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要不,晚上熱熱再吃? 瑤娘默默地這么想,她這一想法獲得一個叫做阿夏的小丫頭的附議。 阿夏今年十四,生得嬌俏可人,又聰明伶俐。她剛進府里當差沒多久,在小廚房當打雜丫頭。 她十分喜歡來找瑤娘說話,瑤娘雖沒比她大多少,但可能是經歷不同,竟有一種滄海桑田的感覺。而阿夏的天真爛漫在這王府后宅里無疑是一抹亮眼的風景,讓人見之就忍不住微笑,所以瑤娘也喜歡與她說話。 這次幫瑤娘收拾盤碗,便是阿夏自告奮勇來的。她一面收拾著桌子,一面嘴里嘰嘰喳喳道:“這些菜我幫蘇奶娘用冰鎮著,晚上定不會壞,到時候熱一熱,再往里配點兒素的,還能吃一頓?!?/br> 瑤娘點點頭:“那麻煩你了?!?/br> “麻煩什么,這是我該做的?!?/br> 阿夏在灶上活計上十分有天賦,來小廚房沒多久,就得了莫婆子的青眼,時不時便會指點她一二,如今小丫頭已經能有模有樣地做些簡單的吃食了。照如今這形式來看,讓莫婆子收了她當做徒弟指日可待。 “蘇奶娘,你不知道,大家可羨慕你了,說你本事大,讓殿下接二連三的賞?!?/br> 瑤娘笑得赧然:“哪有說得那么夸張,不過是湊巧替殿下侍膳,殿下才順勢賞了我罷了?!?/br> “反正蘇奶娘一看就是運氣好的人。你給我說說唄,你怕殿下嗎?怎么我每次遠遠看見,都覺得殿下怕人得緊,都不敢直視去瞧?!?/br> 瑤娘躊躇一下:“其實殿下是個很好的人,賞罰分明,體恤下人?!彼膊恢撊ピ趺葱稳?,只能選了兩個相對容易讓人理解的說法。 “真是羨慕蘇奶娘呢,你不知道她們今兒議論得可多了。不過廚房有兩個婆子真是討人嫌,總是說些酸溜溜的話,還說要伙同其他人想讓蘇奶娘這次大出血?!卑⑾陌欀亲?,面上帶著嫌惡。 這件事瑤娘并不意外,其實這些人也不是什么壞人,只是見別人得了賞眼紅,企圖用讓人損失出血這種方式來獲取一種心理平衡?,幠镞@次本就打算要大方一回請大家吃頓酒,倒也沒覺得有什么。 只是想著晉王賞她的東西,她不禁在心中嘆了口氣。 等阿夏走后,瑤娘去了柜子旁,從里面翻出一個小布包。 小布包里放著她一個月的工錢,和上回胡側妃賞她的首飾和銀子,還有就是晉王今兒賞她的東西。 若是換成等價銀子,也有大幾百兩了,可問題是晉王府的東西,上面都印有徽記,只能自己帶,拿去賣倒是甭想。 瑤娘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慍懟。 這種怨意不光是這次,還有上輩子的積怨。 上輩子也是這樣的,晉王盡賞她些華而不實的東西。都好看,也都值錢,有的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可惜這些都是要登記造冊的,少了一件都不行。 而她最最缺的銀子卻只有每個月的那點兒月錢,她不敢問晉王要銀子拿回去貼兒子,便只能從月錢里面摳銀子??伤總€月的月錢總要耗費大半用來打賞下人,拿回去的銀子其實并不多。 這次請吃酒至少得十兩銀子,畢竟她是得了殿下的賞,還得了這么些好物,手面太小氣會落人口舌。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攏共只有三十兩銀子,這么一去就是十兩,總有一種心如刀絞的感覺。 她什么時候才能攢夠銀子回家去! 瑤娘坐在那里感嘆了好一會兒,才從里面拿出十兩銀子來,正打算將布包拿去放好,想了想,又拿出五兩。 還是多準備點,免得到時候不夠,可就丟丑了。 朝暉堂,書房里,面無表情的暗十垂手站在書案前,稟道:“蘇奶娘用了很多,吃了兩碗飯,吃得撐腸拄腹,剩下的菜她也沒舍得扔,打算晚上熱熱再吃?!?/br> 暗十作為晉王身邊的暗衛,免不了會幫他在暗中查探點什么,一般這種情況下,他都會選擇事無巨細地稟報,不帶有任何個人情緒,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主子準確地分析出其中的意思。 所以連瑤娘吃了兩碗飯,剩下的菜舍不得扔,還打算熱熱再吃這事,都被晉王知道了。 晉王目露一絲笑意,正打算說什么,這時福成從外面走進來。 見此,晉王擺了擺手,暗十便在福成進來之前消失了。 “殿下,思懿院那邊來了人遞話?!?/br> 晉王瞥了他一眼。 福成略有些猶豫道:“是王妃身邊的人,道是十五那日是王妃生辰,王妃打算在思懿院設宴,還望殿下是時能個賞臉?!?/br> 第28章 一聽說是十五那日, 晉王不禁地蹙起眉頭, 其實不光是晉王,福成也顯得有些擔憂:“若不, 老奴讓人去把話給回了?” 沉吟一瞬,晉王搖搖頭。 晉王妃最是不喜這種熱鬧的場面,她嫁給晉王多年,這是她第一次提出要擺宴慶祝生辰,于情于理他都該去一趟。 既然晉王已經下了決定,福成自然不好再說什么。 月明星稀, 仿若那圓盤似的明月,將所有星子都襯得黯淡了。 思懿院燈火通明,不時有下人進進出出。 晉王妃從來不是個喜歡熱鬧的性子, 對于擺宴這事能擋則擋, 能避則避。難得王妃說今兒要設宴,思懿院上上下下都滿臉的喜氣。 既然思懿院都放話了, 以胡側妃為首的其他人自然要來賀壽。她們白日里來,晉王妃也沒親自出面相陪, 只是賞了席面,讓她們自己吃完便各自散去。 陶夫人她們倒還好, 習慣了王妃的這種做派,倒是胡側妃恨得咬牙切齒, 扭頭就上朝暉堂去了。她想半路劫胡,好生慪慪晉王妃,可惜時候選得不湊巧, 晉王不在朝暉堂,她又去不了前院,只能氣怒而歸?;貋砗蠼韫收掖渲駷⒘送?,這里就不細述了。 晉王從前院回來,直接就往思懿院去了。 從晉王踏入后院,一路就有人不停往思懿院報信。等晉王踏進花廳,就見滿堂金輝,正中偌大一張八仙桌上,擺滿了各式珍饈美饌,而晉王妃已久候多時。 晉王妃難得一身明艷,穿艷赤色簇團薔薇短夏褂,配煙霞色滾銀絲萬福蘇緞十二幅長裙,梳著隨云髻,發髻上插一根赤金八寶攥珠飛燕步搖。 她慣是喜素不喜艷,極少會做這般耀眼的打扮,本來清淡的眉眼染上這種鮮艷,也憑空多了幾分嬌媚。 看到這樣的晉王妃,晉王幾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尖兒,面色古井無波。 周mama卻是面現得色,她就說了男人都是愛色的,誰也不喜歡身邊女人成天到晚一身清淡,又不是死了爹。紅色多好,多喜慶,自家王妃生得姿容不俗,這不是讓殿下看呆了。 不同于周mama,倒是坐在桌前的晉王妃忍不住攥了攥袖下的手,面上閃過一抹隱忍。直到周mama從后面輕輕推了一下她,晉王妃才作勢起來迎了迎,與晉王一同又來到桌前坐下。 除了一桌子珍饈佳肴,桌上還放了兩壺酒。 一壺是晉王慣喝的松醪酒,用白玉壺盛著,還有一壺則是荔枝酒。 荔枝酒乃是果酒,京中貴女貴婦們最是喜喝這種酒,要價不菲,一壺需得十兩紋銀,且供不應求。此時這荔枝酒用晶瑩剔透的琉璃壺盛著,琥珀色的酒液在宮燈的照耀下,折射出斑駁的七彩光芒,美得讓人目眩。 晉王眼中閃過一道不顯的波光,要知道晉王妃是從來不飲酒的。 大抵今日十分高興,晉王妃不但給晉王斟了酒,還給自己也斟了一杯,并主動向晉王敬酒。 晉王何等慧眼如炬,想著徐國公府前陣子的來信,心中對晉王妃的目的約莫有些數了。又見周mama不停在旁邊給晉王妃打眼色,而晉王妃一臉夾雜著不愿的強顏歡笑,晉王的眼色更冷,心中冷笑。 他攥著酒杯喝酒,沉默不言,大抵是習慣了晉王的冷漠,晉王妃和周mama似乎并沒有看出他眼中的冷色。 也是心中各自有事,疏忽了這一切。 周mama站在一旁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推開晉王妃替她說話。 在她來想,討好自己的男人又有什么抹不開面子的,夫妻乃是同為一體,誰對誰低頭又有何妨。 可惜這個道理晉王妃從沒堪透過,也許她懂,卻并不想去做。 只是如今卻不是她想不想去做的事情了,徐國公府那邊來了信,一再詢問晉王妃子嗣之事。 其實這并不是徐國公府第一次來信說這事,每年都會來上幾封,晉王妃都是能推就推能擋就擋??蛇@一次,徐國公卻是親自發了話,說晉王妃倘若還不能誕下晉王的子嗣,府里會再送來一名徐家的女兒替她生。 且不提這其中有何等糾葛,讓徐國公自貶身價做出這等事情。關鍵是徐國公打算送過來的人,是徐家的十三姑娘。 提起這十三姑娘,就要說說了。 徐國公有一妾,甚得其寵愛,當年為了這妾,徐國公沒少做出一些寵妾滅妻的事。到底出身不同,鬧歸鬧,面子上還是要顧忌些的,所以國公夫人依舊還是國公夫人,只是內里酸甜苦辣只有本人自己清楚。 這妾為徐國公誕下兩子一女,其中的女兒便是十三姑娘。十三姑娘自打生下來便極為得徐國公喜愛,甚至連嫡出的晉王妃都稍顯不如。不過晉王妃比十三姑娘年長不少,兩人倒也沒鬧出什么矛盾,可晉王妃卻因為母親的關系,極為厭惡這妾和她所出的子女,簡直說是rou中刺眼中刺都不為過。 所以晉王妃怎能忍受弄個眼中釘在跟前兒,又是姐妹二人共事一夫,她素來注重體面,這對她而言簡直奇恥大辱。那日收到信后,晉王妃當場發了怒,之后周mama再勸她與晉王親近,她卻是再不像之前那樣嚴詞拒絕了。 也因此才會有今日之宴。 她需要一個孩子,哪怕她并不愿如此。 心中波濤洶涌,面上晉王妃卻是態度柔和地笑道:“殿下,再飲一杯吧。我夫妻二人成婚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坐在一起舉杯對飲?!?/br> 晉王沒有拒絕,默默喝下一杯,而晉王妃也以袖掩面飲了一杯。 就這么一面吃宴,一面飲酒,兩人說話極少,倒是酒沒少喝。燈光下,晉王妃霞飛雙頰,大抵是喝得有些醉了,話也漸漸的多了起來。 不過大多都是她說,晉王卻是沒怎么說話。 不知不覺中,兩人便各自喝下了兩壺酒。 晉王清亮的眸子染上一層朦朧之色,像似雨后的江南,又像似揉碎的月光。白皙的俊臉上也沾染上了一抹霞色,讓他少了許多冷漠,而多了幾分迷離。 這樣的晉王無疑是俊美的,讓人見之心醉,大抵這世間也沒人能拒絕這樣的男人,尤其當他以手撐額看著你時,總會讓人不由自主沉浸在他的眼底,忘掉自己的呼吸。 晉王妃感覺背后有人輕輕地戳了自己一下,才清醒過來。她的眼神有些復雜,不過這些復雜很快就消失了,她勾起一抹絕美的笑,站了起來,俯身輕喚:“殿下,殿下……” 晉王沒有答她,醉眼惺忪,似乎真是醉了。 晉王妃又喚了一聲。 福成眨了眨眼,正想上前探看晉王情況,就聽周mama道:“殿下這定是醉了,王妃還是把殿下扶進去休息吧?!?/br> 晉王妃從善如流,在在紫煙的幫襯下扶起晉王,往臥房行去。 到了臥房門前,周mama笑著將福成攔了下來,“今兒福內侍就歇歇吧,有王妃服侍殿下,不用擔心?!?/br> “這……” 周mama笑得意味深長,“這種情況,福內侍也不適合在殿下身邊服侍?!?/br> 正說著,紫煙從里面走出來,將房門關上,和周mama一唱一和拉著福成去吃茶。 臥房里只剩下晉王和晉王妃兩個人,一個躺在床上,另一個卻是站在床前躊躇不前。 過了好一會兒,晉王妃才一捏袖下的手,半彎著腰伸手去解晉王的衣裳。哪知纖纖細指剛觸上對方的衣襟,手就被人抓住了。 再看抓住她那人,正是晉王。 晉王眼中一片清明,哪還有方才的醉意。 晉王妃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她翕張了下嘴,強撐起一抹笑:“殿下想必也熱了,妾身服侍您更衣?!?/br> 晉王冷冷地看著她,眼底浮起一抹譏誚。 晉王妃佯裝沒看到,又垂頭去解他衣裳,卻被晉王一把揮開。 “你這是打算連臉都不要了?真沒想到,素來清高自傲,覺得天下男子都是污穢物的徐燕茹也會做出這種事情!” 晉王從榻上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