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果然不出所料,晉王前腳才出水榭,燕飛便一頭倒下了。柳青源又匆匆把他背回書房,待淼淼趕回來時,他已替燕飛重新包扎了傷口。 淼淼見燕飛雙目緊閉躺在榻上,忙上前探了探他額頭,“爹爹,飛哥兒他……” 柳青源久經沙場,對處理這類外傷早就駕輕就熟,冷著臉道:“鏢已經取出來了,沒傷到心肺,只是有點發熱,我已命人熬藥了,他底子好,睡上幾天便無事?!?/br> 淼淼放下心來,“有勞爹爹了?!?/br> 柳青源在一旁的玉盤凈了手,淼淼討好地遞上帕子,柳青源哼了一聲,一邊擦手一邊道:“別以為今晚爹爹幫了你就是認同你,我活了一把年紀,征戰沙場多年,卻沒試過像今晚這般心驚膽戰過。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怎么一回事?” 淼淼咬著唇思忖片刻,終于決定如實相告,于是把柳青源扶到書案前坐下,撲騰一聲在他面前跪下,“爹爹莫惱,且容女兒細稟。女兒將要說的,或許匪夷所思,請爹爹不要害怕,聽我慢慢道來。菩提閣曾經有一個女刺客……” 于是淼淼把她如何在菩提閣長大,如何被林庭風安排進宮行刺皇帝,不幸身死,在柳千錦身上死而復生,再到后來發現自己竟是柳千錦的孿生meimei一事,極其詳盡地述說了一遍,也連帶把燕飛的身世一并說了。 饒是柳青源活了大半輩子,自認經得起風浪,咋一聽之下,還是震驚得無以復加。 “這么說來,你、你就是我那苦命的女兒……千繡?那千錦她……”他扶著淼淼,難掩心中哀慟,一時老淚縱橫,仰天哀嚎道:“蒼天啊,為何要如此待我夫婦?既然還我一個女兒,卻為何又要奪走我另一個女兒?我苦命的女兒啊……” 他一直以為自己苦命的小女兒被林庭風擄走不久就死了,沒想到她一直活著,還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好不容易相認,代價卻是失去了另一個女兒。同時他也終于明白到,為何這個女兒自十五歲后,性情大變,努力減肥,不再整日癡迷晉王。 “都怪爹爹沒用,讓你受苦了。你這傻孩子,為何不早些告訴爹爹,這兩年來自己一人撐著,著實委屈你了?!?/br> 淼淼早已泣不成聲,父女倆抱頭痛苦了一場,柳青源又仔細問了淼淼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一時唏噓萬分。天快亮時,柳青源決定按照淼淼所說的,把此事永遠瞞著她娘親田氏,以防她難過。 眨眼到了正月,長安在不甚熱鬧的氣氛下平靜地迎來了新年。初三這天,淼淼起了個大早,帶著寶枝和燕飛,一早乘馬車出了長安,前往天香山安國寺。 玄一小師傅似乎長高了不少,收了淼淼的大紅包,樂得合不攏嘴,原本就小的單眼皮眼睛,更是瞇成了一道逢。 “柳姑娘,你的法術還在嗎?能不能在我身上施個法?我也好想變成在偏殿禮佛的那位李公子那般玉樹臨風?!?/br> 第105章 憤怒的團團 “小師傅, 不如變成我這款吧?保準那些來上香的夫人小姐們天天圍著你轉?!?/br> 柳姑娘身后忽然冒出一個俊俏公子來, 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玄一昂著小光頭一看, 哇, 這位公子鬢若刀裁, 眉如墨畫, 面如桃瓣,尤其那雙桃花眼, 似嗔似笑顧盼多情, 說不出的風流。玄一不由看呆了, “你、你、你也是被柳姑娘施過法, 所以長得這么好看的?” 燕飛蘭花指微翹, 風情萬種地理了理鬢邊亂發,“胡說, 本公子這是天生麗質。如何,里面那位李公子好看, 還是我好看???” 玄一眨著小眼睛,將他從頭到腳看到了一遍,忽然眼睛一亮, “你是桃花精變的吧?我師傅說, 世間之物, 美過頭就成妖了。小僧還是覺得里面那位李公子好看些?!?/br> 淼淼和寶枝在一旁嘿嘿直笑,燕飛沒好氣地敲了敲玄一的小光頭,“沒見識的小和尚!算了,本公子不怪你, 眼睛小就是可憐,眼神不太好?!庇殖瘜氈φ姓惺值溃骸皩氈?,你家小姐要會情郎,咱們別礙著她了,四處轉轉去,這安國寺我還沒來過呢?!?/br> 自從永寧侯知道了燕飛的身世后,因憐惜他和自己的女兒一樣遭受林庭風的迫害,又感念他這些年來對淼淼的照顧,于是大宴親朋認了他做義子。燕飛本來有點不太情愿的,畢竟他原本是一心一意想做永寧侯的女婿的,但后來想想,淼淼這個沒良心的早就移情別戀了,就算她嫁不了越王,他和她之間還隔著一個晉王,做上門女婿的希望鐵定落空了,于是愉快地認了永寧侯做干爹。 他本身長得俊俏,又慣會說話,把柳府上下老的嫩的哄得服服帖帖的,男女老少都喜歡他。寶枝笑著應了,領了燕飛四處游覽,淼淼則跟著玄一來到后頭的偏殿。 前皇后去在正月去世,所以每年的正月里,李憶總會在安國寺住上幾天,為前皇后上香祈禱。 “李公子就在里面?!钡搅似铋T口,玄一紅著小臉道:“柳姑娘方才還沒答應我呢?!?/br> 淼淼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腦袋,念了兩句瑪尼瑪尼轟,一本正經地道:“好了,我已經施過法了,不過這個法術現在不能生效,必須等你滿了十五歲方有效,在此之前,你得潛心修行,不能偷懶,不然佛祖怪罪,那法術就沒用了哦。還有,此事切記要保密啊?!钡剿鍤q時,沒準早就參透佛理,不再在意皮囊色相了。 “我知道了,誰也不說。我會好好念佛的?!毙粷M心歡喜,興奮地跑開了。 還是那個偏殿,殿中靜謐無聲,唯聞遠處大雄寶殿的頌經聲悠悠傳來,青煙裊裊,正中央一樽菩薩,菩薩前的蒲團上,跪坐著一個身著素袍的年輕男子。 淼淼放輕了腳步,在他身旁的蒲團上坐下,靜靜看向李憶。數月不見,他又消瘦了許多,清癯的身子似撐不起那件降色闊袖素袍,顯得空蕩蕩的。 淼淼生怕打擾了他,抱著膝蓋靜靜看他,他側臉的線條極優美,垂眸閉目,長睫輕顫,臉色略帶蒼白,烏黑如墨的長發用一根白絳子半束著,兩手放在膝上,安靜地跪坐著,似陷入了深思。許是心里郁結,他眉頭微微蹙起,日光從小紗窗透進來,在他俊美的臉上鍍了一層柔美的光。 淼淼不由看癡了,然而下一刻,她卻聽到一陣極輕微的呼嚕聲——這貨竟然睡!著!了! 她用力掐了一把,李憶哎喲一聲,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胳膊,待看到眼前的俏人兒,頓時清醒過來,“念兒,你真的來了?我方才還夢到你了,這是夢境成真了?” 淼淼嗔道:“對著菩薩都能睡著,你早晚都干嘛去了?” “最近實在太忙了,我都快累壞了?!崩顟浢Τ兴_拜了拜,“佛祖莫怪?!?/br> 聽聞皇帝早前擬了三個人選,想年后任命為新的大理寺卿,不料這三人不是稱病,就是上街摔斷了腿,沒一個敢接受任命。就在除夕那天,上回被大理寺收監的那幾個官員,有三人主動畫押承認了自己的罪狀,另外兩個拒不認罪的,當晚就得了急癥暴斃獄中了。 皇帝自是知道這是晉王背后的動作,沒想到他已狂妄至此,絲毫沒有任何顧忌,頓時氣得七竅生煙,這一氣之下自己也病倒了,朝中局勢越發的緊張,難怪他會累成這樣。 淼淼心疼地撫著他的臉,“你又瘦了?!?/br> 李憶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臉上,“你也瘦了,念兒,見到你真好,我……好想你?!?/br> 他把她拉入懷中,低頭聞著她身上的馨香,只覺這一刻再累再辛苦也值了。 淼淼伏在他懷中,聽著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心里也如小鹿亂撞,“我也想你?!?/br> 兩人靜靜相擁片刻,淼淼抬頭,見他眼底有淡淡的烏青,問道:“我上回托丹陽給你的《六水三十六式》,你可有修練?里面練氣的內功,可強身健體?!?/br> 李憶一怔,歉然道:“我……最近實在太忙,還沒練?!?/br> 淼淼不滿地道:“當初是誰信誓旦旦,說要練好絕世武功保護我的?如今卻拿忙做借口?!?/br> 李憶垂了眸子,沉聲道:“我如今才發覺,要保護一個人,非靠的什么武功,而是權勢。無權無勢,別說保護別人,就連自己也護不住,有再高的武功又如何?我以前真是傻透了?!?/br> 他說這話時,眸中閃過一絲恨戾,淼淼心中一驚,問道:“永舒,你告訴我,安貴妃之死……與你有關嗎?” 李憶神色一僵,把她放開,轉頭看向那樽永遠悲天憫人的菩薩,嘲諷地道:“她如今死了,大哥便娶不了你,總算如了我的愿。她的死是否與我有關,還重要嗎?” “對別人來說或許不重要,可是對你來說……卻是重要的。永舒,你不是那種人,你不是那種為了自身利益,不擇手段傷害別人的人?!?/br> 李憶緊咬牙關,呼吸漸重,好半晌才道:“不,我就是那種人!我如果不心狠手辣,就什么都不會有。人人都在算計我,憑什么我還要替他們著想?憑什么他們可以傷害我,而我卻不能傷害他們?我只恨自己的心不夠狠,手段不夠毒辣,想想我以前,我得到了什么?做了別人的墊腳石,還樂呵呵地以為自己有多幸運,有仁慈的好母親,有呵護自己的好兄長,殊不知,正正是這些最親的人,背地里默默算計著我!在他們眼里,我就是一個傻子!他們都該死!” 他背對著自己,淼淼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受他的憤怒和難過,“你說得對,他們蛇蝎心腸,他們不值得你真心以對??墒?,你和他們根本不一樣啊,就連行刺安貴妃那日,你還怕丹陽受到牽連,故意讓她拉肚子去不成安國寺,就連你的手下都得到你的吩咐,不能傷及無辜。若非如此,那日安貴妃哪能安然無恙?” 她從背后抱住他,他的身體在輕輕顫抖,極力壓抑著心中情緒,“所以永舒,你不是那種人,也別逼自己成為那種人,你會很痛苦的。你的雙手一旦沾染了血污,便再也洗不干凈,屠戮一旦開始,便永遠無法停下。你會有永遠填不滿的**,你會永遠舉著屠刀殺戮,你的心會永遠充滿仇恨,就像安貴妃和林庭風那樣?!?/br> 李憶閉上雙眼,白皙的俊臉因痛苦而變得扭曲,“可我已經變了,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我渴望權利,我心里已經有了仇恨,我已經舉起了我的屠刀,我再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人。沒錯,安貴妃遇刺,就是我指使的,反正她出了事,我大可推到菩提閣身上。只要她死了,大哥就得守孝不能娶你,我便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將他徹底打入深淵?!?/br> 他頓了頓,又道:“念兒,你并不知道,如今的我,已滿腹陰謀詭計,再不是當初那個的傻子了。你也聽說了吧,大哥把我之前提拔的幾個人下了獄,不知他使的什么手段,其中三人都認了罪,年后就會從輕發落,可不認罪的那兩個,當晚就暴斃了。明眼人都知道,哪來的什么急癥,怎會有那么巧的事……” 淼淼道:“是晉王,他們不肯歸順他,他就讓他們暴斃而死,以儆效尤,好讓別人知道,和他作對就是如此下場?!?/br> 李憶忽然笑了起來,笑得不可抑制,然而眸中卻難掩哀傷,“你看,連你都這么想,別人自然也這么想的,我父皇自然也這么想。其實,那兩個人是我殺的,晉王命他們的家人去獄里勸他們,而我,則命人偷偷在他們家人送去的飯食里下了毒。這一招借刀殺人,是不是很利害?明明他們忠誠于我,可我卻拿他們當祭品一樣獻了出去。如此一來,父皇自然對大哥生心不滿了?!?/br> 感覺到淼淼身子一僵,李憶轉過身來,捧著她的臉與自己對視,眸子里有奇異的光在閃動,“還有安貴妃,我自知在宮里的勢力遠不如大哥,她不出宮,我便拿她沒辦法。于是我故意把安貴妃在驪山想毒害我的事無意中透露給父皇,父皇最恨后宮干政,又對她以前和章敬太子的事耿耿于懷,自然不會讓她好過。我根本不需要親自出手,卻同樣達到了目的。怎么樣,念兒?我是不是很聰明?” 第106章 美人在懷 淼淼怔住, 久久說不出話來。 李憶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變化, 震驚, 難以置信, 失望, 甚至還有些惶惑。他松開手, 別過臉自嘲地一笑,“你看,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你對我失望了, 是嗎?”明明在笑, 可眼里卻有說不出的落寞。 須臾, 淼淼輕聲道:“那你告訴我,她死了, 你現在心里痛快嗎?” 李憶呵地一聲,聲音透著冷漠, “還記得丹陽及笄那天嗎?我和你躲在御花園的假山里,安貴妃說的那一番話,那是我有生以來, 聽到的最可怕的話。在那一天之前, 我一直以為她是這世上最疼愛我的人, 可我那天才知道,原來她對我所有的好,全是算計。 我病了好多天,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我甚至后悔那天偷聽了他們的話,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恨她,她讓我度過了愉快的十八年,但也是她,一夜之間讓我墜入了深淵。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助我大哥登上龍椅。還有當年,若不是她諂媚爭寵,暗中服藥提前生子,我母后也不會郁結于心一病不起,早早離世。她難道不該死嗎? 還有那兩個官員,他們既然忠于我,就該為我做出最大的犧牲,他們的死,能引起父皇對大哥專權的不滿和忌憚,如今父皇已考慮收回大哥北衙禁衛軍的兵權,所以他們的死,也算死得其所了?!?/br> 片刻的沉默后,淼淼把他的臉扳向自己,“你還沒告訴我,如今安貴妃死了,那兩個官員也死了,你心里痛快嗎?” 兩人的臉貼得很近,但李憶垂著眸子,并不看她,“這還用問嗎?自是……痛快的?!?/br> “不,你心里并不痛快?!表淀祿嶂哪?,搖頭道:“相反,你心里很痛苦,你在厭惡這樣的自己。永舒,沒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看著我……”她捧起他的臉,逼他看向自己,“你曾經擁有這世上最純澈的眸子,可如今,這雙眸子已充滿了痛苦、愧疚和彷徨,再不是我熟悉的那雙眸子。這世上確實有些人,天生喜歡追名逐利,渴望至高無上的權利,為了權欲,他們可以不擇手段為所欲為,他們可以不受良心的譴責和束縛,放任自己做有悖倫理道德的事,在名利場上所向披靡,但是永舒,那樣的人,絕對不會是你啊。想想當初,涼州七小龍為了搶你母后的玉佩,差點要了你的命,可你不但沒有嚴懲他們,反而替他們說情,還給他們返鄉的路費。他們固然對你感恩戴德,可你也因為幫了他們而心生喜悅,不是嗎?” 她看了一眼那樽悲天憫人的佛像,又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我問你該怎么信佛?你告訴我,信佛不在于形式,佛在心中,佛就是善,人只要心中有善念,靈魂就會因此安寧。永舒,當初那個笑著和我說這番話的人,才是真正的你啊?!?/br> 其實嚴格來說,那并不是他們真正的第一次見面,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是刺客淼淼臨死之際,她永遠記得,她臨死前最后的一刻,他用那雙純澈的眸子憐憫地看著她,對她說,愿你脫離苦海早登極樂,來世可別再做這極惡不赦的營生了。正是這句話,讓她臨死前感受到人世間最后的一絲溫暖。 “永舒,我愛你,所以我在意你,我知道你心里很難過,不要再逼自己做違心的事,我不要看到你陷進自己親手挖的泥濘里苦苦掙扎,你不是那樣的人,不要讓權欲毀了你,我只愿你永遠是那個單純快樂的人?!?/br> 李憶掙脫她的手,她的話中有他難以承受的痛,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可是我能怎么做呢?開弓沒有回頭箭,我若不爭,大哥一旦登基,絕不會留我性命。我難道還要像以前那樣,坐著等死嗎?” 淼淼再次扳過他的臉,看著他雙眼,一字一句道:“你若下了決心非走這條路不可,我可以為你舉起手中的屠刀,誰擋了你的路,我便殺誰。就算要下地獄,我也認了?!?/br> 她的臉上一片平靜,然而眸中卻有殺氣浮起,李憶吃了一驚,同時心里熱浪翻滾,此時方知,原來這世上有那么一個人,愿為自己做任何事。 李憶閉上眼,將她緊緊摟在懷中,溫熱的淚奪眶而出,“念兒,不,我不要你這樣,你說得對……我也不希望你變成那樣的人,那樣的念兒,不會真的快樂。念兒,答應我,永遠不要為了我,改變自己?!?/br> 她在他懷中道:“你看,你不希望看到我因為改變而痛苦,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樣,我也不要看到你強迫自己成為你厭惡的人。但是我也要你知道,就算你變了,我還是會站在你身邊的,無論你做皇帝也好,做個平頭白姓也好,我都跟著你?!?/br> “謝謝你,念兒,你真好?!崩顟浻昧Ρе?,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人,他在她耳邊呢喃:“念兒,你真好,再給我點時間,念兒,你一定要等我……” 她的身子溫暖柔軟,他一時舍不得松手,唇自她耳廓移到她臉頰,極輕地觸碰了一下,頓覺整個人輕飄飄的,待清醒了些,又大著膽子一路吻過去。她有點羞澀,紅著臉低下頭。 其實他也很緊張很羞澀啊,但這么難得才見一次面,他怎么舍得就此罷手?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大拇指的指腹沿著她的唇細細描繪,從唇角到唇珠,線條清晰優美,唇瓣不點而紅,離得這么近,他甚至聞到了清冽的花香。 不管了,美人在懷,再煩惱的事也拋一邊去了。他低頭吻了下去,觸到那軟膩唇瓣的一瞬間,他只覺腦中轟然一炸,血氣上涌,直把他震得上了天,他越發摟緊了她,舌尖不安分地探索,一點一點地深入,綿密細致,貪戀地留戀在她唇齒間。 而淼淼在最初的慌亂過后,也開始有了回應,伸出玉臂勾住他的脖子,櫻唇微啟,似在迎合,似在邀約。一室靜謐,唯聽到砰砰的心跳,早已分不清是誰的。又過片刻,李憶的膽子越來越大,已不甘只霸占她的唇了,從她的下頜一路輾轉往下,漸漸吻到她的鎖骨。 沒想到這小子色膽不小,連不該有的反應都有了,淼淼雖被他吻得目眩神迷,但總算保持著一絲清明,眼看他越來越過分,連兩手都開始不安分了,她用力扳開他的臉,紅著臉道:“別這樣,這兒可是佛門清靜地,佛祖瞪著咱們呢?!?/br> 李憶的胸口仍在劇烈起伏著,喘息未定,有點懊惱地啊了一聲,朝佛像合什拜了拜,“罪過罪過,差點褻瀆神靈了,佛祖勿怪?!鞭D過身來又朝淼淼道:“要不……咱們換個地方?” 在這兒實在呆不下去了,淼淼站起身,拽著李憶飛快往后山的林子奔去。后山有一個小水潭,水不算深,由山頂沿著山壁而流的山泉形成。 兩人很快來到水潭邊,李憶四周看了一眼,水潭邊有許多野生的山茶,但現在不是開花的季節,還好枝葉比較茂密,把潭子遮了一大半,“就在這兒嗎?地方雖隱蔽,但沒瓦遮頭……我總有點害羞,那啥……有沒有山洞什么的?” 淼淼沒好氣地指了指潭水,示意他彎腰,李憶既詫異,又有點小暗喜,“在潭子里嗎?倒也刺激,我倒無所謂,就是這大冬天的,萬一把你凍出個不孕不育……哎喲,你這是干嘛?” 原來淼淼趁他彎腰之際,用手掬了些水往他臉上潑去,好叫他清醒些。 他嗷嗷直叫,跳著躲開,“哎喲,小心些,我今兒這身看著樸素,這絲帛可是由蜀地最少見的冰蠶絲織成的,和我低調內斂孤傲高雅的氣質最般配不過了,整個長安也就這么一件,別打濕了……” 淼淼才不管他什么絲,接連潑了幾次水,笑嘻嘻地看著他上竄下跳,打鬧了一陣,最后李憶終于投降,身上那股邪火到底被這水撲滅了,兩人并肩坐在潭邊的大石頭上。 李憶兩手撐地,仰頭透過婆娑的枝葉看天空,嘆息道:“念兒,有你真好,我已好久沒像今天這般輕松了?!?/br> 他的頭發剛才被水打濕了,有點散亂,淼淼跪在他身后,拆開他束發的絳子,拿出梳子細細替他梳頭,“那我得掃你的興了,我還有正事沒和你說呢?!?/br> 他嗯哼一聲,心里癢癢的,有些意猶未盡,暗想他方才也有正事沒做,不過看來今天沒戲了,“什么正事?” 淼淼一邊替他梳頭,一邊把那晚和燕飛夜探梅花雅園,發現晉王和林庭風在一起看戲的說了。 第107章 鎖金枝 李憶先是有些漫不經心, 待聽到后來漸漸凝起眉來, 豁然轉身對淼淼道:“念兒, 你要答應我, 萬萬不可再輕舉妄動。萬一那晚大哥發現那兩個人是你和燕公子喬裝打扮的, 那可如何是好?如今我知道此事了, 我自會處理,你切記不可再管此事, 知道嗎?” 淼淼應了, 李憶又道:“那梅園自去年初被大理寺查封, 后又重新易主, 我當時有些好奇, 還派人查了一下,但這新主神秘得很, 只查到和原大理卿的妻家有些關聯,之后便斷了線索, 沒想到竟是和大哥有關,難怪什么也查不到。還有那玉鳶姑娘,身份也頗神秘, 只是……大哥為何會和林庭風勾結一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