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好孩子,叫你娶穆遠實在是委屈了你,可是我如今不好立刻給你找側夫,但是送你幾個小侍卻是可以的?!痹f著拍了拍手,便有幾個娉娉裊裊的公子從繪了富貴牡丹的花鳥屏風后轉了出來。 “見過七殿下?!彼娜斯硇卸Y齊聲道。 清泱打眼看去,只見四人都低眉順眼,服制都是一般大侍子的樣子,但是仔細看卻又更加講究,料子都是一般宮人所不能用的。 清泱曉得元君的心思,連連擺手拒絕道:“父君不可?!?/br> 元君以為清泱是嫌棄他送的人,便道:“泱兒,你是覺得他們身份卑微嗎?還是不喜他們的容貌?” 說罷沒有等到清泱的回答,便懊惱地轉頭道:“你們都把頭抬起來,叫殿下看看?!闭f罷又滿眼得意地窺著清泱的神色。 元君自覺自己選的人容貌上,比之穆遠自是勝過百倍的,而清泱一向懶散,不曾經歷過風月之事,見了這樣的美人自然不會再推拒。 清泱無奈,只得去看臺階下站著的男子們。只見他們個個眉目清雋、俊美無儔,而偏生都是不同的氣質,或清冷或嬌艷,都是風情萬種的美人。只是看在清泱眼里,卻少了一絲倔強陽剛的味道,顯得太過于溫婉柔和。 然而清泱也不敢置喙他們的容貌,只推說是自己新婚,若是這樣急著納侍未免叫人詬病她花心。 元君聞言有些不悅,但是無奈清泱句句有理,他也只得擺手讓幾人下去。 “好孩子,難得你是這樣的有心人?!痹f著嘆了一口氣。他身在后宮多年,數十載沉浮,見過了多少如花般的郎君盛極一時的榮寵,也見多了他們如鮮花一樣迅速的枯萎。于是才從心底里明白了情愛的縹緲不可靠之處,只將一顆心放在穩固自己的地位上。 可是不料自己竟然生出了清泱這樣重情重義的女兒,一時間也不知是感慨多些還是無奈多些。 “唉,泱兒。這原本不是你該承擔的事情,只是可惜你jiejie癡心于那個蕭瑾瑜?!痹胫直г蛊鹆颂?,然而見清泱皺眉,似是不喜之色,便道:“罷了不說這些煩心事兒了,你去域陽宮吧,仔細著老祖宗?!?/br> “是,女兒記下了,女兒告退?!鼻邈髶闹逻h會因為元君的冷落而傷心,現下得了元君的話便急不可耐地要離開了。 “這孩子……”元君見清泱匆匆離去笑道,然而他笑著笑著那笑容便凝在了他不在年輕的臉上,像是貼了一層不合適的面具一樣。 “殿下,”佩玉站在轎子旁喚清泱,用眼神示意她坐上轎子。 “哎呀,不坐了,又慢又顛簸的,我們走過去吧?!闭f罷便邁開大步朝著域陽宮方向走去,佩玉見狀趕緊邁步追上。 “殿下,殿下是在擔心穆公子嗎?”佩玉問完了才發現自己對穆遠的稱呼不對,趕緊輕輕地掌嘴,邊打邊說“呸,是君上?!?/br> 清泱心煩,橫了佩玉一樣便不再理她,只顧著埋頭趕路。 佩玉討了個沒趣兒,便訕訕地不再多言,只在心里暗暗思索著。 “方才我是跟在殿下身邊的,元君也不過對著君上冷淡了些,殿下便擔心成這樣,難道殿下不是被迫娶的穆家公子,而是真的喜歡他?”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便嚇得她一身冷汗。 對于穆遠的長相,就是她也是不敢恭維的。然而她轉念一想。自家主子自小便與常人不一樣,對著男子也一向是敬而遠之。唯一一個稍微親近些的世子蘇翎,也大多是因為蘇翎纏著殿下。如此說不定自家殿下就是喜歡穆公子這樣的也未可知。 佩玉胡亂猜測著,又想到了穆遠剛剛回京時,自家殿下也參加了祖君舉辦的賞花宴,還是穆遠親自將殿下送了回來。說不定那時候兩人便是有情義了。佩玉想通了各種關節,便頓覺自己勘破了清泱的秘密,當下暗暗歡喜起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主仆二人到了域陽宮門口,正要進去卻被門口的侍衛伸手攔住了。 “你們為何攔我?”清泱耐著心急問道。 而佩玉則沒有清泱那般客氣,對著雕塑一般的侍衛跳腳怒問道:“你們好大的膽子,連我家殿下也敢攔,難道你們不要頭上的腦袋了嗎?” “殿下請恕罪,微臣也是奉命行事?!蹦鞘绦l見了囂張的佩玉,不由得心生畏懼。 清泱又用眼色制止了還要再說話的佩玉,域陽宮門前的侍衛,奉命阻攔她,這下令的人就只能是祖君了。 “那還請你去通報一聲,看祖君讓不讓孤進去?!鼻邈蟮?。 那侍衛聞言頗為為難,但還是進去通報了。 “祖君,七殿下來了?!睓M林在祖君身邊說,那侍衛原是殿外守門的,自然也只能報到橫林這里來。 “嗯,哀家知道了,讓她等著?!弊婢勓陨裆?。橫林領命出去告訴那侍衛,路過穆遠的時候同他身后的溪明交換了一個眼神,溪明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倒是下首坐著的穆遠有些疑惑,他直接開口問:“祖父,為何要讓殿下在外面等著?” 祖君端起桌子上的青花瓷的茶盞來,輕酌了一口,慢慢地將茶杯放下了,才看向穆遠道:“傻孩子,你這樣在意做什么。既然元君的盛寧宮容不得你多留,那么哀家的域陽宮也不是她隨來便隨進的?!?/br> 穆遠聞言恍然大悟,祖君這是怪方才元君對自己的冷淡,所以也要晾一晾清泱。然而與此同時不禁心頭一凜,他從元君的盛寧宮出來還不到一個時辰,祖君這么快便得了消息,可見盛寧宮是有他的耳目的。 “祖父,您不必如此,盛寧宮的事情,穆遠并未放在心上?!蹦逻h話一出口,他身后的溪明便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溪明雖然不像橫林一樣伺候了祖君一輩子,但是也曾是祖君身邊得力的人。他深知祖君是何等不容冒犯的,如今祖君既然想示威,自然不想聽到穆遠的求情。 然而祖君并沒有像溪明想象的那般生氣,他只是神色嚴肅地望著穆遠,緩緩開口道:“哀家之前為你們賜婚,你還長跪宮門不肯嫁,怎么如今卻這樣護著她了?” 祖君這反問的語氣極重,顯然是對于穆遠維護清泱不滿。溪明見勢在穆遠身后不動聲色地提醒,穆遠便跪下道:“穆遠不敢?!?/br> 祖君聞言神色才緩和下來,他靠回椅子道:“哀家為你選了她,自然是希望你們夫妻琴瑟和鳴的,但是你不要相信什么她的花言巧語。什么一生一世,你們都還年輕,哪里知道一輩子有多長,有多少變數呢?你將一顆真心交付,最后未必會有好結果?!?/br> 祖君說著穆遠并無激烈的反應,接著道:“哀家選七皇女,是因為她身份尊貴、性情溫和,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夠配得上你,而不是因為她在哀家面前的承諾有多篤定?!?/br> “穆遠明白,多謝祖父教誨?!蹦逻h低頭道。清泱固然溫柔可親,但是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動心的。他的心,已經留在了空曠遼遠的北漠。 “起來吧?!弊婢皖亹偵?,仿佛方才疾言厲色的詰問不是出自于他一樣。 清泱在外面等了一刻鐘,最后等來的卻是要接著等下去的回答。她聰慧靈敏,自然猜得到個中緣由,也不生氣,只依言在宮門前等著。但心里卻忍不住嘀咕:“都怪父君,非要在女婿面前擺一擺架子,現在好了,輪到自己的女兒再別人宮門口受凍了?!?,“唉,也不知道穆遠怎么想,以他的個性,總不會是他去祖君那里告了狀吧?” 清泱在胡思亂想著,一旁的佩玉也沒消停,心里同樣疑慮著“難道是君上告了殿下,若是如此那他也不負世人所給的‘悍夫’之名了。這等兇悍的男子,還沒有受多少委屈便敢仗著背后的權勢來給妻主施壓?!彼胫阋а狼旋X起來,順便向著她家殿下投去了一個同情的眼神。 清泱被佩玉盯得發毛,不禁開口問她:“你盯著我做什么?” 佩玉見清泱問自己,便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殿下喜歡君上嗎?” 清泱遭她突然間這直白的一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同時在心里問自己:“我喜歡他嗎?反正我是不討厭他的。他在旁人眼里的缺點我全都不在意,甚至還覺得那正是他的優點,我是喜歡上他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本文的愛情,作者君認為是一種逐漸累計加深的感情,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單純寵愛。 在作者君看來,相愛的兩人漸漸融合的過程才是最動人的。 堅強的人為了愛情而流淚,懦弱的人因為愛情而勇敢,這些變化都是很令人感動的。 另外本文的愛情是一種平等的愛情,不是女主高高在上的單向寵溺,而是互相的理解與愛。 第18章 烈火美人的怒火(修) 清泱想到最后也沒有想出結果,她一向不相信什么一見鐘情的,她與穆遠不過是因為機緣巧合才結為夫妻罷了。清泱想著從領口扯出一塊玉佩來,用手摩挲了幾下。 過了一會兒祖君才下令讓她進去,進去后也只是尋常閑聊,倒是沒有再為難她。清泱一腔熱血,想要對著穆遠辯白解釋,然而在域陽宮當著祖君的面,縱使有千言萬語也不好開口。 后來二人一起離開,卻又錯過了解釋的好時機,過了那股子勁兒,清泱也不知從何說起。一時間兩人各懷心事,皆是沉默無語。 及至清泱府邸,她剛剛下了馬車,便見門房的人急忙跑了過來。那人喘著粗氣道:“殿下,世子來了,現下正在府中大廳里用茶?!?/br> 清泱聞言只覺得頭皮發麻,‘這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正心煩,居然還撞上這個小冤家?!欢巳ヒ娞K翎,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躲避。 穆遠同清泱一起進了大廳,只見一唇紅齒白、面如傅粉的少年郎,身著正紅色的錦衣,如六月天里的艷陽艷麗逼人。這人正是苦等清泱歸來的蘇翎,他是平遠候的獨子,自小就是被平遠候當做眼珠子一樣寵愛的,因此個性驕縱、張揚跋扈。 此刻他滿心期待地等著清泱,冷不防卻看到穆遠與清泱一起出現。二人身著相似的紅衣,雖然穆遠的容貌稱清泱是一對璧人,但是乍一看卻也有幾分相得益彰。這一幕刺痛了蘇翎的眼,叫他心下一陣火起。 “七殿下,你忘了答應我的嗎?怎么你一轉眼就娶了別人?!碧K翎疾言厲色地問,接著伸手指著清泱身邊的穆遠道:“這個男人有什么好,你娶他就因為他是穆家的公子嗎?” 他此番動作已是失禮至極,說的話也是十分誅心。 清泱被他問得差點兒沒一口老血噴出來,‘她可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對蘇翎許過承諾之類的,蘇翎這樣說倒好像兩人有過什么似的,簡直讓她跳進黃河洗不清?!邈蟾Q著穆遠的神色,見他神色如常,也不知自己是高興還是悲傷。 “世子請自重,這樣的話可不能隨便說,不然可是有傷世子的清譽?!鼻邈笤噲D挽救,用女尊世界里男子最重視的清譽來勸蘇翎。 可蘇翎哪里是聽勸的人,他在京城之中是有名的‘烈火美人’,不知有多少人踏破了門檻想要求娶他??墒撬孕∨c清泱青梅竹馬,一顆放心早就放在了清泱身上,其他俗世男子,如何入得了他的眼。而且他性烈如火,哪里會聽這樣略帶威脅意味的勸阻。 “李清泱,你如今對我這樣疏遠,不覺得自己太過絕情了嗎?”蘇翎責問道,清泱還想開口分辨,卻不防一條鞭子迎面抽來。 穆遠在清泱旁邊一直沉默不語,而此時去世手疾眼快地將清泱推開了,然而自己卻被鞭梢掃到,手上立即紅腫了起來。 廳中眾人都不曾防備蘇翎居然是帶了武器來的,一時間慌亂起來,然而蘇翎的鞭子四處揮著,眾人都不得近身。 “蘇翎,你快將鞭子放下,你如今傷了君上,已是大罪,不要再執迷不悟?!毕饕贿厓汉笸艘贿厓汉暗?。他久在深宮,見多了君侍之間的勾心斗角,卻從來沒有見過蘇翎這樣直接敢出手打人的。一時間嚇得花容失色,也沒有什么辦法應對。 蘇翎原本的怒氣是對著清泱的,可是一擊不中,被穆遠擋了下來,那怒火便轉移了穆遠身上。 “聽聞穆公子武藝高強,今日蘇翎便來討教一番?!彼湫χf道,將手里的鞭子舞得像是一條靈活的蛇。 穆遠固然是武藝高強,然而他此刻手無寸鐵,面對這持鞭的蘇翎,還要保護其他人,著實不是那么容易。 然而蘇翎卻不管那么多,他話音剛落便一鞭子抽了過來。穆遠輕巧地側身躲了,那鞭子將桌子上的杯盞打了個稀爛。 “殿下,你帶著旁人出去吧?!蹦逻h躲閃間抽空囑咐清泱道。 清泱一臉擔憂地看著穆遠,腳下根本不能移動。佩玉見自家殿下太過擔心,便勸說道:“殿下,咱們在這里也幫不上忙,反而給君上添亂,不如先退出去?!?/br> 清泱被佩玉一勸,方才醒悟過來,大喊道:“快出去,都不要在這里了?!?/br> 而其他人都是迫于責任才不敢躲出去,此時得了清泱的命令,便都爭先跑了出去。佩玉也拉著清泱站到了不會被波及的門口。 雖然蘇翎將鞭子舞得生風,但是穆遠卻每次都可以輕易避開,這叫蘇翎怒氣更盛。清泱見蘇翎狀若瘋狂,聽著里面破空的鞭子聲,不禁將一顆心揪了起來。 穆遠見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便不再躲閃,而是在蘇翎揮鞭打過來的時候,出手生生地接住了長鞭。只聽得鞭子抽打在皮rou上的悶聲,穆遠的手緊緊攥著鞭子,血將白色的鞭子染紅,有幾滴順著掌心的紋路流下來,掉落在地上。 蘇翎在一旁用力地拉了拉繩子,卻分毫不能扯動。穆遠用力一拉,蘇翎的鞭子便脫了手。 “蘇公子輸了?!蹦逻h將鞭子扔到一旁冷冷道,仿佛蘇翎真的是在跟自己切磋一樣。 蘇翎見狀無奈,哭著跑了出去,外面的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也沒有人攔住他。 清泱只覺得心痛異常,趕忙跑進去拿起了穆遠受傷的手。只見手背上一條高高腫起的鞭痕,是推開清泱時被傷到的。而掌心則是傷的更重,直接破了皮,又因為與蘇翎拉扯鞭子有了不少的擦傷。清泱看著觸目驚心,然而穆遠卻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叫清泱看了更加心疼、 “呼,”清泱輕輕地吹了一下,問道:“很疼吧,佩玉,快去請太醫?!鼻邈蠡艔埖亟腥?,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 “殿下,殿下不去追蘇公子嗎?”穆遠低聲問道。 “追他?我為什么要去追他,明明是他無禮在先打傷了你?!鼻邈笥X得穆遠的思想真是奇特,不由帶了幾分怒氣道。 穆遠見狀又恢復了沉默,清泱的著急是發自內心的,這他倒是看得出來。只是他卻不明白是為什么,聽蘇翎方才的話,明明應該是與清泱情義深重,難道清泱真的是因為權勢作偽,那就太可怕了。 清泱被氣了個半死,一邊兒招呼著眾人收拾被打爛的大廳,一邊兒怒道:“派個人去平遠候府,告訴她今天府里發生了什么。叫她好好管教自己的兒子,不要放出來禍害別人?!?/br> 清泱性子溫良,從來不曾如此發怒,對于蘇翎的刁蠻也是忍耐、縱容了多年的。眾人見他這般生氣,不由對穆遠在她心里的地位有所疑惑。 “看來殿下還是很在意這位剛進門的君上的?!北娙硕荚谛睦锇蛋档?。 “太醫呢?怎么還不來?!鼻邈罂粗逻h的手一直往外滲血,心急地喚道。 “殿下不必著急,不過是些小傷,何必勞煩太醫呢。上些金瘡藥,包扎一下就沒事了?!蹦逻h開口勸道,他是真的不將這點兒傷痛當一會事兒,看清泱著急的樣子便覺得她太過大驚小怪了一些。 “什么叫小傷,明明已經傷得這么重了,好了,你不要再說話了,好好歇著?!鼻邈笠桓本o張兮兮的樣子,叫一旁的溪明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傷 溪明雖然也不曾見過這樣的情況,但是也曉得穆遠的不過是皮外傷,實在是不值得這樣緊張。然而這樣的話他是不會說的,如今他侍奉穆遠,自然是一切以穆遠為重。 “殿下,太醫來了?!迸逵駳獯跤醯?,而她后面跟著更加氣喘吁吁的太醫。 那太醫來了氣兒還沒喘勻,便要俯身行禮。清泱哪里由得他這樣磨嘰,一把把她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