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
那樣的話,就得去找龔鳳鳴了。 不知不覺,隨著他人脈的增多,以前覺得很難做的事現在都有辦法了。 “我看辰哥兒性子雖活潑,表面上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其實還是很好強的,他讀書肯定不錯,不比良哥兒差。等他這次中舉,婚事就好找了?!敝x長亭認真分析,“兩個哥哥都是少年舉人,加上你這個父親,你家小丫以后肯定好找親事?!?/br> 這話顧青云愛聽,在謝長亭面前不用掩飾,就稍稍拱手笑道:“承你吉言?!?/br> 兩人哈哈一笑。 最后,等付了三百兩銀子的刻書費后,謝長亭在旁邊打量顧青云的臉色,見他面無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忍不住有些失望:“你不缺錢嗎?不是說要買下你們后面的二進院子?” 顧青云瞄了他一眼:“還夠錢?!闭嬗魫?,自己的收入在謝長亭眼中太透明了,有什么家底他可以估算個六七成。 謝長亭毫不掩飾地露出失望的神色:“如果你缺錢就好了,那我就可以看到你寫的新話本了,最近我日子過得頗為無趣。公主想讓我到宗人府干活,我還在考慮?!彼麘猩T了,信奉“人生得意須盡歡”的至理,還真不想去宗人府上值,受到束縛。 顧青云瞪了他一眼,自己的經濟條件好多了,隨便一個鋪子都值上千兩銀子,只是不肯賣罷了,有這時間他肯定去寫其他東西,話本暫時不會寫了。 除非等他致仕,那時才有大把的時間。 “我相信公主不會強求的,按你的心意做吧?!鳖櫱嘣七€是很羨慕他的,生活似乎無憂無慮,能按自己的興趣做事。最近謝長亭重新迷上了養花,他養出來的十八學士大受好評,在京城掀起一陣波瀾。 兩人剛說起嫁女的事,沒過多長時間,顧青云就接到寧承言的消息,知道寧國公去世了。 顧青云有些吃驚,雖說當初他們兩家之所以讓孩子們成親那么快就是為了防上這個事情,但寧國公的身體一直病歪歪的,不好不壞,還一直撐著,似乎還可以繼續撐下去的樣子,大家都沒想到時間會這么快,病情會突然惡化。 這都快準備過年了。 顧青云和簡薇親自上門吊唁,兩人心里都很愧疚,道:“阿良他們夫妻還遠在越省,不能趕回來,真是對不起?!?/br> 寧承言俊臉憔悴,精神不振,聞言搖頭道:“他們有這份心就行,家里的女兒們大都沒辦法回來,天南地北的。再說,如今天冷,也不能讓他們小兩口大冷天地往回趕,尤其瑤兒還懷孕了?!眹呐畠汉蛯O女一輩有很多,想及時趕回來吊唁還真不行,又不能等他們,畢竟得趕在過年前下葬。 之前顧永良夫婦滯留在越省林溪村時,顧青云早就和寧承言溝通過,對方也知道他家爺爺奶奶身體狀況不好,表示理解。 至于懷孕,好吧,這是前幾天剛收到的消息,算一算,現在是十二月份,寧瑤剛懷孕兩個月,接到消息時,兩家還未來得及高興,寧國公就過世了。 這場葬禮,讓顧青云等人再次見識到了寧國公的影響力,他被抬出那天,路祭的規模極大,連當今都派皇子到了。 之后寧承言丁憂在家,顧青云認為,以他家的關系,三年后起復還是很容易的,只是想還在戶部可能就有難度了。 說起起復的事,顧青云就想起陸澤,他當時一出孝,沒多久就進入兵部,如今是兵部左侍郎,正三品,和丁憂前的品級沒什么差別,但授虛銜從一品少保。 顧青云想到陸澤今年才四十四歲,還是很年輕的,萬一外放的話,做到總督一職也不意外。 等過完年,到了二月份,顧青云見沒有收到老家的來信,不由得松了口氣。 又一個寒冷的冬天過去了,他爺爺奶奶又熬過一年,接下來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顧青云聽說老人家過了冬天后就順利了。 此時,顧青云寫的《幾何詳解》和翻譯的《測量學》正式上架銷售。他有一天無聊之下喬裝打扮去書店察看銷售情況,想看一下反饋情況,發現那些身穿青衫模樣的學子一邊驚呼“顧先生又出書了”,一邊無奈地把書買下來。 其中還有個別算學學渣怒道,“顧先生老是寫那么多算學書,每出一本咱們都得買來看,如果像以前一樣不用考算學就好了?!蹦悴毁I別人買,其他考官喜歡按照他的書來出題。 旁邊有人附和:“顧先生寫了這么多本書,他還那么年輕,以后繼續寫的話……”后面的話沒有說出口。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盡在不言中。 旁邊的顧青云呆住了,原來大家有那么多怨念嗎?他以為自己重新梳理出一套書出來,學起來更容易更具體更有系統性,應該高興才對。 不過話說回來,科舉考試需要考算學的制度實行了那么多年,皇帝和朝中的諸公逐漸意識到好處,發現進士們處理事務的能力越來越好,空談的人越來越少。 顧青云想起前世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個觀點,說古代的官員之所以仇視商人,不想人們經商,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商人到處亂跑,不好管理,他們這些官員算學能力又差,不會管理的緣故。 當時顧青云看了只是一笑,現在突然想到這個觀點,發現可能還真有一定的道理在里面。 如今不論是秀才、舉人還是進士,大伙兒務實的多,想得到功名,就得學算學。這是從文科中加入理科,養成理科思維。 國家的商業發展得如火如荼,商稅一年比一年多,已經超過田稅和鹽稅,讓大家驚喜不已?,F在,就算有內閣大佬想禁止商貿,都會被一大群人強烈反對,尤其是戶部的官員。更別說因為海外貿易的事,大家跟著賺了一大筆錢,已經割舍不得。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利益的瓜葛非常重要。 他又看到如今夏朝國力蒸蒸日上,人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心里也歡喜得很。想著繼續發展下去的話,三百年后的屈辱可能不會再有,只是他還是有些失望,失望自己沒有什么大的發明出來,失望自己在其中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沒有加快國家的發展,都快和土著同化了。 自己實在是不爭氣!顧青云暗自苦惱,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他以前很少有這種想法的,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人,沒想過會回到過去,記不住前世很多東西,也不勉強自己,先過好自己的日子再說。只是最近因為寧國公的去世,他又突然想起當初他娘有封贈時,奶奶那羨慕的眼神。 只是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到三品,暫時也沒有做出特大貢獻,只能無奈按下不提。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誰也無法避免。 第220章 進步 這天下午散值后, 顧青云從辦公房走出來時,就在院子門口碰到隔壁屯田司的魯郎中。 兩人是舊識, 魯郎中以前是戶部郎中, 去年似乎因為做錯事被平調到工部,還是同樣的品級,看來錯誤不大。顧青云和他的交集就是在蹴鞠賽場上, 今年三月底的蹴鞠賽,他們再次成為隊友,然后和禮部的人打成平手。 現在既然遇到了,就不好視而不見。顧青云和他并肩走在一起,談起昨天的比賽。 “昨天禮部有個主事叫杜君杰的, 他使出的鴛鴦拐不錯呀,有你七八分火候?!濒斃芍羞~著八字步, 不自覺地拍拍自己挺出的肚子, 瞇眼笑道,“我記得你和他相熟?” 這些年,蹴鞠運動發展得如火如荼,其中高技巧的鴛鴦拐就有許多人去研究練習, 即便這樣,能在激烈的比賽中使出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話說回來, 這個平行時空繼續發展的話, 以后的國足還會和他前世的印象一樣嗎?指不定能成為足球強國呢。 顧青云憧憬著,隨即回過神來,沉吟了一會兒才組織語言說道:“鴛鴦拐他比我用得好。至于相熟, 我有一次是湘省的副考官,協助陳大人主持鄉試時錄取他為解元,他第二年會試就是探花?!?/br> 這是他和陳大人的功勞之一,朝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主持鄉試時錄取的舉人如果在會試能名列前茅,那就是慧眼識人,為朝廷選拔出人才,是有功勞的。 杜君杰的確爭氣,按道理來說,自己也算是他的座師,只是有陳大人這個名正言順的主考官在,顧青云自是不會去出風頭。再者,朝廷明令禁止座師和門生之類的關系,就算暗地里還是屢禁不絕,他也不想去挑戰。 至于杜君杰和龐喜林以前的糾葛,倒是沒有影響到他。 想起龐喜林,顧青云就為他覺得可惜。對方一共在云南待了六年,做了兩任縣令,把當地治理得非常好,考評都是優等,只是受之前“強買民田案”的影響,沒有升官,又被朝廷調到貴州做縣令去了,都是些吃力不討好的地方。不過換一種角度看,也是容易出成績的地方。 “原來如此!”魯郎中恍然大悟,他看向身側的顧青云,見其嘴角含笑,身姿挺拔,人長得體面,還有兩個爭氣的兒子,幾年前自己是郎中他還是個主事,如今就和自己平起平坐了。仔細算一算,這人身后肯定有人啊。 難道是白燁白大人還是其他?魯郎中暗自琢磨。 顧青云想了想,就問起紡織坊的事:“你們屯田司去年單是紡織的稅收據說就過了三十萬兩銀子,比咱們司多得多?!闭Z氣帶著欣羨。 魯郎中一聽就把剛才琢磨的事丟下,樂了:“沒有沒有,沒有營繕司多,他們的玻璃坊這些年越發興盛了,尤其新出的那些鏡子,按照成本不同分出不同的檔次,其中鑲嵌有紅色寶石的那面半身鏡,竟然賣五百兩!五百兩??!他們怎么就不去搶呢?”語氣頗為憤憤不平,想起家中愛妾磨著他要去買鏡子的情景,他的心就抽痛起來,現在疼得厲害,心都在滴血。 顧青云見他面色不好,手捂著肚子,微微吃驚,忙道:“魯大人,你身體不舒服?” 魯郎中回過神來,尷尬一笑,趕緊轉移話題:“沒事。對了,去年你們司的稅收也增加了,還有,還沒有多謝你們去年夏天提供的冰塊?!?/br> “這都是趙大人的功勞?!鳖櫱嘣乒肮笆?。趙郎中致仕時,上頭的人還是知道他的實干的,給他授了一個文淵閣大學士的頭銜致仕,之后還可以領一半的俸祿。 這樣的舉動頓時讓顧青云頗感安慰,趙大人不是圓滑之人,容易得罪人,但他確實做了不少實事,算得上是忠君報國,上頭能看在眼里,大家都很是高興。就連趙大人接到旨意時,眼淚都流出來了。 顧青云接著終于說出自己想問的問題,道:“魯大人,我聽說你們有工匠發明了豎式紡織機,效率比以前的平式紡織機提高了幾倍,可有這回事?” 魯大人一聽頓時大吃一驚,他停下腳步快速看了一下顧青云,轉而低聲問道:“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他才剛接到消息沒多久。 顧青云面色古怪:“如今不是有很多小報嗎?其中有一份《商人時報》,我常關注上面的消息,上面說了此事?!边@人平時都不看報紙的嗎? 魯大人一愣,隨即皺起眉頭:“我正為這事頭疼,以前一直在工部懸賞能提高效用的紡織機,沒想到一朝得償所愿,竟然還有新的麻煩,松江府那邊的織戶多,他們知道后反而不肯讓朝廷使用這種新式紡織機,我真怕鬧得民怨沸騰。唉,如今真是為官不易啊?!?/br> 如果是以前,泥腿子抗議就抗議,隨手便能鎮壓?,F在不同了,各式各樣的小報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朝中諸公和陛下隨時能看到民間發生的大事,尤其是那些小報撰寫文章的人最是可恨,寫出來的標題一個比一個駭人聽聞,御史臺和大理寺的人真應該把他們統統抓起來! 魯大人想到這里,就狠狠地握住拳頭。覺得自己平調到這里真是倒霉,剛上任不久就遇到這件大事,處理不好,烏紗帽都能丟掉。 民怨沸騰?顧青云也跟著皺起眉頭,這事他疏忽了。他之前寫過策論,看到布匹出口量大增,有利可圖,又想到前世的英國發展工業革命是紡織機的進步作為標志,于是就建議朝廷加大懸賞力度,向民間征求更高效率的紡織機。當時和他一樣想法的人是有的,這世上聰明人不少,尤其是那些商人,更是熱衷。 如今總算是出成果了,昨天他看到報紙時還覺得高興呢,一時之間就忘記這會影響到江南那些織戶的生計問題,難怪有人抗議。 “這事是得好好處理,不好手段粗暴?!鳖櫱嘣普f了一句。心里卻知道既然技術有了進步,想不用是不可能的事,你朝廷不用,作坊主一定會用,這是歷史的潮流,最算能阻止一時也阻止不了一世。 自己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一定得關注這方面的內容。顧青云暗暗做出決定,腦袋里則思考著是不是有什么辦法可以盡量降低紡織戶的損失。 魯大人點點頭,嘆了口氣,見到自家的馬車在前面等候,就和顧青云告別。 顧青云目送他離去,再和牽馬走過來的張修遠打招呼,一邊接著顧三元遞過來的韁繩。 張修遠走到他身邊,低聲問道:“慎之,我聽說你們工部換了位新的右侍郎?” “你的消息真靈通?!鳖櫱嘣菩Φ?,“他姓盧,是咱們越省郡城人氏,昨天剛上任?!敝暗墓げ坑沂汤梢虿≈率?,新來的盧大人是他們的同鄉,五十五歲,是地方承宣布政使司升上來的,能從從三品的左參政遷升為工部正三品右侍郎,僅在尚書和左侍郎之下,算是大大的高升。 張修遠一聽,羨慕地看著顧青云,在他耳邊小聲說道:“你的狗屎運又來了,這是咱們本省人,是同鄉,他直接管著你們,肯定對你另眼相待?!?/br> 顧青云推開他的腦袋,無視他說的狗屎運,也小聲回答:“這可不一定,父子都能相殘,更何況同鄉?”這時候的同鄉有時天然就會結黨,就好像現在的水師一樣,大都是福建人,陸煊寫信和他抱怨過,說福建黨在水師中影響力非常大。 想到盧大人作為外官能調回京城,還進入六部,顧青云知道對方肯定是個有能力的人,必定有能拿得出手的政績,關系還得強硬,畢竟要上下打點,就是不知對方的為人如何。 “過幾天的接風宴就知道他的態度如何了?!睆埿捱h見顧青云不想多說,就問道,“辰哥兒今年八月的鄉試可有希望考上?” 顧青云瞪了他一眼:“當然有希望?!睆堁雍?夹悴艜r名次還排在自己小兒子后面,他可不怕。 張修遠微微一笑,挺起胸膛:“我家海哥兒也定能考上?!?/br> “嗯,他們都能榜上有名最好?!鳖櫱嘣菩α似饋?,如今他們年紀大了,有時候聊天就會不自覺地說起孩子們的事。 眼看著周圍的人逐漸走光,又見顧三元給他使眼色,顧青云想了想,就連忙說道:“千里兄,我不能再和你聊了,今天下午有個聚會得參加?!比缃襁^了春分,下午散值時間推后半個時辰,現在都四點多了,再遲一點就會遲到,他還得回去換上常服。 在外面參加聚會時,除非是特殊場合,要不然他不會穿著官服去,容易引人注目。 “什么聚會?”張修遠也跟著翻身上馬,隨口問了一句。 “是和幾個算學前輩見面?!鳖櫱嘣茽钏撇辉谝獾亟忉屢痪?,“我這本《幾何詳解》他們很有興趣,大家就見個面,我就去聽聽,看他們的意見如何?!?/br> 張修遠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很是羨慕地說道:“如果能在這場聚會中經得起他們的‘刁難’,慎之,以后別人就該稱呼你為‘算學大師’了。對了,你的書里有什么新內容嗎?”想到自己的好友才四十歲就成為算學方面的帶頭人之一,他真的羨慕了。 自己雖然在文壇圈子有一定的名聲,但要說成為大師,還有很大一段距離。 “我上次翻譯出《幾何》后,就引進坐標的概念,稱之為坐標幾何,也就是說假使在 xy 平面上有兩個軸,即 x 軸和 y 軸,那么一個點的兩個坐標 x 和 y……這就有了解析幾何,以后就可以用解析的方法進行幾何學的討論和研究,還可以把幾何對象和數……”顧青云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通,坐標幾何他只殘留一丁點印象,還是通過自己的辛苦推導和研究,終于寫出來的,凝聚了他的心血。[注] 當然,還得感謝前世的教育。 和后世相比,顧青云不知道自己寫的內容是否正確,所以其他人的意見他當然重視。 “停停停!”張修遠頭疼起來,揮手打斷,“我不想聽這些,知道你厲害,行了,你趕緊走吧?!焙貌蝗菀卓贾羞M士不用再學算學,現在突然聽到這些,只覺得魔音灌耳,完全聽不懂。 顧青云遺憾地住嘴,揮揮手道:“好吧,大詩人,那我走了?!?/br> 第221章 圈子 在路上慢行時, 顧三元奇怪地問道:“阿叔,張家老爺為何怕這些算學書?”在他心目中, 進士老爺都是飽讀詩書之人, 什么書都難不倒他們才對。 顧青云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他這是說笑的。不是怕,只是沒必要再去看罷了?!背碎_朝前面幾科, 后面能考中進士的哪個算學差?只是就如他所說,跟工作內容不相關,或者說前沿的內容可以不必理會,畢竟張修遠的喜好在詩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