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咦,這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不可小覷啊。其他幾人面面相覷,這明明是很簡單的伎倆,可偏偏一時竟找不到詞戳破他。因為以眼下的形勢看,的確宋軼也很有嫌疑在栽贓嫁禍趙筠啊,畢竟誰都沒看到趙筠把其他人迷暈,而他們趕來時,暈著的反而是趙筠本人。這…… “如果豫王說的是我拿匕首刺宋軼的事,那純屬自衛。在深中迷煙的情況下,若是換做在場任何人,可會束手就擒?” 趙誠很誠懇地點點頭,“趙都尉有理?!?/br> 孫朝紅冷眼瞅他:你到底站在哪邊的?這分明是要栽贓陷害。 劉煜問宋軼:“你怎么看?” 宋軼淡定說道:“趙都尉的確講得很有道理。那請問,我這樣處心積慮陷害你,是何目的?”她并不介意聽聽趙筠為自己鋪陳的后路。 “目的?畫骨先生統攝《驚華錄》,引導天下風評,泰康城乃至九州天下名人義士都受其左右,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盧君陌突然登上風云榜手,力壓群雄,這不正是畫骨先生想為他鋪路的明證嗎?接著陷害中尉軍,先是京輔都尉虞孝卿,再是我這個左輔都尉,我想,你的目的是想助盧君陌登上執金吾之位吧?” 好家伙,這境界提得可真高啊,稍微對畫骨先生有點忌憚的,說不定就借此機會把畫骨先生和《驚華錄》一網打盡了。試問被一個被人左右的將領,皇帝哪里敢重用,即便這是假的,也難保不顧及這一層,那萬一這就是真的呢? 趙筠的確聰明,既把宋軼拉下了水,還連帶打翻了他們最顧忌的畫骨先生,同時把競爭對手盧君陌也噴了一身糞,一箭三雕,難怪他敢堂而皇之孤身前來行刺,這路鋪得可太深遠了。 這回連劉煜都聽得皺了眉,若趙筠不認罪,只將這些言論往外一散播,足夠中尉軍將士群起而攻之,屆時不管是司隸臺,還是畫骨先生,都無可奈何。 “證據呢?”宋軼不慌不忙。 “證據之一,在圍場運送尸體那匹馬。你可以狡辯這是巧合,但那幅畫呢?誰能保證那個假扮太監的人不是宋軼你?你自己也證明有能力輕而易舉就將畫像抹去,而且洗顏露只有你有,你隨身攜帶的洗顏露便是最有力的證據!” “方才你說什么?洗顏露?那是什么?” 旁聽三人也精確地捕捉到這個詞。趙筠神色悚然,他意識到自己似乎泄露了什么,但此刻絕對不能表現出心虛,于是他道:“那是什么你難道不知道?” “呃,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因為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不過聽你的意思應該是抹去朱丹彩墨痕跡的東西,不過,可惜,我用的不叫洗顏露,我也從來沒說過這個詞,連韓延平也從未提起過,趙都尉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你、你是在狡辯!” “我可沒有,不信可以把兩種藥水對比一下,未必會如你想的那般是一樣的?!?/br> 趙筠突然驚覺,若真有人能分析出其成分,他還真不敢保證宋軼所用的藥水跟他提供給韓延平的是同一種。 “怎么?心虛了?其實你說那么多,都是廢話!人人都知道我在畫易容者畫像,只要這畫像拿出來,便足夠了!” “只是以一張畫像就破解易容術?這等巧言誰會信?” “可是你信了!而且,我畫出來的正是趙都尉你!”宋軼隨手將兩幅畫像抖落給他看,一幅是那個太監的圖,與他曾經易容扮相有九分相似,另一個是他本來模樣,跟本尊幾乎一模一樣。 “就憑這個,何以為據?豈不是你想畫什么就畫什么?誰都可能成為嫌疑人?” “可我畫的不是別人,而是你,跟虞家有莫大關系,還試圖刺殺我的你!這,便足夠了!” 趙筠的鎮定終于被擊穿,露出蒼白惶恐之色。 一直看好戲的劉煜終于肯說話了,啟口道:“趙筠,你無辜與否,你心里最清楚。就憑這兩幅畫,就憑你襲擊了宋軼,這個罪名你便洗不掉了。當然,你若真想要更切實的證據,本王可以成全你,只是怕最后的結果你會承擔不起!” 這,分明是威脅! 若真讓司隸臺順著他這根藤去摸虞家這顆大西瓜,后果不堪設想。 趙筠長吸一口氣,“好,我認!前日聽說虞都尉的事,我便潛入了山林苑,找陸青枝文明原委,一時氣憤才將她失手推入湖中,為了掩蓋真相,故弄玄虛才有了消除畫像的事,只不過,我沒辦法用易容的身份靠近那幅畫像太長時間,才借了韓延平之手?!?/br> 就這么輕易地將兩件事情全部攬過來,倒讓四人有些吃驚,但這也在情理之中。 “你,這罪,認得倒是順暢?!?/br> “呵呵。既然被司隸臺抓到破綻,不認也是不行的?!壁w筠笑答。 劉煜揮手,讓小徒隸將人帶下去,并同時將宋軼畫的嫌疑人畫像掛出來。 趙誠嘆息:“所以,這個案子比的不是別的,是誰夠流氓夠無恥?”這分明從頭至尾就沒什么確實可靠的證據,就這樣逼著人家把罪給認了,是不是略無恥??? 倒是孫朝紅看著拿出去的畫像,十分震驚,“沒想到你竟然真能通過畫像破解易容術!” 宋軼翻了個白眼,“你可真天真,這種話也信?!?/br> 所有人盡皆轉頭,宋軼坦白道:“那不過是詐他招供的權宜之計,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自己跑出來?” 趙誠恍然道:“所以,你根本破解不了易容術,只不過以此拖延時間,查到嫌疑人,又借畫像畫出嫌疑人模樣作為試探,這才引趙筠出動?” “啪!”趙誠十分激動,又拍了一下桌子,目光灼灼,盯著宋軼,道:“你太聰明了!我都被你騙了!” 孫朝紅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愚弄。劉煜雖然不意外,但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憑什么斷定是他?” 似乎從頭至尾,從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那個易容成太監的人會是趙筠。 孫朝紅和趙誠不約而同看過來,非要從她臉上挖出個窟窿不可,宋軼突然覺得頭皮有點麻。她這是把自己給坑了嗎?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階下囚(捉蟲) 為什么懷疑趙筠? 趙筠是左輔都尉, 又跟虞泰關系非常,他維護虞家是理所當然的。在他襲擊宋軼之前,并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的嫌疑。 劉煜看著宋軼,宋軼默默流著冷汗,小臉兒癱得那叫一個標準啊, “其、其實, 那是運氣?!?/br> “什么運氣?”劉煜顯然沒有輕易放過她的意思。 “呃, 就是, 那個……” 三雙眼睛同時望著宋軼,壓力好大。 宋軼嘆了一口氣, 只好老實交代, “你們知道他說的那個洗顏露吧?” “沒聽過?!眲㈧虾芙o面子。 宋軼僵了僵, “此事吧,說來話長?!?/br> “我們有的是時間?!壁w誠誠懇表示。 宋軼無辜地看著孫朝紅, 眼神可憐無比, 孫朝紅輕咳一聲, 表示:“要不, 讓她先吃飯??此龢幼有U可憐的?!?/br> 宋軼橫了孫朝紅一眼, 這算個什么解圍??! “算了, 這話不說清楚恐怕我也吃不下去。趙筠的破綻不是別的, 就是那瓶洗顏露?!?/br> “你不是說你和他的東西不一樣嗎?” “藥液成分是有些不一樣, 只是我用的更好一些,他用的還是二十多年前的老配方?!?/br> “所以,你跟他有淵源?” “不能說我跟他有什么淵源, 而是畫骨先生跟他母親或許是認識的?!?/br> 此話一出,三人都炸了。 畫骨先生的來歷從來沒人知曉,突然牽扯出一個跟他有關系的人,無論如何都是十分震驚的。 “這件事,我只告訴你們,你們不得向任何人提起,能做到嗎?” 趙誠和孫朝紅自然沒異議,但劉煜神情一凜,“你是在要求本王還是在威脅本王?” “是請求!”他娘的,你至于嗎? 宋軼憤憤。 “好吧,我答應?!?/br> 宋軼又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啟口,“其實,畫骨先生跟虞家曾經有些淵源。準確說,是跟曾經的王夫人有些淵源,那還是在王夫人未出閣之前。兩人雖然沒見過對方真容,但在王夫人舉辦的詩畫會上,隔著簾子神交過幾次的。洗顏露是他們一起研制出來解決朱丹彩墨錯筆的。兩人一度引為知己,但后來因為士族寒門的一些陋習,畫骨先生被驅逐,直到八年前大宋建立才回泰康城。至于王夫人,人早已作古。只是意外的是,洗顏露這樣的好東西王夫人竟然沒有流傳下來,想來是失去畫骨先生這個知音,就如伯牙摔琴,便再沒有用過此物?!?/br> 孫朝紅特單純,“別人不知道此物也就罷了,豫王殿下怎么也不知道?”還目光灼灼地向劉煜詢問。 劉煜臉色變了變,趙誠默默扯了孫朝紅一把,拱手道:“事情我們也聽明白了,那就不打擾宋姑娘用膳了?!闭f罷,拉著孫朝紅就走。 孫朝紅不明白了,“難道我說錯了什么?” 趙誠輕咳,“也不算,豫王雖然跟豫王妃成親了一年有余,但大半時間都在外帶兵打仗,而且,在豫王十二歲就已經在外從軍,十五歲才回泰康城被指下這門親事,他們相處的時間恐怕連半年都未必有,豫王不了解并不奇怪。切忌,不要在他面前提豫王妃!” 孫朝紅似懂非懂,只是點了點頭。 趙誠他們走了,劉煜可沒打算立刻走,反而看著涼掉的飯菜,在桌子邊坐下,問道:“我只問一句,吳邕那件案子,畫骨先生可有牽涉其中?” 宋軼被嚇得一抖,他娘的,怎么突然提這件事? “你想好了再答,本王只問你這一回,也只給你這一次機會!” “不知道?!?/br> 劉煜:“……” 宋軼裝無辜:“我是真不知道。豫王殿下該不會是懷疑吳家的案子是畫骨先生設的計吧?” 劉煜起身,丟了宋軼一個冷眼,出門,吩咐左右:“好生看著她,她的嫌疑還未洗清!” 小徒隸領命,宋軼急了,她費那么大的勁抓到趙筠這個嫌疑人還不夠,竟然還關她,這絕對是公報私仇! 那廂,韓延平從屋里出來。既然趙筠被抓,他自然是恢復了清白身,這都多虧了宋軼??吹剿屋W被攔在屋內,他腳下有些遲疑。 立在宋軼門前,看了看,拱手道:“此番多謝宋先生為在下解圍,這份恩情,延平永生難忘?!?/br> 剛吃了癟的宋軼不耐煩地擺擺手,道:“別說這些虛的,你若真感激我,便把我從這里弄出去?!?/br> 韓延平的表情僵在臉上,面皮尷尬地紅了紅,好半晌才答道:“我一定盡力!” 宋軼不過是調侃一下他的虛情假意,沒想到他竟然這般答她,也是怔了一怔。韓延平卻像是接受到什么不可完成的使命一般,頗有幾分悲壯地離開了這邊院子。 趙筠認罪,可不會就這般簡單地在劉煜和趙誠面前認了罪就算了的,即便他們一個代表著司隸臺,另一個代表著京兆尹,在中尉軍眾多人面前,那也是缺乏說服力的。 劉煜當天便當著虞泰及中尉軍其他人的面提審了他,趙筠在招供上簽字畫押,成為既定事實。但事情并沒有就此結束,文宬郡主的失蹤,虞孝卿的嫌疑并沒有排除,而這個罪過,卻是中尉軍絕對不會去承擔的,因為每一個人承擔得起。 酉時未過,宋軼旁邊的屋子便又住進了人。 她站在門口,看著衛將軍謝靖親自將趙筠押解進來,十分含蓄地表示:“謝將軍,趙筠既然認罪,不是應該關入詔獄嗎?” “上林詔獄年久失修,早已不能用。只好委屈宋先生了?!?/br> 宋軼干笑兩聲,“不委屈不委屈,只是你們將他看好了,我怕他心里不忿,做夢把我給殺了?!?/br> 謝靖道:“放心,這次看守他的是衛尉,絕不會讓他有這個機會?!?/br> “那就有勞了!” 趙筠的視線冷颼颼地飄過來,宋軼笑得愈發燦爛了。 這邊趙筠前腳剛踏進門,那廂虞少容便沖了過來,被衛尉一把攔下。這位驕縱的貴女何時受過這等無禮對待,當即便一耳光抽在衛尉士兵臉上。 謝靖皺了皺眉,轉頭看她,正要發作,趙筠率先開口斥責道:“少容,休得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