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韓延平差點就給他跪了。別看這位豫王殿下一副公子如玉世無雙的形容,真動起怒來,一百個韓家都不夠他滅,他們只是畫師書香門第,真不敢跟那些手握重兵的頂級門閥想比。 “真的不是?!表n延平癱著臉,堅持到底。 劉煜又將他看了一眼,韓延平冷汗都快出來了,但一想起上次在上林苑被宋軼詐罪時說他心虛出冷汗,他就一直提醒自己無論多心虛都不能露了行跡,尤其是當著這種可能隨時耍流氓不看證據的家伙。 大概是給自己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這次他表現得相當鎮定,還敢直視劉煜。劉煜沒再追究,臨走時說,“你畫幅宮中傳聞的宋軼的畫像,送給隴西王吧?!?/br> 韓延平受到了驚嚇,且不說宋軼的畫像多可怖,晚上可能做噩夢什么的,會摧殘他愛美的脆弱神經,單是豫王妃那幅畫像被隴西王撿到,很可能那位認得那日遺失畫像的是他,被認出來事小,被豫王知道方才他騙了他事大。何況,他私藏豫王妃畫像,這居心太叵測了,絕對不能讓豫王知道! “怎么?不知道怎么畫?” “知道知道,我正在想該如何著筆?!?/br> 劉煜滿意地離開。 那廂,容貴妃對宋軼今日的表現很是好奇。 “本宮曾聽臧皇后說起過幾次,豫王妃在豫王一次生辰時送的菊花圖,也是如今日這般在人前綻放。你這樣肆無忌憚地炫技,不怕被人看出來?” 宋軼不以為然,“如此美妙的技藝藏著掖著豈不可惜,看出端倪和確認我的身份,那是兩碼事?!?/br> 這分明是在告訴她,人家就是有能力炫了技還讓人不敢承認她是王靜姝。 容貴妃回想起今日臧皇后的反應,似乎,最初她是懷疑的,但最后卻親口否認了,連她也覺得,宋軼除了有王靜姝的殼子外,真的沒一點像傳說中的那個豫王妃。 她就是有本事將所有人耍得團團轉,而你還奈何不得她。 是夜宋軼剛爬上床,便感覺一陣陰風襲來,一個激靈爬起來,便見一道黑影矗立床前。 “豫王殿下深夜造訪真是令寒舍蓬蓽生黑??!” 劉煜看看烏漆墨黑的房間,高抬貴爪點燃一根蠟燭。 宋軼望了望,深夜看美人果然別有一番風味。她認真地想了想一般少女在被男子貿然闖了閨房后該有的反應,隨即捏了捏被子,一本正經地道:“我們一無媒妁之言,二無父母之命,三無六禮之行,雖我心悅于你,但你這樣貿然闖入我閨房,終究于禮不合……” “睡覺還戴著面具?”劉煜口氣隱忍,視線幾乎要在她面具上挖出個窟窿來。 宋軼陡然意識到劉煜是來干什么的。 而劉煜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的目的,伸出手,直撲宋軼臉上面具。 原本他以為宋軼會躲,已經做好制服她的準備,誰知道小色狼把臉一抬,嘴角勾出一抹笑,道:“豫王想看我的臉?” “怎么?不答應?” “不,恰恰相反!我曾對天立誓,我的臉只有夫君才能看,豫王本是我挑中的夫君,你看當然可以?!?/br> 劉煜的爪子僵了僵,在宋軼期待又激動的目光下,竟然再無法前行一寸。他家靜姝,斷然不可能這般好色無恥。 宋軼躍躍欲試,竟也不害羞了,自己伸出爪子要取面具,劉煜心頭一跳,條件反射地抓住她的兩只小蹄子。 如果不是,他該怎么辦? 那一剎那,他竟然慌了。 “你要反悔?” 宋軼憤恨地控訴,“不該摸的你也摸了,昨日連我的身子你都看了,你這是要始亂終棄?” 劉煜的額角青筋直跳。 摸?你還摸完本王全身要怎么算? 看?看你一截嫩脖子小爪子也要負責?何況還是黑漆漆的晚上。 劉煜完全沒有闖了他人閨房的自覺,反而負手而立,正氣凌然,“南園小筑的賬就此一筆勾銷?!闭f罷,人已經云淡風輕地拂袖而去。 宋軼笑瞇瞇地目送劉煜遠去,呵呵…… 劉煜雖然在往外走,卻清晰地捕捉到了此刻宋軼的反應,小混蛋,果然在跟他裝! ☆、第五十六章 曲水流觴 這一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長留王司馬長青執筆畫美人。他這個閑散王爺, 頂著前朝余孽的光環,習武演兵絕對會被人當成有異心, 所以他除了遛鳥走狗, 最大愛好便是字畫, 自然也就練得一副好手。 不用一個時辰便將在劉煜那里看過的豫王妃的畫像描摹了個七七八八。翌日一早趙誠來找他, 說是皇上要舉行一次曲水流觴,讓吐谷渾那些野虜感受一下南地風雅,想與他這個最會玩的長留王商量一下怎么讓曲水流觴與眾不同妙趣橫生。 長留王醉心畫畫, 一時沒回應上來。趙誠探頭看過去, 看到他筆下人物,驚訝地皺了皺眉,“你怎么會畫她?” 那戴著面具的畫像絕對是宋軼,連面具雕花都不差分毫。那雕花可還是李宓跟他商討過的, 宋軼的每副面具都是李宓精雕細琢過的,鏤空雕花絕對世間無二。 即便認不得臉,雕花絕對是認得的。 長留王擱筆, “突然想畫畫, 隨手便畫著玩玩?!?/br> 趙誠側目, 信才有鬼呢,“你該不會是看上宋軼了吧?” 長留王笑:“你想多了?!?/br> 將畫紙卷起,點火, 頃刻間化為灰燼。 趙誠:“……” 宋軼覺得自己的汗毛被火燎了一下, 一個激靈爬起來,慌忙四顧, 只見慕眭僵在床邊,一只手還揚在半空中,顯然是正在做什么鬼祟事,被她突然彈起來給打斷了,是以此刻慕眭的臉色僵得特好看。 宋軼很給面子地看看他沒來得及落下來的爪子,又看看他的臉,露出兩顆小白牙,笑道:“隴西王可真早?!?/br> 慕眭盯著她臉上的面具,眼神慢慢恢復了那種欲語還休的復雜。 “翠荷,為何我的房間老是有老鼠跑進來呢?是不是門窗沒關好?” 翠荷進來,慕眭剛剛恢復彈性的臉部肌rou再次僵住,起身,負手而立,斜睨宋軼,道:“本王是來請你去參加曲水流觴的?!?/br> 宋軼笑容無垢,兩個小白牙閃閃發亮,“那請隴西王在外稍后片刻,我好歹是個女子,不方便是不?” 慕眭不明所以地哼了一聲,倒是很聽話地轉身離開。 宋軼沖他背影翻了個白眼,為什么老是有男人這樣莫名其妙鉆進她屋子?看看翠荷這個小丫頭,“我的房間不會有狗洞吧?” 翠荷很盡職盡責地查看了一翻,“先生放心,真的沒狗洞?!?/br> 宋軼無語,揮揮手讓她退下,這邊洗漱了一翻,飯也不吃了,便跟著慕眭去了九曲池。 “你真不打算吃點東西?”慕眭關心道。 “無妨,豫王在,不用擔心沒吃的?!?/br> “???” 宋軼解釋道:“雖然通常曲水流觴都是酒,但是,豫王更喜歡流食?;噬夏敲刺墼ネ?,一定會給他準備很多美食佳肴,我們只需空著肚子去蹭食即可?!?/br> “呵呵?!蹦巾醪魂幉魂柕睾吡艘宦?,“我也聽說那似乎是豫王妃的喜好,豫王便一直沿用了下來?!?/br> 宋軼翻白眼,你完全可以裝糊涂。非得在我面前提豫王妃嗎?想我嫉妒還是干嘛? 慕眭大概也覺得這話說得有點小心機,便整了整色,掰回方才的不良形象,“你想吃什么,我也可以叫人去準備?!?/br> 宋軼答:“我不挑食?!?/br> 他們來得很早,九曲池畔只有準備酒食的宮人內侍,宋軼轉悠了一圈,想挑一個好點的位置,慕眭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心虛求教:“選位置有什么講究?” “曲水流觴,通常吃停在自己面前的酒食,一般這種轉彎處容易擱淺,所以大多數人都是以轉彎處為坐席,但是九曲池的曲水流觴又不同,因為它是連環水道,有兩個源頭,換句話說,水流方向有兩個,沖擊連環套,這便讓這邊的地形變得有些復雜,不是每個彎道都能拿到酒食,卻也造就了一個酒食匯聚地?!彼屋W一邊說,一邊觀測細微的水流變化,最后終于落到一處,興高采烈地走過去,卻見那里已然擺放了一張墊子。 “……”宋軼用目光猛戳那張墊子,旁邊的宮人趕緊上前解釋道:“這是豫王殿下的坐席?!?/br> 劉煜? 他知不知道占座位是很不道德的行為,何況還身為豫王之尊? 顯然那個無恥之徒完全沒有這種道德心,只見他踏著晨光而來,玉面高潔如高山之雪,清風徐徐,浮動寬大衣袍,好一派雅士風姿,宋軼看得直了眼。 人到得跟前才后知后覺地收回視線,暗罵了自己一句,對著這張臉,真是太沒抵抗力了。 “似乎,有人對本王選的坐席有意見?” 慕眭雖然是蠻人,但是卻是個十分有男子漢氣概的漢子,知道宋軼想要這個位置,他自然是要爭取一翻的。 “不知道豫王可否將此位讓出來?” 劉煜覷他,答:“當然不可以?!辈坏蛔?,他反而在墊子上坐下。 慕眭左右一看,這地方寬敞著呢,“豫王一人在此飲酒想來也孤單,不如本王來陪你?!闭f罷示意宮人拿兩張墊子過來,仔仔細細地給宋軼鋪了一塊,而他自己則卡在劉煜和宋軼之間。 劉煜端起茶瞥了一眼,見宋軼竟然一點拒絕的意思都有,衷心提醒道:“那個位置,是拿不到酒食的?!?/br> 宋軼一看,這里離匯集地的確有些遠了,提了墊子乖乖地在劉煜另一側。如此,劉煜便卡在慕眭跟她之間,這下慕眭不樂意了,撿起墊子便又移到宋軼另一側。 “會不會太遠?”宋軼提醒。 “無妨,本王手長?!?/br> 宋軼:“……” 宋室和吐谷渾眾人一起到來時,便見離兩端不遠處,三人規矩挺立的背影。每個人身邊一個一尺見方的小幾,正愜意的品著茶,從背后看,兩具高大身軀護衛在那一抹小身板左右,好不和諧。 容貴妃意味深長地笑了。 “阿煜今日似乎挺積極?!标盎屎蟾锌?。 “嗯?!遍_元帝干脆有力地點頭。 “這個宋軼,本宮小看她了?!币蒎缡钦f,敢如此明目張膽覬覦豫王本是死罪,還堂而皇之勾搭上隴西王,腳踏兩只船,那就是罪不可??! 長留王不無遺憾,“他們可真會選位置?!?/br> 趙誠提醒他:“隴西王都坐那邊去了,總要留個人在這邊源頭上,這個位置非你莫屬?!?/br> “呵呵?!?/br> 直到眾人進了九曲池,這三人像才看見一般,一同起身行禮。 兩個源頭活水,開元帝與臧皇后自然要占一個,既然是吐谷渾出使,按理另一個是該由慕眭來占的,但顯然這位沒這個興致,想來他也不懂這個規矩。 這種風、流雅事,韓延平自然是不會錯過,他遠遠地躲開了慕眭的視力范圍,不料被姚惠妃抓個正著,“韓先生若是有空的話,勞煩為本宮畫幅畫可好?” 韓延平看了看她的坐席,還好,這個位置剛好避開了群臣的視線,于是他欣然答應。 這個位置本來就隱蔽,又有韓延平做屏,姚惠妃可以肆無忌憚地觀察到劉煜宋軼的坐席而不用擔心被發現,同樣她也能清晰觀察到開元帝和另兩位而不卷入其中。 遠處絲竹聲緩緩響起,開元帝宣布開始。 “取個什么詩題好呢?”開元帝問左右。他左邊稍遠坐著容貴妃,右側身邊坐著臧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