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好孩子?!别^長拍拍李隆基的肩膀,“如果不是等候選人,我也不會靠血木支撐這么多年,活夠了。我心里早認定你們倆才是異徒行者的繼承人,可惜名冊上沒有你們的名字?!?/br> “館長,別這么說,是我們天賦不夠?!崩盥』孟駛€孩子,趴進館長懷里,絲毫不覺得骯臟惡心。 月餅背過身走出暗室不忍再看,我大概明白館長要做什么,心里有些酸,正想說幾句話調節氣氛,館長沖我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說話。 我默默走出暗室:當一個人為某件事情努力了幾十年卻被告知連參與的資格都沒有的那種絕望,是任何人都無法用語言安慰的。 我和月餅靠在暗室門兩側抽著煙,月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無奈地笑著。 “您不用替我惋惜,我的命運,自己掌握?!崩盥』浔卣f道。 “你……原來……咯咯……” “壞了!”月餅面色一變,甩了幾根桃木釘就躍了進去!我跟著進了暗室,只見一截竹筒插進館長胸口,混著綠色木汁的鮮血從筒口噴出。李隆基把隨身挎包丟到輪椅下面,鉆出一窩食指長短的白色螞蟻。聞到血味,蟻群開合著尖銳的獠牙,順著輪椅爬上館長身體,擁擠著往竹筒里面鉆。 李隆基根本沒有看我們,手里擺弄著桃木釘,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異寶,嘴里“嘖嘖”有聲,臉上浮現著癡迷貪婪的神情:“這些都是我的,誰也奪不走?!?/br> 館長早已沒了聲息,斜貫臉部的紅色疤痕變得煞白,體內“咔咔”響個不停,身體枯萎干癟。木質人皮的裂痕如同閃電蜿蜒劈裂,相互穿連,一塊塊脫落,瞬間變成半副青慘慘的骨架,白蟻正沿著脊柱往顱腔里面爬著。 “恭喜你們,最短命的異徒行者?!崩盥』Φ煤苷嬲\,“怎么樣?這個結局有沖擊力么?” 月餅身體緊繃如同一根標槍,眼睛瞇了起來,雙拳緊握,指關節泛著極度用力呈現的青白色。我站到月餅的對角,強壓著怒火,只等月餅出手,配合他一左一右收拾掉這個畜生! “我的父母,是他吸納的成員,配合他的任務在這里開了個小旅館隱藏圖書館。他從羅布泊逃回來時馬上就要死了,為了活命他……”李隆基左臉不自然地抽搐著,“他當著我父親的面侮辱了母親,培固精元撐住最后一口氣,把我父母的尸體搗成rou醬放到缸里種下血木種子,養成血木植入身體續命。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想到血木太過霸道,漸漸侵占了他的身體,把他變成一個怪物!” 我無法判斷李隆基說的是真是假,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我寧愿相信這是真的。而且,我發現一件事情,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月餅緊握的雙拳慢慢松開:“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時你還是個嬰兒吧?” “我有一種奇怪的能力,能記住出生后的每一件事情。知道么?我寧愿沒有這種能力!人,最大的痛苦,就是記性太好。他侮辱我母親的時候,我和弟弟就躺在旁邊?!崩盥』矶哙?,眼中布滿血絲,“我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弟弟,只能自己承擔,還要裝作對他感恩戴德,你們能想到這種痛苦么?” “能,我們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情?!痹嘛瀱问植宥?,“南瓜,走吧?!?/br> “你們走不了?!崩盥』W院鸬?,“一切都是我的,你們必須死!” “對不起!”月餅摸了摸鼻子,掩飾哽咽的嗓音,“心中充滿仇恨不是你的錯,殺了他也不是你的錯。但是,真的對不起,我們救不了你?!?/br> 李隆基像是聽到最可笑的笑話,叉腰仰天笑著:“救我?我的心不需要你們救!” “你已經死了?!痹嘛炓馀d闌珊地說道。 我已經不忍心再看下去,轉過身走出暗室!月餅把門重重關上,屋里傳出怒吼、驚叫、慘嚎,如同一只鎖在籠子里被殘忍的人類用沸水澆燙取樂的小獸。 聲音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微弱,漸漸消失了…… “你看到了什么?”我用后腦勺輕輕撞著墻壁,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我只看到一層樹皮覆蓋到他的脖子?!?/br> “他的眼睛掉進嘴里,眼眶里長出一截樹芽?!痹嘛灀芘蚧饳C,彈片清脆的碰撞聲在巨大的圖書館里回蕩。 “館長給他種下了血木?”我想到李隆基產生的異變,仍然覺得全身冰冷。 “有可能?!痹嘛炇掌鸹饳C,抽出一本書胡亂翻著,“還有一種可能……算了,我不確定,還是不說了?!?/br> 其實就算月餅不說,我也想到了,只是不愿說出來。我也隨手抽出一本黃色的書翻開,眼睛其實什么也沒看進去。 血木,似乎是一種和友情、背叛有關的異物。 “這么多代異徒行者,之所以完成不了所有的任務,因為合作初期,彼此之間是相互信任的,但隨著異寶越來越多,人心難免會起變化,漸漸地彼此猜忌。何況真的到了生死關頭,誰愿意犧牲自己救出同伴呢?”月餅已經把書翻到最后一頁,“異徒行者之所以是兩個人,不是相互幫助,而是相互制約。信任只能帶來背叛,懷疑才能守住秘密。世界上最短的科幻小說只有六個字,‘茍富貴,勿相忘’!” 我承認月餅說的話有些偏激,卻直接戳到了最無法抵抗的一種人性——欲望! “咱們真的要做異徒行者么?” “你已經打開第一本書了?!?/br> “什么?” “你看看手里的書?!?/br> 我捧著書側頭一看,組成“62188”字樣的那堆書,排頭第一本的位置空了。 “書里什么都沒有!”我急忙翻著羊皮紙制成的書,略帶腥膻氣味的書頁上細細密密排布著羊皮脈絡,根本沒有館長所說的提示。 一頁書紙脫線飄落,月餅一把撈起。泛黃的書頁上浮現出淡淡的血紅圓點,無數根細細的線條由圓點向外彎曲延伸,就像是一滴血滴在宣紙上面,用力一吹,散成各種意想不到的圖案。 當圖案完全成形時,我的心臟猛烈跳動了幾下:“這是什么?” 【2014年年初,國內狗仔隊爆出已婚男女明星私會的猛料[此處及之前正文,是否要換一對2015年的新聞人物,這樣離讀者更近?],一時間大眾、媒體口誅筆伐,兩人聲譽受到極大損害,事業陷入低谷,足足半年時間這場風波才漸漸平息。沒曾想到了十月又有人爆出兩人在西北古城小酒吧同時出現又先后離開,女子神色激動,似乎和男子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小酒吧立刻成了狗仔隊采訪的目標。 奇怪的是,這家酒吧白天從不開門,顧客從未見過酒吧老板。更駭人聽聞的是,經常有女客在衛生間聽到有人說話。 更讓女客們懷念的是酒吧曾經出現過一位帥氣的領舞男,跳了一個月就擁有了大量女粉絲。有人說長得像真人版流川楓,也有人覺得像鮮rou版金城武。此人突然消失的前一個晚上,粉絲們看到他和一個長著娃娃臉身高差不多的男生一起進了酒吧倉庫,關系似乎很親昵。 巧的是,男女明星也是同一天出現在酒吧的。 異聞:古城鼓樓位于騾馬市(地名,不是特指城市名),這里所有建筑的高度不能超過鼓樓,時至今日依然如此。從鼓樓由東向西第四十九塊城磚筆直看去,無論風雨霧霾,視力好壞,能清晰地看到最遠處,正好是曾經的飲馬池舊址??上КF在已經被重重建筑物遮擋,再無法看到這一奇景?!?/br> 第三章 詭車蛇棺 一、不要在中控臺上放跳躍搖晃的人偶; 二、大清早坐進車的時候如果感覺手腳發冷,不要開車;三、車里不要垂掛紅色物品; 四、車后座不要堆積各種玩偶; 五、夜間行車遇見路旁有生人揮手示意搭車,不要停車。如果一定要搭載,先看看車燈下有無人影。上車后千萬不要讓對方坐在后排,詢問你的名字也切勿告之;六、發現狗、貓等動物蹲在車子旁,不要驅趕,讓朋友開車接送或者打的,第二天再回來開車。 七、夜間11點至凌晨1點行車,駛過路燈損壞的地方,不要向副駕駛座看,也不要看左邊的窗戶,否則你會看到…… 八、夜間11點至凌晨1點行車,音樂聲不能太大,否則你會聽到…… 一 再次進入暗室的時候,李隆基早已經死透,模樣慘不忍睹,視覺沖擊實在太強,有好幾天我睡覺時都會夢見一個全身長著枝芽,葉子滴著血的樹人站在床前。館長被白蟻吞噬得只剩幾截殘骨,月餅用桃木釘挑起一只白蟻研究,是產自西域沙漠的“破軍蟻”。之所以有這個名字,意思是哪怕軍隊遇到這種蟻群,也只會落得瞬間被啃得干干凈凈的下場。 月餅把木化的李隆基和館長最后幾塊骸骨堆在院子里一把火點了。騰騰燃燒的火焰漸漸化成一抹白灰,想到館長與李隆基這么多年的恩怨糾纏,我的心情非常差。 世界上最無法抗拒的兩件事是出生和死亡;最無法掙脫的感情就是仇恨和愛情。 到頭來又有什么意義呢?還不是一抔土灰。 接近凌晨的時候,李奉先回到酒吧,打烊關門。得知我們成了新一代異徒行者,先是吃驚后是驚喜,眼睛干凈透徹,看來他并不具備哥哥的能力。 我和月餅配合著撒了個謊:“館長退役需要有個人照顧,李隆基跟隨館長走了,不要再找他們?!?/br> 李奉先聽到這個消息有些消沉,我心里更不好受。小半輩子說了不少謊話,唯獨這次有深深的負罪感又覺得不得不撒謊。李奉先倒是個心很大的人,難過了一會兒就反倒安慰起我們,說哥哥和館長既然選擇離開,既是使命的結束,也是好日子的開始。 月餅給了李奉先一筆錢讓他做個生意,李奉先卻說自小就在這里,除了經營酒吧,別的事情什么也不會。我們想了想,執行任務的時候酒吧也要有人照應,何況還有很多事情手不熟,有個知根知底的人在是件踏實事兒,也就沒再說什么。 我對“異徒行者”沒什么興趣,按照規矩還是在族譜里端端正正地寫了名字。當然以我的好奇心,是不可能不看看歷代都有誰的,結果那堆名字各個如雷貫耳,我大呼小叫了半天。 “月公公,原來他的真實身份不是醫生,走遍全國尋草藥研究處方是掩飾!” “這個人居然不是旅行家!我就說一個四五百年前的人,哪來那么多錢游遍大江南北!” “月無華!他……他……”我指著唐朝詩人的名字,徹底說不出話了,這可是我年少時的偶像??! “南瓜,你該練練字了?!痹嘛炗脴藴市袝鴮懴旅?,面色平靜如水,“你看看人家的字,再看看你那堆柴火棍子,不覺得丟人么?” 我沒心思和月餅斗嘴,心里脹滿一股難以言表的情緒。我居然和這些人的名字寫在一個族譜里面,而且都是親筆簽名,就像無形中打開了時間隧道,走進歷史,他們都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嬉笑怒罵,快意恩仇。 通過族譜我們知道了館長是誰,在這里不方便透露他的姓名。我在大學修醫藥學的時候還專門了解過他的事情,三十年前在生物學領域名噪中外的學者突然失蹤,留下了兩個巔峰科研課題至今無人能夠破解。 至于暗室里面的異寶,過了最初的新鮮勁,也就沒啥興趣了。不能拿出去賣錢,不能拍照炫耀,這堆東西也就是勞心費神的死物,我總不能扛著方天畫戟滿大街溜達吧?性價比還不如古城最有名的“rou夾饃”。實在想不通土豪們花幾千萬買古董放家里比伺候爹媽都費心思是為了啥。 倒是圖書館里的藏書,著實讓我見獵心喜。尤其是幾本傳說中的古書,詳細記錄了許多五花八門的玄術,很對我們胃口。除了看書,唯一的任務就是三天內破解羊皮紙上出現的圖形意義。一開始月餅還豪情萬丈:“咱們只要不相互猜忌,肯定能做第一對完成所有任務的人。真到那一天,所有真相自然會知曉?!?/br>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鬼才知道破羊皮紙上面出現的血紅色樹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更讓人費解的是這棵樹從圖畫中看,居然是長在地下的。 唯一算得上有點提示的地方,是羊皮紙左上角單獨出現的幾個圖案。一片雨云滴著四條雨痕,地面有個盆接住雨水,盆底漏了個洞,水從洞中漏出,匯聚成河,蜿蜒流向紅色的樹。 圖書館二樓有五個房間可以住人,我們收拾出一間專門用來研究圖畫。李奉先買了一堆方便面西鳳酒,整整兩天我們基本沒有出屋,眼看三天時間就要到了,月餅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失望地往地上一躺,枕著胳膊望著天花板發呆。 連續兩天沒合眼,我的腦子轟轟作響,幾乎要炸裂,神經卻因為連續熬夜處于高度興奮的狀態。我整理思路把所有可能性重新捋了一遍,完全沒有頭緒。 “你說前輩們腦子是怎么長的?就他媽的一張破圖,能找出這么多東西,這不是扯淡么?”我躁得心里冒火,抓著滿桌子圖紙往空中一扔,“眼瞅著三天時間就到了,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當異徒行者就要當導師選拔新秀了?這要是和前任一樣,選個三十年,這輩子豈不是交代在這個酒吧了?難怪沒人能完成62188的全部任務,完全是殺死腦細胞!” 月餅騰地坐了起來,直勾勾看著我:“你剛才說什么?” 我一下愣住了:“隨口說的話哪能記那么清楚?” “我知道了!”月餅拿起手機,對著屏幕一陣亂摁,眼睛一亮,把手機向我一丟,“我確實很聰明?!?/br> 我接過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百度搜索”,詞條欄里標著“62188 木”,下面是一條兩天前的新聞:四川省西山市三江交匯處,漁船撈出1.3噸重的陰沉木,同位素檢測顯示此木已有兩千余年歷史,更離奇的是,進行樹心透視時發現木紋居然形成了類似于“62188”的繁體字樣。據專家解釋,陰沉木又稱烏木,是楠木、紅椿、麻柳等樹木因自然災害埋入淤泥中,在缺氧、高壓狀態下,經長達千萬年的碳化過程形成的。樹體內殘留的水分在碳化過程中會形成各種圖案,出現繁體字樣在國內尚屬首次,對于西山市地貌變遷、自然生態有著極高的科研價值。 “難道是找這塊木頭?”我打量著暗室大小,“且不說已經被發現運走做研究,就是好生生待在水里,咱們倆架著肩膀把兩千多斤的木頭從四川扛回來?再說這個屋子也放不下??!” “看第四條?!痹嘛炁d奮地滿屋走來走去,“我估計這才是要去的地方?!?/br> 第四條搜索欄里赫然寫著四個字: “大佛流淚”! 二 西山大佛位于西山市南岷江東岸凌云寺側,瀕大渡河、青衣江和岷江三江匯流處。自建成以來,大佛經常出現佛光,被視為祥瑞之兆。更離奇的是大佛曾經數次閉目流淚。據記載,每次“大佛流淚”都會有異事發生。陰沉木撈起前三天,曾經有游客拍到大佛流淚的照片。 關于西山大佛閉目流淚,有個更離奇的傳說—— 唐朝開元年間,川貴兩地山路險惡,極為難走,商旅大多選擇水路入川,以貴州草藥換取四川大米。川貴河道船夫有一條老規矩,逢夏至前后絕不過凌云山。熟悉這條水路的商旅心知肚明,凌云山為三江匯流處,夏至前后水勢兇猛,所過船只九死一生。 清蓮父親劉博才本是個落第秀才,眼看家道敗落,只得放棄考取功名的念頭,東拼西湊了一筆錢,托熟人入了一批藥材去四川換米回貴州賣錢維生。一個讀書人哪曉得“夏至不過山”的規矩,他花了重金也沒有船隊愿意送他入川,眼瞅著藥材就要廢了,江港駛回一艘畫著龍頭標志的貨船,這條江路最有名的虬幫駕船回來了。 劉博才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找到船把式,苦苦哀求了半天,船把式抽著水煙根本不應腔,直到聽說劉博才就靠這批貨養活妻兒,才答應。 一路風平浪靜,第一次坐船的清蓮天天纏著船把式撈江魚熬湯喝。滿臉水銹的船把式總是呵呵一笑,縱身躍進江里,不多時船板上就多了幾條活蹦亂跳的江魚。母親秀兒一邊責怪著清蓮不懂事一邊收拾著魚燉湯。到了晚飯時,父親和船把式喝著米酒吃著魚,聊著江中的奇聞逸事,講到“夏至不入川”這個規矩,劉家才明白凌云山三江匯流處水勢極為兇猛,傳說江底有一條虬龍,過往船只如果不獻上活牲,必會船毀人亡。 船行了兩個多月,眼看兩岸山勢越來越險,水流激蕩,船把式雙腿牢牢釘在船頭,緊張地盯著江面。有好幾次如果不是他指揮及時,船頭就撞上了暗礁。清蓮父親自然感激不盡,指著船艙里的草藥說換了米一定分船把式一半。 船把式盤著纜繩連看都不看一眼:“旱有旱道,水有水法。命是天給的,不是財買的?!?/br> 船只駛到凌云山口,船把式停了船,囑咐纖夫早早休息,明天過最兇險的三江匯流處。一路勞頓,劉博才夫妻早早入睡,清蓮起夜,站在船頭正往江里撒尿的時候,聽見船后艙傳來竊竊私語。 “老大,該殺了吧?” “天亮再動手?!?/br> “三個都殺掉?” “男的殺掉,小的留活口明天祭江,那個養著生崽兒?!?/br> “老大,你說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兒?” “快了,明天過凌云山把這件事情做了,劫數也就盡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