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清泱便道:“你的嘴巴也太惡毒了,一點兒憐香惜玉之心也沒有,活該你娶不上夫郎?!?/br> “殿下,你怎么能這么詛咒我呢?你這也太狠了?!迸逵癜Ш康?。 尚玉閣把東西送來府里之后,清泱便直接叫人把那支玉簪送了過來,打算自己親自去送給穆遠,至于玉瓶就直接讓人擺在了她的書房里,而玉如意則是送去了太女府。 “殿……”晉興和穆封正欲對著清泱請安,卻見清泱將食指放到了唇邊,示意他們不要出聲。 二人見狀將即將脫口而出的請安語咽了回去。清泱往里面看去,只見穆遠正拿著一本書在案前聚精會神地看著。清泱將裝著青玉簪的盒子藏在袖子里,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你在看什么?”清泱在穆遠背后突然出聲問道。 穆遠緩緩回頭,并沒有被清泱嚇到,實際上從清泱進來的時候他便察覺了。此刻他心里覺得好笑,想著清泱果真年紀還小,行事時而比穆雨還要幼稚幾分。不過他倒是樂得縱容清泱的孩子氣,所以也沒有說什么? “殿下,我在看的是《括地志》?!蹦逻h淡淡笑著回答,順手將書合下給清泱看。 “哦,”清泱對于穆遠沒有被嚇到有些失望,她走到穆遠的身邊去瞧那《括地志》,見是一本線裝本的書,藍色的封皮上的白框里是極整齊的‘括地志’三個楷體字。 晉興在一旁看著,想著自家公子真是無所畏懼,自己看這種書不說,居然還敢讓殿下知道。畢竟大周的男子應該看的是《男則》、《男訓》、《男戒》這些書才是正理。至于其他,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孔孟之道都非男子該讀之書。 然而穆封卻并不像晉興一樣想,他自小生于北漠,是不識幾個大字的,所以對于精通文墨,什么書都能看得懂的穆遠很是敬服。而北漠風俗又不是很重視對于男子的思想束縛,是以他對于穆遠的行為倒是沒有反對的意思。 清泱自然不會像晉興擔心的那樣因為穆遠看書而討厭他,畢竟她可是受過現代教育的人,若是她的夫君是一個滿口男子規范的人,她才真的受不了呢。 “這本書是講什么的?”清泱問道。 穆遠的手插在合下的書頁里,他見清泱看完了便重新將書翻開,然后解釋道:“此書為前朝魏王所著,博采經傳地志,旁求故志舊聞,詳載各政區建置沿革及山川、物產、古跡,風俗、人物、掌故等,倒是一本好書?!蹦逻h介紹著不禁夸贊起來,他雖博覽群書,但是平時喜歡看的還是兵法排陣、天文地理之類的書籍。 清泱聞言便知這《括地志》應該是地理書一類的,對于這里的男子來說,看懂這樣的書可算得上是難得了。清泱再定睛去看,只見書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正是穆遠所做的批注,且不論內容,便只看那蒼勁如刻的小字,便可知執筆之人的不凡。 “這書可否借與我看?”清泱一時脫口而出,說完了便發覺不妥,穆遠還在看著,自己就貿然開口去借。說不定盡管穆遠沒有看完,還是會直接給自己。 果然穆遠聞言便合上了書,說道:“殿下想看便拿去吧?!?/br> 清泱聞言心里大叫不好,這人也太客氣了些,怎么什么都為別人著想。于是她又連連擺手道:“不不不,還是你看完了再給我就好,我不著急?!?/br> 不料穆遠聞言便笑了,道:“殿下不必緊張,這本書我已經看完了,這時不過拿出來打發時間?!蹦逻h說著快速地翻起書來,清泱抬眼去看,果然一本書都有批注,可見穆遠所言不虛。 穆遠翻完了將書遞到清泱的手里,清泱順手接了過來。 第21章 承卿公子的執念(修) 清泱原本是來給穆遠送發簪的,后來卻被穆遠所看的書吸引了注意力,直到離開時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才猛地想起了自己的來意。 “哎呀,看我這記性?!鼻邈竽弥砥饋淼摹独ǖ刂尽份p輕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然后又轉身返了回去。 “殿下還有何事?”穆遠疑惑地問道,他也沒有看見清泱落下什么東西啊。 “額,”清泱原本滿心激動地想要把自己選的簪子送過來,可是對上了穆遠那令人炫目的溫和笑容時,卻又有些不好開口了。 過了一會兒,清泱才從廣袖中抽出了裝著青玉發簪的錦盒,拿到了穆遠的眼前小聲解釋道:“我方才出去到尚寶閣,也沒看到有什么好東西,只這一件青玉發簪倒是有幾分意思,所以便買下來想要送給你。不過剛剛聊得起興,便忘了原本的來意了” 穆遠聞言有些楞,清泱這樣獻寶一樣的將東西親自送過來,倒真的像是對著自己心愛的男子一樣,可是他明明不是…… 穆遠雖然想不通各種關節,但還是接過了清泱手里的錦盒,只是偏頭問道:“殿下為何想起要送穆遠東西了?” 穆遠語調輕松,半是調侃地問出來,倒是緩解了清泱突如其來的莫名緊張。 “哦,只是偶然看到了覺得與你很相配?!鼻邈笮Φ?,便解釋道:“《禮記·聘義》有言‘君子比德于玉焉,溫潤而澤仁也?!陡窆耪摗芬嘤性疲骸庞褚郧嘤駷樯??!闳舸魃?,一定是相得益彰,快打開看看?!鼻邈蟠叽倌逻h道。 穆遠無奈地笑了笑,哪里有人送禮要接受的人當面打開的???然而心里雖然這樣想著,卻還是依言打開了錦盒。 果然見盒中的青玉造型簡單,古樸稚拙,別有一番意趣。穆遠摩挲了幾下玉簪,又將它重新放到盒子里道:“謝殿下,難為殿下如此有心?!?/br> 清泱見穆遠對自己所送的玉簪有幾分喜歡,便心滿意足地同穆遠別過,回自己院子去了。 在大周若是有錢人家,妻主與郎君都是分房而住的,即使是正夫也不會與妻主同住一間房間。 如今穆遠所住的是大婚時的喜房,叫做繪春居的。而清泱則還是居于為成親前的雅音小院中,與穆遠的繪春居倒也相鄰,只是二人的院落都不小,是以來往間頗是要費些功夫。 清泱去送玉簪時已是傍晚,又加之在穆遠那里耽擱了一會兒,在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時天都黑了下來,而佩玉正到處找她呢。 “你找我做什么?”清泱問佩玉道。 “我找你做什么?我的主子唉,您看看現在是什么時辰了,都已經是晚膳的時間了?!迸逵裉_道,她看了十來年了,還是看不慣自家主子這幅什么事兒都漫不經心的樣子,日子也過得懵懵懂懂的。 “咦,我趕不上飯點兒又不耽誤你吃飯???你這么著急干嘛?!鼻邈笳f著瞥了佩玉一眼。 “您當還能像以前一樣隨意???如今您是成了親的人,用膳自然要同君上一起在廳中用?!迸逵駳獾眯Φ?。 “???我剛剛從穆遠那里回來,他怎么也不提醒我一聲,早知道我就直接從繪春居過去了?!鼻邈蟀脨赖?,接著又說:“不行了,我要累死了,又累又困。你去說一聲就說我不吃了,讓穆遠不用等著我?!鼻邈笳f罷打著哈欠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徒留佩玉一臉為難地留在原地。 “殿下不來了,好,我知道了?!蹦逻h聽了佩玉的話點頭道。 然后他獨自對著一大桌子琳瑯滿目的美味佳肴,拿起了象牙制的筷子。 文丞相府。 “哼,沒想到那個登徒子居然是最受皇上寵愛的七皇女,這下子就算是夫人也不能為您出氣了?!避螝夂艉舻貙ξ某星浔г沟?。 “茗宋莫要亂說,”文承卿皺眉斥責道。此刻回了自家府里,他早就摘下了遮面的斗篷,此刻在昏黃的燈光照耀下,只見他修眉長斂,略有嗔怪之色,然而卻美得凜然出塵。 文承卿作為文丞相的幺子,自小在書香里浸yin著,染了一身的書卷氣。他雖是男兒身,但是卻不愛紅妝珠寶,偏愛筆墨紙硯,一向也喜歡收集些前人孤本之類的。 是以他今日才會出現在尚寶閣,但是沒想到會遇到了京城最知名的富貴閑人七皇女。 其實原本他們主仆二人原本是不知清泱的身份的,只是清泱與佩玉走后,茗宋氣不過,便去和孫老板打聽了清泱的身份,這才驚訝地得知了真相。 “要我說那嫁給七皇女的穆公子也是挺可憐的,我聽說他年紀不小了,容顏也不怎么好。那七皇女一看就是個風流種子,背地里不知如何嫌棄這門婚事,嫌棄穆家公子呢?!避纹擦似沧觳聹y著說道。 文承卿聽茗宋的話太過刻薄,而且還把無辜的穆遠也罵了進去,便伸手用食指點在茗宋的額頭上戳了他一下。接著斥責道:“你啊,話也說得太難聽了,況且又與穆公子何干呢?” “我說穆公子,公子你著什么急?”茗宋不知悔改地辯解道,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自己一個人偷偷樂了起來。 文承卿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便忍不住開口問茗宋道:“你笑什么?” “我笑???是因為我猜到了公子的心思?!避侮庩柟謿獾卣f罷,又‘咯咯’地笑起來。 “你猜到我什么心思?”文承卿越發疑惑了。 “公子,我聽說七皇女與穆家的穆公子成親了,而穆公子的jiejie也來了京城,您說當年救過咱們的穆將軍會不會就在京城???”茗宋看似是在問文承卿,實則是回答了他的疑問,順帶點破了文承卿的心思。 這下子文承卿倒是立馬沉默起來,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就算穆小姐來京城了又如何?我們文家同長公子府一向沒有什么親密往來,難道我還能上門拜訪不成?”一語說罷,竟是生出了無限的惆悵之感。 茗宋也跟著沉默下來,不再胡鬧著打趣文承卿。 文承卿早已過了十五及笄嫁人之齡,如今已經十九歲了,卻還是待字閨中。其實自從他十三歲時便有不少名門貴族、官宦小姐家里來人提親,只是文丞相因著寶貝她這個小兒子便不肯過早定下他的婚事。再后來文承卿的心里便住進了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穆將軍,更加不肯隨意許終生了,每每有人提親都被他婉言拒絕。 茗宋是打小兒就跟著文承卿一起長大的,就是五年前遭遇匪徒被穆將軍所救他也是在場的。所以他對于自家公子的執念倒是十分理解。 五年前的時候,文丞相還不是丞相,而是吏部尚書,因著仕途穩定,前途一片光明,便想著將老家的一家老小全部接來京城??墒撬辗泵ψ匀皇菬o暇親自回去,熙帝便賜恩讓當地的官差派人將文丞相的家眷送來。 文丞相的祖籍隴西,這隴西不必江南繁華富庶,反而自古便被稱為為“四塞之國”,為兵家必爭之地。大周朝初建國時還與北匈數次爭奪此地,不過如今已經歸為大周版圖已久了。 正是因著是路過山窮水惡之地,民風彪悍多有匪徒,所以文承卿一行便不幸地遇上了一伙悍匪。 官府雖然派了衙差保護,但是終究是寡不敵眾,面對著數倍于己方的惡匪,官兵們轉瞬間便死傷了大半。當時文承卿才十四歲,他恐懼得縮在自己父親的懷里,聽著外面的喊殺聲,不住地顫抖著,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然而突然間從山谷的拐角處轉出來一隊人馬,她們個個騎著膘肥體壯的駿馬,身著寒衣鐵甲,揚塵而來。仿佛是上天派來搭救他們的神邸一樣,她們看到被匪徒圍攻的文家眾人,沒有絲毫的猶豫便拔出了挎在馬上的刀,然后殺了過來。 再兇惡的土匪碰上訓練有素的騎兵,勝負自然成了毫無疑問的事情。片刻之后,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氣,悍匪都已經成為了躺在地上的尸體。 負責護送的官差之首見狀趕緊來問來人身份,盡管她看來人的玄甲便猜測是大周的軍士。 “多謝將軍救命之恩,敢問將軍是那支軍隊的?” 果然那人在馬上高高在上地回答道:“本將隸屬是北漠穆家軍,此次只是偶然路過?!?/br> 文承卿在馬車里聽著外面的聲音,已經早就注意到是有人救了他們,此刻他聽著那官差詢問恩人的姓名,便忍不住好奇從馬車的窗口偷偷往外看。 他忍住內心的恐懼掀起了馬車窗簾,只見一個年輕玄甲女子,英姿颯爽、神采朗然。他聽著那人的薄唇輕輕地報出自己的來路,講明救自己的理由,是那樣的風輕云淡,沒有絲毫邀功之態。于是不禁心生敬慕。 第22章 舞劍于庭(修) “父親,你說她為什么不說出自己的姓名來,好讓母親感激她呢?”文承卿縮回了馬車問他的父親道。 “她是穆家的人,穆家權勢滔天哪里會想要依靠別人呢?何況你母親只是個文官?!彼母赣H摸著他的頭道。 后來穆將軍一直把文家眾人送出了隴西,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才返程,但是一路上文承卿卻沒有多少見他的機會,是以他的記憶里,最深刻的便是那一身玄甲的挺拔背影。 往事歷歷在目,然而卻不得與斯人相見,文承卿的心里不是沒有遺憾的。 文承卿的心思權且按下不說,卻說另一邊清泱帶走了《括地志》,前一天晚上沒吃飯便睡下了,第二日倒是難得一大早起床了,不過理由卻是有些不太光彩,她七殿下是被餓醒的。 清泱醒來的時候,床帳外面還幽幽地亮著一豆燈火,天色灰蒙蒙的,顯然時間還早。 “佩玉,佩玉……”清泱扯著嗓子叫了幾聲,卻沒有聽到佩玉的回應,終于是餓得沒有大喊的力氣了。心道:真是把這個丫頭慣壞了,我平日里起床晚她也跟著不起床了嗎? 清泱腹誹著佩玉,自己從床上爬了起來。 “殿下,殿下今日怎么這么早就醒了?”佩玉揉著惺忪的睡眼起來,從外間轉了進來,卻見清泱已經把衣服都穿好了。 “廢話,你家主子都要餓死了?!鼻邈笳f著便用雙手去推佩玉道:“快快快,叫廚房給我做點兒東西墊補一下?!?/br> “噗,”佩玉忍不住笑出來了聲,被清泱瞪了一眼才勉強忍住了,趕忙跑去給清泱找吃的。 清泱吃飽喝足了,便出門溜達,不知不覺便走到了穆遠的繪春居去。如今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繪春居更是如它的名字一樣,里面種了不少的花草,各色奇花異草都爭妍斗芳地盛開著。清晨的時候花瓣上沾著晨露,格外清新可人。 清泱從假山后面繞了過去,卻見花木間一片開闊的地帶,正有一個身著白色勁裝的男子在舞劍。 觸目只見劍光錯落,青光激蕩,劍花點點,可知舞劍之人的武功了得。清泱在高大的花木掩映下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待白衣青年停下來,清泱才發覺這人就是穆遠。 一旁廊下守著的穆封見穆遠休息,趕緊遞上了一塊白毛巾給穆遠擦汗,一邊兒動作一邊兒夸贊道:“公子的身法越發精進了?!?/br> 穆遠道:“多日不練只有生疏,怎么會精進呢?”一語未了便看到了從花木后面出來的清泱,頓時有些驚訝。 “殿下?” “你受傷了還練什么劍,自己的身體便這樣不愛護嗎?”清泱語氣帶了幾分惱怒責問道。 然而穆遠對上清泱的怒容,非但不懼還笑了出來。他把自己的右手遞了出去,清泱不解地看了一眼,發現上面好好地纏著白色的繃帶。 “殿下,穆遠是用左手,所以右手受傷也無妨?!?/br> 清泱接著又陷入了新的疑惑里,‘我怎么就沒發現穆遠是左撇子呢?據說左撇子的人都格外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