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將這些慣會弄風作雅,屁大點事兒都要寫出一篇華麗辭賦來感懷情cao的所謂名流當槍使,宋軼都不得不承認,青女的伎倆雖然上不得臺面,卻是非常有用的。 世家子弟中,有官職,卻不干實事,人浮于事的在前朝是絕大多數,本朝開國,開元帝大力整頓,也只是讓這種比例縮小了,倒是《驚華錄》推出后,宣揚正確的價值觀人生觀,導正了一些世家子弟的作風,但是,無論任何舉措,都是無法杜絕崔則之流的。 理清了厲害關系,便也明白了千機閣并非胡亂排榜,他們針對的還是漱玉齋。 這邊的結論剛下,那廂便有人送請柬上門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崔則。 崔則送來的請帖是三日后其父侍中崔真五十大壽的帖子。按理這種帖子應該提前至少大半個月發出,想來,這是崔則給漱玉齋補發的。 “畫骨先生不理俗務,也從不參加私人宴會?!崩铄到舆^帖子,第一眼就看到了畫骨先生的名號。 崔則不陰不陽地笑道:“我等凡夫俗子,哪里敢奢望畫骨先生出面,寫上他的名字,不過是出于禮貌。若能請得李先生和宋先生前來,便是崔府的榮幸了?!?/br> 李宓拱手:“三日后,定當去崔府拜會?!?/br> “我怎么聽著他這話略酸呢?!?/br> 這兩日,劉煜有點心不在焉。閑來無事,不知不覺便將那幅一百零八兩銀子買來的畫像掏出來了,并且噴上宋軼免費贈送他的顯形藥劑,仔細體味小色狼覬覦他美色的誠心。 曹沫敲門進來,劉煜不緊不慢收起畫卷,曹沫只來得及看到一抹花影。 “什么事?” “漱玉齋出的畫本和千機閣出的驚世錄青云榜?!?/br> 劉煜隨手便拿起漱玉齋的畫本,熟悉的畫風,但不熟悉的名字,“這是怎么回事?” “聽漱玉齋的人說,這個故事是個姑娘提供的?!?/br> 劉煜瞬間沒了興趣,于是又拿起千機閣的《驚世錄》,還很是淡漠地沖曹沫道:“沒事就退下吧?!?/br> 曹沫猶疑了一下,看了看書案上,那里堆放著自己擠破腦袋搶來的畫骨先生的所有畫本。這位殿下能在自己的潛移默化中喜歡上畫骨先生的畫本,身為下屬他是很驕傲自豪的,但是,這看完就像據為己有的架勢,不厚道??! 那可是他的珍藏本,沒道理就被這樣莫名其妙地強占了! “那個,殿下,這些畫本看完了?” “沒有!”劉煜回答得干脆利落。 曹沫低頭翻白眼,明明你都看完第二遍了好么?為什么這般無恥???若是能弄齊一套,我也就不跟你搶了! 經過一番心理建設,曹沫以赴死的心情抬起頭來,道:“有幾個案子,我想再看看,能不能……” 劉煜一個眼刀殺過來,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能!” 曹沫要哭了。 “等本王看完,自然會還給你,難道你還怕本王誑了你的畫本不成?” 他家殿下耍起流氓來也沒誰了! 曹沫的心口在滴血,有生之年,他家殿下能有“看完”的一天嗎?他要不要考慮讓兒子孫子繼續討債呢?當初到底是哪個混蛋怕他家殿下看不上,還每天貼著把畫本捧到他面前的? 曹沫垂頭喪氣地出門,劉煜突然說道:“以后看書,不要抱著書睡覺,畫本上全是你的口水!”你到底是對著畫本流口水還是對著畫畫本的人流口水?這值得好好檢討檢討! 曹沫默默抬起手,躬身一揖,默默地退了出去。 三日之期轉眼就到,身為豫王,崔真又是侍中自然早就給他送過帖子,只是劉煜向來不喜這種場合,多是讓送了禮過去,或者讓曹沫整個司州別駕代勞。 今日又是如此,曹沫穿戴整齊,去見劉煜,看他家殿下還有什么吩咐。劉煜隨意瞥了他一眼,只道:“今日你怎么穿得這般鮮嫩?”難道今日不是崔真的五十大壽,而是某位貴女的成人宴? 曹沫面上一紅,也不掩飾,秉道:“今日漱玉齋的宋先生要去。若是能給她留下個好印象,說不定我也能在《驚華錄》中提提位?!?/br> 劉煜一僵,一時半會竟沒擠出一絲表情來,曹沫還以為他家殿下在用他俊美無匹的臉鄙視他這種奉迎的行為,于是又道:“很多人聽說宋先生要去赴宴,這兩日都忙著趕制能讓她入眼的衣服行頭,衛將軍謝靖那個表弟,豪擲千金,刻意打造了一幅面具,與宋先生那幅一模一樣。我這,都是舊物,實在不足稱道!” 劉煜看他腰間那條明明是新制的腰帶,額角隱隱抽動了一下。 站起身,道:“本王今日正好得閑,便勉為其難地往崔府走一遭,你就在家里歇歇吧?!?/br> 曹沫懵,看著他家殿下換了一聲風sao華服,配上白玉冠帶,就那樣花枝招展地出門了。 他,是不是又被他家殿下給坑了? 崔府今日大紅燈籠高掛,遠遠便能聽見炮竹聲響。豫王從不參加大臣的紅白喜事,今日竟然親自登門,崔真受寵若,聽得稟報便急顛顛地趕出來接駕。 劉煜到得有些早了,喬三和薛濤將壽禮送進去,他便在門口站了一站。根據小徒隸們的準確消息,漱玉齋的馬車應該很快就能抵達。果然,他這邊剛跟崔真閑話了兩句,眼角余光便掃到漱玉齋的馬車從巷子口轉過來。 宋軼自然一眼就看見了美人。嘖嘖,今日這豫王也是奇了,平素都穿深色衣物,不是黑色便是深紫,深怕將自己的華美泄露出去,今日竟然穿得這般清新脫俗。 一身衣裳,玉白質地,滾著深紫色繡紋,長身而立,熠熠生輝,宋軼差點被亮瞎眼。 “這、春天還沒到呢,豫王就開始蕩漾了?” 他娘的,穿成這樣不是出來招蜂引蝶的是做什么的? 果然,很快那只花蝴蝶出現了。 千機閣的馬車在崔府門口停下,莫谷君扶青女下車,那雙媚眼,迎面便朝劉煜勾過去,明明隔了數丈遠,宋軼竟然看出了青女眼中欲語還休的情愫,尤其是在劉煜看向她時,那一低頭的溫柔繾綣,激蕩得宋軼的小心肝直顫。 馬車停下,她很不滿地看著李宓,道:“你為什么不扶我下車?” 李宓瞥了一樣她已經準備要跳的小腳丫,道:“你不是跳得下來嗎?”說罷,很是不以為然地迎上了門口的幾人。 宋軼撇撇嘴,兀自下了馬車跟上去。 青女很是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時移世易,你王靜姝也有今天??! 她抿了抿嘴,抬頭看向劉煜,又是那種欲拒還迎的繾綣目光,她記得,他與宋軼最后一場比試,只有豫王投給了她。也許這個豫王并沒有她想象的那樣難以接近,凡是男人,總有兩樣是無法拒絕的,那就是美人與權勢,這是他們所有的奮斗目標。面對這張臉,他絕對不可能完全無動于衷。 劉煜當然不會無動于衷,敢頂著靜姝的臉公然跟他眉目傳情的,他殺人的心都有,只是這種心思掩藏在如春風般和煦的外表下,別人嗅到的便知是一股惑人的意味。比如此刻青女看到劉煜看似無意卻是有意看過來的那一眼。直有春風十里,桃花翻飛的蕩漾之景。難怪乎王靜姝會如此戀慕如此不舍。 這真真是被看上一眼整個人都要醉倒在春風里。 這邊幾人剛打了個招呼,青女突然身子一歪,險些摔下臺階,幸而拽住了劉煜一片袖子。對于正常男人而言,任何一個美女,即便是不認識,在要摔倒,還抓住你一片袖子時,總會伸手拉一把的,但劉煜就那樣看著,盯了盯袖子,又盯了盯青女那只爪子,眼中厲色一閃而過,若是眼光能化為利刃,相信那一眼足夠削斷青女拽他那幾根手指。 宋軼走近,笑瞇瞇地看著青女,雙手背在身后,誠心問道:“可要我扶你?” 青女若是沒戴面具,臉一定扭曲了,看到宋軼,她才醒悟,難怪劉煜對她這般冷淡,畢竟這個男人還是有良心的??上?,男人與女人之間,只有愛慕與欲、望,對著那張毀容的臉,這些東西統統都會煙消云散,自責遺憾,又能將表面的關系維系多久? 莫谷君扶住青女,沖劉煜道歉。 崔真趕緊請劉煜入內。崔則則對方才差點摔倒的青女一陣噓寒問暖,搞得剛來的賓客不知道這是何方貴人,對千機閣客氣得不得了。相形之下,宋軼跟李宓成了兩個多余的人,進不能進,退不能退,換做任何一人,都要覺得尷尬難看,或者直接拂袖而去??伤屋W臉皮厚啊,直接走上前,左右看了看那些虛情假意客套的家伙,問崔則道:“崔公子要不要在門口給漱玉齋擺桌茶,這樣,我們等得也清閑些?!?/br> 一聽漱玉齋,那些認識崔則的人便都明白了。 “姑娘該是就是傳說中的宋先生吧?失敬失敬!” 用他們來捧千機閣踩漱玉齋,難怪畫骨先生評價崔則作風敗壞,果然上不得臺面。 人與人之間,平素看不出個優劣等差,但一旦遇上事了,一眼便能分曉。 崔則臉色變了數變,卻不好當著賓客翻臉,叫了小廝,帶宋軼和李宓去偏廳喝茶,自己則親自領青女和莫谷君去正廳。這待遇差別可就大了。 青女丟給宋軼一個嘲諷的眼神,宋軼全然無覺。 那廂劉煜朝外面看了幾眼,都沒看到宋軼過來,反而等來了青女,便問了一句。青女也不回避,反而有些得意地說道:“宋先生此刻應該在偏廳喝茶?!?/br> 崔則怕他多問,趕緊道:“豫王殿下上位坐,長留王和盧將軍馬上就到了?!边@可是給幾位位高權重的人專門留的位置。 劉煜瞬間便明白了崔則這場鴻門宴的意思。這種伎倆未免太不上道了,也不怕辱沒了世家子弟的聲望。 “本王正好想找漱玉齋的宋先生畫幅畫,看崔侍中的壽宴還有一會兒,不如本王也先去偏廳喝盞茶?!闭f罷,便叫了小廝,在前面帶路。 崔則:“……” 崔真一個轉身,便不見了他最尊貴的客人,趕緊過來問。 “偏廳喝茶?!币膊恢朗钦l回了一句,崔真趕緊跟過去,那廂卻報執金吾和京輔都尉來了,這兩位一眼便瞥見了劉煜的背影,問道:“豫王這是去哪兒?” 沒道理一到人家家里就找茅房吧? “偏廳喝茶?!庇质悄俏婚e得蛋疼的客人。 崔則直接黑了臉。崔真雖然不知道這個兒子干了什么,但顯然是觸了那位殿下的霉頭了,恨不能將這個不孝子塞回娘胎重造。 盧君陌摸摸下巴,與趙筠道:“待豫王的茶必定比正廳的好,我們也去?!?/br> 不巧長留王和京兆尹趙誠進門,也表示要去偏廳喝口茶湊湊豫王的熱鬧。 崔真差點沒就地厥過去,趕緊叫了人侍候好茶,親自前去招呼。 宋軼原本以為他們要被冷落,結果接二連三進來一堆故人,連崔真都親自來招呼。劉煜委婉表示,他們就在這里吃酒,讓崔真去招呼其他客人,完全沒有要去正廳的意思。 崔真強求不得,只好將最好的酒菜往這邊上,宴席開始,只簡單招呼了人,便直接坐到了這邊。那邊一屋子人,加起來都抵不過這幾位來得有分量。 其他賓客見不到壽星,十分意外,私下一打聽,便都明白了,只是看著千機閣那兩位連同崔則但笑不語,仿佛什么都沒發生,偏偏這種尷尬氣氛若有實質地戳著三人的脊梁骨,別提多難受了。 崔則義憤填膺,親自去請父親。 崔真在那邊喝得興起,酒過三巡,他突然說道:“王殿下可記得,老臣曾經管過兵庫?!?/br> 兵庫是屯兵器之地,軍隊的兵器多是從那里調派。 “崔侍中怎生突然說起此事?” 崔真猶疑了一下,崔則就在這時過來請崔真去那邊招呼客人。 崔真也不好太怠慢那邊,自罰了一杯,“改日,老臣再向豫王細細說來?!逼鹕肀愀顺鋈?。 可誰都沒想到,他這一去便再沒回來。 那廂傳來消息時,眾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什么?崔侍中突然氣絕身亡?” “是的!”喬三秉道,“查不出傷,驗不出毒,臉色也無異常,但就是一杯酒下去,突然絕了氣息!” “查不出傷,驗不出毒?”這話聽著,怎么如此耳熟呢? ☆、第七十三章 無常索命(捉蟲) 一行人趕到正廳,這里已然亂做一團。 崔真的尸體擺在大堂中, 薛濤仗劍而立, 無人敢靠前, 同樣, 最有嫌疑的人也不敢躲。 宋軼一眼便掃到花容失色的青女, 驚訝道:“呃, 該不會嫌疑人是她吧?” 因為從位置看,其他人都退到三丈開外, 就青女、莫谷君和崔則三人留在當中, 著實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