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海下天地走了半年，一日, 已經許久未曾發出過半分動靜的蒼宵忽然開口道：“我感覺到了陽的氣息！”

    風子漓觀望四方, “就是這附近了么？”

    這半年間越往這個方向走, 路上散落的獸骨便越是巨大, 也越是完整，這說明這附近的巨獸之所以隕落很有可能都是自身坐化，亦或是被更強大的力量所吸食了精氣, 衰竭而死。

    風子漓一一仔細的用神識探查著方圓千里內一具具獸骨, 半日過后，他的神識集中在了遙遠之外的一個地方, 抬步走去。

    一具辨不清種族的獸骨趴伏在空地上，死寂的氣息回蕩在空氣中, 寂靜而冰涼。

    “就是他了……！”蒼宵隱含著興奮與激動的低語響起。

    風子漓淡淡打量那獸骨, “此獸已經徹底隕落了幾千萬年，前輩確定這就是您要找的人么？”

    “不可能錯的！陽、暗與心三者之間的感應, 絕對不會錯！”蒼宵篤定說道, 接著一個淡金色的光團便從風子漓的身體中飄了出來，浮動在前方，“即便你陷入了最深的沉眠之中，我也能將你喚醒！”

    淡金光團飄落在獸骨的眉心, 點點沒入, 半刻過去，瘦骨身下四周的流沙緩緩旋動起來，藏在流沙下的一些細小蟲類像是被烈火炙烤般, 一個個鉆出流沙，急促的四竄逃開。

    那已徹底死透了的獸骨，頭部巨大的嘴開合，發出了虛弱疲憊的聲音：“你來了……”

    “不錯。間隔千千萬萬年，我來了！”蒼宵有力說道。

    “……來的好?！鲍F骨淡聲說。

    蒼宵似乎有些微訝異了，“你知道我來做什么？”

    “不是要來滅殺我么？”獸骨的語氣波瀾不驚。

    “你居然知道……”

    “不能說知道，只是以你的性格我能夠猜到吧?！?/br>
    “既然如此，我勸你莫再頑固抵抗了。你身為陽，不可沾染任何黑暗邪惡的氣息，但是這水底生靈均是被你吸干了精華而亡的吧？你違背了法則，受法則反噬之苦，如今這副不死不活的模樣還不如干脆死了的好！”蒼宵冷聲說道。

    誰知獸骨聽了未有半句反駁，竟是贊同的說：“你說的很對，我的確是徹底死了比較好?！?/br>
    蒼宵卻反而因他的態度而感到奇怪了。

    獸骨嘆息一聲，緩緩低語：“太古時期，仙魔之戰，魔族圣祖以魔魂污化少陽之心，將對我造成怎樣嚴重的后續影響，你是很清楚的。我與你和暗不同，少陽之心被污化后你可以吸收那邪惡黑暗之力，自身也變得邪惡起來，而暗他原本便是少陽的黑暗之面，那些黑暗之力于他猶如養分，他只會期望多多益善。只有我，身為陽，在被那黑暗之力浸染的同時，也承受著無法消除的罪惡感鞭撻，痛不欲生！吸食這片水底這些生靈的精華我才得以存活至今，但從我手上沾染第一滴鮮血開始，無時無刻，我不在巨大的罪惡感中掙扎……今日終于等到你來了，我終于可以死了?！?/br>
    “想死的話，你為何不自行了斷！我廢了千千萬萬年離開寒天來到少陽之心，可不是為了上趕著完成你的心愿！”蒼宵咬牙切齒道。

    “太古至今這些年間，我已經毀滅了自己無數次，但除非為身為同體的你或暗吸收，我是無法徹底毀滅的。就像此刻，你一來到我面前，這具已經死透了的獸骨便‘活’了過來?！?/br>
    蒼宵沉默下去，獸骨也未曾說話，空氣變得冷凝而詭異，風子漓一語不發，雖然他還不是很清楚這二人究竟是何關系、發生了何事，但他知道這是他們之間的恩怨，此事他沒有任何立場插口。

    半晌，蒼宵邪肆的再次開口：“殺了你后，我會去殺了少陽！然后再去找到暗，殺了他！”

    巨獸沒有任何回應。

    蒼宵似乎有幾分得意，“怎么？聽我說要去殺了少陽，你終于鎮靜不下去了么？”

    巨獸沉沉嘆道：“暗已經完全不受少陽的意識所控制，留著他也只是為禍世間，你要殺了他，我沒有半點意見。至于少陽……等你見了他，或許你就清楚了?！?/br>
    蒼宵低低“哼”了聲。

    “你欲殺少陽，必先摧毀他的三座靈臺，如今……”

    “那三座靈臺根本不需我出手，自然有人會去毀滅！”蒼宵道。

    巨獸道：“既然有人摧毀靈臺，那么那人的目的也是滅殺少陽。你還何必親自跑這一趟呢？”

    “廢話。少陽死在別人手里和死在我手里，這之間的區別你會不懂？”

    “我懂。但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回頭是岸?！?/br>
    蒼宵對巨獸所言嗤之以鼻，“這就是你的遺言？可說完了？說完了我便要取你性命了！小子，出手吧！”

    天玄九音九件樂器在淡銀色的光芒包裹中齊出，獸骨似乎有些微的驚訝，說道：“你在這小輩體內融合了十二神裔魂印碎片拼接而出的新魂??？”

    說起此事，蒼宵口語氣中盡是驕傲：“嘿嘿……不錯吧？整個鏡天界內都不一定能找到這樣一具沒有魂印的通靈之體，小子相當爭氣，資質奇高，短短千年便從天境界修到了玄境界！弄的我都有收徒的意思了！哦，對了，忘了跟你說，我離開寒天時耗損太大，rou體盡毀，此刻只以魂體的形代存在于法寶之中，再加上當年被暗那家伙暗算，身受重傷還未痊愈，你死之后，我無法全盤接收你的力量，其中一大部分力量便會拿來幫這小子突破更高境界！也算是我謝謝他帶我來此，并幫我殺了你了！”

    “嗯……”若是獸骨的頭顱能夠動，想必現在他是在點頭的，“有了我的力量，再加上這位小輩的資質，想必短短一兩百年便能夠順利突破入玄陽期。小輩，你可以動手了?！?/br>
    風子漓并未行動，蒼宵嚴厲叫道：“風小子，還不出手？”

    風子漓未回應他，只是微微蹙眉，平靜的看著那獸骨。

    卻是那獸骨似乎知道他的想法，開口了：“小輩，不必顧慮我，一死與我而言是解脫。你煉化了這部分力量修為將大漲，你是個心地純凈的好孩子，相信是可以壓下那部分力量中的黑暗邪惡之力，并將之凈化的。我死之后能送你一次造化，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了。不必猶豫，動手吧?！?/br>
    風子漓依舊沉默了片刻，才朝獸骨微微躬身：“晚輩得罪了?！?/br>
    蒼宵魂體所化作的淡金色光團在獸骨的眉心顯現出來，迅速脹大，片刻，巨大的獸骨便被金色的光芒所包裹住了。

    光芒之中傳出蒼宵的聲音：“風小子，按我先前說的做！”

    風子漓不再遲疑，運起靈力，抬起了手。

    一息之后，幽暗的水底便被刺目的銀光所充斥。

    無邊無際的云海舒卷翻滾著，一座仙氣十足的洞府矗立于云海之巔。仙府外仙皇座駕停立，仙將們列隊齊整，嚴肅護守在座駕四方，目不斜視，威嚴浩浩，但比起兩百年前，隊伍的人數減少了許多。

    幾名仙將里里外外將洞府每個角落都不放過的檢查了一遍，然后朝暮爵將軍稟報道：“暮將軍，確認此洞幅已廢棄，沒有任何可疑之處?！?/br>
    暮爵揮手令他們下去，轉身快步前往仙皇座駕，恭敬的請示道：“帝君，已確認此仙府無危險，是否要進去休息？”

    座駕中未有回答傳出，卻是門一開，無殤直接便將楚玉抱了下來。

    楚玉靠在無殤肩頭，雙目緊閉，似是昏迷。暮爵見此驚道：“帝君他……”

    “別大驚小怪，以免動搖人心！我會為他療傷?！睙o殤低聲說完，抱著楚玉大步走入仙府中。

    仙府之內，無殤將楚玉放躺在石床上，立即便布下強大的禁制將整座仙府封閉起來。他回到床邊扶楚玉坐起，盤腿坐于楚玉身后，靈力蘊于掌上，撫上楚玉背心。

    楚玉蒼白的面龐漸漸回升起絲絲血色，待無殤為他調理完畢，他緊閉的雙眼已經微微打開了一絲縫隙。

    無殤松了口氣，扶他躺回去，楚玉淡如水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虛弱的開口：“不必浪費你的靈力，我休養幾日，慢慢就會好起來的……”

    “閉嘴?！睙o殤低斥打斷他，握住她的手腕，將靈力探入他體內檢查了一遍，眉間隱隱的急怒這才散去。

    房間中寂靜下來，過了一會兒，楚玉觀察著無殤的神色已平靜許多，才淡淡笑道：“其實不用擔心，你也知道我繼承先祖血脈算是半個不滅之體，受了重創，今后身體會漸漸自主修復一部分。況且……”他的目色微微深了，“這第二座靈臺被催毀的反噬，比起第一座輕了至少三成?！?/br>
    說起此事無殤皺起眉來，“為何會如此？”

    “摧毀第二座靈臺時，我感到少陽前輩的力量似乎突然便大幅衰弱了。靈臺畢竟是相當于少陽前輩分體一樣的存在，與主體相互之間有聯系，那感覺……仿佛是在另一個地方，有人滅殺了少陽前輩的其他分體！”楚玉說道。

    無殤道：“少陽前輩除了三座靈臺，還有其他類似于分體的存在么？”

    “說是類似于分體不太恰當，總之，在那個時間不知于何處為何人所滅殺掉的存在，與少陽前輩之間的聯系比靈臺還要緊密！”楚玉道，隨即疑惑自語，“那究竟是什么呢……”

    “總之，不論是什么，可以猜測在少陽之心中還有人與我們的目標相同?！睙o殤說道。

    楚玉緩緩點了點頭，神情卻是漸漸冷了下來，“僅僅是目標相同而已，那人與我們的目的，絕對是截然不同的！”

    第402章 玄陽期

    水下世界已不復兩百年前的模樣，飄浮在空氣中的輝光已不知所蹤, 取而代之, 濃郁的靈氣凝聚成為了一顆顆晶核懸浮著, 散發出淡淡的光亮。

    遠近四方散落的獸骨之上都覆蓋了一層細小的水珠般的晶體, 溫度比起兩百年前嚴寒了許多，幾乎能將人的肺腑都凝固凍結，連滿地流沙之上都凝結出了一層厚厚的冰層。

    風子漓盤膝坐在冰層上, 雙目緊閉, 周身被那細小的水珠所覆蓋，□□出來的皮膚沒有半分顏色, 蒼白得幾乎透明。他的身上沒有半分生氣流露出，沒有半分動靜, 連呼吸也是停止的, 一眼看上去簡直就像已經被此處的嚴寒凍成了冰雕。

    然而他的周身卻有一層淡淡的熒光微弱的閃動著，仿佛在保護他。

    時間的流動趨于無聲, 日復一日, 這片水底就像是一片被隔絕了的世界，在這里一切都是靜止的。直至一日——

    一只淡青色的蝴蝶不知如何來到了這片水底世界，在冷澈的溫度中飛行了兩三下便堅持不住，墜落下來, 恰好劃過風子漓的眼睫。

    風子漓的眼睫微微動了動, 閉合的雙目輕啟，伸出手掌，下落的小青蝶便落入了他的手心。一團暖融融的紅光將小青蝶包裹, 已經幾近喪生的小青蝶翅膀抖動，又活潑了起來。

    籠罩著風子漓的熒光消失，血色回到了他的臉上，他看上去氣色極好，精神飽滿，周身強大的靈壓毫不掩蓋的散發出來。

    “嗯，不錯，不錯……”一團金光從遠處飛近，直接沒入了他的身體里，蒼宵的聲音連連說道：“短短兩百年便成功突入了玄陽期，讓你煉化陽的力量，果然沒有做錯選擇！雖然最初那段時間為了徹底凈化陽的力量中那黑暗邪惡之力吃了些苦頭，不過現在看來都是值得的！”

    “這兩百年間，前輩你的氣息也凝實了許多?！憋L子漓淡淡說道。

    蒼宵得意道：“那是自然，否則我費盡千辛萬苦來少陽之心找陽做什么？”

    “既然前輩目的已達，是否可以履行與晚輩的約定，助晚輩回復記憶了？”風子漓道。

    蒼宵似乎斟酌了一下，而后說道：“小子，兩百年前我將陽的部分力量注入你體內時，便已打開了你記憶中的封印，難道你此刻沒有記起任何事么？”

    風子漓的眉峰淺淺的蹙起，仿佛遇到了困擾的事情：“晚輩的記憶中的確多出來了一些事，但是……”

    “但是？”

    “但是有一個人……晚輩卻看不清?！?/br>
    “看不清……”蒼宵細細嚼覺這三個字，“那大概是因為那個人的痕跡太過深重，令失去相關記憶的你隱約想起，卻又無法看清吧?！?/br>
    “晚輩不懂，既然痕跡深重，為何又會看不清？”風子漓低聲道。

    蒼宵不知想起了什么，沉默許久，才緩緩說：“有些時候，有些人，有些事，正因為太重要了，反而成為了鏡花水月，霧里看影。你潛意識中將那人相關的記憶封存保護，不許其受到任何傷害與損毀，結果，反倒是令你自己都觸及不到了……”

    風子漓若有所知，卻又感到更加迷茫。

    寂靜片刻，蒼宵再次開口：“小子，我已打開了你恢復那段記憶的契機，但能否真正勘破迷惘，便要看你自己了。有時太過執著，終一無所獲，而更加執著，終得償所愿。一切，只看你的心?！?/br>
    “太過執著……更加執著……”風子漓低低重復。

    “這片海底已經沒有對我們有用的東西了，你的境界已穩固下來，我們立刻啟程去尋找少陽本體?！?/br>
    風子漓收回心神，“前輩知道應該去何處找么？”

    “太古時期仙魔大戰時，少陽被魔族圣祖以魔魂污化，他所在之處必然是黑暗之力泛濫成災之地。我們只需去找少陽之心內充斥著黑暗邪惡的力量的地方，最終一定會找到他?！鄙n宵篤定說道。

    風子漓手下一拂，白玉長琴出現，修指一撥，琴韻化作銀白色的細小蛟龍，旋轉匯聚為一股銀白色的風暴，向著地面厚厚的冰層重重地砸了下去。

    冰層碎裂，只聞一聲巨響，這片海底空間便像是破碎的近面一樣開始崩潰，黑暗包攏而來，充斥四面八方，原本是地面的地方消失不見了，風子漓置身在了虛無的漆黑空間中，下方是萬丈高深的黑暗，仿佛沒有盡頭。

    他再次撥動琴弦，小蛟龍們匯聚成為了一條銀白色的巨龍，將他托在龍首之上，重奔御風，快速往下方飛去。

    兩日后，視野中出現了光亮，接著再飛行數日，這片黑暗空間的底部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法陣。

    銀龍消失，風子漓落在法陣之上，腳下光芒亮起，陣法啟動，剎那他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短暫的傳送結束后來到了一片寂冷的世界，黑暗邪惡之力彌漫在空氣中，若有似無，天空是無邊無際的昏黑陰沉，大地荒蕪，沒有任何植被生長，天與地在遠方連接起來，使這里就像一片封閉的死界。

    “此處的確是十分適合黑暗邪惡之力滋長壯大的地方?！鄙n宵說道。

    風子漓道：“所以前輩要找的那位少陽本體就在這里了么？”

    “那倒是不太像。以少陽的情況，他所在之處，黑暗之力會比這里要強大無數倍才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