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青女將自焚二字咬得極重,像是要戳破某個塵封的泡沫。 “看到尸體,或許就知道了?!?/br> 宋軼將畫稿瀏覽了一遍,便著玉珠給李宓送過去。 “上次那位崔侍中的尸體很多人不都見過了么?可至今似乎也沒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給醉死的?!?/br> “要把一個人醉死,并非得飲酒,只要利用相應能刺激心肝的某些特制藥物,就能達到醉酒的假狀,將人醉死?!?/br> 青女一愣,瞪大了一眼,咬了咬唇,道:“我可沒聽說過有這種東西?” “我也沒聽說過?!?/br> “……” “但只要有心,未必就弄不出來。你可聽說過慕容家的事?”宋軼笑得和藹可親,青女本能地覺得不是什么好事,卻又忍不住好奇。因為她聽過很多傳言,難免有些好奇心,想知道湯泉行宮到底發生了什么。 “慕容褚弄了個跟容貴妃一模一樣的堂妹進宮。你知道她最后的下場是什么嗎?” “什、什么?” “有人在她沐浴的湯液中加入了一種腐骨水,她在里面浸泡了不到兩炷香時間,便開始渾身潰爛。自然,那張酷似容貴妃的臉也早已面目全非。正好我這里留了些腐骨水準備研究研究它是什么藥物制成,你可有興趣試試?” 青女嚇得本能地往后退出老遠,捂著臉一臉恐懼地看著宋軼。 宋軼臉色都沒變一下,繼續說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要殺人總是有很多方法的。不管是讓人醉死,還是讓人頃刻焚為灰燼,或者讓rou身一夜化白骨,只要想,總能找到可行之道。好比,如果我要一個人在我面前消失,我可以讓她連渣滓都不剩一點,死得無跡可尋!” 青女一個踉蹌爬起來,強裝鎮定,走到門口對薛濤道:“我想午睡一會兒,帶我去臥房?!?/br> 薛濤指了指書房臨窗的美人榻,“殿下吩咐,姑娘只要住在書房就行了?!?/br> 青女掃了一眼,怒火攻心,“我要換房,我不要跟她一個屋子!她會殺了我的!” “放心!”薛濤很是可靠地說道,“她若殺你……” 青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會保護我的吧?” “不!我會看著!” “……” “有必要時,我會幫忙。所以,不管你住哪里,若她真想殺你,你都是逃不掉的……” 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青女的面具都透出了蒼白色。 宋軼睨過來,送給薛濤一個嗔怪的笑,“你太不可愛了,這種事怎么能夠隨便說出來?” 薛濤臉頰微紅,轉頭,目視前方。 青女默默走回去,躺上那張狹窄的美人榻,緩緩閉眼,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似乎進了個不得了的狼窟。 但顯然,這還沒完,等她醒過來,看到另一本畫本的畫稿時,才徹底醒悟,司隸臺為何會接自己到這里。 宋軼好心情地一邊整理畫稿一邊說道:“女畫師之死,你覺得如何?與那個人一模一樣的死法,我想那位無常姑娘一定很有興趣看看。只是不知道她看到會作何感想?” 青女拿著畫稿的手抖了抖,那畫稿上的人分明就是她,那面具跟她一模一樣,只是容貌被修改了。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宋軼笑瞇瞇地接過畫稿,深怕她一個失控把畫稿扯壞了,那可是她一個時辰的結晶啊。 “我的意思,你應該懂的?!闭f罷還沖她眨了眨眼。 轉頭宋軼交代玉珠,務必讓兩本畫本同時面世。她倒要看看,那位會作何選擇。 ☆、第七十五章 自焚 “你、你不會真的殺了我吧?”青女膽戰心驚地看著宋軼。今天是最后期限,但是那個人并沒有出現。 宋軼很是優待她, 在花叢中豎起一根木樁, 將青女綁在木樁上, 一邊賞花, 一面品茶, 模樣十分悠閑自在。哪里有要殺人的意思?連青女都開始心懷僥幸, “你不會殺我吧?” 宋軼掀開眼皮看她,神色十分愉悅, “快到午時了, 畫本里, 那些畫師便是在午時死在花叢中的, 百花在火中衰敗, 像是鳳凰涅槃。這個死法配得上你那張臉?!?/br> 青女狠狠抖了一抖。 收起茶具,玉珠端上一大一小兩只密封的罐子, 宋軼打開大的那只, 一股刺鼻的氣味冒了出來。宋軼親自抱起那只罐子,走到青女跟前, 用刷子蘸了些許出來,在青女眼前晃了晃。青女面露惶恐之色, 本能地往后躲, 可惜, 身子被綁,她又能躲哪里去。 “認識嗎?看起來是不是很像蜂蜜?” 青女嚇得抖,不敢說話。 “這是石漆煉制出來的火油, 不點火其實并不會燃燒。將這種火油浸滿你全身,就跟牛奶一樣,充分滋潤你的皮膚,待干得差不多了,再涂上白磷。即便這深秋寒涼點,但你的體溫卻不會太低,再稍微發點熱,那白磷便會燃燒,點燃浸潤在你皮膚里的火油,屆時,你便可以鳳凰浴火,涅槃重生了!” 額頭的冷汗隨著宋軼的話音撲簌簌地往下掉,那雙眼勾魂攝魄的眼眸,變得扭曲起來。 “你、你敢!你這是動用私刑!殺人是犯法的!你我不過都是庶民,你以為你逃得掉?” “不,你錯了!我可沒有殺人,我不過幫司隸臺刑訊逼供罷了。你若老實交代你們的陰謀,自然不必受這皮rou之苦,如若不然……”宋軼看了一眼小濤濤,瞇眼一笑,“我想司隸臺的人應該很樂意用一下這種新的逼供方法?!?/br> 青女的臉上已經完全沒了血色,她知道,宋軼不是開玩笑的,而司隸臺這些人是真會縱容她這么做。 可是她更知道,如果說了,必然是死,若是不說,說不定還有點希望。她看著外面,那個人會不會出現呢?現在,只有她能救她了。 “嗯,很好,看來你是抱有赴死的決心了。那就忍著點,不過火燒而已,疼一疼也就過去了,未必真會把你化為灰燼?!?/br> 說罷,宋軼很不客氣地拿起刷子開始往青女身上刷火油,從額頭,一點一點描摹,把頭發絲都刷得特別仔細。 一邊刷還一邊強調說:“刷得均勻點,屆時燒起來才會好看,你說是不是?” 青女緊咬嘴唇,身體抖如篩糠。 “她不會真打算把青女燒死吧?”不遠處樓臺上,趙重陽看得小心肝有點顫悠,孫朝紅坐在窗臺上,欣賞著那個變態的奇葩事。為什么連殺人這么血腥恐怖的事情她都能做得這般風雅?你看那小刷子,仿佛在描摹一幅致美的畫卷,她相信青女的每個毛孔都被她細致周到地照顧到了,即便是隔了衣服。 他們身后,劉煜和趙誠在下棋。 從崔真暴斃之日起,京兆尹和司隸臺便在聯合搜尋黑衣女子的下落,卻一點消息也沒有。這可能說明另一個問題,那女子會身體易容,潛藏在數十萬泰康人當中,形同大海撈針,根本無跡可尋。 “你覺得宋軼這招有用?” “她一定會來?!?/br> 劉煜堅定不移地落下一子。趙誠看他,竟然說得這般肯定,難不成他認識她?還說,真如盧君陌所說的,那個黑無常就是豫王妃? 趙誠一下激動了,豫王妃,那可是豫王妃呢! 將棋子一丟,趙誠起身,一本正經說道:“我們還是該查查有沒有人易容進來,把青女給劫走了?!?/br> 那廂,宋軼將最后一滴火油涂抹在青女的手指上。青女緊拽著拳頭,單薄的衣衫濕潤,也不知道是未干的火油還是她的冷汗,她整個人都快虛脫了,所有的反抗都是基于本能,被殘存的最后一點意志牽引著。 宋軼丟掉罐子,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現在開口還來得及。我向來仁慈,絕不會讓你這般的美人無辜受害?!?/br> 她認識的柳兒從來不是個硬骨頭,之所以不招,只能說明背后的主使者比她的手段更可怖。即便有司隸臺,她都不相信自己能夠被保全。 宋軼覺得,自己表現得應該還不夠。于是她叫人又拿來一罐火油,同時還有一只雞,而且還是一只活雞。 宋軼看了看好像意識到危險垂死掙扎的小白雞,又看了一眼薛濤,道:“我不殺生?!?/br> 薛濤毅然決然地接過雞跟火油,照著宋軼的樣子,將火油一點點在雞身上涂抹均勻,待雞身上火油干得差不多了,再抹上白磷,隨手丟進一只三尺見方的鐵籠子里,看著那只雞不停掙扎,在掙扎之中,突然起火,于是它掙扎得更劇烈,火勢也更大,刺耳的慘叫聲伴隨著羽毛被燒焦的味兒撲面而來,令人不寒而栗。 青女嚇得險些暈過去,嘴唇咬出了血,從面具下流出來,宋軼體貼地給她擦了擦。端起那罐剩下的火油,準備繼續給青女涂抹。 “你、你不是已經涂過一遍嗎?” “一遍不夠的,若只是將你燒成無常姑娘那樣,豈不是生不如死?要燒還是燒得透一點好,連五臟六腑都化為焦炭死得也痛快些?!?/br> 就在這時,那只掙扎的雞血管炸裂,鮮血噴灑出來,頹然倒地,慘叫聲終于終止了,但是在烈火中無聲的抽搐卻更令人毛骨悚然。雞rou香飄散出來,卻只讓人覺得惡心。 青女瞪大眼睛,被捆綁的手下意識地扣著木樁子,指甲出血都未察覺。 “人呢,終有一死,是死得干凈漂亮好,還是死得痛苦不堪丑陋惡心好,其實是可以選擇的。你是聰明人,該知道怎么選?!?/br> 宋軼依然笑瞇瞇地看著她,依然是那樣溫和,可青女卻像是看到了地獄的惡魔,之前高鑄的心理防線一點點被擊潰,她眼中透出了死灰色。 習慣審訊的人都看得出來,青女要松口了??删驮诖藭r,無常女來了,踏著一陣風,從天而降,猶如飛天魔女,突然臨塵,帶來一股森冷寒意。 所有人一時間竟然都沒反應過來,宋軼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她身上,這樣的高度,該是有繩子吊著的,可她竟然沒發現。 看見她,青女緊繃的神經終于斷了,眼淚刷刷地流了出來。趙重陽、孫朝紅幾乎同時躍下樓臺,花園中的徒隸系數圍攏過來,堵住了無常女所有退路。 黑色紗笠蕩了蕩,沒人看得見她此刻的表情。 “你們該不會認為我便是那個殺人兇手吧?為了逼我出來,還試圖濫殺無辜,這似乎有損司隸臺和京兆尹的清譽吧?!?/br> 沙啞的聲音像風沙磨礪過鼓膜,刺啦得人神經疼。 劉煜和趙誠走入包圍圈,劉煜毫不客氣地用劍挑開了她的紗笠,紗笠下是只黑色面具,雖然面具擋住了臉,但是,脖子部分卻泄露了痕跡,那里露出的一點皮rou,分明是被烈火烤炙過的丑陋痕跡,仿佛昭示著她全身皮膚的不堪。 豫王妃自焚于火,這該不會真是她把?趙誠不忍直視,干脆看劉煜,對比之下,此刻劉煜的俊臉從未有過的順眼。 既然正主都上場了,宋軼退到外圍,悠閑地喝其茶來,劉煜大概也很想見整個人吧,畢竟曾經生死與共數載,這情誼,哪里是那個柔弱的被人保護在銅墻鐵壁中的王靜姝可比的。 顯然孫朝紅也被刺激到了,過來要了一杯茶水壓驚,小聲問道:“她是不是就是傳說中豫王妃?” 豫王妃么?呵呵…… “你相信她是她便是,你不信,她便不是?!?/br> “什么意思?” 宋軼不答,孫朝紅只好像趙誠一般盯住劉煜。 此刻劉煜的表情讓他們看不到一點劇情提示,只聽得他說:“你說你不是兇手,那為何知道別人會死,還是死于什么?!?/br> 黑衣女子不卑不亢,施施然一禮,“我只是會算卦,能預知兇禍之事?!?/br> 算卦? “這個黑無常,有點意思?!焙炔璧乃屋W突然笑著說道。孫朝紅怎么看也看不出到底哪里有點意思了。誰會相信這些鬼鬼神神的? 顯然劉煜和趙誠也是絕對不相信的。 “豫王殿下若不信,可以把我抓起來,看看,那個被預言了死亡的人是否能逃得過這場劫難!” 這話聽得眾人精神一震,劉煜看了趙誠一眼,趙誠也終于直視起無常女來,“這么說,姑娘愿意告知那位即將被害的人是誰?” 這可太令人意外了。按以往的辦案經驗,這樣大的手筆絕對不可能輕易詐出來,可這位看起來異常配合。 “我若告知,是不是便能洗清我的嫌疑?” “那得看我們抓到的人是不是你同伙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