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益州越嶲地處西南,乃吐谷渾、北魏、南宋,三國交錯之地。 當年五胡亂華,羅氏一族全族向西南遷徙,據說,找到一個幾乎沒人住的山旮旯里,沒曾想,這里竟然蘊藏著大量的鐵礦,羅家在此建立鄔堡,并開采鐵礦,制造兵器,壯大部曲隊伍,成為享譽一方的大世家。 前朝時,越嶲羅氏便已是神兵之家,秦、涼、燕、晉等諸國都向其購買過兵器以謀勝戰。 因近百年來,天下分崩離析,政權朝夕更替,世家塢堡向來自立為王,很少忠于哪個政權。這越嶲羅氏,不過因為地處劉宋益州境內,才接了這么一個定遠侯的爵位,雖然也與世家大族有姻親,但會花重金畫一幅畫像為冰人做媒使用,著實令人費解啊。 “羅家姑娘難道不該鼻孔朝天,對世家公子不屑一顧嗎?莫非,這女公子看上誰了?” 李宓一看她滴溜溜轉悠的那雙眼睛便氣不打一處來,“恐怕這回你真猜對了!” 這大宋最珍貴的單身漢,便是劉煜了。他爺爺的,這是又準備來跟她搶男人??! 這樣沒完沒了的可不行,她得想個辦法永絕后患! 宮中,昭陽殿。 “阿煜,你該要個孩子了?!憋堊郎?,開元帝冷不丁地說。 臧皇后親手燉的羊rou湯剛入口,劉煜就差點噴出來,俊臉憋了憋,直接憋成了面癱,那口湯也順利咽下。 臧皇后瞪了開元帝一眼,“說話也不挑時候?!鞭D頭,關懷道:“沒嗆著吧?” 劉煜搖頭,擱碗,“皇兄這是又要給臣弟挑王妃嗎?” 悟性很好,開元帝滿意地點點頭,“此番大朝會,一些藩王刺史帶了女眷進京述職,昨日里,朕讓朱富貴去打聽了,其中不乏品貌皆備之人?!?/br> “比如?” “比如廣平王蕭炎之女蕭玉致,定遠侯羅京之女羅丹瓊?!?/br> 劉煜淡漠地點點頭。 似乎,自從開元帝知道自己和臧皇后大概不能再生養之后,他就將主意往劉煜身上打。當然,這種密辛不但讓太醫院封了口,連臧皇后都是不知道原委的,更別提那些朝臣了。 兩位皇子現在身子也不太好,時日久了自然會被人看出來,劉宋皇室還是需要個像樣的繼承人,兩兄弟便在這事上給卯上了。 “可是,臣弟已經有中意之人了?!眲㈧嫌X得,與其被人一直惦記中,不如名草有主永絕后患來得好。 “誰?”異常平靜的詢問口氣。 “宋軼?!?/br> 開元帝端湯的手微微晃了晃,臉上一層不變,但劉煜卻將他心頭的震撼看得一清二楚。但這種震撼不是因為意外這個結果,而像是心中所有預料,此刻被證實,同時驚訝于他竟然真敢說出來。 “宋軼這孩子不錯?!标盎屎舐氏日f道。 皇后都這樣說了,開元帝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就是丑了點?!?/br> 臧皇后斜睨他:原來你真是個看臉的皇上。 開元帝自知失言,面上僵了僵,輕咳一聲補充道:“但她畫技好,文采好,還是個遠見卓識的好姑娘!” 臧皇后終于將瞪他的視線挪開,轉向劉煜時又溫和了幾分,“那她可知道?” 開元帝甚是不屑,“宋軼那只小色鬼,一直覬覦咱們家阿煜,若知道此事,還不直接投懷送抱?” “我倒不覺得她是如此輕浮之人。阿煜若真心悅于她,還是要好生跟人家說。你們年紀都不小了,應該知道怎么辦?!?/br> “嗯?!眲㈧系皖^繼續喝湯。 臧皇后驚訝地發現,他的耳根子竟然紅了,內心自是十分歡喜的。 開元帝卻皺著眉頭,“可是廣平王和定遠侯都跟朕說過了……他們可是王侯公卿,以宋軼的身份要如何拒絕?” 這些人可不會看喜歡不喜歡,身在高位,婚姻便是權利的交換,以宋軼那寒門出身,沒有任何身世背景依托,用她做托詞,總是說服力低了點。 “這個,臣弟自有主張?!?/br> 既然劉煜堅持,開元帝也沒好說什么。只是待人一走,他忍不住問自家皇后:“你說阿煜到底是真喜歡宋軼那個小色鬼還是想拉她當擋箭牌?” “阿煜不是一個視感情如兒戲的人。他既然說出口了,便是一輩子的事,就跟當年阿姝一樣!” 說起王靜姝,開元帝又有些抑郁了,是啊,只要劉煜喜歡,管他什么身份背景呢。 吃過午飯,劉煜便回了司隸臺,左右不安心,便招了薛濤來問漱玉齋的情況。這一打聽,臉色瞬間綠了。 據薛濤的線報,漱玉齋近日門庭若市,大多是貴族子弟求見宋軼的。原本泰康城這些人每天盯著宋軼就夠煩人的了,這下倒好,連進京述職的那些個官員們都沒忘記往漱玉齋走一遭。 薛濤辦事那叫個仔細,甚至將幾時幾刻,誰去過,什么目的,帶的什么禮物,在里面待了幾刻鐘都記得清清楚楚。 劉煜看著那一長串單子,心口都涼了半截。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宋軼這些時日都在忙《驚華錄》的事務,閉門謝客,一個未見。但是今日《驚華錄》似乎已經補遺完畢,以那個小色狼的尿性,難保不看著漂亮的見上幾個。 “這些人當中,最好看的是誰?” 對這個問題,薛濤一點不意外,直接拿筆畫出來:“楚流云,廣平王蕭炎義子。年方二十有五,尚未娶親,似乎也沒意中人!關鍵是,他左邊臉有半張銀箔面具,跟宋先生的面具看起來十分般配!” 劉煜:“……” 這都還是基本資料,薛濤連楚流云的喜好都調查得一清二楚,儼然將他當成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劉煜聽著聽著回過味兒來,“你調查這些做什么?” 薛濤癱著臉,回得一本正經,“宋先生既然心悅豫王殿下,斷不能讓她紅杏出墻!屬下只是以防萬一!” 劉煜一陣感嘆,這個手下實在是太好用了,完全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負手而立,正氣凜然,劉煜吩咐道:“有些時候她口味會有些詭異,你不能只盯一個人,要將所有可能性都扼殺在搖籃里,明白嗎?” “明白!那手下這就去查這五個人,他們的人品才情外貌似乎也挺符合宋先生的口味?!?/br> 五、五個? 劉煜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待薛濤一走,劉煜越發坐不住。曹沫送公文過來,劉煜問他:“你看的話本多,可有什么讓男女之事速成的法子?”表明心跡什么的,顯然不適合他跟宋軼。 男女之事?速成? 曹沫一下亂了陣腳,他、他家殿下果然發春了嗎? “這、這個……”曹沫支吾了半天,腦子里亂成一鍋粥,完全沒譜了。 “嗯?”劉煜皺眉,曹沫嚇得一抖,“殿下若問話本的話,最常見的自然是酒后亂性,一夜云雨之后,不管有情沒情,男人不都得負起責任來嗎?” 劉煜頓悟,果然,這是一條通天捷徑。 他看曹沫,“以前本王錯怪你了,平素多看看話本還是有用的?!?/br> 不,殿下,你想跟誰酒后亂性生米煮熟飯?你不覺得這個方法很無恥嗎? 顯然,在劉煜那里,只有好用不好用,根本沒有無恥不無恥之說。 “幫本王把醉香樓包下來!” 竟然挑醉香樓辦事,殿下,你太奢侈了,知道這幾日醉香樓貴成什么樣子了嗎?地方上的土包子一來,豈會放過去泰康城最好的酒樓裝逼的機會,直讓醉香樓的價格飆了三倍不止。 在這種時候你要包下醉香樓?嘖嘖,到底是誰有這么大的臉??? 曹沫并沒有為這個事情疑惑多久,因為他上馬車時,趙重陽已經拿著豫王殿下的信物去漱玉齋了。 他還是不死心,“你去漱玉齋干嘛?” 趙重陽不明所以,“那個,殿下說上次尸毒的事,宋先生辛苦了,還未當面謝過她,于是請她去醉香樓吃酒?!闭f罷又看了曹沫一眼,“你是去醉香樓吧?那邊現在可緊俏了,趕緊著去,別讓人捷足先登,壞了殿下的好事!” 曹沫扶著車門,以免自己從馬車上摔下來。 到了醉香樓,看到那人頭攢動,曹沫就覺得頭皮發麻。豫王殿下選這里,不會沒有理由,若真的只是為了酒后亂性,完全可以找更私密的地方。讓他這樣大張旗鼓地包下醉香樓,那無異于是告訴所有人豫王殿下要在這里宴請歸客,若誰稍微好奇一點,守一會兒,看到宋軼過來,那豈不是昭告天下他們在這里授受不親? 不行! 絕對不能讓殿下的一世英明毀于一旦! 曹沫捯飭了一翻,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過顯眼,徑直去找到掌柜,到里面說話去。 掌柜期初只看見一個戴著斗篷的人,不以為然,等見到曹沫的臉,哪里還敢怠慢,曹沫說什么便是什么,也沒有向外透露分毫是誰要包場。 這里來的可都是有身份的,不能強行驅趕,只得好言好語相勸,幸好這不是飯點,只是吃下午茶的人,即便不愿意走的,稍稍等一下吃完便也可以離開了。 看到客人陸陸續續出門,大堂轉眼便空了,曹沫默默抹了一把汗,沖掌柜道了一聲:“辛苦!” 掌柜剛回了聲“哪里”,便聽得又有人進了門。 打頭的是一個少女,手里提著紅色馬鞭,模樣看似漢人,但衣服上飾物卻標識著她似乎帶有異族身份。她身后還跟著一女兩男,看起來是隨從模樣。男的身材十分強壯,這大冬天的,竟然還赤著一條胳膊,那條胳膊上肌rou宆結在一起,煞是駭人,那婢女的頭上梳著小辮兒,面色黑紅,長得算俊俏,但整體給人的感覺也十分彪悍。 小二上前阻攔,被一個壯漢一把推開,摔處半丈遠,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掌柜趕緊迎出來。 那少女如看螻蟻一般瞥了小二一眼,往正中的桌子邊一坐,旁邊的婢女對掌柜道:“聽說醉香樓是泰康城最好酒樓,有什么好酒好菜,都給我家姑娘子上上來!” “幾位,實在對不住,今日小店有貴人包場了!” “包場?” “正是!” 少女沖身后示意了一下,婢女立刻丟出一包銀子,“我們也包場!” 掌柜站著不動,完全沒有要接銀子的意思。 “怎么?嫌少?”婢女又丟出一疊銀票。 由始至終,這位少女都沒說過一句話,掌柜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個啞的。 而婢女一邊侍候著給她端茶遞水,一邊繼續說道:“掌柜的,擦亮你的狗眼看看,我們家姑娘是誰?難不成你還想將我們趕出門不成?” 好歹在泰康城混了這么多年,這醉香樓雖然是個酒樓,但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見過橫的,沒見過這般橫的。 掌柜笑著說道:“可凡事有個先來后到,那位我們也得罪不起?!?/br> “他你得罪不起,我們家姑娘你就得罪得起了?實話告訴你,我們家姑娘上定遠侯的掌上明珠,乃是未來的豫王妃,說不定,還是以后的皇后,你仔細考慮清楚了!” 在后堂喝茶的曹沫聽得此話,差點摔了瓷盞。 誰來告訴他,哪里來的豫王妃?還有那個以后的皇后又是怎么回事? 這種話是能夠隨便說的嗎? 這定遠侯果然自立為王太久了,教養的女兒下人這般無法無天。 放下茶盞,曹沫出來,“姑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們這般輕狂妄為,可是容易招惹事端的!” 侍婢將這個瘦弱的書生模樣的人打量了一翻,嗤之以鼻。 這回那少女終于抬頭看了一眼,她好歹是大族教養出來的女子,即便驕橫,眼力見卻是有的,這個書生雖然打扮普通,卻器宇軒昂,大概身份并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