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睿阻攔薛哲不及, 親眼看見薛哲的確是碰觸到了宋明謙的身體，忽然一個念頭讓杭睿全身發冷，如果薛哲可以碰到而自己碰不到，那么會不會有問題的是自己呢？

    “杭睿?！?/br>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杭睿頓時眼眶一熱，哽咽著輕輕叫了一聲那個名字：“應宸？”

    恰好是這心慌意亂的時候，聽到了應宸的聲音，杭睿忽然就覺得安心了許多，繼而才回過味來，這個聲音不真實，縹緲在腦子里，更像是存在于虛空中的幻聽。

    杭睿低頭看了眼一直緊握在手里的金線，不確定的又叫了一聲：“應宸，是你嗎？”

    “杭睿你在跟誰……”薛哲看到杭睿的表情，立馬捂住了嘴，明白這是杭睿才能聽到的聲音，順便還伸手捂住了宋明謙的嘴。

    一臉茫然的宋明謙沒明白是發生了什么，只好跟薛哲一起看著杭睿自言自語。

    杭睿急于想要確認自己并不是出現了幻聽，所以根本沒留意薛哲在干什么。

    王素素和寅風看著手臂上血流不止，臉上卻終于露出笑容的應宸，默契的對視一眼，心中都有同樣的想法，只要事關杭睿，應宸就總是這樣不顧一切，做什么樣的犧牲都在所不惜。

    祭奠天地四方的保護封印，即便是應宸也不能輕易打開，所以他用龍血與龍鱗為引，也僅僅只能打開了一條縫隙，將他的意念傳了進去。

    “杭睿，你還好嗎？”應宸的聲音里擔心多過于歡喜，“別害怕，我一定會來救你的?！?/br>
    “我……不害怕?！笨v然心里有些不安，杭睿還是不想應宸為自己擔心，“你放心，我沒事?！?/br>
    其實杭睿心里明白，既然應宸只能用這種方式跟自己交流，那就說明目前他也沒有辦法進到這里來，于是杭睿三言兩語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給了應宸，然后說：“我找不到出去的辦法，好像有個聲音一直想讓我去某個地方，我……想跟著它去?！?/br>
    應宸心里非常不愿意讓杭睿去冒險，但身在困局，不破不立，如果他們沒有辦法從外部突圍的話，就只能從內部瓦解這個屏障。

    “你剛剛說，你聽見了一個童謠？”

    “對?！焙碱１銓⒆约郝牭降耐{念了一遍給應宸聽，“第一句我已經知道怎么回事了，現在我找到了辦法，應該很快就能從這里出去，不過我覺得后面應該還有別的東西?！?/br>
    童謠一共有四句，如果第一句就是這個甬道的話，那么剩下三句至少還有三個關卡在等待他們。

    聽了杭睿的話，應宸問：“雪餅跟你在一起嗎？”

    提到討人喜歡的雪餅，杭睿心情輕松了一些，于是夸了夸它：“在的，它一直跟著我，多虧了它我才沒有受傷?！?/br>
    “沒受傷就好，”應宸想了想，還是決定把情況告訴給杭睿，這樣的話，即便是看到或是遇到什么，至少杭睿心里會有個底，“你們現在在的地方，原本是放著一件祭祀用的禮器，但因為某種原因，跟這件禮器一同埋在這里的祭品可能出了問題，所以這個封閉的空間實際上是用來保護這件禮器不被外人拿走的一個屏障，外面進不去，里面也出不來，甚至也屏蔽了我跟你之間的聯系?！?/br>
    杭睿明白了，這就像是那種高級保險柜，遇到了撬鎖的時候，開啟了自動保護裝置，哪怕自毀，也不能讓里面的東西被拿出去，甚至連應宸給自己，作為聯系和召喚的這根金線都被屏蔽了，可想而知這里的力量會是多么強大。

    “我該怎么做？”杭睿終于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如果解決了祭品的問題，是不是這個封閉空間就能打開，我們就能出去了？”

    “有這個可能，”應宸也不隱瞞，“但你要知道，之前另一件禮器的祭品是諦珀，這里也會有同等強大的祭品存在，憑你自己一個人是無法對抗的?！?/br>
    “……應宸，我想試試看?！焙碱]有對應宸說的是，開啟這甬道用的是自己的血，也就是說，不管是出于任何一種原因，至少自己對這個屏障來說是特別的，不管是對自己善意的通融，還是想引自己進入陷阱。

    而杭睿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應宸，是因為他知道，一旦應宸知道這個原因，就一定不會允許自己這樣做。

    “好?！?/br>
    出乎杭睿意料的，應宸竟然一口就答應了，原本在心里準備好的說詞都沒用上的機會了。

    “但你必須知道，接下來我可能無法第一時間到你身邊保護你。所以你要答應我，無論發生任何事情，必須保護好自己！”應宸的語氣非常嚴肅，“否則……”

    應宸的聲音忽然斷掉，杭睿沒有聽到應宸后半句想說什么，然而即便沒有聽到，杭睿也能猜到。

    “我知道，我答應你?！?/br>
    杭睿默默在心里，對應宸做了承諾。

    經歷過之前的種種，如果還不明白應宸的心意，杭睿就覺得自己太過分了，應宸為自己做了多少犧牲，杭睿心里都明白。

    如果說陶俢念是諦珀的金箍，那么自己就是應宸的枷鎖。

    這個禁錮，存在的時候逃不開，一旦失去，就不知道會放出什么兇物了。

    杭睿轉身看著宋明謙，問道：“你說你是歷史系的？”

    宋明謙點點頭：“是的，我可以給你看看，我之前跟著老師在田野考察時候用的工作證?！彼蚊髦t說著就要拿出書包來翻。

    “不用了?！焙碱簳r放下心中的恐懼，不去探究宋明謙到底是什么，只問自己關心的問題，“你說這里有個古城？”

    “老鄉們是這樣跟我說的，”宋明謙從書包里拿出了一個厚厚的筆記本，上面記著很多筆記和素描，還貼著很多照片，宋明謙指著一張照片說，“這就是我們之前發現的一個遺跡，推測應該屬于新石器時代晚期，青銅時代初期，在那里我們發現了大量的陶器、玉制禮器，和一些青銅器，初步推測可能是古蜀國的遺跡，是非常重要的考古發現?！?/br>
    杭睿聽到“禮器”兩個字就皺緊了眉頭，問：“這個筆記本，我可以看看嗎？”

    “可以?！彼蚊髦t非常大方的笑著說，“就是有點亂，我老師總說我們這些學考古的，對文物比對自己好得多，一般自己都過得比較糙?！?/br>
    杭?？粗@個樂觀的大男孩笑得天真，心里也不愿意去想他會是壞人，小心翼翼的避開了宋明謙的手，接過了那本明顯被好好珍視的筆記本，輕輕的翻了翻，然后問：“你說的那些文物，有照片能看嗎？”

    宋明謙有些為難的說：“其實是不允許我們這些學生拍照的，但我們老師睜一只眼閉一眼，就準我偷偷拍了幾張，我可沒有公開發過！只是貼在這個本子里，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參加田野考察，很有紀念意義，而且我想仔細研究一下?！彼蚊髦t說著就湊過來，往后翻了幾頁，指著一篇說，“你看，就在這?！?/br>
    杭睿清楚的感覺到宋明謙碰到了自己的手，那么難道之前只是自己的錯覺嗎？

    “這個碎了的陶片，其實是個尖底陶罐，這是那時候用來儲水的?！彼蚊髦t說到自己在行的東西就變得滔滔不絕，“還有這個青銅……”

    “那這個呢？”杭睿指著圖片上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這是個什么？”

    “這個啊，這是一塊還沒清洗干凈的玉璋?！彼蚊髦t有些遺憾的說，“洗干凈之后我就沒找到機會再拍了?！?/br>
    在旁邊一直插不進話的薛哲，湊上來看了看照片，問：“玉璋是什么？”

    “半圭為璋，”宋明謙說，“是古時候祭祀用的禮器?！?/br>
    “禮器？”

    想起剛剛應宸跟自己說的事情，杭睿就不由得對這兩個字更加在意。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副本，確實是跟杭小睿息息相關的。

    ☆、第55章 055 你們留在這里，我進去看看。

    “杭睿暫時還活著?！?/br>
    縱然很不甘心就這樣中斷聯系，應宸也沒有立刻再試。

    王素素拿出一瓶藥, 二話不說就灑在了應宸受傷的手臂上, 有些生氣的說：“幸好夫諸給了我們很多藥, 沒想到還真有用上的時候?！?/br>
    對于應宸會這么做, 寅風一點都不意外, 只要遇上跟杭睿相關的事，應宸就不再是那個他們熟悉的應宸了。

    “接下來你準備怎么做？”同樣明白這個道理的王素素, 知道應宸不會輕易放棄, 但也不想讓他去冒險，畢竟他的安危關系到整個凡間的命運, “有穩妥的方法嗎？”

    “現在我們不知道的是, 這里藏著的究竟是六器中除了玉琥外的哪一樣，”應宸皺著眉頭，“但杭睿說他在里面聽到了一段童謠, 或許能知道獻給它的祭品是什么了?！睉房戳丝?nbsp;天色，此時已經接近傍晚，“等天色再晚一點，我親自試試闖進去?！?/br>
    “不行！”王素素開口阻攔，“應宸, 你知道你不能冒險！”

    “這事我可以代勞?！币L也不同意應宸這么做，尤其是在經歷了壁畫幻境之后，“如果幕后之人等的就是你冒險，難保他還有別的手段準備對付你?！?/br>
    “這個屏障太強大，你們是從不破的?！睉沸钠綒夂偷慕忉? “不僅僅是為了要救杭睿出來，更因為那些已經黑化的祭品，如果他們跑出來勢必會危害人間，既然我負責這人間太平，那么自然就是我的責任?！?/br>
    這個道理王素素和寅風都懂，其實以前有危險，應宸也總是沖在最前面，他們都沒有擔心過，然而現在不同了，在這個凡間有了私心的應宸多了一分沖動，更多了許多不確定性，這讓他們無法再眼睜睜的看著應宸一個人去冒險。

    “《周禮春秋大宗伯》里面有記載，”宋明謙說，“‘以玉作六器，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拖袷呛髞砣藶榱饲笥赀M行的祭天儀式一樣，其實古時候很早就有這樣的儀式。尤其是在蓉都府出土過很多祭祀坑，那時候除了王權還有神權并存，可能神權還凌駕于王權之上?！?/br>
    聽得很認真的薛哲忍不住問：“歷史上沒有什么神權統治時期吧？”

    “確實是沒有類似記載?！彼蚊髦t說，“也許因為某種原因，這種神權不再利于統治者的管理，最終消亡。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像某一個時期的佛教因為某種需要處于鼎盛也是一樣的道理?！?/br>
    杭睿對這些都沒有興趣，他現在關心的是應宸說的六器，便問：“你知道祭祀一般會用到什么祭品嗎？”

    “祭品？”宋明謙從杭睿手里拿過筆記本，往后翻了幾頁，再拿給杭睿，“你看，這些照片是我去博物館里拍的，祭祀坑里最多的就是象牙，有懷疑可能這里存在著野生大象，也可能是跟周邊交易獲得的。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海貝殼，另外還有一些像權杖、銅罍、銅尊這樣的一些東西?！?/br>
    “那……”杭睿想了又想，還是將心里的猜測問出了口，“會有用人祭祀的可能嗎？”

    宋明謙沉默了一陣，說：“有的。祭祀坑一般就分為人坑、動物坑和器物坑?！?/br>
    這話一出，薛哲和杭睿都沉默了，不過考慮到那時候的社會形態，確實是不能用現在的道德標準去衡量的。

    “人坑埋葬的一般都是來自其他部落的俘虜，”宋明謙說，“在目前的考古發現里面，男女老幼的人坑都有?！?/br>
    杭睿將筆記本還給了宋明謙，如果他猜得沒錯，在這里作祟的就是當年作為祭品，獻祭給六器的人了。

    “走吧，繼續往前走，我們才能出去?！?/br>
    杭睿說完就毫不遲疑的打開了有一扇門。

    然而這次出現的不再是那條甬道，而是一個半圓形的空間，弧形墻邊上有一個半人高的石臺，像是放花瓶的底座一樣，對面似乎還有另一條出口。

    這個空間的出現有些出乎杭睿的意料，因為在杭睿的猜測里，如果按照童謠的預示，第一句是哪個甬道的話，那第二句怎么想也應該是橋一樣的東西。

    “兩頭翹，中間寬?！?/br>
    杭睿喃喃自語的重復著那句童謠，抬眼仔細看了看這個半圓空間，如果換個角度看，半圓的兩個角也可以看作是“兩頭翹”。

    “杭睿，我們……要進去嗎？”薛哲跟在杭睿后面有點心虛，完全不知道進去之后會發生什么，“不然我們再看看有沒有其他通道？”

    杭睿心里也拿不準，不確定是否會有危險，會不會不小心觸動機關之類的東西。

    考慮再三，杭睿轉身對薛哲和宋明謙說：“你們留在這里，我進去看看?！?/br>
    “不行！”薛哲立刻反對，“怎么能你一個人去，萬一有危險呢！”

    “正因為可能會有危險，所以才只能我一個人去?！焙碱＠潇o的說，“你應該猜到了，他們既然是沖著我來的，就像那扇門一樣，就算你們去也不會有任何效果?！?/br>
    “那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去！”薛哲很生氣，“總之我不同意！”

    杭睿才不管薛哲同不同意，僵持在這里肯定不行，于是一步就踏進了那個空間里，轉身跟薛哲說：“如果一會兒我出不來，你們就在原地等，應宸一定會來救你們的?！?/br>
    薛哲想也沒想就跟著杭睿走了一步，卻不料已經消失的墻又出現在眼前，一瞬間就將他們徹底隔絕。

    薛哲在門后瘋狂的拍打，也試了無數次想要從縫隙中找到開關，但都毫無效果，仿佛那一切都是幻覺，那個空間從未出現過，區別只是杭睿不見了。

    “這什么鬼玩意兒！”薛哲惱羞成怒，想到杭睿是做好了一個人犧牲的準備才進去的，心里又氣又難過，“等你出來，我一定揍你！”

    “咱們現在怎么辦……”宋明謙也很難過，“我們要不要找找別的路?！?/br>
    “我不走，我就在這等他出來！”薛哲說著席地而坐，撩起衣服的時候忽然發現兜里有個東西，小心的拿出來，才發現是雪餅，瞬間手就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你……你可別咬我??！”

    雪餅醒過來，在薛哲手里轉了兩圈沒有看到杭睿，忽然就從薛哲手里跳了下來，頓時恢復成了小狗一般大小，對著薛哲背后那堵墻“呼呼”的叫了起來。

    “這……這什么東西！”宋明謙瞪大了眼睛，激動的拉著薛哲問，“它剛剛是不是自己變大了？這是什么動物！”

    忽然雪餅掉轉了頭，將薛哲護在身后，沉著聲低吼，朝著宋明謙做攻擊狀。

    “雪餅，你怎么了？”薛哲不明就里，但也明白雪餅這個動作是把宋明謙當敵人了，想安撫雪餅卻也不敢伸手，只好放緩了聲音，“他不是壞人，他只是對你好奇而已?！?/br>
    然而雪餅的態度并沒有改變，它注視著宋明謙，更確切的說，是注視著從宋明謙身后冒出來的那個腦袋。

    “這……這什么東西！”薛哲背后緊緊靠著墻，嚇得一動不敢動，眼睜睜的看著有個東西從宋明謙肩頭冒出來，仔細一看是個小孩子的臉，慘白的一張臉，咧著鮮紅的嘴正對著他一聳一聳地笑，薛哲沒有聽到笑聲，但想起杭睿說他聽到的小孩子聲音，薛哲覺得自己魂都快嚇飛了，要不是雪餅還擋在他前面，恐怕他會立刻轉身就跑。

    “什么東西？”宋明謙絲毫沒有察覺，不明所以反問薛哲，“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