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白簡行道:“好喝?!币羯行┪㈩?,再不是往日的無波無瀾。 傅成蹊怔了怔,依舊笑嘻嘻道:“你喜歡就好,哈哈~你還捧著空碗做什么,不夠喝?你若這么喜歡,以后我帶你去京城,琉璃廠那有家老字號信榮齋,只賣烏梅湯一樣,每年只有端午后才擺攤,到中元節就收攤不賣了,那滋味,真真是地道得很?!闭f著說著他自己都饞了,吞了吞唾沫。 “好?!毖院喴赓W,惜字如金。 雖然只有一個好字,傅成蹊卻聽出了白簡行話中欣喜的意味,越發得意了起來,咧嘴笑道:“一言為定,今年夏天便去罷,琉璃廠的豌豆黃、杏仁豆腐、艾窩窩、驢打滾……誒~師兄帶你吃個遍,哈哈?!逼鋵嵾@些民間小吃傅成蹊哪里吃過,都是宮人告訴他的,向往念叨已久,故說起來才這般真切。 “大師兄——”白簡行抬起眼定定地看著傅成蹊,面色蒼白透出病態的紅,神色凝肅。 “啊——”傅成蹊被這雙淺色的眸子瞧得一驚,看白簡行突然正色,忙收起笑容,心中猜測是不是哪句話太放浪形骸,又惹小師弟不愉快了。 薄薄的嘴唇動了動:“謝謝你?!甭曇舨桓卟坏?,鄭重得似要刻入骨子里。 傅成蹊愣了愣,四目相對,片刻,像要化解尷尬般,突然咧嘴一笑道:“你跟我客氣什么,自家師兄弟,以后想吃什么盡管跟大師兄說,哈哈~”說著不自在地撓了撓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尷尬些什么,不就是一聲謝謝么,心里卻涌起一絲淡得膩人的甜。 這種滋味,就似炎炎夏日灌了一大碗冰鎮烏梅湯,白瓷碗里胭脂紅的一汪,酸甜冰涼,沁人心脾,心中蕩起淡淡漣漪。 * 好不容易說服白簡行再躺回床上,傅成蹊替他尋來兩床厚厚的綢被,一床疊一床壓在白簡行身上。厚重的綢被下,白簡行露出腦袋瞧了瞧傅成蹊,一雙淺色的眼睛欲言又止。 傅成蹊掖了掖被角,溫言道:“我知道捂著悶著不舒服,但是不發汗,燒退不掉,你忍忍罷?!?/br> 白簡行難得溫順地點了點頭,靜靜地閉上眼睛,許是剛才一番折騰熬不住了。 傅成蹊盤坐在地上溫習了一會兒前兩日習的心法,覺得有些力不從心,許是昨夜沒睡好乏了,便整個人攤在椅子上,攏了攏衣襟閉目養神。 睡不踏實,半個時辰后模模糊糊醒來,睡眼惺忪地瞧了眼床榻上的白簡行,仍靜靜的躺著,臉似乎更紅了些,有些擔心,惦著腳走過去一摸,燒得更燙了。 傅成蹊一著急,小跑著去拍了隔壁顧筠的門,說中午那服藥不頂用,阿簡燒得越發厲害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高甜→_→ 據說少年人發燒能長高~嘛~也是為了白傲嬌快點長高高高高嘛~ 看到這里的一定是真愛~~表白 第16章 退燒 顧筠跟著傅成蹊來瞧了瞧,還是那句無甚大礙。 傅成蹊有些擔憂地看了眼白簡行,燒得連眼角都染了一抹紅,卻仍然捂不出半點兒汗珠,焦急道:“這么燒下去也不是辦法,不會燒壞了罷?” 顧筠淡淡一笑道:“發汗還需要些時候,小師弟扛得住,大師兄放心罷?!?/br> 傅成蹊看顧筠一副坦然悠哉的樣子,才稍稍放下心來,眉頭卻還不自覺蹙著,顧筠看在眼里,笑笑不言語。 * 顧筠守了一陣,看白簡行沒有繼續惡化的跡象又回屋去了。 傅成蹊在床榻邊守了一會兒,白簡行睫毛動了動,翻了個身側躺著,呼吸有些深重,傅成蹊替他攏了攏壓在臉下的頭發,一縷縷銀白得純粹。 好多年前,那場雪廬大醉后,傅成蹊與二皇子傅寧遠都染了風寒,傅成蹊好得快,吃了幾副藥下去就痊愈了,傅寧遠身子本來就羸弱些,風寒轉熱癥,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太醫們急得團團轉。 傅成蹊想去看望病重的寧遠,卻被皇后禁足,說太子千金之軀大病初愈,萬一被傳染了可是大事,伺候他的人都要掉腦袋的。傅成蹊不敢忤逆只得作罷,一顆心卻始終放不下。 傅遠寧燒了三日,滴水不進,宮人都暗暗傳說這二皇子怕是撐不過了,所有太醫都做好了腦袋搬家的準備。傅成蹊費大氣力托人弄來了一粒雪蓮寒玉丸,傳言能療絕癥,涼血解百毒,說得上有起死續命之功。 因傅成蹊母后皇后娘娘與寧遠的生母晉妃不合,東宮眼線眾多隔墻有耳,他不放心將藥托與宮人送去,遂找了荊寧。 那日大雪,荊寧站在積滿雪的庭院里,晃了晃手中的藥瓶子,爽朗一笑道:“太子殿下放心,臣下一定將這藥丸安然送到二皇子手上?!币浑p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看得傅成蹊一愣。 轉身退下,發尾松松地束著藍色發帶,銀白色長發與漫天漫地的雪色融為一體,白茫茫一片,與雪絮隨風揚起。 荊寧,荊大將軍次子,十一歲上了沙場,十五歲做了副帥,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可最常被人拿來談論的,不是他累累戰功,而是他戰場第一美男的稱號,與他身上流著狐妖血統的傳聞。畢竟那一頭銀發太過耀眼刺目。 兩日后,傅寧遠果然好端端的站在傅成蹊面前,他一笑眼睛就瞇成一條縫,小小的虎牙露了出來,道:“兄長的藥當真頂用?!?/br> 傅成蹊也笑得歡喜,那日,御花園里的積雪已經化盡,快要立春了。 * 許是捂得熱了,埋在被子里的白簡行探出手來,窸窣的聲響將傅成蹊從冗長的回憶拉了回來,低頭一看,白簡行的額角布滿細細密密的汗珠兒,傅成蹊取過干手巾替他抹了一把,松了口氣,終于發汗了。 這汗一出,白簡行臉上的紅褪去不少,睜開眼,眼中還是有些許血絲,氤氤蒙著水霧。 傅成蹊替他掀開被子,探手到他身后摸了摸背后的衣裳,果然濕透了,柔聲道:“把衣裳褪了罷,吸了汗容易著涼?!?/br> 白簡行難得乖順地點點頭,定定地瞧著傅成蹊卻沒有下一步動作,傅成蹊頓了頓,恍悟,是了,他哪里肯在這斷袖師兄面前寬衣解帶,于是笑道:“放心罷,我不看你?!闭f著便真的沒再看白簡行一眼,徑自出了門。 等他再回來時,懷中揣著一包衣裳,笑嘻嘻道:“這是我與盧少爺借來的衣裳,都是簇新的,你放心穿罷?!?/br> 說著走到床榻前,白簡行嚴嚴實實地躲在被子里,露出個腦袋和一小段脖子,枕頭邊是他換下的衣裳,整整齊齊的疊成豆腐塊兒。 傅成蹊看他裹在被子里一副大姑娘的樣子,心里覺得好笑,以前在宮里,他父皇有個惡俗的癖好,新晉的妃子侍寢第一晚,都要把衣服褪得干干凈凈,一絲*不掛裹在被子里,由公公扛進寢宮伺候,可不就是白簡行現在這副模樣么。 想歸想,傅成蹊面上卻還是一副正人君子為人兄長模樣,看白簡行臉又紅彤彤的一片,直燒到耳根,皺了皺眉,伸手在白簡行額上探了探,奇了個怪,分明已經退燒了,為何還紅成這樣? 于是關切問道:“阿簡,你頭可還暈?” 白簡行淡淡搖了搖頭。 傅成蹊略略放下心,將手中的那包衣裳打開道:“也不知合不合身,待會兒你試試?!?/br> 白簡行瞧了眼那包衣裳,從中衣到外袍都是素色的,與平日里自己穿的衣裳沒太大區別,心下便又明白了幾分,道:“有勞師兄了?!?/br> 看到白簡行乖覺的樣子,傅成蹊心中說不出的歡喜,咧嘴道:“沒事沒事,晚些時候我再煎一碗藥來,喝下去這病大抵就好徹底了?!?/br> * 晚飯后白簡行又喝了一碗藥,這次倒沒那么抗拒了,一口氣憋了下去,一碗藥見了底,傅成蹊往他嘴里塞了顆糖漬櫻桃。 尋思著他這一日都沒怎么正經吃東西,又與盧老爺討了碗百合銀耳羹,最是消熱祛火。 折騰到天黑透了,傅成蹊怕擾了白簡行休息沒敢點燈,摸黑去敲了隔壁顧筠的門,顧筠打開門問道:“小師弟歇下了?” 傅成蹊點了點頭道:“吃了藥喝了粥,好不容易哄睡了?!?/br> 顧筠淡淡一笑道:“大師兄可越發有一家之主的模樣了?!?/br> 傅成蹊聞言怔了怔,心道,這顧筠雖聰穎,卻不大會看人,我這么個吊兒郎當沒正形的模樣,哪里有半分一家之主、一國之君的樣子,還是太子的時候,日日吟賞風月,差點兒以為自己是個謫仙了。 * 在顧筠房中喝了兩壺濃茶,約莫快到子時,又飄起了鵝毛雪。傅成蹊把新畫好的一疊符咒揣入懷里以備不時之需,連連打了幾個哈欠,本該與周公嘮嗑的時辰,卻要摸黑冒雪去守那羽衣人,賺點辛苦錢還真不容易。 兩人捂了厚厚的白狐氅,從西廂蕩到東廂。盧少爺屋內燭影綽綽,聽到廊下腳步聲,便急急地來開門,迎了二人入屋。 看到來人沒有白簡行,盧泊卿暗暗松了一口氣。 子時一刻,敲門聲,明知盧府可能早已埋下天羅地網,卻還是來了。 這回有了燭光,傅成蹊倒是把羽衣人的樣貌看仔細了,面若冠玉,如琢如磨,端得一副皎若玉樹的好相貌,難怪這盧小少爺被迷得七葷八素的。 羽衣人看到屋中正襟危坐的顧筠和悠哉喝茶的傅成蹊,微微愣了愣,雖然面上克制得極好,望向傅成蹊的眼神卻狠厲如刀。 傅成蹊笑嘻嘻地朝他拱了拱手道:“游之公子,昨日我與師弟得罪了,還望游之公子不要往心里去?!?/br> 伸手不打笑臉人,羽衣人是個知情識趣的百年老妖,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也朝傅成蹊拱了拱手。 四人相對坐下,一時靜默,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盧少爺尋來了四只杯子,沏了熱茶,各人喝了一口,氣氛才稍稍緩和。 傅成蹊依舊擺出那張不討人厭的笑臉,把自己的打算與羽衣人細細道來,羽衣人聽罷,面上怒意早就煙消云散,微微蹙眉,拽著盧少爺的手,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傅成蹊心下明了他顧忌自己,嘴上卻客氣問道:“游之公子還有什么顧慮,但說無妨?!?/br> 羽衣人猶豫片刻,道:“你為何要幫我與泊卿?” 傅成蹊坦然一笑:“當然是為這一樁生意?!?/br> 把話說明白了,大家都舒坦放心,講究誠信才有回頭客嘛。 * 顧筠傅成蹊與盧老爺交代,羽衣人再不會夜半爬墻入盧府了,讓他安心,并商議明日一早,便把盧少爺接到無稽派去休養,盧老爺又千恩萬謝一番,直把兩人送到廂房才黯然離去。 傅成蹊看著盧老爺有些落寞的身影,心中嘆道,這便是尋常人家的父親罷,這一點他倒是有些羨慕莫小公子,爹娘疼他愛他,縱然很短暫,也和和美美過兩年。 * 白簡行躺在床榻上半夢半醒,隱約聽得門被推開的咯吱聲,漏進半扇雪光,輕的不能再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人站在他床邊,片刻,嘆了口氣,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指尖冰冷,很舒服,手在他額頭上停留了片刻,抽手,腳步聲漸漸遠去。 傅成蹊確認白簡行沒再燒起來,才卷著一床冬被蜷縮在暖爐邊,困極了,一合眼便入黑甜。 作者有話要說: 糖什么的還是會有的【堅定的眼神 畢竟捉妖夫夫的日常就是酸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苦辣嘛~ 表白看文的小天使~ 第17章 修羅場 又做夢了,還是上輩子的舊事兒。 傅成蹊因與宮女玩鬧嬉戲,被父皇撞個正著,此刻正蔫著腦袋在御書房跪地罰抄《謹行篇》五十遍。 太傅站在一旁監督,傅成蹊心中憤憤下筆越發龍飛鳳舞,正當他手腳酸麻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之時,咯吱一聲門被推開了,一雙薄綢云紋白靴闖入眼簾,抬頭,來人身量高挑,一頭銀發襯著淬玉似的面容,長眉入鬢,皎若玉樹,朝他斂斂一笑,躬身行禮:“臣下參見太子殿下?!?/br> 據宮人回憶,當時不足十三歲的小太子盯著面前的荊寧小將軍,足足愣了三分鐘。 荊大將軍的次子荊寧,自小天資聰穎悟性極高,是個難得的武學奇才。太子生性懶惰,整日流連鶯鶯燕燕中,不成氣候,皇上此番便是讓他指點太子武藝,好長長太子身上的男子漢氣概。 說是指點,此時荊寧不過也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雖然是沙場上叱咤風云的“白閻王”,卻到底也是個半大的孩子,玩心未泯,傅成蹊倒是借著他了得的輕功,偷摸著出宮玩過數遭。 傅成蹊性情隨意,荊寧天縱風流,兩人年紀相差不大,意氣相投,武功沒學到多少,傅成蹊倒是從荊寧那染上了好酒的脾氣,不喝到爛醉都不能算盡興。 “傳言我身上有一半妖狐血統,沙場上嗜血成性,人人見我如見夜叉,能避則避,太子殿下就沒有半分懼怕么?” 傅成蹊坦然一笑:“妖狐血統又怎樣,嗜血成性又怎樣,你便是你,是與孤舉樽共飲之人?!?/br> 兩人笑,月色正好,一壇接一壇,直到天將明。 * 醒來時傅成蹊躺在床榻上,冬被捂得嚴嚴實實,白簡行早不見了蹤影。枕邊是他換下的衣服,疊得方方正正一絲不茍。 這小子,病一好些就又折騰去哪里了,傅成蹊搖搖頭,捂了捂被子,又笑,心道白簡行面上雖冷清,卻是個細致的人,他到底如何把我騰到床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