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一聽此話,劉煜便明白了,“起來說。即便有罪,方才也算將功抵過了?!?/br> 宋軼不起,道:“此罪甚大,怕是抵不了的?!?/br> 劉煜非常配合地擺出一副司隸校尉做派,“你且說來聽聽?!?/br> “昨日圍場狩獵,長留王與民女想奪得魁首,但以我倆的實力,這無異于癡人說夢,于是,行了一個茍且之法,偷獵。嗯,就是偷取圍場中人其他人的獵物,很不巧,負責盜取獵物的正是民女……” 話還未說完,那邊盧君陌便道:“嘖嘖,難怪在下的獵物明明射中卻少了兩只,原來是長留王和宋姑娘的手筆,你們能從本將軍手底下搶走獵物的,你是第一人!” 明明是偷獵這種上不得臺面的行為,盧君陌一句話,風向一下就朝著詭異的方向轉變了。甚至有人符合著夸宋軼太能干了。虞泰的臉都氣青了。 劉煜及時擺正了一下三觀,“你們如此行事,的確不太厚道?!?/br> “所以,民女也受了懲罰,把圍場的馬給丟了?!?/br> 劉煜摸摸下巴,“圍場的馬可都是精挑細選的千里良駒,這可是個大問題?!?/br> 身為同伴被無辜拉下水的長留王表示:“本王愿意千金購買丟失的良駒!” “丟失只是其次。昨日聽得中尉軍中人說,搬運那三具尸體的馬,跟民女丟失的那匹十分相似。為洗脫嫌疑,在查明事實真相之前,民女甘愿閉門思過,以證青白?!?/br> 話及此,圍觀之人盡皆明白過來,事情到這兒,已經不是他們能插口的了。 眼看替罪羊就要逃走,隨虞泰而來的左輔都尉出口道:“末將不才,也統中尉軍中事。中尉軍紀律嚴明,斷不會將如此重要的事情隨便說與他人聽。此事未必就是她聽說的,指不定是她自己做下的,到底是哪一種,當審個明白!” 眾人肅然,劉煜點頭,“趙都尉說得對,上林苑的中尉軍昨日便由本王接管,但這個消息卻無緣無故傳到諸位將軍耳里,本王也著實有些難堪?!?/br> 隨同虞泰同來將領心中一凜,他娘的,這竟然是那只小狐貍隨口丟出來的陷進? “中尉軍乃皇上親軍,本王奉皇命統上林苑中尉軍查文宬郡主和虞孝卿失蹤之事,沒曾想,他們對虞將軍如此忠心,連此事都沒忘記稟報,而將本王禁令置若罔聞?!?/br> “豫王殿下,中尉軍絕對沒有……”虞泰還想狡辯,劉煜一個眼刀丟過來,“本王記得虞將軍來時便說,令郎失蹤,令愛蒙冤。若不是中尉軍傳于你的,本王倒要問問,你是如何知道的?還糾結這么多心腹將領前來,莫非是想向本王施壓?虞泰,這些年,你的擔子越發大了!” 話落,虞泰及隨同之人撲簌簌跪了一地,磕頭請罪。 劉煜負手而立,“你們此來,想來是聽了某些流言蜚語,認為中尉軍要變天。是司隸臺借機要鏟除阻礙,拿某些人開刀??赡銈兺?,中尉軍是皇上的親軍,是京城重兵,護佑著朝廷重心,皇上將如此重要的職責交于爾等之手,不是為爾等家族謀私利,而是為了朝廷為了天下黎民社稷安寧。只有社稷穩,百姓才能安居樂業。對百姓無愧,為朝廷效力,對皇上無二心者,又何須擔心權勢被奪?同樣,本王舔為司隸校尉,若虞孝卿是無辜的,絕不會讓他蒙受不白之冤!” 話說到這份上,虞泰等人還敢說什么。只得伏地聽候發落罷了,總不能真的起兵造反吧? “記住,不要在本王面前搞那些上不得臺面的伎倆,即便一時有用,也保不齊什么時候被拆穿!既然你們來了,就順便住下,看看這個案子是不是像你們想想的那樣不堪,陰謀重重!” “這,這個……” 劉煜完全不打算聽他們說話,沖趙重陽下令道:“領五百徒隸入上林苑,另,調派一萬衛慰軍入駐!” 這分明是不信任中尉軍要架空其在上林苑權力的意思。 看著來來去去的軍士,圍觀眾人完全被震懾住了,他們誰都沒有料到豫王會如此直白地處理此事,完全沒有迫于中尉軍的yin威有一點委婉含蓄的意思,偏偏還名正言順,把所有人修理得服服帖帖。 長留王道:“虞泰他們有機會說句完整的話嗎?” 趙誠摸摸下巴,認真思考,道:“似乎,剛來時是說過一句的?!敝徊贿^把矛頭指向宋軼之后,整個劇情就以一種詭異方式逆轉了 盧君陌感慨:“這兩個人的惡劣竟如此相似……” ☆、第四十章 虛張聲勢 “你不僅會畫,竟然還懂如何抹除, 是我小看你了!”作為嫌疑人候選人, 宋軼被關進了韓延平隔壁的房間。 門開著, 門口兩側各站著兩名徒隸,園中各出口也皆有人把守。兩人便隔了丈余地對話。 宋軼笑瞇瞇地看著他, “韓先生可知為何會有這種去除朱丹彩墨的藥水?” 韓延平懵。 “其實很簡單,朱丹彩墨價格昂貴, 顏色十分難調和,一旦落筆便無法修改,若圖畫稍有差錯, 便只能作廢。當然, 對于大家而言,即便是錯誤的筆觸都能立時構建另一幅完美畫卷,但對于某些能力有限的人,涂涂改改總是難免的, 比如我。你當那幅群芳圖是一蹴而就的嗎?我可是修改過很多地方才讓自己滿意的?!?/br> 韓延平想嘔血, 他奉為神技的東西, 竟然是被這個家伙涂改著玩的?這種落差, 嚴重侮辱了韓家這個書畫世家深厚底蘊。 “你到底是什么人?”宋軼的身份絕對不可能是個隨便的民間畫師那么簡單! 宋軼笑,“我是畫骨先生的徒弟,難道這一點還不夠?” 韓延平差點被噎得沒脾氣了, 是的,任何不合理的東西,只要扯上畫骨先生, 便會讓人覺得理所當然。 “韓先生可記得給你藥水那人是誰?” 韓延平揚起高貴的頭顱,“我可沒承認什么。還是那句話,要我認罪拿出證據來?!?/br> “咦,你竟然會懷疑司隸臺搜東西的本事。他們的眼睛比鷹還敏銳,鼻子可是比犬還靈通!” “這是贊美?”隔在中間被他們當空氣的一個小徒隸幽幽丟過來一句話,宋軼轉頭看他,小徒隸目視前方,面色肅穆,她多心地左右看了看,不確定地問了一句,“方才是你在說話?” “是!”依然沒任何表情,只是動了一下嘴皮子。 宋軼端了端小身板,堅定不移地說道:“是的,那是贊美!” “謝謝?!?/br> “不客氣?!?/br> 果然,這邊剛客氣完,那邊趙重陽便將搜出來的東西拿過來給宋軼和韓延平確認,隨同而來的還有左輔都尉趙筠,以及隨行的幾名中尉軍。 中尉軍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跟在司隸臺身后,不知道應該說世家大族太不把皇權當回事,還是說司隸校尉豫王殿下待這些人過于和善。 進得院子,趙筠的視線直接掃到宋軼身上,目光森冷,仿佛到口的獵物沒有及時拆卸入腹令他很是惱火。 面對這種目光,宋軼淡然自若,抬手便是一揖,即便身為階下囚也不失文人風骨。 趙筠揮手,讓手下四下散去,這才抬手回禮。 對于一個不受歡迎的夜行者,面對過泰康城大小府邸的巡邏守衛,宋軼只需一眼便能分辨這些人看守的方位的絕妙之處。雖然他們分散在院子各個角落,但毫無疑問,這些人鎖定的目標是她,整個房間,即便飛出一只蒼蠅都逃不過中尉軍的眼睛。 “趙都尉是否太抬舉宋軼了?” “哦?宋先生此話怎講?趙某今日來不過是協助司隸臺,擔任看守之責?!?/br> “把這七星陣用在區區在下身上,未免大材小用了些。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女子,你們隨便一個人看著,我也是跑不了的?!?/br> “哦?宋先生也懂陣法?” “只是聽畫骨先生說起過,義國公虞灝所創的陣法,大大小小百余個,可惜隨義國公府以身殉義,大多已失傳,還在用的,怕也只有中尉軍中屬于義國公這一支系的家臣舊屬?!焙翢o疑問,這趙筠便是義國公府舊臣。大概也因為對虞灝的尊崇,如今才會為虞泰所用。宋軼不由得在心中嘆息,希望這位不要將忠義錯付,到頭來追悔莫及便不好了。 “畫骨先生知道得未免多了些?!?/br> “趙都尉說笑了,若連這些都不知道,又如何有資格統攝《驚華錄》?!?/br> “有些時候,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招來殺身之禍,這并非什么好事?!?/br> “愚民有愚民的生存之道,智者有智者的立足之本,人生苦短,終有一死,何不死得其所?” 眼看這邊談話正朝著高深莫測的境界發展,趙重陽扣扣面皮,決定打斷兩人的談話,“趙都尉,我們是不是應該先驗證一下搜來的這東西?” 趙重陽指了指徒隸手里端著的匣子,那是收集證物專用的,為的是防止中途被人掉包。 當那只綠瓷瓶從匣子里拿出來時,韓延平臉色瞬間蒼白下來,他道:“不用試了?!?/br> 他不信這天下同輩人中有人的畫技能蓋過他,宋軼輕而易舉完成了他自認為無法完成的畫作;他不信有人能破群芳圖的奧秘,結果那是人家每天玩著的把戲;諾大的地方,他不信司隸臺找到他埋在地下的瓷瓶,結果司隸臺不過半個時辰便挖了出來。 他一廂情愿地堅信著那些不可能,而事實證明,不過是自己見識短淺,眼光狹隘。就如昨夜有人拿著這個瓷瓶告訴他可以給群芳圖一點顏色看看,他也可以做出讓所有人驚嘆的事,他明知道這其中有陰謀,卻還是答應了。 不是他經不起這項“神技”的誘惑,而是他自信地認為,即便有陰謀又如何,并不會對他本身造成傷害,相反,宋軼卻可能因此吃癟。他很想看看那個把他踩到塵埃里的女人從云端跌落泥藻的凄慘模樣,更想看看,在這一神技展現在她面前時,她會露出怎樣的震驚和艷羨。 他要贏她,從他輸得體無完膚無顏見人之后,他迫切地需要贏她一局,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重新站在陽光下,面對其他人的目光。 可沒想到,結果,不過讓自己輸得更慘而已,讓他更明白自己的愚蠢和淺陋。 “正如宋先生所說,昨夜是有個人將這個瓷瓶給我,讓我將群芳圖中陸青枝的畫像抹去。但是,我并不知道陸青枝遇害,以為只不過是貴女們之間的惡作劇?!?/br> “那給你藥水的人是誰?” “我可以畫出他的容貌?!?/br> 韓延平的功力自然也不是吹噓出來的,他畫的人像也可以做到栩栩如生,雖然不及宋軼那樣惑人。 很快,上林苑中各院管事被召集過來,但是很遺憾,并沒有人見過畫像中這個太監。 “韓延平,本官勸你老實交代!”趙重陽從來不算是個好脾氣,此刻更是勃然大怒。 相反,左輔都尉趙筠表現卻很淡定,幾乎沒插一句嘴,充當一個本本分分的旁觀者。 司隸臺問案當然不是非得以這種和平手段,即便遵從刑不上大夫的禮制,他們也有千種方法讓對手招供,但因為趙筠的存在,趙重陽不得不把那些招數收斂起來。 “也許,韓先生并沒有說謊?!鄙頌檎愕南右扇?,宋軼搬了一張椅子,一張小幾,坐在門口一邊品茶一邊欣賞趙重陽問案。那姿態十分悠閑自在。 三人轉頭看去,只見她正愜意地捋著茶末子。 “其實吧,對方既然有心利用韓先生,又怎么會輕易讓他知道指使者是誰?何況,這種技能是他手把手教你的吧?這可也不是隨便一個人能做到的?!?/br> “什么意思?”韓延平懵了。 趙重陽拱手:“請宋先生明示?!?/br> “我的意思是,韓先生見到的那人并非什么太監?!?/br> “那不就是韓延平說謊?”趙重陽的腦神經當真十分簡單。 “非也!既然是大有來頭,又怎么可能讓韓先生看到他真面目,想來,他是易容了,在上林苑找不出此人不稀奇?!?/br> 趙重陽驀地醒悟,要論易容非這位莫屬。他可還記得當初為了尋找那個覬覦他家殿下美色的“宋先生”,硬生生從目擊者口中得到幾十張畫像,長相各異,連性別都不同。 任誰也不會相信那個宋先生會是這個宋先生,但趙重陽此刻是真信的。 論易容術,怕整個泰康城也無出其右者。果然不愧是畫骨先生的嫡傳弟子,本事著實了得。 韓延平也意識到自己成了替罪羊,臉色又蒼白了幾分,本是文弱書生的他,氣急憤懣之下,身體都有點搖搖欲墜。 宋軼老神在在地看著他,這富家公子啊著實嬌嫩了些,這么一點風雨都經受不住。 “韓先生可能畫出他的等身像?無論易容術何等高明,總有些地方是無法改變的,或許,我能還原出他本來面目?!?/br> 在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連守在宋軼門前那個面癱小徒隸都將視線落在了她臉上。所有人眼中都有寫著震驚,但更多的是懷疑。 “刻骨畫像我都能做到,區區一個易容術還能難倒我?” “你、你真的能?”韓延平嘴唇有點抖。 “當然。不過,我宋軼從來不會給人白白做事。若是尋常畫像,一百兩銀子足以,但是今日你卻差點害得我深陷牢獄,自然不能按尋常人算,五百兩銀子,你若愿意,這個人我幫你找出來!” 身邊的小徒隸抖了一下,這樣大義凌然地乘火打劫,也沒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