第43節
林野:“……” 馬洛:“如果換一個人呢,你朝夕相處的不是顧丞炎,是不是也有可能愛上別人?” 林野揪住奎木二哈的耳朵,擼沙鼠似的擼它圓滾滾的身子:“有可能,但愛情這件事,有時候就是講究個先來后到吧,像小王子的那朵玫瑰,已經愛上了,就與眾不同了?!?/br> 顧丞炎其實有很多缺點,林野想,但他自己也是,林野不喜歡他的潔癖,不喜歡他不夠爽利的性格,卻喜歡他這個人,現在換了誰都不行,矛盾又無懈可擊。 林野陷入對愛情觀的思考,理順了,下鋪的話題已經換成了傍晚的“戰役”。涂飛白忍不住再次眉飛色舞地復述了一遍“軟綿綿”幾人的慘狀,頗為欣慰,像是恨不得把林野痛扁他們的英姿嚼碎了咽到肚子里永久封存,以便隨時拿出來回味。 鐘昊然卻是有別的顧慮:“明天咱們這個樣子,可怎么訓練呢?”這幾人受的都是皮外傷,雖然沒有傷筋動骨,可一則看著嚇人,二則帶著一身傷進行高強度訓練必定痛苦萬分。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們擔心的全部迎刃而解?;魻柦坦俸谜韵镜刈诮虇T辦公室里,一言不發地看著“決賽四人組”和“軟綿綿三人組”,不像是在措辭,倒像是在蓄力。 果然,五秒鐘后,“霍爾景濤”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吼:“我就兩天不在,學會打群架了!???” 七個人站成一排,軍姿端正,乖巧得與昨晚判若兩隊人,直到鄧巴·霍爾吼出了“你們所有人公休日取消!”七人組才發出了哀嚎。 第50章 “霍爾教官您不能這么對我們!”“我們不是打群架,只是一對一的公平切磋?!薄皼]錯,我們友誼地久天長!”“都是鬧著玩的!” 霍爾教官的目光從一排人五彩斑斕的臉上掃過,他的嘴角染上一點笑意,深灰色的眼眸里充滿了戲謔:“鬧著玩?” 幾人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涂飛白心虛道:“可能有點過火……” “過火?”鄧巴·霍爾此刻不是一個人在訓話,“霍爾景濤”再次靈魂附體,幾乎要把幾人耳膜洞穿:“你們是不是以為我傻!” 經過長達半小時的魔音洗禮,七個一天之前還雄赳赳氣昂昂的“第九隊”預備役,現在如同七只霜打的茄子,垂頭喪氣地滾到了“禁閉室”。 所謂“禁閉室”,更像個冷血動物園,透明的籠子關著不計其數的墨羽青尾蛇,聞到生人氣味,都悠悠地隔著“玻璃”向人吐著信子,偶爾亮出鋒利的尖牙,可惜墨羽青尾蛇們很快意識到這些人是吃不到的,又紛紛收回扁腦袋,無精打采地縮回各自的籠子里。 “你們的任務就是喂養這三千條墨羽青尾蛇,一定要仔細照顧好,死了一條,緊閉期就加一天?!?/br> 鄧巴·霍爾的聲音從“冷血動物園”的內置喇叭里傳出來,“軟綿綿”罵了句臟話,“我說機甲聯賽上哪兒來那么多墨羽青尾蛇,原來第九隊養了這么多,他們養這些惡心的東西干什么?” 林野、涂飛白、鐘昊然、馬洛四人多少猜到了些內情,既然派他們深入蟲族腹地,勢必會和這些惡心的大蛇打交道,機甲聯賽給了他們一次適應的機會,這一次的“禁閉”或許也是一次順水推舟的試煉。 然而這是絕密任務,自然不能對別人講,“軟綿綿”倒也沒糾結,反而笑得有些討好:“林哥,一開始是我們幾個不知天高地厚,低估了你們的實力,不過咱們也是不打不相識,交個朋友如何?” “軟綿綿”伸出了友誼的小手,林野看著那手片刻,沒有立即伸出自己的,身后的馬洛見“軟綿綿”姿態已經這樣低了,有心勸林野一句,畢竟應戰的目的不是為了樹敵,而是為了收服。 卻被鐘昊然暗暗拿手肘捅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林野現在是他們的“老大”,他不該插手。 林野似笑非笑地看著“軟綿綿”:“聽說你們昨天打了個賭,賭注是什么?”昨晚只顧和涂飛白他們扯皮,倒忘了問正事,昨天分明聽到鐘昊然說“已經答應了你們”,不知他們答應的是什么。 軟綿綿的手僵在半空中,尷尬地笑了笑:“也沒什么大事,我們不懂事,要輸得一方給對方打飯?!?/br> 林野端在臉上的高深莫測頓時支撐不住似的垮了下來:“你說什么?” “軟綿綿”會錯了意:“我們愿賭服輸,從今以后的飯菜,我們第一時間打了飯,送到宿舍,而且禁閉室里的活兒,我們全包了?!?/br> 林野木訥地點點頭,還是很難消化這些人為了每天多一點午休時間而你死我活地打成了群架,甚至好死不死驚動了霍爾教官,惹得他難得的公休日付之東流。 一股滄桑之感忽然涌上心頭,林野嘆口氣,踱步到了“冷血動物園簡禁閉室”外的小院子里思考人生。涂飛白跟了上來:“小野,你聽我解釋,他們就是想找個借口羞辱咱們,即使什么都不賭,我也不能認慫,你說是不?” 林野擺擺手:“道理我都懂,還是有點心塞?!?/br> 涂飛白:“不能去凌冬小鎮,我也有點心塞,說那里中年飄雪,我還沒見過雪呢,訥頓四季如春,不對,四季如夏,我挺想去見識見識的?!?/br> “不止有雪,還有不少好吃的,欒麥啤酒,炸蜜果,爆漿虎皮龍rou,凌冬粑粑,馬鈴薯皮包子?!蓖匡w白咽了口口水,繼續道:“還有火焰辣果,據說吃起來特別爽,是凌冬小鎮的防寒神器?!?/br> 林野打斷他:“好了別說了,我想靜靜?!?/br> 禁閉期是一個星期,剛好覆蓋了難能可貴的兩天休息日,而“冷血動物園”與宿舍不同,與“集訓基地”大部分場地一樣,結結實實地屏蔽了所有信號。 他和顧丞炎徹底失聯了。 幾天沒聯系,以顧丞炎的消息網,他大約已經知道了自己因為打架而被關禁閉,失去了公休日的事情。林野更郁悶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千里之外的媳婦知道了自己的“光輝事跡”,恐怕已經取消了探望他的行程。 三天轉瞬即逝,今天就是公休日第一天,“受罰七人組”聊干了話題,不想提任何跟假期搭邊兒的話,干脆統統閉了嘴,禁閉室內安靜得只聽得到墨羽青尾蛇嘶嘶的吐信聲,林野甚至有種自己已經能感知它們“生物電”的錯覺。 同時也愈發篤定了顧丞炎取消行程的可能性,在“冷血動物園”內無所事事,竟也閑不住去看一力承包下“所有伙計”重任的“軟綿綿”三人喂蛇。 時間雖短,可任務量太過龐大,“軟綿綿”三人已經熟能生巧,把喂蛇的碎rou條分縷析地裝配成小份,打開籠子的那一剎那,就把碎rou投擲進去。 那些大蛇主要靠味覺和聽覺辨別敵人或獵物,黑暗中視力似乎不大好,“軟綿綿”三人組喂到今天,已經沒再發生被墨羽青尾蛇咬破皮的慘劇了。 “蛇糧”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除了連著骨頭的筋rou,還有滴著血的內臟,沒有一塊好rou,林野懷疑這些東西可能是食堂剩下的邊角料,卻沒有一點剩菜,那么這些墨羽青尾蛇是只吃生rou嗎? 攻入蟲族腹地時,是不是也能弄些加了料的生rou,麻痹掉這些大蛇的神經呢? 林野對著一條墨羽青尾蛇發呆,那蛇也面無表情地看著林野,一人一蛇保持著僵硬的姿勢,各懷心思,像極了兩尊泥塑,讓人懷疑下一刻他們就會大徹大悟,羽化登仙。 忽然,大蛇悚然一動,黃綠色的豎瞳,倏然擴大幾倍,“嘶嘶”地吐出信子,是個受到莫大威脅的模樣。林野沒有感受到威脅,卻也下意識繃緊了周身肌rou,手腕上的奎木狼熠熠生輝,時刻準備戰斗。 “墨羽青尾蛇這么好看?” 林野一愣,嘴角先不受控制地翹了起來,轉過身去,果然是顧丞炎! 林野:“你怎么來了?” 顧丞炎:“聽說你打架挨了罰,不放心過來看看?!绷忠澳樕弦患t,輕咳一聲:“多大的人了,不是打架?!鳖欂┭兹嗔艘话蚜忠暗哪X袋,揉出兩根呆毛:“你也知道……” 林野乳燕投林般撲進顧丞炎的懷里:“家屬,我想死你了?!鳖欂┭椎恼{侃戛然而止,又是感動又是高興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剩下的“數落”怎么也說不出口,“家屬,我也想死你了。見到我高興嗎?” 因為身高關系,林野的頭埋在顧丞炎肩窩,聲音里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媳婦來看我,當然高興?!?/br> 顧丞炎貼著林野的耳朵低聲道:“研究院接了很急的工作,本來行程已經取消了,但聽說你被關了禁閉,我就扔了手頭的工作,跑了出來,只能陪你兩天?!?/br> 林野忽然想到連夜離開、失蹤了兩天的霍爾教官,十分敏感:“是不是跟‘s計劃’有關?”顧丞炎按住林野要掙脫的腦袋:“先不說這些,讓我抱一會兒?!?/br> 林野雖然沒干活兒,可在這“冷血動物園”已經呆了三天,已經被腌入了味兒,身上散發著揮之不去的“蛇糧”的血腥味。 顧丞炎的潔癖卻在這一刻無藥而愈,恨不得把林野揉進懷里,而林野乖順地任由高大的顧丞炎抱著,像極了在撒嬌。 門外看到自家“老大”向學長懷里那驚世一撲的涂飛白,一臉消化不良地把試圖進去看個究竟的五位“難兄難弟”退了出去,“這是為你們好,真的?!?/br> “尤其是你?!蓖匡w白拍拍林野頭號手下敗將“軟綿綿”的肩,“你接受不了的?!?/br> 涂飛白設身處地地想了想,如果自己被人胖揍一頓,打得心服口服,甚至心甘情愿地認別人做了大哥,必定無法接受“大哥”跟人撒嬌吧。 “大哥”林野和“大哥”家屬顧丞炎又不知在臭氣熏天的“冷血動物園”里廝磨了多久,顧丞炎的鼻子才終于恢復了正常,拽著林野走了出來。 “受罰組”其余六位成員列隊迎接似的齊刷刷地站在門外,林野忍不住開口介紹:“這是我媳婦顧丞炎,聯邦智能機甲研究院的工程師?!?/br> “工程師”三個字咬得十分清楚,驕傲之情披荊斬棘,在戀愛的酸臭味和墨羽青尾蛇糧的血腥味中殺出一條血路,清晰地傳遞到每個人的耳廓,六位“小弟”很識時務地表達了對知識分子的尊重和欣賞,林野才滿意道:“我和我媳婦出去一趟,嗯,你們別瞎說啊?!?/br> 顧丞炎對于林野一口一個“媳婦”,并沒有什么異議,真像是在外給男人留面子的賢惠妻子,臉上全程掛著得體的笑容。 馬洛看到顧丞炎的樣子,忍不住暗自腦補:故意在舊情人面前表現出一副對小野言聽計從的模樣,真是深不可測。 “老大,禁閉期間跑出去,可是大事??!”軟綿綿第一個提醒。和顧丞炎差不多的身高,與鐘大熊差不多的體積,卻像個小媳婦似的,真心實意地替比自己要野得多的林野愁苦起來。 林野忍不住涌上一股負罪感,卻還是硬下心腸:“你們不說,我不說,沒事的?!庇值溃骸澳銈兿氤允裁?,我給帶回來?!?/br> 這句話頓時打消了所有人的疑慮,“軟綿綿”覺得他們一個月的訓練、一場架、三天的難兄難弟結下的情誼得到升華,在這一刻終于突破了“匍匐于勝利者腳下認老大”的膚淺階段,登時把擔心拋在一邊,報出了一連串食物名字。 而“決賽三人組”在短暫的猶豫之后,也加了碼,態度從組織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眼巴巴地送他們出門,甚至提出了一個精密的掩護措施。 當然被林野婉拒了。 走出“集訓基地”之后,林野才松了一口氣,與此同時,負罪感油然而生:“我剛剛騙了我的戰友?!?/br> 顧丞炎:“我只能帶你一個人出來,必須低調,不然就是把鄧巴·霍爾賣了?!绷忠把杆贆嗪饬艘幌?,又看看天色:“去凌冬小鎮要多遠?” 顧丞炎心念一動:“好像挺遠的,要不要去‘第九隊’基地湊合一晚上?我跟鄧巴·霍爾打了招呼,給咱們留了間房?!绷忠皯岩傻溃骸盎魻柦坦俨幌袷悄敲慈菀追艞壴瓌t的人,能偷偷放我一馬已經破格了,還會利用職務之便給我們開房?你真的認識他?” 顧丞炎含糊:“怎么可能,我什么時候騙過你?!?/br> 林野:“那倒也是,我只是沒想到“霍爾景濤”竟然跟你是朋友,你們明顯不是一路人?!?/br> 顧丞炎立即撇清:“我當然跟他不是一路人!那小子欠我個人情,我當時沒砍死他已經是看在民族大義上了?!?/br> 林野好奇:“你們是仇人?怎么回事?” 顧丞炎一把握住林野的手:“仇人也算不上,都過去了,你相信我,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和鄧巴·霍爾都已經握手言和了?!绷忠坝X得腦子里有什么信息要破殼而出,卻始終不得要領,就差那么一點點想不起來。 顧丞炎手握成拳,放在嘴邊輕咳一聲:“我想起來了,其實凌冬小鎮也不是很遠,如果駕駛機甲過去,開足馬力,可能半小時就到了?!?/br> 林野的注意力成功被顧丞炎轉移,這里不是訥頓,沒有什么“城市機甲治安管理辦法”,只要有‘第九隊’的準入證,機甲可以在公共領空隨意飛行。 顧丞炎連半小時也不愿跟林野分開,挨挨擠擠地貼著林野,坐到了奎木狼的副駕駛。 武裝飛行器模式的奎木狼,開足了馬力,翱翔于赫斯星的公共領空,像一只銀色鷹隼,劃破了長空,向北方疾馳而去。 越接近凌冬小鎮,地表溫度越低,抵達凌冬小鎮入口的時候,兩人從武裝飛行器內走出,就感到撲面而來的寒氣,林野應景地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顧丞炎脫下外套,就要往林野身上裹,這一次林野卻止住了他的動作:“這地方太冷了,你沒衣服御寒要凍壞的?!鳖欂┭讌s不由分說地拿衣服裹住了林野,同時將他攬入懷中。 “溫度?”顧丞炎發出疑問指令。 “室外溫度零下五十,先生?!本揸I應聲而答,機甲的人工智能并沒有因巨大的溫差而受到影響,事實上,a級以上機甲,采用的最高純度五維合金,能抵御的溫度跨度非常高,零下五十度對它們來說不算什么。 “cao,這么冷根本不適合人類生存吧?!绷忠坝行┖蠡?,自己竟然也犯了人云亦云的毛病,凌冬小鎮分明就是虛假營銷,什么“世外桃源”,“人間冰窖”才對。 可既然來了,林野卻也舍不得轉身就走,至少進去看一看究竟才甘心。 沒想到里面不僅有人類生存,人類還不少,小鎮大門口有個售票亭似的小玻璃房子,大喇喇地擋住去路,里邊一個帶著紅袖箍的大爺朗聲道:“進鎮子之前先買‘辣果’,二十星幣一個!” 林野聽說過強制賣套票的,還是第一次見這樣明目張膽強買強賣的,一句質問沒說出口,又化作個噴嚏,還沒懟不良商販,先自降了氣勢。 林野揉揉鼻子,那大爺倒是從玻璃房子里走了出來,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臭美,這么冷的天兒,穿得能去走臺步,先吃‘辣果’暖暖身子吧?!?/br> 紅袖箍大爺的數落念到一半,忽然閉了嘴,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鏡:“你、你不是那個,就那個,哎呀就在嘴邊上!就是那個大明星嗎!” 林野左右看看,發現那大爺指得就是他,以為對方是看過機甲聯賽,卻又覺得比個賽和“大明星”應該沒什么關系,大爺應該是分不清這其中的差別,給叫錯了。 顧丞炎還環著林野:“大爺,您說這里有可以御寒的東西?” 大爺一拍毛發稀疏的腦門:“瞧我這記性,第一次看明星,有點激動,這就給你們拿?!?/br> 說著遞給林野兩顆紅彤彤的“山楂”,這“山楂”自帶特技,似乎閃著暖融融的紅光,林野凍得簡直要失去知覺,在大爺親切的目光下,一口把“山楂”吞了。 熱氣順著食道一路滑到胃里,一顆小小的辣果,蘊含的熱量無比巨大,又從胃里擴散著暖到了全身,林野很快不覺得那么冷了,零下五十度的環境,體感和在“集訓基地”里差不多。 臨別時,大爺又額外多送了兩顆,豎起個大拇指:“小伙子,廣告拍的真好!好好當兵,打死那些帝國軍!” 林野干笑著向大爺道了謝,他聽了一耳朵前言不搭后語的鼓勵,只提煉出一個意思,于是問顧丞炎:“那支征兵廣告是播了嗎?” 顧丞炎:“哦對,在你關禁閉的那一天就播了,反響不錯,幾乎在五十四個居民星循環播放,今年報名入伍的人應該會多一些?!?/br> 顧丞炎說得十分輕描淡寫,出于不可告人的雞賊心思,并沒有把廣告播出后的空前反響一一說給林野。他現在不是“大明星”,人氣簡直堪比“超級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