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周氏想了下,還是叮囑她老是出錯的丈夫,“老爺,大姑娘不喜歡您叫她小名的?!?/br> 顏兆鴻噎了下,只當自己沒聽見,女兒不在面前,叫幾聲也沒什么。 看著丈夫不以為然的神情,周氏暗笑,老爺千方百計想和女兒拉近關系,但大姑娘可能是礙于年歲,比老爺要矜持穩重許多,這么一看,這對父女還真是有趣。 顏書語手臂上的傷口不太嚴重,唯一麻煩的是傷到了右手,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惹得春月和奶娘時常背著她掉淚。 其實在她看來,這傷不算什么,神威侯府樹大招風,那么多年里她經的事情大大小小都有不少,更何況比起生病,她倒寧愿受傷。 有一個健康的身體著實是件值得慶祝的好事。 等顏書語身體差不多養好的時候,暢園里老太太給她和裴郁寧定親的消息也一夜之間傳遍了烏安縣。 顏三老爺在外面正和人在酒樓談生意,聽到消息就臉色難看的扔下了客人,一路壓著怒火去了暢園,他這個父親還在這里,老太太就敢越過父母給他的小姑娘定親,這到底還有沒有規矩了! 所謂婚姻,自古以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就算是他嫡母,也不能如此糟蹋他的女兒! 同顏三老爺一樣暴怒的還有寧安郡主,知道消息時她正在外面銀樓選首飾,等聽聞裴老夫人定了顏家七姑娘,她扔下首飾甩袖就走,氣勢洶洶回顏家打算找裴老夫人算賬。 跟她說了那么多,這就是她說的我明白了? 裴老夫人是不是覺得她這個郡主沒什么用,所以完全不將她放在眼里,將她耍得團團轉。 “你們去七表兄那里告訴他這件事,讓他帶人來幫我?!睂幇部ぶ鞑煌踩巳フ宜目可?,有七皇子在,她看裴老夫人還敢踩她的面子。 兩撥人氣勢洶洶朝著暢園而去的時候,裴郁寧正坐在顏家的花廳里飲茶。 自從接到昨日接到帖子之后,顏書語就心下疑惑,她現在和裴郁寧沒什么交情,怎么會突然來他們府上做客? 原本這件事是交給父親處理的,可原本說好的時間顏三老爺遲遲不回,周氏也應對不來這個客人,顏書語只得收拾好自己,帶著人去了花廳見客。 絹絲一般的細雨隨風飄揚,煙霧一般被吹到廊下,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花香,進入花廳時,顏書語同裴郁寧看過來的眼神對上。 不知為何,那人對她淡淡一笑,起身行了一個禮。 顏書語對自己相伴多年的丈夫再熟悉不過,只一眼就知道,他現在心情不錯。 從來不笑的人偶爾給出一個笑容,都讓人受寵若驚,更何況,他原本就是容貌極為出眾優秀的少年,若非氣質神情太過冷硬,愿意靠近他的姑娘多得很。 縱然望京內裴老夫人到處作踐他的名聲,但這個少年依舊是眾人矚目焦點,若非裴老夫人死命壓著不給他定親,當年也不會輪到她。 “裴公子?!辈还苄睦镌趺聪?,這時候他們都是陌生人,陌生人突然上門拜訪,就算不是惡客,也是麻煩的外人。 “顏姑娘?!迸嵊魧幧裆届o,不見之前的笑意。 聽自己過去的丈夫叫她顏姑娘,顏書語內心五味雜陳,但她面前的人是他又不是他,所以百般思緒之下,她只將他當做陌生人來看,如此反而好應對。 讓人上了茶與糕點之后,顏書語在裴郁寧對面坐下,等他開口。 “顏姑娘,我要說的事情至關重要,”裴郁寧示意她身后跟著的那些人,“能否我們兩人詳談?” 比起春月他們的皺眉擔憂,顏書語冷靜淡定得多,裴郁寧從不信口開河,他說事情至關重要,那就一定是大事。 “你們先下去吧,在花廳外面等我,有事我會叫你們?!鳖仌Z吩咐眾人,這句話主要是說給李氏,畢竟她一向cao心她。 等人走完之后,顏書語看向裴郁寧,“裴公子現在可以說了嗎?” “昨日,顏老太太和家里老夫人已經交換了庚帖,為你我定下婚約?!迸嵊魧幑灰婚_口就是大事,顏書語就算久經世事,也被這個意外的消息砸暈了。 “這怎么可能?”顏書語開口時連聲音都變了,若不是太清楚老太太的性子,那天在寧安郡主與老太太面前她不會不遮掩自己,之后更不會屢次拒絕招她回暢園的命令。 除非失心瘋,否則老太太絕不會把她眼中的香餑餑親事按在她身上。 見她只有驚沒有喜,裴郁寧對于結成這門親事的艱難更明了些, 低頭掩下眼中思緒,他慢慢飲了口熱茶,現在,他很需要一點熱度。 短暫的震驚之后,顏書語迅速冷靜下來,現在不過是交換庚帖,這門親事若想不成,手段多得很,她沒必要自亂陣腳,為今之計,是先弄明白事情為什么成了如此模樣。 “裴公子,”顏書語看向慢悠悠飲茶的裴郁寧,這個時候的他,一身勛貴子弟的矜貴,“突然定親這件事,你是否知道內情?”她雖則這樣問,卻很清楚他完全知悉內情,裴郁寧這個人,向來不喜歡自己的事被別人決定,說是獨斷專行也不為過。 她很確信他知道內情,裴郁寧察覺到了這點,不管是因為聰慧還是其他,他都不打算隱瞞,畢竟,他今天來就是為此。 “顏姑娘,請恕我冒昧相問,”他直直看向對面少女的眼睛,“你愿意嫁給我嗎?作為神威侯府的主母,未來的神威侯夫人?!?/br> 顏書語的答案來得再快不過,“不愿意?!?/br> “即便是未來會成為一品侯夫人?”裴郁寧面色波瀾不驚,似乎只是問出了一個普通的問題,而非事關兩人終身大事的決定性問題。 顏書語面色不變,“是的?!?/br> “謝謝顏姑娘這么坦率的回答我的問題,”裴郁寧放下茶杯,面色柔和了些,“因事關重大,涉及我們兩人終身,因此我冒昧開口,還請顏姑娘原諒?!?/br> “裴公子有話請說,不必拐彎抹角?!鳖仌Z雖然看不明白裴郁寧的目的,但她實在不耐煩和他這么磨蹭下去,若有可能,她現在更想自己一個人靜靜,看看定親這件事要怎么處理。 “顏姑娘快人快語,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言不諱了?!迸嵊魧幤鹕?,做到了顏書語旁邊的椅子上。 兩人中間只隔著狹窄桌案,彼此看得更加清楚了些,這也是她回來之后同他距離最近的一次。 顏書語眼神半掩,不想同他對視。 “若先說目的的話,我希望顏姑娘暫且同意兩家定親之事,”裴郁寧開口,“我現在需要一門親事擋在我面前,若是顏姑娘暫不急著定親或嫁人,大家不妨互作擋箭牌?!?/br> “時間短則兩年長則三年,中間若是顏姑娘想要定親退婚,我不會阻攔,裴家也會給出讓顏家滿意的補償,但我希望顏姑娘至少能給我兩年時間解決麻煩,兩年之后,定有重謝?!?/br> 聽完這些,顏書語緩緩抬頭看向裴郁寧,他仍舊面色淡漠,看她的眼神也一如既往,那一瞬間,她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內心是喜是悲。 “我想知道理由?!彼龥]說答不答應,想要合作的話,雙方就得交底,同時,她對他的答案也很好奇,畢竟,過去是沒有這件事的。 以她的性格,愿意詢問理由,就意味著想要答應了。 所以他同樣給出了自己的態度,“知無不言?!?/br> ☆、第26章 126嚴詞拒絕 陰沉沉天氣里, 外面的小雨終于開始變大, 淅淅瀝瀝地下起來,花廳外面桃花樹與梨花樹, 粉色白色花瓣早已落光, 只剩下偶發的新葉與嫩芽, 雨中看來鮮嫩得很。 安靜等待中,顏書語聽到了裴郁寧的答案。 “裴老夫人是家祖父繼室, 同我父親關系疏遠,我父親是侯府嫡長子,這神威侯府的爵位論理是要傳到我這輩的?!迸嵊魧幍穆曇舨患辈痪? 平靜無波, 說起這些淡漠得很,“不過我親緣不厚,自小父母雙亡,老夫人膝下一子一女,為爵位計,不大容得下我?!?/br> 何止是容不下,顏書語看著自己衣裙上繡得粉紅桃花, 聽說裴郁寧沒被外祖秦家接去之前,接連生了幾場大病,如果不是忠心的家將下了死力護持, 很有可能就幼年夭折了。 當年知道這些時, 她心驚rou跳, 從未想過被裴郁寧冷待的老夫人和他之間有如此深仇大恨, 所以不怪他不喜她孝順長輩,畢竟,那種人面獸心連小孩子都不放過的惡毒婦人,著實可恥可恨。 但他既然娶了她回去,夫妻一體,就不該將所有事都瞞著,就算是試探也好,他應該給個機會,嘗試著去信任她,而不是任由她在那個家里跌得頭破血流。 即便她后來走過來了,也得了他的信任,但過去已發生的事情不能抹去,她有時還是會想起。 “我外祖家是安州秦氏,后來將我接過去,悉心教養,”說起秦家,裴郁寧的神色難得柔和了一些,“十二歲那年我回了侯府,這幾年老夫人待我不錯,接連為我定了好幾次親,但次次未成,女方接連暴斃,所以望京城內,我有克妻之名?!?/br> 秦家是裴郁寧難得的柔軟,但于顏書語而言,她不喜他們,看不起她出身沒什么,但弄得她兒女離心就過分了,即便后來他們仗著同裴郁寧的情分幾次獅子大開口,看在曾經的情分上,她也給了。 但千不該萬不該,在她還沒死之前,就妄圖將秦家女送進裴家奪她的一切,兒女,丈夫,神威侯主母的身份乃至她攢下的家業,她不是圣人,也不是傻.子,別人欺她太狠,她的反擊也是會死人的。 不過她不喜歡殺人見血,秦家越是想要她的權勢與富貴,她就越要讓他們求而不得,想來她死后,秦家難熬得很。 “裴公子,”顏書語突然開口,“既然你只是需要一個擋箭牌,那你外祖家應是有表妹的吧,你和表妹定親豈不是更得力?” “比起外人,你外祖家難道不是更省心更可靠?”顏書語這句話,幾乎帶著些嘲諷的味道。 愿意親近外祖家,那就讓他們幫你,這樣日后有了榮華富貴,他們想要分一杯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裴郁寧看著她,沉默不語。 顏書語同他對視,等著答案,于她而言,她有太多答案需要裴郁寧給她,就算是決意徹底放開的現在,還是有太多不能釋然橫亙在心間。 許久后,裴郁寧給出了不算答案的答案,“秦家表妹不合適?!?/br> 不合適,好一個不合適,顏書語猛然站起身,朝外走了幾步,“裴公子,既然你外祖家都不合適,你憑什么以為我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會合適呢?” “你神威侯府給出的謝禮顏家不需要,我也不需要,所以恕我拒絕你的要求,定親之事稍后家父會代我回絕,裴公子還請另請高明?!?/br> 你看,無論前世今生,他都只會讓你退讓,無論你是不是他的妻子。 裴郁寧無論什么時候都是裴郁寧。 “裴公子,請恕我失禮,顏家不歡迎你,我也不歡迎你,還請你離開?!?/br> 顏書語轉身看著坐在那里的少年,神情漠然,語氣冷淡,“請你盡快離開?!?/br> 她真是恨透了將她和裴郁寧牽在一起的緣分。 最好他盡快回望京,然后他們此生不見。 裴郁寧看著她通紅的眼睛,用盡全身力氣才控制住了自己沒沖過去。 就在剛才,他又看到她,不是這個年少的她,而是更加年長成熟的她。 那像是他書房的房間里,她在對著他笑,一雙眼睛卻冷淡得很,“裴郁寧,你別這么自私,永遠都要求我退讓?!?/br> “我已經累了?!?/br> “我會離開,我們互相冷靜一下?!?/br> 她走得毫不猶豫,就像是再也不打算回頭,他卻沒辦法去追上她。 看著低頭不語的裴郁寧,顏書語開口叫人,“春月,送客?!?/br> 在外靜候的春月等人立刻快步進來,神情戒備的看著坐在那里的華衣少年。 裴郁寧緩緩起身,看了她一眼,行禮后快步離開。 “你們讓我一個人待會兒?!睋u頭拒絕春月等人的靠近,顏書語坐回花廳的椅子上,扶額不語。 她剛才有些太激動了,對于裴郁寧,靠得太近,她就會這樣。 即便是現在這個他,還是那么容易挑起她的情緒。 二十幾年夫妻,相伴半生,甜過苦過,最后卻落得那么個結局。 他不是沒對她好過,沒對她溫柔過,但比起那些淺淡的好與溫柔,還是無奈與苦痛更多,就算她對他還心有憐惜,但也僅止于此了。 憐惜他父母雙亡,憐惜他在外舍命,憐惜他為了那個家奔波,讓她得以以一品侯夫人的榮耀在外行走,但再多憐惜,也經不起消磨,她真是累到再不想憐惜他了。 就此別過吧,裴郁寧。 *** 暢園里熱鬧得厲害,一向好脾氣的顏三老爺氣勢洶洶的來了老太太屋里,推開擋路的丫頭婆子們,高聲質問那隨意為他女兒定下婚事的嫡母,“老太太,大姑娘的婚事是怎么回事?您為何不同我商量,就擅自同裴家交換庚帖,隨意定下了我女兒的婚事!” 老太太由崔嬤嬤喂著喝了兩口蜂蜜水,冷眼看著那鬧得不像樣的庶子,手一揮,在外聽命的仆從們就一擁而上,將人給壓著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