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添丁翻身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丫頭手里的碗。丫頭被他的舉動嚇得差點把托盤扔了,小少爺這是怎么了?難道不想斷奶?丫頭知道給小少爺斷奶是個艱難的任務,可沒想到小少爺瞪大眼睛的樣子,也太嚇人了。 幾下爬到丫頭身邊,努力想要看看碗里放著的是什么,他已經不記得上次吃東西是什么時候的事,當然吃奶除外。奶的味道著實不好,雖然奶娘每次都會清洗之后再給他喂,可他還是怪怪的,好在經歷了末世,養成了什么難吃的東西都得吃,奶味再怪,他也難接受,只要能吃飽就行。聽到有吃的,添丁壓抑不住情緒,更不顧會不會穿邦,反正是做夢,何不隨性而為,趁著做夢能嘗嘗食物的味道也不錯。 添丁的動作更是嚇到了丫頭,她連動都不敢動,就怕動一下把小少爺碰到?!靶∩贍??!?/br> “夫人!”在門口守著的丫頭發出聲音,屋里跟著少爺蹲著的丫頭松了口氣,夫人總算到了。 王夫人進了房間就見到小兒子坐在丫頭身邊,眼睛盯著托盤上的碗?!疤矶∵@是在看什么?瞧瞧這眼睛瞪得多大?!蓖醴蛉税研鹤颖?,點了點添丁的鼻尖,“可是想吃了?”王夫人示意丫頭把碗放到桌上,王夫人抱著添丁坐在桌邊,拿起勺慢慢的舀,直到晾涼些,才用小勺子舀了一點兒送到添丁的嘴邊。王夫人也沒把握兒子能吃,她已經盡量把粥煮得很爛,且帶著微微的香味,就是想哄兒子吃下,可斷奶的事,王夫人也知是不容易的。想想以前大兒子和女兒,斷奶的時候可是讓她cao碎了心,輪到老三了,王夫人這心啊…… 聞著到鼻尖前的香味,添丁往前伸了下頭,張嘴咬住,粥,好香的粥,軟,香,糯,好吃。王夫人正憂心著,感覺手里重量不對,再低頭看兒子,看看手里的勺,忙拿手絹放在兒子的嘴邊,就怕兒子不適應粥的味道吐出來,哪想兒子抿抿咽了,然后扯著她袖子,“娘,七?!?/br> “乖兒子?!蓖醴蛉吮饍鹤佑H了親,小兒子真乖,真省事,王夫人提起的心終于放下了,忙又舀了一些喂給兒子。 一勺接著一勺的吃著,添丁感覺自己已經有兩輩子沒有吃過米了,雖說米被煮得很爛,可仍能吃出米的味道,非常香,添丁吃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粥進了肚,添丁瞇眼睛,此時他真切的感覺到……他,真的活在這個世上,而不是什么都變異的末世。末世離他很遠,哪怕有朝一日,上天收回對他的恩賜,他也能幸福的死去。 吃飽了,添丁拍拍小肚子,然后靠進娘的懷里,有爹有娘,有哥有姐,能吃到東西,挺好,他就安心的在這里呆著,一直到上天收回恩賜為止,安心,且幸福的生活,活著真好。 “夫人,小少爺都吃了?”進來收碗的丫頭,看著空空的碗,又見王夫人點頭,丫頭驚訝。丫頭進府時,正趕上小姐斷奶,當時的場面,現在回想起來,都讓人搖頭,頭疼,沒想到小少爺這么容易就變了口味。 王夫人輕輕的拍著兒子的背,然后小心的把兒子放到小搖床里。兒子順利斷奶,了卻了王夫人一大塊的心病,之后便變著法的給兒子做吃食,就為了讓兒子多吃一些,能夠快些適應食物的味道。之外,還要忙著給兒子抓周的事情,去老家的管家回來的很快,只是老家并沒有多少賣地,只置了王畝地,王夫人也不在意,相公雖然清廉,但也有不少東西,五畝良田在王夫人看來只不過是給小兒子出生留個紀念。 一周歲的添丁被王夫人抱著出現在大家的面前,比起前兩次添丁小朋友睡覺不醒,現在睜開眼睛,并且狀態十分好,掙扎著從娘的懷里下來,不去管周圍大人的哄鬧的聲音。王夫人把兒子放在桌上,拼起來的長長桌子上擺放了不少的東西,什么玉佩,什么寶劍,什么筆,書,點心,官印,亂七八糟的整整一桌子,被放在桌上的添丁,搖搖晃晃的站起,到了點心邊,拿起點心,坐下,往嘴里放。圍著看的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直說能吃是福。 添丁安穩的吃了一塊點心后,拍拍手上的點心渣,又搖搖晃晃的起身,在東西中心坐下,從一堆東西里扒拉來扒拉去的,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看哪個都不順眼,寶劍有什么用,給把尚方寶劍還不錯,真要是殺敵,寶劍是這種武器最沒用,還不如關公的大刀。官???這種東西……先留著,在古時當官,說不好有用沒用。添丁東看看西看看。 “老爺,添丁拿了個官印?!蓖醴蛉梭@訝看著兒子手里的官印,握手帕的手緊了緊,當初老大抓周也只是拿了筆。 “接著看?!蓖醮笕藳]去理四周道喜的聲音,小兒子的樣子看起來還要拿東西。王大人沒看錯,添丁墊在點心下面的布巾拿了下來,將官印放到里面,然后晃晃悠悠的走到大哥那邊,“哥,拿?!?/br> 王家長子,王修柏看著弟弟手上的官印,一時不知要不要接,抬眼看向爹。王大人點點頭,他有些看不明白小兒子了。 第4章 距離添丁抓周已經過去四年,五歲的添丁乖乖的坐在書房里,聽著大哥為他啟蒙,講圣賢,識文斷字。遠離末世之后,添丁有著很多的不安,感覺世界太玄幻且不真實,就拿他現在所處的朝代,他所知的歷史朝代中就沒有,甚至哥哥給他啟蒙時用的書本,他是聞所未聞。 末世之前,添丁是完成十幾年校園教育的人,該了解的歷史絕對沒有落下,哪怕經歷末世,把知識忘了七七八八,但仍侃侃歷史上發生的事,可現在他所看到的東西打破了他的認識,比如說最簡單的士農工商的等級之分,在這里是士商工農。添丁瞪大眼睛看著哥哥許久,又掏了掏了耳朵,以確定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更別提他所知的“人之初”“三人行”的啟蒙,在這里壓根就沒出現過。 添丁接受著新的全面的啟蒙,所學的之乎者也,繞的添丁的舌頭都不直了。王修柏看著弟弟的樣子,不停的扶額,他現在還能記起四年前弟弟抓周時的樣子,把官印給了他,把書給了父親,把也不知誰放在桌上的賬本給了meimei,把他吃剩下的點心給了母親,剩下的東西,全都堆在一起,然后弟弟直接往上一躺……睡著了。當時把在場上的人全都搞蒙了,從沒見過這么貪心把所有東西都據為己有。添丁抓周的事,至今仍會被人點出來說道說道,當樂子聽。 啟蒙的添丁很認真,在古代能讀書的人不多,家里供一個書生所需的費用夠差不多夠農家換好幾十畝的上等良田。當然,如果能夠獲得秀才的資格,就會勉出家里幾畝田地的賦稅,中了舉人呢,免稅的地更多一些。如果能魚躍龍門中了一甲,不管是多少名,熬個幾年,分派出去做官,再混個幾年,幸運的提上去,不幸的就做一輩子在下面呆著吧!也不是說只有一甲才有出路,能進殿試的,基本上都能有個官運,入了皇帝的眼,并且讓皇帝印象深刻,說不定就平步青云了。 讀書可以說是農家人首選之路,尤其是現在這樣的社會結構下,農是社會最底層,農家更是想以養出個讀書人提高地位。 添丁十分珍惜啟蒙讀書的機會,他需要以此多了解生活的社會,雖說他現在是個官二代,但也不能一輩子靠著父母生活吧,以后總得給自己尋個事干,他可不是靠父母養活的人。添丁喜歡這輩子的爹娘,可是之前的,準確一說是上輩子的生活,養成了他獨立的性格?,F在趁著他沒成長起來之前,他需要積累知識,本錢,還有想好以后做什么。為士,為將,還是為商。 后院并不是不知前邊的事,就像現在,靠著母親身邊坐著的添丁就聽到了,母親小聲的問著皇帝身體如何了,只見父親搖了搖頭。別看王大人是當朝宰相,可在這樣的時候仍是擔心。添丁沒經歷過王權更替,可也了解幾番皇權的爭奪,皇權不是皇帝留了遺言給了誰,誰就能握住,權利是非常吸引,即便坐擁天下,仍擔心握著兵權的人會不會造反,還有什么藩王,什么大臣,做皇帝也不容易。 之后的日子,添丁有時會聽到父母講皇帝的身體,平時天天跟著哥哥啟蒙,哥哥在跟先生讀書的時候,添丁也會跟著。然后吧!添丁發現了個問題,他哥都二十歲,馬上及冠,行冠禮了,他哥居然還沒大婚,也沒有個添房的。感覺好奇怪,添丁懷疑他哥是不是身體有問題,不然為什么二十歲還不結婚,在古代不是早早就結婚生子了嗎?又不是新社會。添丁越發的搞不懂現下的社會了。添丁好奇啊,可是他又不能跑去問為什么不結婚吧! 幸福的生活永遠短暫易失去的,就在添丁跟著哥哥學習的時候,喪鐘的聲音敲響了,皇上駕崩了,舉國守喪。王家上下,全都換上素衣,扯下宅門上的紅對,福字。添丁小朋友換好衣服跟著母親身邊,他感覺母親似乎在緊張。想了想,添丁大概猜到是什么情況,母親是在擔心父親。王權的變更,總會帶著血腥的。 喪鐘敲響之后,王大人一直沒有回來,王宅表面很平靜,私下卻會小聲議論紛紛。尤其是吳媽更是眼珠亂轉,行動起來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搞什么。添丁就瞧著幾次,還偷偷的跟母親說了一次,王夫人聽著不由得皺眉,她清楚吳媽那點小心思,貪錢,還耍威風。自打小兒子出生之后,她就對吳媽越來越不喜,念著她是老人,又無依,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下府里正是在安穩的時候,卻行為怪異,王夫人由黑了臉。 現在國喪,王夫人不想在家里弄出大事,沒瞇起眼睛,王夫人叫來管家,吩咐了兩句,又叫來吳媽,“吳媽,到外面莊子幫我看一眼,我這最近總覺得心不安?!?/br> “吳媽辦事小姐放心,吳媽替小媽跑一趟?!眳菋屃⒖虘?,她不會懷疑小姐,小姐心軟著呢,尤其是對她,只要不踏到小姐的底線,小姐就不會與她計較。吳媽正想著把最近弄來的錢給兒子送去。吳媽對王夫人說了謊,她兒子并沒有被收債的打死,若當初她若不說謊,家里無依無靠,也不會回到府里做事,還輕閑得不得了,還難貪到錢,給她兒子還債,反正老爺是宰相,來錢還不簡單。王媽絕對不會想到,她此行,有去無回。 添丁不知他的一句話,要了一人的命,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多想,經歷了末世的人,心都是冷的。 王宅的大門緊閉謝客,添丁在家里老實的跟著哥哥識字,聽著讓人頭大的之乎者也,順便也留心家里是不是有人搞小動作,可他發現他家的人,只有母親有些不安,他大哥和jiejie都沒有什么反應,jiejie養在后宅,沒有什么反應倒是可以理解,可大他是家里的長子,怎么著也應該有個什么態度。托著下巴,看著對面照本宣科的讀著書上內容的大哥,大哥是成熟冷靜?還是書讀太多讀傻了? 七天,死人去世的頭七,先帝在這一天出靈下葬。從皇帝駕崩到現在,整整七天,王大人一直沒有回府,王夫人嘴里起了好幾個泡,面上仍是一臉的平靜。王夫人等著,盼著,就等今天過了,老爺能夠回來。王夫人從早晨一直等晚上,可一直沒有等到人。 “娘?!鼻逶缣矶【团艿侥锏姆坷?,看著王夫人一臉蒼白,添丁嚇得不行,忙過去握住娘的手?!澳?,是怎么了?” “添丁乖,娘沒事?!币灰箾]有合眼的王夫人摸了摸兒子的頭,咬著牙強裝鎮定,她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皇上下葬后當是新皇登基,可到現在也沒有新皇的消息,他們家老爺也沒有回家。 添丁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他現在也擔心父親的情況,他不清楚古代王權交替時,大臣會是什么樣,但他覺得不應該到下葬之后也不會回府看看吧!而且哪位皇子登基,也沒有消息傳來,但是添丁又不擔心,宰相是什么官,就算父親年輕,也不是輕易能動的吧!默默的靠著娘身邊,添丁只能用這種無聲靠近安慰憂心的母親 皇帝駕崩的第十天,王大人終于回來了,一臉的疲憊,蒼白,感覺人像是老了十歲的樣子。王大人回家后,王夫人終于松了口氣,而添丁則在心里嘆了口氣,人在哪里生活都不容易。王大人回來之后,十分的沉默,沒有提宮里發生了什么事,只是將自己關進書房。 第二天子時剛過,王大人才從書房出來,在外面守著的王夫人憂心的想要開口,王大人搖了搖手,扶著妻子進了書房,兩人在書房里說了什么,外面等著的三名子女聽不清,王小姐靠著身邊丫頭身上打瞌睡,王修柏手里還拿本書,抬頭望月背著什么。添丁站累了便蹲下,他有種家里要出事的感覺。剛剛父親從書房出來的時候,他看到父親頭上的字條中的廉不見了,變成了:由盛到衰…… 添丁看向書房,父親應該是猜測要出事,和母親關上門說的話無外乎這些,如果真要是出事……添丁的腦中過了過自己的東西,似乎只有五畝地有用,其他好像都是廢品。他得把地契找出來藏好。 書房的門再見打開,王大人揮手讓孩子們去休息,添丁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地契找出來,一同翻出來的還有老家的房契,添丁沒多想便將兩張契折成最小塞進掛在脖子上的百歲鎖里,拍了拍百歲鎖,添丁抱著枕頭睡覺。 朝上,還沒有把辭官回鄉的話說出口的王大人,被言官先一步的參了一本,接著便是幾位大臣跟豐附合,新皇直接下旨罷了王宰相的官,抄家。又道要為先皇積福,留了王宰相一家的命。 第5章 王宅,前院的石路上跪著王家主仆所有的人,拿著圣旨的公公站在高高的石階上,宣讀新皇的旨意。跪著的王夫人聽完之后差點沒暈過去,老爺已經猜到了新皇上位,怕是容不下站到皇太子的宰相,已經打算要辭官回鄉養老,可仍是晚了一步。 添丁聽完圣旨后,只有一種想法,做古人真累,而皇權真的是至高無尚,難怪人人都想做皇帝,看宰相不順眼,就有言官參本,不讓其死反倒讓人感恩戴德。隨著母親給圣旨磕頭,他要感激新皇帝,至少還留了他們一家人的命。 宣旨的公公揮了揮手,進來一幫人,有太監還有一幫帶著武器的,不知是兵,還是宮里的侍衛。沒一會兒官兵搬出不少東西,物品多以書居多,其次是布料,女人用的首飾,上好的家具,還有幾張地契和銀票,散碎的錢卻沒有被收走,公公看著銀票上的數額,這也太少了。王大人是當朝宰相,怎么就這么點兒錢?王家私藏了?有密室?似乎也不太可能,跟著他來抄家的人,可是抄過家的主,他們哪個回去不是說在抄家時的見聞,收出多少價值連城的東西,封了多少箱珠寶,繳了多少錢,單是銀票就有多么厚??煽粗稚媳”〉膸讖埣?。公公不知當說些什么了。 看著被抬出來的東西,添丁的想法和公公的恰恰相反,他覺得自家挺有錢的,那怕他父親頭上之前頂著“廉”字,也是有錢人。偷偷的望向大哥,大哥的原本也沒標有多少錢,現在錢數并沒有多大的變化,jiejie亦是如此,但是添丁明顯看到哥哥眼里的悲痛,順著大哥視線望去,添丁悟了,大哥是心疼被收走的書。添丁滿腦子的問題,他覺得自己不了解古人的思維,這是新皇開恩,沒要了父親的命,若新皇想開殺戮,那么他們一家都得去見閻王。 不自覺的往母親身邊靠了靠,對未來,添丁有些惆悵,家被抄了,住的地方也沒有了,他們要去哪里?回鄉?老家至少他們還有住的地方,還有五畝地,之前家里給老家捐了幾畝貢田,老家的人應該不會欺辱他們,說出來的話可能會不太中聽,但大多是沒有惡意。這樣的地方,適合他們一家嗎?靠著母親,添丁默默的嘆了口氣,還好他是小孩子,這種頭疼的事,不用他cao心,有父母頂著。 公公帶人抬一箱接一箱的東西,搬不走的東西待封門時一起封在院子里。等人走后,王夫人攤坐在地上,臉色堪比白布,府宅內冷冷清清的,王修柏起身過來扶起母親,王琇蕓拉著弟弟的手,之前還有些懵懂的大小姐,這會兒似乎才明白他們沒有家了。添丁只是看著母親,家里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這會兒一定要注意不能被家里的下人鉆了空子。一心只讀圣賢書的大哥指望不上,jiejie的樣子……也不是能撐事的主,期望父親能快些回來。 添丁完全忽略了封建社會的階級體制,下人進府做工,基本上都是有賣身契,主人好心,就給幾錢的工錢,摳點的供吃供住便給了天大的恩德。主人有變賣下人的權利,下人想要私逃,被打死也不會有人跳出來說什么,反倒會說逃跑的人不知福。什么下人趁著主家落難,卷跑最后一些銀子的事,少有發生。 憂心的添丁緊盯著大門,就怕錯過父親回來的身影。 王大人是被侍衛“送”回來的,進門后見到夫人,王大人長嘆口氣,搖了搖頭,新皇怎能容下站在皇太子那邊的臣子,幾位支持皇太子的臣子都清楚,可誰也沒有料到新皇連一天都忍不了。今天被擺官的不止他一位,連閣內三老也都被擺了官。王大人問心無愧,卻累及家人跟著受苦。握著夫人的手,王大人縱有千言萬語,也只是化成了一句,“苦了你和孩子了?!?/br> “老爺說的是什么話,我十八歲嫁進王家,那時老爺還未進京……”王夫人咬了咬下唇,未將話說完,接著又道,“現下怎能言苦?!?/br> 王大人拍了拍夫人的手,“哪里還是什么老爺?!蓖醮笕藫u了搖頭,他們今日就得搬出府內,要處理的事太多。為官,王大人已然心恢意冷,未來如何,王大人也是沒有主意,只是想著回老家,至少還有個容身之處。 父親回來,添丁緊繃的弦才算松開,靠著jiejie,沒一會兒便睡著了,熬了一夜未眠,剛入睡就被叫起跪下接旨,折騰了一出又一出,才五歲的添丁哪里受得住。忍住現在才睡,已經很不容易了。王修柏抱著弟弟,羨慕幼弟的無憂,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還能熟睡,他們已經無家可歸,今年的科舉,他怕是不能下場考試,他空有才子之名,卻無科舉之功,每次落榜,先生便為他可惜,想要復王家之興,談何容易。 王大人夫婦是仁義的主,到年齡婚配的,已經婚配的,他們便將契還給對方,又給了他們一些錢財,讓他們自謀生路,或是回去婚嫁。而未到年齡了,便讓管家帶他們去正經的人牙那里尋個好人家做事。歸還身契的人,沒有人收下錢,他們在府里做工時,老爺夫人待他們不錯,從不打罵他們,月錢給的還足,他們怎么能要老爺落魄時的錢。這些人拿著身契便悄然的離開了。 準備回老家養老的管家,也沒有拿錢,老爺一家回老家,一行數百里,一路艱難,用錢的地方太多,且沒有人護著,還帶著婦孺,路上的艱辛可想而知,沒錢是萬萬不行的。王大人目送老管家離開,心里感慨萬千,只是時間不容許他再多加停留,帶著長子匆忙的套上馬車,把整理出來的行李搬上車,被褥什么的全都用鋪的鋪在車廂內,一來省地方,二來也能減輕路途的顛簸。 從開始收拾行李,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公公便一直跟著,公公沒有言語,只是看,即便是見著值錢的東西,公公也沒有開口。公公感概王大人為官清廉,但人輕言微,自是幫不上王大人,只能在此時照顧一番。 一家人出了大門,回頭看著仍掛著王宅的牌匾,王大人的心情非常復雜,他,年少得志,平步青云,卻也同曇花一般,榮光短暫,可畏是大起大落。王夫人拉著女兒站在門口,眼角濕潤,怨嗎?怨,可該怨誰。王修柏沒有回頭,抱著弟弟立于馬車邊,微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大人,再晚些城門就要關了?!备S的公公小聲的提醒著。 王大人收回視線,從手袖里掏出一塊掛墜,“多謝公公提醒,在下如今也沒什么可了表謝意的東西,還請公公收下?!?/br> 公公猶豫了一番,最后還是收下了掛墜,“日后咱家若是有事相求,王大人莫不能忘記了這塊玉?!?/br> “自當記下?!蓖醮笕斯笆?,轉身扶著夫人上了馬車,再將小兒子和女兒交給夫人照顧,王大人在上車之前再次向公公行了拱走禮,之后王修柏學著父親向公公行禮,快速上了馬車。 公公一直跟著王家幾人到了城門口,目送他們出了城,才轉身回宮。 出了城,馬車跑得便快了起來,他們要在天黑前到達最近的落下地。馬車看似很大,可里面坐了大小五口人,便顯得擁擠。添丁被馬車顛簸醒了,揉了揉眼睛,睜眼便見四周發黑,周身又晃蕩,便麻利的坐了起來,眨了眨巴眼睛,看到離自己最近的娘,“娘?” “娘睡著了,添丁靠著大哥再睡一會兒?!蓖跣薨匾У艿?,卻被弟弟拒絕。 添丁搖頭又揉眼,打量著四周,然后便猜到,他們這是走了,他,錯過了在離開前的最后一刻和宅子告別,怎么說也在宅子里生活了五年。留戀,不安,還有說不清情感交織,他不知如何形容那種感覺,那里是他醒來之后的第一個家,也是記憶最深的地方,以后不論行至哪里,他對那個地方,仍會記憶猶新。也許若干年后,他有機會回到京城,甚至回到那個宅子,但是那時他找不回忘記中的情感。 托著下巴,想完之后,添丁敲了敲頭,他是不是太文藝了。搖了搖頭,把腦中酸了吧唧的東西甩出去,爬到哥哥身邊,“大哥,我們是要去哪?” “回老家,湘城王村,父親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幾年,大哥是在那里出生的,村里有很多小孩,添丁可以和他們一起玩耍,一起長大?!蓖跣薨仄鋵嵰呀浵氩黄鹪诖謇锷顣r,是什么樣子,他所描述出來的,只是安慰年幼的弟弟。 “大哥,我怕?!蓖醅L蕓一直很沉默,這會兒聽著大哥講起回村后的日子,才靠了過來,小聲的說著心里的不安。 添丁望向父親,意氣風發的父親,此時顯得衰老很多,他猜不出父親有何打算,就這樣回村,沒有問題嗎?貫用現代人的思維分析古代人腦回路的添丁,望著車頂,隨著一下又一下的晃動,睡著了。 第6章 王老爺的老家在湘城,距離京城有幾百里,正常行進,最多也就是半個月就能到達。即便是遇到些困難,也不會拖太久,可,上天大概是覺得王老爺前半生太順風順水,只是丟了官在太簡單。出了京城,天就沒有好過,正值六月,陰雨連連說得過去,偏偏老天爺心情不好,覺得下雨無法表達心情,非要加上冰雹。最大的冰雹足有雞蛋大小。 馬車進了涼州一停就是十數天,連天的冰雹砸得莊稼全都受了災。一家人算上馬夫全都留住在客棧里,王老爺負手立于窗前,望向京城的方向,新皇剛登基,便遇此災定是不祥,心里涌出些幸災樂禍的情緒,本是他的皇位,卻要搶去,將前皇太子軟禁在東宮,容不下老臣……新皇周歷能坐穩江山嗎? 比起憂心王老爺,京城皇宮內,周歷聽著太監稟報這些日子抄家的成果,幾位閣老家中收出的東西,可以填充半個國庫,而王大人家中收出來的東西,幾位在場的太監都搖頭,少得可憐,除了書貴重外,其實上都是先皇賞的東西,鋪子,布料,如意…… 周歷皇帝手指敲了敲桌子,王宰相為人為官處事的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可惜了,偏偏支持皇兄。之所以沒有要王宰相的命,也是沖著他的品性,若不是如此,便如同那幾位閣老一般,滅滿門誅九族。揮手讓太監退下,周歷皇帝翻開奏折,第一本的內容就是涼州遭災。周歷皇帝的心情可想而知,剛登基就遇據說幾百年不見之災,連天的冰雹影響的不只是皇帝的心情,還有一年收成。 涼州城內的街上看不到人們走動的身影,不論是茶館,還是酒家都是空空蕩蕩,冷冷清清,也不知是天氣降溫,還是因為沒有人氣,穿著長袍披著被子仍覺得冷。添丁縮在被子里,打了個冷顫,然后往大哥的身邊蹭,這天太冷了有木有,什么時候是個頭。 小孩子頂不住,身子弱的王夫人直接病倒了,和王夫人同住的王琇蕓也不是個細心的人,直到晚上才發現母親身體不適,才慌忙的跑出房間叫人。王修柏匆忙的穿上衣服,拿著傘出去尋大夫,添丁從被子里爬出來,跳下床跑到母親和jiejie住的房間,看著已經發熱的母親,明顯已經燒了一段時間,jiejie怎么才發現,真是太粗心了。狠狠的跺了下腳,添丁轉身往樓下跑。 “掌柜伯伯,把最烈的酒給我一壺?!滨谄鹉_,添丁也摸不到臺面,只能扯著脖子叫了一句。后世的人都知道用烈酒退燒,添丁不清楚,古代有沒有這種方法,但現在救人要緊,就算是父親和兄長懷疑,也要做。 “小娃娃,店里的酒在前兒個都被人買走了,這幾天外面下著冰,也沒來得及去買?!闭乒駨膬任堇镒叱鰜?,看一眼就記起孩子是什么時候住進店里的,一看就是大家子弟,掌柜的哪敢得罪。 “在哪里能買到,有急用?!碧矶≡谛睦锇盗R了一句,怎么這么點背,從京城出來沒三天就開始下冰雹,跟著氣溫驟降,然后母親染上風寒,要點兒酒還賣完了。 “城東有個酒鋪,他們那應該有?!闭乒竦牡烂髻u酒的鋪子,然后就見小娃娃轉身向樓上跑去,心里猜測大概是取錢去了,搖了搖頭,那戶人家怎么讓小娃娃跑來跑去,這么冷的天,還下著大塊的冰,若是砸到頭上……掌柜的搖了搖頭轉身回屋,跟他沒啥關系,cao什么閑心。 添丁跑到樓上,翻出自己藏起的銅錢,把所有的銅錢全都裝進荷包里,夠買多少就買多少,得跟掌柜的借個酒壺,一邊想著一邊往身上套衣服。到底是小孩子,再跑到樓下已經氣喘吁吁?!罢乒癫?,能不能借我個酒壺?!碧矶⊥肆藥撞?,對著空空柜子拱手行禮,然后一直不動。 剛進屋的掌柜又踱步出來,“小娃娃,外面在下冰,你這么出去不行的,大人呢?”小娃娃長得粉雕玉琢的,很是容易讓人起好感,出來又見小娃娃拱手行禮不動,掌柜的心軟幾分。 “家母染風寒,想用烈酒為她驅寒?!碧矶∈终J真的回答。 “染風寒請大夫,哪有烈酒驅寒一說?!蹦蟻肀蓖目腿艘膊簧?,卻沒聽說過能用烈酒治風寒。掌柜的卻不認為小娃娃說謊,人命關天的事,就算小娃娃胡來,他們家的大人也允許,也就是說,他們有試過,且有效。 添丁不語,只是瞪大眼睛看向掌柜的,掌柜的被添丁看得無奈,便給添丁拿了個最小的酒壺,倒不是他舍不得借大的,只是小娃娃太小,哪里拿得了大的,就是小的,掌柜的仍擔心會被小娃娃摔了,就當他是日行一善了。 接過酒壺,添丁用布將口全都塞好,將蓋子拿下也用布塞,然后放進懷里,拿起帶下來的衣服罩在頭上,剛抬步準備往外走,又轉身看向掌柜的,“謝謝掌柜伯伯,伯伯,城東要怎么走?” “出門一走向東走,就能見到掛著紅色旗的店家,小娃娃,他們可不見得會給你開門,現下城里的鋪子怕是家家都關著門?!闭乒竦膿男⊥尥迺軅?,外面天,讓小娃娃獨自出去,掌柜的不知小娃娃長輩是怎么想的,若是他的娃,他絕對不放心,也不會讓娃獨自出去。 掌柜的憂心,在添丁看來不算什么,在末世的時候,氣候比現在惡劣多了,現在外面只是下個雹子,末世時除了天氣惡劣之外,還有各種變異特種,為了活著,為了一口吃的,不也得跑出去。添丁沒把自己當小孩,母親病了,父親圍著母親轉,jiejie是個不靠譜的,哥哥去尋大夫,他能做的也只是為母親尋些烈酒擦身而已。再次向掌柜道謝,添丁站在門口辨別了一下方向后,便向東跑去。 掌柜的站在門口看著小娃娃的身影消失在冰中,并沒把門關上,就怕小娃娃回來時關了門,叫門時,他聽不到,不能及時開門。 領著大夫回來的王修柏并沒有發現弟弟不見,床上的鼓包讓他以為弟弟縮在被子里睡覺。大夫給診了脈后,直言不難治,只要降溫了就沒是,可因天氣,藥房里的存藥缺了幾味。王琇蕓無措的站在一邊直抹眼淚。 外出買酒的添丁回來的很快,店家是位好人,沒有因為他買的酒少而拒絕,甚至還免了他的酒錢,只因他是為了救母。添丁喘著粗氣爬上樓,推開母親房間的門,這時王家的人才發現添丁跑出去的事。這會兒大夫已經走了,添丁把懷里的酒壺拿出來,因為一路奔跑,酒灑了不少,“父親,兒子在書上見過可用烈酒驅寒,散熱,便去買了壺?!?/br> 剛想開口教育小兒子的王老爺,咽下到嘴邊的話,他并不知小兒子啟蒙都學了什么,書里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能,他還看過破兵之書,而且書房里收藏的書門類很多,有醫書倒也不奇怪。不過,王老爺仍對小兒子的行為進行了批評。 送大夫回去的王修柏不知弟弟編出忽悠人的話,如果在場大概會問清是哪本書,弟弟看什么書,他可是全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