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柳時茂微胖的臉上現出慍色,“絕不可以!我身為朝廷命官,就算突厥人要屠城,我也要守在高昌,死也要死在最后一個!”他略頓了頓,語氣又緩了下來,“只當……只當我對不起你們娘兒倆了?!?/br> 院子里的槐樹上,淼淼忍不住對柳時茂刮目相看,雖說這個大哥被苗炎炎美色蠱惑,鬼迷心竅地把她當菩薩一樣供在長史府,還好在關鍵時刻,他沒忘記自己的本分,沒丟掉該有的節氣。 苗炎炎在心里冷哼一聲,沒再堅持,笑著哄了柳時茂幾句。又過了一會,院子的另一頭響起幾聲夜鶯鳴叫,苗炎炎掏出帕子,往柳時茂嘴角抹了把,“相公,你慢慢吃啊,細嚼慢咽才是養生之道?!?/br> 柳時茂笑呵呵地應了,苗炎炎的帕子從他臉上拂過,輕聲朝他道:“相公今晚和炎兒吃了飯,還喝了幾杯酒,然后就上床歇息了,還和炎兒……那個了,記得嗎?” 然后,淼淼看到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柳時茂臉上保持著笑意,身子一動不動,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前方,把方才苗炎炎的話重復了一遍,“記得,相公今晚和炎兒吃了飯,還喝了幾杯酒,然后就上床歇息了,還和炎兒……那個了?!?/br> 苗炎炎收起臉上的笑,厭惡地瞥了柳時茂一眼,啪地一巴掌甩到他臉上,低聲罵了句“蠢貨”,起身從窗戶躍了出去。而柳時茂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坐勢,連臉上的笑容也沒變過。 嘖嘖,這就是貪戀美色的下場,活該。淼淼一點也不可憐柳時茂,輕身從樹上滑下,尾隨苗炎炎而去。 出了長史府,很快在一偏僻處發現了苗炎炎,正和一名蒙著臉的男子低聲交談,“我已經勸過好幾次了,但那矮冬瓜就是不肯開城投降,說多了又怕引起他懷疑,我又有什么辦法?” 那男子道:“我只負責傳話,怎么做是你的事,閣主說了,下月初三,若阿蘇爾還攻不下高昌,高昌的城門必須向突厥人打開,到時你看著辦吧?!?/br> “下月初三?現在已是正月十五了,那豈非只剩半月時間?”柳時茂那蠢貨雖然容易騙,卻是個老頑固,苗炎炎臉現難色,“為何要這么急?” “據說長安那邊已經收到高昌被圍的消息了,同時也知道了越王的事,一定很快有所動作的,所以閣主必須盡快控制高昌,再順勢拿下整個涼州?!?/br> “長安那邊收到消息了?所有驛站和官道都被菩提閣控制了,怎么走漏的風聲?對了,越王到底死了沒有???柳時茂派了人去找他,盼著他調兵解高昌之危呢?!?/br> “我哪知道,自從越王在祁連山被咱們偷襲,都這么久了,硬是沒找到他,當時形勢混亂,有兄弟說看到他掉下懸崖了,也有兄弟說他逃了,但既然他沒到高昌,也沒回長安,大概是死了吧?!?/br> 死了……躲在暗處的淼淼,一顆心頓時涼了一大截,那雙澄澈的眸子,再也見不到了嗎? 那蒙面人又道:“還有一事,燕飛沒聽閣主傳召回總舵復命,有人在長安見到他現身了。閣主有令,一旦見到燕飛,格殺勿論?!?/br> 苗炎炎大吃一驚,“他那天不辭而別,我還以為他收到閣里消息,回總舵去了,他竟是到長安去了?不過……他才立下大功勞,就因為沒及時回總舵復命,閣主就要殺他?還是因為……”她倒抽一口涼氣,“難道閣主以為,是燕飛去的長安通風報信?可是,他為什么要叛變菩提閣?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蒙面男子沒有回答,“閣主的決定,是我們做屬下的能過問的?我們只管聽命行事就是了。你好自為之,別誤了閣主大事?!?/br> 苗炎炎怔怔地看著蒙面男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正準備離開,一轉身卻見淼淼就站在自己面前,她唬了一跳,拍著胸口道:“念兒,你怎么在這兒,你來多久了?” “我來接嫂嫂你啊?!痹挵挡怕?,淼淼的手一翻,銀光閃動,長劍直刺苗炎炎胸口。 “你、你瘋了?”苗炎炎狼狽后退,堪堪躲開劍鋒,定眼看去,眼前的女子眸中有犀利狠絕的光浮動,哪里還是平時那個乖巧聽話的閨閣小姐? 她的心猛地一跳,感覺不對,可是已來不及細想,對方的劍再次刺向她的脖子,她慌忙一側頭,沒想到那只是虛招,她還沒回過神來,肚子已結結實實挨了一腳,整個人往后飛了出去。 淼淼上前幾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地上痛苦□□的苗炎炎,表情冷漠肅殺,“早就知道你居心叵測,只有我大哥那個傻子才信你,不過……你再也沒機會騙他了,我就當替高昌的百姓除掉一個禍害?!?/br> 她手中長劍一抖,挽著劍花朝苗炎炎咽喉點去,眼見劍尖離她的脖子只數寸距離,忽覺一陣異香飄過,心里暗叫一聲不好,隨即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苗炎炎揉著肚子站起身,還好肚子上綁了個繡花枕頭裝懷孕,不然剛才這一腳能把她的腸子都踢斷。她得意地把枕頭從腰部摘下,朝淼淼晃了晃,笑嘻嘻地道:“討厭,你剛才那一腳,把人家的孩子踢死了,好狠心啊?!?/br> 她上前兩步,蹲在渾身僵硬的淼淼身邊,非常認真地打量她的臉,“嘖嘖,這張臉,真是讓人隔應,我剛才還以為……”剛才有那么一瞬間,她幾乎以為她就是那個短命鬼淼淼,但她知道不可能,淼淼已經死在皇宮了,“你要殺我,可我又不能殺你,那可怎么辦呢?” 她就算再討厭眼前這張臉,也不敢違背閣主的命令殺了她,可是如果不殺她,剛才她已聽到他們的對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殺不得,又放不得,該怎么處置呢? 淼淼此時心里十分窩囊和不甘,安逸得太久,警惕性也遲鈍了,怎么就忘了毛火火那個假肚子呢?怎么就忘了那個女人最擅長用迷香呢? 她竭力睜大雙眼,可終究敵不過迷香的作用,兩眼逐漸渙散,失去知覺前的一刻,腦中浮現的,是一張圓乎乎的臉,臉上有一雙彎彎的眉眼,眼中帶著憐惜,語氣關切,“念兒,你餓不餓……” 還真是餓啊,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呢,她忽然無比想念那個每次見了面,都關心她有沒有吃飽的胖子。 晨曦初現,一縷日光自洞頂漏進洞內,又是新的一天。 躺在洞底的男子被山上嘰嘰喳喳的鳥鳴吵醒,揉了揉雙眼,打著哈欠坐起身,伸了個懶腰后,他抬頭望望洞頂那一方天日,用匕首在身后的石壁上刻下一道橫線。 石壁上的橫線密密麻麻,九道為一組,加上剛才那一道,恰好是九組。他起身往洞里走去,在一汪小水潭前蹲下,兩手掬水洗了把臉。借著微弱的日光,他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喃喃道: “九九歸一,好兆頭,今天老子一定能闖出這個破洞!” 倒影中的男子,胡子拉碴,頭發散亂,身型挺高挑,就是身上的衣服破得不成樣子,又寬又大,像是穿錯了別人的。他起身張開雙臂,左右瞧了瞧,“玉樹臨風,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某團要蛻變了?。?! 第68章 失蹤的團團 這是一個呈漏斗狀的山洞, 上窄下寬, 洞頂很高, 至于有多高, 李憶也說不清楚, 反正自他從洞頂跌落, 他就沒再爬上去過。當然,按吳葵的說法, 他爬不上去, 不是因為洞高的緣故, 而且因為胖。 “殿下, 您若是瘦下來了, 一定能爬上去的?!读娼洝防?,柳姑娘的輕功心法十分了得, 還有些簡單易學的招式,您一定要潛心苦練, 只要你能瘦下來,再輔以輕功,一定能逃出生天。老奴無能, 再不能伺候殿下了, 從今以后, 殿下要靠自己了?!?/br> 說這話時,吳葵已經快不行了。 那晚扎營后,酣睡中的李憶被吳葵搖醒,靴子都沒來及得穿就被拽著跑。腳板被扎得生痛, 他一邊跑一邊嗷嗷直叫,不明白睡得好好的,為何忽然要來這么一出午夜狂奔。他正想發火,一名近身侍衛在他前頭倒下,血濺了他一臉,他這才發現,營地里全是黑衣人。這些黑衣人身手極高,出手也狠,半夜偷襲,李憶的人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去涼州前,吳葵就安排好,他們途中要去一趟祁連山北麓一個叫天邱的山谷,接管他母后死前留給他的長翎令。所謂的長翎令,其實是一支三千人的精銳騎兵,秘密駐扎在天邱谷,只聽令于手執長翎令的人。 “殿下,你一定要記住,出了這個山洞,一路往北走,會見到一個雪山群,其中一座雪山,看著像觀音手中的凈水瓶,這座雪山腳的隱秘處,有一個溶洞,你從溶洞進去,沿著標記一直走,穿過山雪群,就是天邱谷了。夏至會在那兒等你的?!?/br> 因為要隱秘行事,所以這一趟去涼州的隨從極精簡,只有五十人,但這五十人,在那一晚沒一人能幸免。吳葵武功雖高,但奈何對方人數眾多,又是有備而來,他只好拼命護著李憶一路狂奔。 說是狂奔,其實跑得極慢,李憶那個龐大的身軀,根本奔不起來,全靠吳葵把黑衣人擋住。一路跌跌撞撞,慌不擇路,李憶兩腳一個踩空,身子驀地直往下墜,慌亂間兩手抓住山壁上的藤蔓,總算減慢了下降的速度。吳葵趕到時,眼見李憶順著山壁往下掉,想也不想,身子貼著山壁躍了下去,一手拉住李憶,一手拉住藤蔓。 然而李憶實在太沉了,像個大秤砣,帶著兩人直往下墜,若非吳葵拉住藤蔓減慢了速度,李憶毫無疑問會直接摔成一坨rou醬。吳葵本就受了傷,落地那一下拼盡內力拉住李憶,幾乎耗盡真氣,一落地便暈死過去。 李憶倒好,身上除了些皮外傷,腿腳完好,就是屁股摔得開花了。本以為是直接滾了下山,還暗自慶幸這下不用再跑了,結果到了天亮,李憶才發覺,兩人這是掉到一個巨大的葫蘆里了。 吳葵一直昏迷,兩天后才醒過來。這兩天李憶也沒閑著,把這個巨大的山腹查看了一遍。發覺山腹里有許多互相聯通的巖洞,洞里還有地下河,河水是活的。吳葵猜測,若能順著河水走,沒準能逃出去。 于是吳葵強忍身上重傷,和李憶一起走進洞里,但洞里縱橫交錯,彎彎繞繞,能把人腦袋繞暈,走了一天一夜,差點迷了路,遇上沒有路可走的時候,只能淌水過去,然而李憶是只旱鴨子,根本不會水。而且那些地下河的水,是祁連山雪峰上的雪水匯聚而成,冰冷刺骨,就算會水,也會被凍成一條死魚。 沒撤了,只能打哪兒打哪兒去。 吳葵知道自己快熬不住了,把天邱谷的事仔細告訴李憶,又把長翎令交給李憶,“殿下,這塊令牌,一定要藏好。老奴能在有生之年把長翎令交給您,總算沒辜負皇后的一翻苦心,只可惜……老奴不能親自送您到天邱山了?!?/br> 李憶泣不成聲。 當年母后留下來的人,全被安貴妃打壓,死的死,遣的遣,只剩下幾個被調到掖庭做苦役,這些年都沒過過好日子。他以前安逸慣了,也有心無力,沒為他們做過什么,待后來終于覺醒,好不容易把他們調回身邊,可這才多久,這會連吳葵也要死了,還是死在這鳥不便便的地方,全怪自己沒本事。 “當年齊國公對老奴一家有恩,老奴曾發誓,一輩子為吳家鞠躬盡瘁?!饼R國公是李憶的外祖父,曾任安西都護,鎮守安西四鎮二十年,天邱谷的長翎軍就是齊國公秘密創建的。吳葵為了報恩,受齊國公之托進宮照顧吳皇后,“殿下不必難過,老奴在祁連山出生,在祁連山長大,能死在祁連山,總算是落葉歸根,此生無憾?!?/br> 吳葵終于沒能熬過去,在跌落山洞的第七天死了,李憶按照他生前的遺愿,把他的尸體沉入地下河,讓他順水而流,他說過,上天若是憐憫他,會讓他漂回他出生的地方——天邱谷。 接下來的日子,李憶開始了沒日沒夜的苦練,他萬分慶幸自己把念兒的《六水真經》貼身珍藏著,在這艱辛的日子,《六水真經》除了是他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也是拯救他孤獨靈魂的唯一安慰。 他答應過她,不會一直當個胖子的,她去涼州前,他還對她說,她在涼州若有事,可以找他幫忙,可眼下有事的卻是他。萬一念兒真的去找他了,卻發現他不在呢?他怎么可以失信于她?還有,萬一他死在這里,她被迫嫁給大哥,那可怎么辦? 他不但要讓自己盡快瘦下來,他還要從這個山洞逃出去。 后來他才知道,如何讓自己瘦下來這個問題,根本是他多慮了。吳葵死前教了他捉魚的方法,還教會他如何用燧石生火,如何簡單剝開魚肚清洗,用藤蔓的枯枝架在火上把魚烤熟。 但即便是知道了捉魚的方法,對于嬌生慣養的李憶來說,魚不是那么好捉的,往往三四天才成功捉到一條魚。還好半山壁上有一個蜂窩,也有些不知名的野果,餓極了的時候,他會冒險攀著藤蔓爬到山壁上掏蜂蜜和摘野果。 所以,眼下對于李憶來說,根本不是如何讓自己盡快瘦下來的問題,而是如何讓自己活下去。在被蜜蜂扎過無數次,又從山半壁上摔下無數次后,無論是掏蜂蜜還是爬山的技能,都得到了飛速的提升。 人的能耐,都是被壞境逼出來的。李憶從小活在金碧輝煌的宮殿里,錦衣玉食,一頓飯光是盤子碟子就上百個,打個噴嚏都一群人伺候。然而在山洞里的這兩個多月,連鹽巴都沒有的魚和幾經艱辛才掏到一點的蜂蜜就是他賴以生存的食物,沒有高床軟枕,沒有山珍海味,饑寒交迫,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但如今的他覺得,還能活著,也挺好。 風餐露宿,與世隔絕,他感覺自己像個修仙的老道,在這不見天日的洞府里潛心修煉,沒準哪日就化羽飛升了。功夫不負有心人,他身上的肥膘每減少一分,離洞頂便近一分,他每天拼命往上爬,反復練習《六水真經》里的心法,每天給自己定一個更高的攀爬目標,然后每天從山壁上滾下來,摔得體無完膚,兩手全是攀藤蔓的厚繭子。 一日復一日,某一日他忽然發現,當初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掏到的蜂窩,終于被自己甩在腳底下。 是時候了。 李憶對著倒影整理了一下儀容,環顧一眼這個生活了快三個月的山洞,用匕首在山壁上刻下“六水洞府”四字,往兩手手心呵了一口氣,隨即一躍而起,攀住山壁上垂下的藤蔓,咬牙提氣往上一躥,身輕如燕,猿猴一般朝著洞頂急掠而去。 一輪明月升起,整個長安被籠罩在朦朧月華下。 長安城東的大明宮,燈火通明,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永寧侯柳青源收到的急報,震驚了整個朝堂,三省六部的官員已連續三天三夜沒闔過眼,即便現在子時已過,依舊能見到抱著文書疾步小跑的小吏。 夜不能眠的不止朝廷宮員,映月殿,安貴妃不安地踱著步,不時朝殿外張望。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速腳步聲傳來,兩旁站立的宮女終于舒了口氣,低著腦袋急急退下。老規矩,晉王出現,生人勿近。 李昀這幾天也是忙得焦頭爛額,但衣著儀容依舊一絲不茍,氣度依舊沉穩,只是兩眼布滿了血絲。才站定,安貴妃匆匆迎了上來,“聽說你向皇上請旨,要去涼州?你瘋了?你怎么能在這個時候離開長安?”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等到這一天,淚奔…… 第69章 深宮子夜 李昀的聲音冷冰冰的, “突厥人都打到高昌了, 這個時候趕過去, 我還怕遲了?!?/br> 安貴妃咬著牙道:“你就不想想, 你父皇如今病倒了, 萬一他熬不過來……團團不在長安, 如果連你也不在長安,雖說你幾個弟弟還小, 但他們背后的人野心可不小, 到時指不定弄出什么幺蛾子來??傊? 這個時候, 你斷不能離開長安?!?/br> 皇帝自從去年被行刺后, 身體一直不大好,最近又是一連串的煩心事, 先是以前幫過自己的幾位官員被殺,接著又是西市那出指桑罵槐的大戲, 弄得滿城風雨,他心里本就郁結,前幾日越王失蹤和高昌被圍的消息, 更是讓他心力交瘁, 氣血攻心之下一病不起。 李昀不置可否, 忽然問道:“越王失蹤……是你派人做的?” 安貴妃一怔,隨即惱道:“你……我在你心里,就惡毒成這樣?我若要他死,何必等到今日?” 李昀哦了一聲, “你一見面,不問我越王的消息,倒急著問我出征的事,我還以為你已胸有成足。那他怎么會出的事?出事這么久,朝廷一點風聲都沒收到,這事不尋常?!?/br> 這個兒子就是這樣,不刺她一下心里不舒坦,安貴妃不想和他計較,因為知道計較也沒用,憋著一肚氣道:“我哪知道,最近為了打消你父皇對我的懷疑,我每日戰戰兢兢的,哪還有心思想其它的。團團出事,我心里也不好受,我估摸著,沒準是林庭風搗的鬼。如果是他……昀兒你更不能離開長安,他既然能害團團,下一個就會盯上你?!?/br> 她越想越怕,聲音都有點顫抖,“你不知道,他有多恨我和你父皇,只要他一日不死,窮他畢生之力,他也要攪得我們不得安生。昀兒,你聽我一句勸,這個時候,你不能離開長安。當務之急,是先把林庭風揪出來,他固然與我不共戴天,又何嘗不是你父皇的心腹大患,若你能除掉林庭風,一定比你擊退突厥人更讓你父皇高興。團團這會沒準已經……不在了,我說句難聽的,他不在了,我們少了最大的威脅,儲君之位,只要我們沉得住氣,定是我們囊中之物?!?/br> 李昀抿唇沉默,突厥一直是中原的心腹大患,歷朝歷代無不想除之后快,然而突厥就像塊毒廯,根本無法根除。他十二歲到安西四鎮從軍歷練,每每見到突厥人在邊境燒殺擄掠,心里便痛恨我朝的無能,那時他便想著,將來總有一天,他要親自掛帥,將突厥人趕盡殺絕。 這兩年突厥內戰不斷,實力不大如前,趁著這次突厥挑起禍端,本是剿滅突厥的大好時機,但是他也知道安貴妃說得很對,皇帝因之前的事,心里對安貴妃有了想法,連帶對他多少有點疑慮,他不該輕舉妄動。 但安貴妃不知道的是,這些年他處心積慮,勢力早已遍布朝堂,他從不擔心越王會擋了他的道,就算皇帝要立越王為太子,他有的是辦法扳倒他,更別提其它幾個未成年的弟弟了。但他并不想這樣做,畢竟圣旨一下,天下皆知,他再除掉越王自己上位,難免有點名不正言不順。 既然現在越王失蹤了,皇帝也病了,他正好順勢而為,趁此機會得到自己想要的。至于皇帝對他的想法如何,他不在乎。 正想著,有內侍急急跑進來稟報,大理寺卿吳憫川求見。李昀一怔,都這個時候了,還是在內宮,若非有要緊事,吳憫川不會著急見他。 他別過安貴妃,到前殿見吳憫川。 “剛收到一封告密信?!眳菓懘◤膽阎刑统鲆恢浼?,“有人把這支袖箭射到大理寺內堂的匾額上,密信就綁在箭上?!?/br> 李昀把信打開,不由怔住。信上詳細寫了林庭風與菩提閣的關系,又指出梅園就是菩提閣在長安的分舵,數月前西市的那一出大戲,正是出自長安分舵的手筆。此外,信里也提到菩提閣控制了長安和涼州之間的驛站,以及林庭風勾結突厥人一事。 “查到是什么人做的嗎?” 吳憫川搖頭,“問了值夜的人,根本沒發現任何異常,忽然之間匾額上就多出一支袖箭,可見那人身手極高?!?/br> 李昀心頭突突直跳,剛才安貴妃還說當務之急是揪出林庭風,他正愁無從入手,這會告密信就來了,他把信又重頭看了一遍,“說說你的看法?!?/br> 吳憫川年紀輕輕便當上大理寺少卿,自然有他過人之處,他分析道:“觀此人寫的字,筆畫笨拙稚嫩,連五歲孩童都不如,只能稱得上會寫字,語句也不精練,勉強能把事情說清楚,可見此人讀書少,但腦子挺靈活。他身手極高,又對菩提閣的事如此熟悉,言之鑿鑿的,依我之見,他的身份就是菩提閣的殺手,也許是和閣里鬧翻了,一氣之下告的密?!?/br> 大致和自己的想法差不多,李昀道:“這種殺手組織,有極嚴密的教規和殘酷的刑罰,若非迫不得已,沒人會做這種冒險告密的事,我猜此人不是一氣之下告的密,而是走投無路之下告的密,目的是借我們之手,鏟除菩提閣?!?/br> 吳憫川問道:“那你認為,他所說的可信嗎?我們該怎么做?” 李昀嘴角彎起,“之前永寧侯收到他女兒的急報,信里也提到,懷疑兩地驛站被突厥jian細控制,由此看來,信中內容應是可信的,但既然林庭風現在不在長安,我們暫時別打草驚蛇,抓些蝦兵蟹將沒意思,要抓就抓大的,把龍王揪出來,一網打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