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那少年怔了怔,笑得更深了:“我是雪童?!?/br> 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飄起了細細的雪,初雪紅葉,放眼望去白茫茫紅艷艷一片。 雪童,冬天與初雪而至。從那年開始,每年初雪降臨的時候,雪童便來與阿楓呆上半個月才走,彼此無話不談,相攜于楓林從天黑坐到天明。 連津城百姓常常疑惑道,這初雪可是一年比一年降得早了,奇怪得很。 對阿楓來說,只有雪童到來的日子,他才算真真切切的活著。漫長的春夏秋,生命是凝滯不前的,在漫無邊際的寂寥中等待初雪的來臨。 一年年過去,阿楓骨架子漸漸長開了,身體也日漸強壯了起來,不再是體弱多病的少年,十六歲那年的初雪之夜,他將自己的雪氅脫下來披在雪童身上,被似有若無的溫存包裹著,雪童笑:“傻阿楓,我又不會感覺冷?!?/br> 阿楓也笑:“我曉得,但我想讓你知曉暖和是什么滋味?!?/br> 雪童怔了怔,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半晌,莞爾一笑,和煦如春風。 阿楓此刻已經比雪童高出半個頭,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雪童的臉,眼里溫柔得似能滴出水來,溫言道:“阿雪,明年我娶你可好?” 雪童笑:“我們都是男子,你用什么娶我?” 此時的阿楓已到了略通人事的年紀,他笑微微地瞧著如珠若玉的雪童,朝對方的嘴唇輕輕咬去,唇瓣廝磨,輾轉試探,齒關開啟,舌葉纏繞,雪童的滋味是冰涼清淡的,阿楓卻似一團燃燒的烈火,可這團火無論如何挑撥,雪童的唇依舊冰涼似雪,噙在嘴里無一絲溫度。 衣衫漸褪,阿楓把雪童抱在懷里,無論如何用力地撫摸擁抱,對方還是沒有一點兒溫度,抱在懷里透骨的涼。 阿楓有些心煩意亂,急躁地用手指觸及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指尖如入冰窟,懷中的人兒痛苦地低吟一聲,阻止道:“阿楓,不可!” 阿楓輕撫雪童的面頰,輕輕含住他的耳珠子,半晌在他耳畔低低道:“阿雪,我不會弄疼你,我——” 雪童含淚拼命搖頭:“不可,你會被凍死的!” 阿楓怔了怔,旋即在雪童眉間落了個吻:“我不怕——”聲音不大,卻絲毫不含糊。 彼此的舌尖又纏繞在一起,正在阿楓下定死也無所謂的決心擁抱雪童時,腦中的清明倏忽消失,視線漸漸模糊,眼前一黑,沉入冰涼的夢境。 那日后阿楓生了一場大病,風寒轉傷寒,差點熬不過冬天,家人悲悲戚戚地準備了后事,卻春暖花開之時,病痊愈了。 那一年是個暖冬,連津城的雪去得特別快,阿楓再沒見過雪童。 等到第二年,初雪如期而至,雪童卻沒再出現過,阿楓從天黑等到天明,又從天明等到天黑,直等到冬雪消融依然見不到他。 殊不知,當時雪童正坐在他身旁,默默的陪著他,知曉他再也看不到自己了,豆大的眼淚一串串落下,落在地上結成一顆顆冰粒。 年復一年,皆是如此,阿楓以為是那時自己意亂情迷沖撞冒犯了雪童,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中無法自拔,想與他解釋,卻無人可說。 卻不知,那場差點要了他性命的大病,讓他喪失了看到魑魅魍魎的能力。 如今已是第四年,就在初雪即將降臨的這夜,正在楓林等待雪童的阿楓,撞到了溫泉池水中唇齒相交的傅成蹊與白簡行二人,正羞得面紅耳赤不知所措退開時,發生了之前種種。 * 故事聽到此處,傅成蹊又不自在地咳了咳,眾人沉默半晌,阿楓開口問道:“莫公子、白公子,你們從海對岸而來,可知有何法子能讓我再與阿雪見一面?” 傅成蹊聞言皺了皺眉頭,將莫掌門寫下的各種偏方咒術在腦中飛快過了一遍,暫時也想不起有何法子能讓失了能力的阿楓再次看到魑魅魍魎,正在一籌莫展之時—— “法子有,大師兄可愿意?”白簡行淡淡開口道,淺色的眸子掠過傅成蹊。 傅成蹊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道:“???什么法子?” 白簡行的眼底閃過一抹不同尋常的光彩,垂下眼簾道:“大師兄的眼淚?!?/br> “……?”傅成蹊腦子飛快運轉,片刻恍悟,原來莫小公子這只鬼眼的眼淚,能讓尋常人看到魑魅魍魎的! 所以……是要我哭?!思及此傅成蹊無奈地扶額,這個忙他是一定要幫的,可怎么個哭法還得好好考慮一番,堂堂一個大老爺們哪里能說哭就哭的! 傅成蹊有些無奈地笑道:“阿楓公子放心,這事兒我一定幫到底,不過且容我想想該……該如何收集這眼淚?!?/br> 阿楓聞言微微睜大眼,眼中滿是感激,猝不及防地撲通一聲,在傅成蹊面前跪下,嚇得傅成蹊連忙把他撈了起來,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 而一旁的雪童早已輕飄飄的俯身貼在地上,十足賣力地給傅成蹊磕起頭來,傅成蹊瞧著這對小冤家有些不知所措,心道你們兩個是打算把我急哭罷…… 白簡行淡淡的瞧了眼如熱鍋上的螞蟻的傅成蹊,冷冷道:“大師兄,我有法子?!?/br> 傅成蹊與他對視一眼,莫名感覺心頭一涼,遲疑道:“什么……法子?” 白簡行思量了一番,用盡氣力說服自己將那個不可言說的念頭壓下去,微不可察地呼了一口氣,淡淡開口道:“辣椒?!?/br> * 阿楓從廚房取了一大碗小米椒,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舉到傅成蹊面前道:“莫公子,這些可夠用了?” 傅成蹊瞪著這紅彤彤的一大碗,閉上眼睛倒吸一口涼氣,顫聲道:“十足夠了!” 白簡行早將一枚拇指頭大小的琉璃瓶拿在手里,以方便收集眼淚。他默默站在傅成蹊身前,平日里無波無瀾的面孔此刻竟有些饒有興味的意思,從碗里挑了一個色澤紅艷形狀飽滿的小米椒,舉到傅成蹊嘴邊道:“師兄,我喂你?!?/br> 傅成蹊瞠目結舌,這家伙分明是想報當年喂藥之仇!于是訕笑道:“不勞煩阿簡,我自個兒——喂!” 白簡行瞧傅成蹊一張嘴,眼疾手快地將小米椒塞入他口中,傅成蹊見已無退路,擰著眉做了一番心理建設,硬著頭皮一咬—— ?。?! 舌頭立刻似著了火般,那熊熊燃燒的烈火直逼喉嚨,片刻便蔓延到了耳根,五臟六腹就像被人澆了一把油后又生生點著了,腦子嗡嗡鳴響不休,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淌了下來—— 原來這莫小公子的殼子是極怕辣的! 傅成蹊痛不欲生地哈著氣,白簡行則鎮定自若地將他的眼淚納入琉璃瓶中,半滴也不肯浪費。 眼看已經裝了小半瓶了,白簡行道:“夠了,師兄別哭了?!?/br> 傅成蹊跺腳,大著舌頭道:“辣!停不下來!水水水!” 一旁的阿楓聞言忙去屋中找茶水,白簡行瞧著涕淚橫流不止的傅成蹊,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道:“真如此辣?” 傅成蹊喘著粗氣:“不信你試試!” 淺色的眸子掠過一絲波瀾,確認道:“師兄真要我試?” 傅成蹊哪里還有心思琢磨他的話語神情,胡亂點了點頭,還未等他緩過一口氣,忽而感覺下巴被人挑起,一個冰涼柔軟的事物猝不及防地覆蓋在他灼燒的唇上。 對方的舌葉靈巧地開啟唇瓣,游魚般在他火熱的舌齒間逗弄挑撥,濕熱的氣息交換著,理智節節敗退,那只琥珀色的鬼瞳又再次泛出水光。 被唇齒間的火與心中升起的火雙重灼燒著,傅成蹊已軟成一灘爛泥,白簡行用手攬住他的腰,將他托起糾纏得更深,避無可避。 直到一片冰涼的雪絮落在傅成蹊臉上,融化的雪水浸入發梢,白簡行才戀戀不舍地將舌頭抽出,舔了舔傅成蹊臉上的淚痕,意猶未盡。 細雪靜靜地飄著,四目相對,半晌,白簡行淡淡道:“確實很辣?!?/br> 端著一碗茶水的阿楓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兩道視線齊刷刷地掃向他,他一張臉窘迫得通紅,片刻動了動嘴唇道:“我……這……茶……來了?!?/br> 傅成蹊深深吸了口氣,抬頭,呼氣—— 今年的初雪降臨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告白預警?。?!】 阿楓做了什么你兩要這樣糊他一臉狗糧→_→ 其實雪童那段的車~被膽小作者刪掉了orz 嘛~阿簡殿下的車以后會小心謹慎地開……噓……絕不酒駕 一天沒來好想你萌~抱著不撒手~ 第49章 告白 將裝有鬼瞳眼淚的琉璃瓶交給阿楓,兩人便知情識趣地離開了楓林。 只要取一滴鬼瞳之淚滴入眼,即使是尋常人也能看到魑魅魍魎,傅成蹊唏噓,沒想到莫小公子的鬼眼還是有些用處的,也算做了件好事。 至于以后阿楓公子與雪童該怎么辦,人各有命,他也管不了那么許多。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細細白雪落在紅楓上,夜色靜謐無聲,從楓林回客房的路并不遠,卻感覺走了很久。 “大師兄——”身后的白簡行突然開口。 傅成蹊微微蹙眉,他現在對這小師弟有些心煩意亂,今天已經兩次被他……被他吻了,雖說可以當做被咬了一口不介懷,可這畢竟不尋常,裝糊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是長久之計。 比起白簡行越來越親近的舉動,更令他不安的,是自己內心的動搖,那種強烈到讓理智崩潰的愉悅…… “大師兄,你生氣了?!卑缀喰信c他保持著一步的距離,語氣依舊淡淡的得出結論。 傅成蹊停下腳步,白簡行也停住。傅成蹊回頭,四目相對,淺色的眸子目光灼灼,毫不閃避。 是傅成蹊先垂下眼睛:“我不是生氣——”用腳踩著一片楓葉,佯作漫不經心問道:“阿簡,老實說,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開始有斷袖這癖好的?” 回想起白簡行對女子的寡淡冷清,以及對自己越來越親昵的舉動,甚至超過尋常師兄弟的rou體接觸,傅成蹊不得不往這方面上猜測。 總不能因為自己一朝還魂,真就禍害別人家小師弟斷袖了罷?抱著一絲對方立刻否定的期待,傅成蹊抬起眼,定定的看著白簡行。 “不清楚——”白簡行回望傅成蹊,灼灼的視線似要把他的臉看穿。 傅成蹊皺眉:“不清楚?!” 白簡行沉吟片刻,輕聲道:“我,喜歡大師兄?!?/br> 雖然早就有所知覺,聽到對方親口說出來,傅成蹊還是有些詫異,怔了怔,眼神閃爍道:“阿簡,你還小,可能不清楚究竟是哪種——” 白簡行截了他的話:“師兄,我清楚得很,我對你是斷袖那種喜歡?!?/br> 傅成蹊無奈地笑了笑:“你曉得斷袖是什么滋味了?” 白簡行灼灼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一字一字道:“想抱你——” “……???”傅成蹊愣在原地,腦子似沒轉過彎來。 白簡行看他呆住了,云淡風輕補充道:“想上你” 細雪變成紛紛揚揚的雪絮,傅成蹊抬頭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讓他漸漸冷靜下來,半晌,他微微揚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你倒是言簡意賅?!?/br> 說罷轉過身朝客棧大步走去,白簡行默默無言緊隨其后。 既然已經捅破窗戶紙,再打太極就真沒啥意思了,至于以后如何與這小師弟相處,還得容他再細細琢磨考量,現在盡管他面上從容,腦中卻是一團漿糊。 * 客房里的暖爐燒得火熱,傅成蹊草草洗漱完畢,和著中衣便躺在床上。 白簡行看他似要睡了,袖子一揮熄滅燭火,自個兒坐在凳子上入定,沒有上床歇息的意思。 傅成蹊在床上睜著一雙眼,千思萬緒剪不斷理還亂,想今夜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的。 裹著被子輾轉了一番,抬頭忽見窗外天光明亮,疑惑難道已到天明的時辰了?用手半支起身朝窗外瞧了瞧,原來是漫天的雪光,紛紛揚揚,將夜色映得如同白晝。 傅成蹊有些看呆了,以至于連身后站了個人也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