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他就死死盯住宋軼那幾根爪子,可沒想到的是,越盯越覺得好看,這樣一個無恥的人,說不定還真特么是個美人,這簡直比吃了蒼蠅還膈應。 他沒再搶,實在是身為男人做不來跟女人搶食這樣無恥的事。宋軼看盤子放在茶幾正中,便也沒再動手,其實吧,她是個很明理的人的。 賀樓耶第一個跳出來,不僅因為他是太子勵的姻親裙帶關系,還因為他在勛貴子弟中,真的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加上點年少氣盛,爭強好勝,自然也很愿意打頭陣。 可這一把好手卻沒熬過薛濤的三劍。 不是說他們之間武功相差真有這么大,而是他想得太多,一心想要調、教一下漱玉齋的跳梁小丑,結果氣勢還未開,薛濤的長劍已經抵上了他咽喉,冰涼的劍尖落在脖子上的觸感異常驚悚,他手里的雙刀高舉著,尷尬而難看地僵在半空中。 氣氛有一剎那的沉凝。贏了比試的少年,臉上平靜無波,很是淡然鎮定,仿佛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完全不值得他有任何情緒波動。 這嚴重刺激了勛貴子弟的膨脹驕傲的內心。 劉煜就跟沒看到一般,還在低頭捋茶沫,直到他身側坐的盧郝輕咳了一聲,他像才發現別人的視線正有意無意地看著他。 賀樓耶不認輸,薛濤自然不會收劍,而這個唯一能命令薛濤的人卻視若無睹,所有人都覺得,畫骨先生絕對是故意的。 劉煜施施然放下茶盞,嘆息道:“這么快就結束了?這不像是賀樓氏的功底啊?!?/br> 賀樓耶臉上青紫,“我不過不小心,著了小人的道,重戰一局,我定然讓你們見識一下什么才是真真的賀樓家的雙刀!” 劉煜點點頭,“薛濤,那就再戰一局吧?!?/br> 薛濤聽命收劍,沒人喊開始,賀樓耶眼神一暗,方才已經揮出的雙刀收也不收,就是朝薛濤砍過去。在所有人都以為薛濤要血濺當場時,雙刀停住了,薛濤手中的劍不知何時又出鞘,再次抵上了賀樓耶的喉嚨,而此刻雙刀離薛濤面門還有至少十寸。 “第二局?!毖靡环N冷淡又漠然的口吻說,仿佛對這個無聊的游戲失去了興趣。 賀樓耶額間冷汗直冒,別人或許不知道,他是很清楚的,方才欺身上前,他差點就血濺當場。若不是薛濤還故意向后退了兩步,在外人看來,這兩步是在躲避他的攻擊,只有他自己知道,是自己的身形沒剎住,若是他不退,抵上的劍此刻已經刺穿他的咽喉。 賀樓耶臉色難看到極點,那一剎那,他貴族的尊嚴就被這樣一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小癟三給輾軋得一點不剩。 他自己退后,收回雙刀,轉身下場。 薛濤收劍,手按劍鞘,安然地站在原地,等待下一個挑戰對手。 所有人都明白賀樓耶是怎么輸的,薛濤的劍快得簡直就是一項欺詐行為。 可即便如此,薛濤的快劍還是燃燒了這些人的熱血,這樣的對手千載難逢,反正大家都是輸,不怕丟臉。四個人下來,沒一個人占過上風。最后連不打算上場的拔拔錦厘都上去過了一輪,結果也沒有贏的跡象,但他已經是在薛濤手下過招最長時間的人了。 從臺上下來,他問劉煜:“有人贏過他嗎?” 劉煜故作深思地摸摸下巴,“論快,贏過他的沒有,但若說旗鼓相當的,倒是遇上一個!”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若能招攬這樣的快劍手,無論是戰場還是刺殺或者護衛,都將是最強力的殺手锏。 “是誰?”這是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這個人的名字,我想在場諸位未必想聽?!?/br> “該不會是你漱玉齋的人吧?” “當然不是。其實,他是北魏的人,而且還出身顯赫!” “咦……誰???我怎么不知道?” 太子勵突然想到一個人,剛想阻止,劉煜卻先他一步,道:“就是佛貍皇子。以他的功力,想殺一個人,大概一劍下去,對方還沒意識到,脖子就已經斷了。那日,派什么弓箭手,著實多余??!” 這回沒人敢接話了。太子勵氣息驟冷,這個畫骨先生分明意有所指。 姚瓊暴露前,很多人都懷疑是他安排了那些弓箭手,姚瓊好不容易用自己的性命將這樣的疑慮打消,此刻再被提起,難免不令人再生出不該有的懷疑。 “也許,他不過不想弄臟自己的手罷了?!碧觿钇D難地尋找著借口。 劉煜不置可否。 王琳、崔維和丘穆林爾傾都意味不明地看了太子勵一眼,連同勛貴里面駐守六鎮的人也看了他一眼,太子勵覺得背脊有點發麻,對漱玉齋的恨意便更加強烈。 第二輪斗文。漢族的世家子弟喜好這個,宋軼卻不喜好,尤其是那些玄之又玄的論道,她簡直覺得眼前有一團黑云在飄啊飄,最后竟然靠在那邊睡著了。丘穆林爾傾看了又看,她嘴角那一抹可疑的液體啊,真的好讓人嫌棄。 越看越特么礙眼,爪子都看得發癢了怎么辦?最后他終于沒忍住,伸出了手。 可手指越是靠近,他將那抹口水以及那張櫻桃小口看得越清楚,爪子下意識地放慢了速度,眼睛瞪著一眨不眨,心臟在莫名竄動,他幾乎感知不到外面的聲音,眼里只有那點光景,耳里只聽得小狐貍精平穩的呼吸聲,乃至于有人靠近他都沒意識到。 一只大手先他一把擦干凈宋軼的嘴角,順道將她歪著的腦袋扶正,宋軼也醒了。丘穆林爾傾伸到半道的爪子默默地落在放糕點的盤子中,捏起一塊,狠狠咬了一口,吞咽的時候才感覺喉嚨干得他吞不下去。 “困了回去睡?!眲㈧险f。 宋軼灌了一口涼茶,彎眼笑道:“不困?!?/br> 丘穆林爾傾驚訝地發現,同樣是笑,宋軼對著畫骨先生的笑,看似不燦爛,眸光卻是極不相同的,到底哪里不同,他一時沒回過味兒來,直到宋軼送個他一個笑瞇瞇的表情。 這個表情,狡猾,戲謔,仿佛在看一個值得玩味的物件。 對比之下,他才意識到,宋軼看畫骨先生的眼神是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柔情蜜意的,不明顯,不濃烈,就那樣不淺不淡,溫柔繾綣。 媽的! 丘穆林爾傾在心里狠狠唾了一口,至于罵什么,他也不知道。 劉煜這動作也落在了太子勵眼里,太子勵突然瞇了瞇眼,莫非,宋軼才是畫骨先生的軟肋? 文斗是劉煜親自上陣,沒人論過他。 第三局開場時,太子勵看丘穆林爾傾似乎很不待見宋軼,離開了原來的位置,他便端著糕點上前。錦厘和拓跋琿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這兩人文斗時一直坐得遠遠的,冷眼旁光。很不巧,錦厘看到太子勵似乎往那碟糕點里灑了什么東西。 一看到他靠近宋軼,錦厘便不淡定了。終于,輪到他英雄救美,將功補過了!他摩拳擦掌,一定要將上次不小心傷了宋軼的罪孽給贖清,便不動聲色地往這邊靠了靠,試圖在宋軼落入賊手前,將她解救出來。 “宋先生似乎很喜歡吃這個?!碧觿钸^去,很自然地搭訕。 宋軼看看他端來的東西,笑:“太子殿下親手端來的東西,宋軼可消受不起!” “進了太子府便是我的客人,宋先生當然消受得起?!?/br>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太子殿下的東西,我怎么敢入口?” 如此直白的拒絕,太子勵有些羞惱。宋軼補充道:“太子殿下身為一國儲君,應該很多人想要取你性命,宋軼膽小得緊,實在不敢來當這個試毒的人!” 聽得這席話的拔拔錦厘,突然覺得自己又天真了,以宋軼那無恥又聰明的勁兒,要算計她,似乎真需要千年的道行。 “宋先生多心了,這是太子府,誰敢對我的東西下毒?” 宋軼點點頭,“我也相信太子府守衛森嚴,可是薛濤能進來,相信與他本領相當的佛貍皇子應該也是能進來的。以那樣的身手要做點什么,相信沒人能夠察覺。 何況太子殿下不是一直沒找到丘穆林爾融的尸體嗎?佛貍皇子又失蹤得古怪,他曾經寄居蘭陵蕭氏府邸,據說蘭陵蕭氏有一種祖傳的針法,可以驅百毒。如果是他救走了丘穆林爾融,那么,此刻丘穆林爾融還活著的可能性非常大。說不定,他們倆此刻正窩在哪個角落里等待機會伺機而動。關鍵是,當時王贊別莊之事撲朔迷離,只要丘穆林爾融活著,就可能將真相大白于天下,到底是佛貍皇子要殺他,還是別人的陰謀詭計,便可水落石出了。這可能還不是最糟糕的,萬一連崔家小公子的死因也另有內情,便要大事不妙了。屆時不知道朝堂又會有怎樣一翻動蕩……” 宋軼長長嘆了一口氣,嘆得太子勵臉都綠了。 如果宋軼說的是真的,爾融還未死,而丘穆林跟杜家的爭鋒相對若只是給他看的假象,恐怕真的麻煩大了。 這些勛貴子弟,雖然現在跟他關系親密,但未必沒懷疑那件事,只不過有人扛下罪孽,該死的都死了,沒有確鑿證據,誰都不會跟他一國儲君過不去。但一旦事情敗露,他便會失去這些勛貴的支持,后果將不堪設想。 三場比試,漱玉齋大獲全勝,勛貴世家輸得徹底沒了脾氣,誰都沒再提什么風云榜。 劉煜攜宋軼離開時,問:“我看拓跋勵臉色很不好看,可是你又使了壞?” 宋軼一臉純良,“誰叫他嚇我,我不過嚇回去罷了。我只不過告訴他丘穆林爾融可能還活著,他就這么扛不住了?!?/br> “你怎么如是說?”宋軼所有的話都不會是無的放矢也不會是妄加推測,劉煜相信她有依據。 宋軼神神秘秘地湊到劉煜耳邊,道:“我可不是信口胡謅的,我看出丘穆林爾傾態度有貓膩。估計丘穆林爾融已經跟他們接上頭了。拓跋勵得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坐不住,楚流云一回來,他就無路可退了,所以,說不定,他會狗急跳墻,上演一出大戲,比如,逼宮什么的?!?/br> 劉煜一愣,盡管他習慣了宋軼冒壞水,可是敢冒這種壞水著實讓他吃驚不小。以眼下不死不活的局勢,若太子勵真中了她的伎倆,那連魏帝這最堅固的后盾他都失去了,這將是萬劫不復! 拓跋勵不會這么沉不住氣吧? 但以那位心胸如此狹隘自私自利的個性,恐怕真會被宋軼這個小妖精帶溝里去。有那么一剎那,劉煜竟然有點同情拓跋勵,畢竟也是戰功赫赫的男子漢,最后被小家伙幾句話給毀了一生,真特么憋屈??! “那日,我中毒,我感覺到楚流云來過,還為我施針解毒?!彼屋W突然幽幽說道。 劉煜沒來由地頭皮一麻,心虛地摸摸她的呆毛,“你一定是燒糊涂了?!?/br> “哦,是嗎?我以為你跟他早就狼狽為jian,還將我排斥在外呢!” 劉煜的手有些僵硬,“呵呵,是你多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金手指是不是開大了?有點剎不住??!小妖精這是要上天的節奏??!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場鴻門宴, 太子勵沒讓勛貴世家將漱玉齋給壓下去,也沒能挑撥勛貴世家與漱玉齋的關系,反而把漱玉齋的名氣越筑越高, 他甚至敏銳地察覺到,世家勛貴的風向在那之后起了微妙的變化。 六鎮陣將除了姚氏(現在被隴西李氏取代), 丘穆林, 便是步六孤、賀樓氏、勿忸氏和紇奚氏。 賀樓氏與紇奚氏都是宇文部的分部,但賀樓氏進入頂級勛貴之列,紇奚氏也算貴族,卻稍稍差了那么一點。前些年, 賀樓耶跟紇奚氏的嫡長孫紇奚宏同時看上一名漢族歌姬, 兩人爭執不下,賀樓耶心一橫, 將那歌姬一分為二, 親自送到紇奚宏府上, 還說那是為了公平, 自此, 賀樓耶出現的地方,紇奚宏堅決不會出現。 是以他也沒出現在太子勵的鴻門宴上,但卻迫不及待地上了麒麟臺, 拜會畫骨先生。繼他之后, 八勛貴中,除了賀樓氏,其他勛貴也相繼來拜會。 勛貴世家對朝政大事的嗅覺非常靈敏, 那日宴會,太子勵一直觀察著劉煜和宋軼,并沒發現他們做出個什么出格舉動,他揣摩了半天,只得出這些人在那次宴會上輸給了漱玉齋,殊不知,畫骨先生擊敗勛貴世家,不過給了他們入麒麟臺拜會一個光面堂皇的借口,真正讓他們坐不住的原因是宋軼在席間散播的那些似真似假的“謠言”。 普通“謠言”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些“謠言”有理有據,而且非常符合他們之前的猜測,加上六鎮之中有幾人是涉事者,自然知道實際情況與如今公布出來的真相不同。 姚瓊死得莫名其妙,丘穆林被算計,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太子勵殺人滅口的結論呼之欲出。 每個從漱玉齋回來的人,太子勵都會親自拜會,每個人態度都沒什么變化起伏,可這種風平浪靜反而讓他很沒安全感。 宋軼也十分好奇這些人跟劉煜談了什么,屁顛顛跑去問。 劉煜負手而立,逼格高遠,遙望遠方,答:“天下大勢?!?/br> 宋軼將男人偉岸的背影看了一會兒,“那我去拔拔府問錦厘去,他可是個好人,昨日來拜會你,還記得給我帶了城東頭景秀坊的糯米糍??擅牢读?!”說罷就要往外走,劉煜眼疾手快,一把拎住她的后領子,將人裹緊懷里,道:“其實就是來探探口風,看來你那天干的壞事兒已經影響到所有人了,他們已經坐不住了。他們坐不住,拓跋勵更會坐不住,說不定事情真會像你推測的那樣發展?!?/br> 不輕不重地在她腰上捏了一把,溫聲警告道:“若讓我發現你私會野男人,小心我閹了他!” 提著酒剛踏進漱玉齋大門的拓跋勵狠狠打了個噴嚏,覺得下方涼颼颼的,下意識地將衣服裹了裹。 他也先后去拜訪過這幾位六鎮的家伙,一個個口風咬得特緊。對此,拓跋琿十分生氣,這才易了裝來漱玉齋找宋軼喝酒。 他說,太子勵并不是個急色的人,太子妃賀樓熏如此彪悍野蠻,數年無所出,皇上還想為他納幾個側妃侍妾什么都被他當場拒絕,言辭誠懇,世家勛貴好多視他為楷模,更是受到年輕女子的推崇。這樣的人,若說也參與了那次事件,真有點說不過去。即便將之前疑惑曝光出去,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太子勵參與了此事。就算有人相信他殺人滅口,也能被順利套上為了鮮卑勛貴的名聲,為了漢族世家能與鮮卑更加和諧的為大魏效力。 宋軼淡定聽完,拓跋琿說得極為坦誠,看來,這也是讓他疑惑的地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子乃儲君,不能無后。于公于私,弄個后代,給太子妃撫養都是名正言順的。何況,以魏制,子貴母死,賀樓熏說不定就是不想這么早斷送自己的性命才不生育,那么,找其他人為太子生下子嗣,應該也是她樂見其成的。有了這個長子,定了位份,就算以后她再生下孩子封個閑散王爺也是很美好的,不是么?反而是太子不納側妃和妾室,才是對所有人最不利的做法?!?/br> 宋軼話鋒倏地一轉,笑瞇瞇地看著拓跋琿,以一種驚訝的語氣說:“你們該不會真是認為太子勵是因為對太子妃情深義重才將美人拒之門外的吧?” 拓跋琿臉色有點青,是的,不止他,恐怕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太子勵拒絕一次可能有假,拒絕這么多年,再假也會被人當成了真。 可是他為什么要偽裝這樣一個形象給世人看?根本沒這個必要??!一國儲君,要美色要子嗣都是理所當然的。 “呃,他該不會是有什么詭異嗜好,不敢暴露人前,偏偏還被人抓了把柄,就此同流合污,愈演愈烈才到了今日這地步吧?” 比如,讓王贊發現。以王贊鉆營的技巧,他肯定在到處尋找上位的機會,他是最有可能抓住別人弱點的人。若真被他發現太子勵的這個嗜好,還不乘機拉攏。太子勵在他的鼓舞慫恿下,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也就在情理之中。畢竟變態也是很需要理解與支持的,才能更加有效地發揮出變態的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