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奇安排著四人的走位。其實安排走位這種情況只會發生在新人演員和新人導演身上，一些經驗老道的演員不用導演吩咐，自己就知道如何走位配合燈光和鏡頭，而只有新人導演才會找到新人演員拍攝自己的處女作。西奧羅德之前雖然身為“新人”，但他良好的鏡頭感和光線感完全不用格雷戈里cao心，所以之前格雷戈里并沒有這么細致地跟他講解。

    不過現在情況有些不同，畢竟這是飾演貝肯的杰森斯坦森第一次演電影，里奇不得不講解得細致入微，否則到時候只會cut聲連連。

    杰森聽著里奇聲音緩慢而又清晰的分析，他知道他雖然是說給大家聽的，但這些話更多的是說給自己。所以他的表情很嚴肅，聽得很認真，有時候還連連點頭表示理解。西奧羅德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看著他神情嚴肅眉頭緊皺，就像是一個在課堂上認真聽著教授講解自己根本聽不懂的知識的學生，不禁微微一笑，用手肘戳了戳他的手臂。

    “其實做起來并沒有蓋說的那么困難，杰森，你只用保證始終有一段光線停留在你的臉上就行了，你有一張硬漢的臉，這是你的優勢。你可是曾經的世界跳水冠軍呢，別把事情想得太復雜，冠軍?！蔽鲓W羅德臉上帶著并不符合他這年紀的溫和笑意。

    “我也希望如此，西奧，但我敢保證，等會兒我可能會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跳水只需要動作到位，沿街叫賣也只需要有足夠的口才和能拉到客的笑容，就連之前我拍攝平面照片或者廣告，我只用擺酷就行了。但是表演？老實說，我也許會面無表情?！苯苌琅f皺著眉，他似乎也發現了剛才里奇安排他的站位時，正好讓他背對著鏡頭。

    “當你真正進入電影，進入角色的時候，你絕不會僅僅只有裝酷的表情，貝肯?！蔽鲓W羅德說，“想想看，如果你要陪著你的朋友去大賺一筆——并且你非常相信他，你認為他絕對可以賺個盆滿缽滿——你認為在這種情況下，你會是個什么表情？要是我肯定是樂開了花走路都自帶拽拽的氣場?！?/br>
    “你說的也有道理——如果我能忽略那個木板和一大堆儀器?！?/br>
    杰森指了指另一邊道具組簡單搭成的街道墻壁，說是墻壁，其實只是一個立在地上的泡沫板子。

    “好吧，相信我，你可以的?！蔽鲓W羅德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他能感覺到自己一手拍下去都是肌rou，真不愧為前跳水冠軍。他在心底感嘆了一句，然后站起來，留下一臉疑惑不解的杰森，走向道具組。

    里奇一開始確實不對杰森抱太大希望，他也沒打算一次性就能拍過這個鏡頭，他打算慢慢來，讓他們適應適應。顯然，在網絡并不發達的如今，英國影視業和好萊塢嚴重脫軌，里奇雖然知道西奧羅德的演技水平不低，但他并不知道這個“不低”到底是在什么樣的范疇上。

    毫無疑問，他更加不可能知道，西奧羅德除了是好萊塢最炙手可熱的新人，坐擁“天才”、“天生表演家”等頭銜，第一部 戲就震驚導演界之外，他還擅長干哪些混賬事——當初他向馬歇爾發郵件的時候，只是順著好萊塢比較有名的新人名單一個一個發的，誰還會過多在乎這些人背后的八卦？

    于是，這次，西奧羅德直接刷新了里奇對他的基本認知。

    里奇將影棚的光線降到最低，只留下幾盞道具燈，那扇泡沫墻壁旁的地面早已被道具組的人均勻地灑上了水，制造出半夜雨后濕潤的景象。他做出了最后的清場，看了眼時間，舉起手，喊下了自己這一輩子第一次的“a”。

    他這一聲剛落，那“街角”遠處的昏暗處便亮起了微弱的，忽明忽暗的星火。

    那是尼古丁燃燒時釋放的熱量。

    然后，西奧羅德飾演的艾迪從昏暗中走出來，他那修長而又指骨分明的指尖，夾著一根煙，正送入那因為“夜風”，而顯得有些“褪色”的淡色薄唇邊。隨后一絲氤氳的灰煙從他的嘴角緩緩地，悠閑地升起，恰好飄散在昏黃的燈光下，形成一種模糊而又曖昧的紗霧。

    而他拎著錢袋的另一只手，正隨意地搭在肩上，反手將那錢袋扛在肩頭。

    艾迪從昏暗走進昏黃路燈下的第一步，就足夠讓里奇驚艷，他幾乎愛上了他這種渾天而成的頹廢而優雅的慵懶氣質！這甚至讓他忘了追問是哪個道具組的小兔崽子，竟然在沒有征得他的同意下，給西奧羅德提供了一支煙……并且這小子事先也沒有跟他商量呢！

    但是他喜歡他擅自加上香煙的行為，雖然他并沒有寫到艾迪會抽煙……不過他也沒說艾迪不會嘛！

    一根小小的香煙和隨意的扛包動作，就能讓角色起到使人眼前一亮的效果，而其他三個演員，似乎被他這種隨意和信手拈來的行為感染，自然而然地放松下來。里奇第一次覺得自己筆下的角色被人演活是一件多么愉悅的事情，這讓他更加期待西奧羅德接下來會給他什么驚喜。

    艾迪走在四人之中的最前方，他一直低垂著眼，看著潮濕的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煙，也許他很緊張，因為自己手里掌握著四個人的命運，又或者他根本不屑一顧，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擅長觀察在牌局里對手的神態變化，但旁人卻無法從他那被纖長睫毛下的陰影籠罩的雙眼里，找到任何關于他的線索。

    直到接近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他才抬起自己那仿佛不堪睫毛的重負而低垂著的雙眼，懶散地看向站在門口的兩位“保安”。

    “邀請信呢？”其中一位壯漢說。

    “邀請信？”艾迪挑了挑眉，反問一句，語氣里帶著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笑意，他似乎覺得這種東西很可笑。

    “沒錯，拿了那個東西，我們才能放你進去?！币苍S是被西奧羅德那古怪的口氣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應對，也許是被艾迪語氣中的笑意激怒，那兩個飾演保鏢的壯漢不知怎么的，語氣里突然帶上了憤怒和輕視。

    “你們知道嗎？”艾迪突然笑了，他那微瞇起的雙眼如同狐貍一樣，戲謔而又輕佻，但偏偏他嘴角的笑容又是如此好看，如同一個玩世不恭但又風度翩翩的“假正經”紳士，“我這里沒有印著你們主人頭像的邀請函，但是我手中有一堆印著女王陛下頭像的‘廢紙’，看在女王的面子上，你們是想讓我進去喝杯熱茶暖和身子，還是讓我帶著‘女王’受寒風吹？恕我直言，兩位先生，后一種可是大不敬?！?/br>
    他加詞了！他自己加臺詞了！兩個壯漢當時就愣在原地，而艾迪的三位朋友被他的幽默逗樂，臉上突然浮現出一抹似嘲笑似無奈的笑意，看著那兩位壯漢。

    “……你可以進去，但是他們不能，他們可以去街角的酒吧等你?！眱蓚€壯漢在這四人的壓力之下，只能硬著頭皮將臺詞念完。

    “好吧好吧，三位，‘女王’和你們的朋友有一個友好會晤，就恕不奉陪了?！卑险f著，拍了拍身邊貝肯的肩膀，將自己抽了一半的煙塞進他嘴里，又順手將那錢袋扔進其中一位壯漢手里，推開了木板做的大門。

    “……cut！”

    里奇大喊一聲。他一言不發地從導演椅上走下來，默默走到西奧羅德面前，抱著胸，滿臉嚴肅地盯著西奧羅德，就這樣沉默地對視幾秒過后，才緩緩開口：“你改了我的劇本臺詞?！?/br>
    “呃，不好意思，我加了幾句，這是老習慣?！?/br>
    “要是其他人在事后給我馬后炮，我他媽現在就會給他一巴掌——哪個狗日的允許你擅自修改我的劇本了？！”

    “呃……不好意思，我加了幾句，這是老習慣，非常抱歉，導演，”也許是察覺到里奇情緒的不正常，西奧羅德頓時有些緊張和不安，他立刻做乖寶寶狀道歉，“我保證下一次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br>
    “但這個‘其他人’是你……”里奇冷著臉打斷了西奧羅德，“你這個該死的混蛋，虧我將你當成朋友，還把我的沙發給你睡！你他媽你想改怎么不早說？！今晚回家你不給我講清楚你就別想睡覺別想搬出去??！我們回家再商量怎么改更好，現在，所有人把剛才那一幕重新來一遍?！?/br>
    里奇說著說著，臉上的“憤怒”裝不下去，自己先笑了起來。

    真他媽見鬼，能碰上一個可以引導其他演員的家伙，他能不笑嗎？

    第61章 令人作嘔的牌局

    杰森并不知道西奧羅德到底施展了什么魔法, 但是他確實覺得和西奧羅德站在一起時，他的發揮更加自然。而另一位杰森（弗萊明）以及弗萊徹似乎和他有同樣的感覺, 他們坐在椅子上, 看著不遠處正向西奧羅德比劃什么的里奇。西奧羅德抱著胸，頻頻點頭，在搭建起來的拳擊臺周圍來回走動, 他也許在配合里奇找到一個合適的拍攝角度。

    “聽說，那家伙最近因為壓戲，在美國很出名?！备トR徹說，他十歲就開始步入演藝圈，在整個劇組里, 可以說是閱歷最老的演員，自然而然也會比其他人認識一些娛樂記者, “美國人說他從第一部 戲開始, 就喜歡自由發揮，以及壓戲?！?/br>
    “你是說《一級恐懼》？”弗萊明看了他一眼，“自由發揮我倒是看出來了，至于壓戲？也許那些美國佬太過嬌氣。你們信不信, 如果我們的艾迪不是德意混血，而是地地道道的美國人, 美國白人, 你們覺得他們又會怎么說？”

    “哦！這是美國影史上絕無僅有的天才！這是我們好萊塢人才輩出的象征！這也證明了只有美國才是電影電視的搖籃！”杰森用ey的口音夸張道，那奇怪的上揚語調配上他一本正經的表情讓他看上去有些滑稽，而他這句話也讓其他兩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知為何, 在處理壓戲這個問題上，這幾人心照不宣地和西奧羅德一起站在了統一戰線上。

    “不過，美國好萊塢有太多影視界的人才，這點倒是真的?！遍_過玩笑，杰森看著為下一個鏡頭做最后準備的西奧羅德，語氣有些淡然，“如果有機會，我想我會去好萊塢瞧瞧——也許我會從壞蛋開始?！?/br>
    好萊塢的英國人大多都會從反派起家，也不知這是從何而來的歪理，好萊塢電影里的反派一定是cao著英倫腔的英國人，黑手黨除了帶著俄羅斯口音的俄國人，就是意大利人，再不濟也得是法國人或者墨西哥人。

    “得了，伙計，照你這身材，如果去好萊塢，說不定就是動作片?！备トR徹捏了捏杰森的肩膀，這家伙穿著衣服看起來挺瘦，沒想到這一手下去，捏著的都是硬邦邦的肌rou，難怪剛才西奧羅德會加上一個拍肩動作，因為這手感確實不錯，“真羨慕?！?/br>
    “兄弟，如果你想要一個好身材，你可以來找我，每天我都可以帶著你去鍛煉?！苯苌崞鹑^，做了個搏擊的手勢。

    另一邊，西奧羅德即將迎來自己這一天的第二幕戲。場記板已經準備好了，里奇正在一旁清人，造型師站在西奧羅德面前，替他整理衣服和發型。兩分鐘后，所有人工作人員退出了鏡頭，在影片中至關重要的牌局戲正式開始。

    在里奇喊下“開始”的一剎那，西奧羅德再次變回了艾迪。他剛剛推門走進來，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大衣里則是一件條紋襯衫。他十分自然卻又十分囂張地向房間里的眾人打著招呼，眉宇間的信心滿滿不用過多語言修飾，就在鏡頭前一覽無遺。

    艾迪打牌很少輸，他認為這一次，自己也不可能輸，很快，就會有大筆大筆的鈔票鉆進他的口袋里，他可以賺到一大筆錢——就在這幾個小時之內！

    但同樣是自信，放在之前的凱文羅麥斯身上，這種自信是一種常勝將軍的傲慢和驕傲，是一種游刃有余。而現在放在艾迪身上，不知怎么的，卻變成一種小人得志般的自鳴得意，畢竟，艾迪只是一個街頭上無所事事普普通通的小人物。

    西奧羅德將這兩種不同人物的兩種自信的不同展現得一覽無遺，明明是同類型的情感，他卻能用細微的神態表情處理，塑造出截然相反的兩種人物。里奇在艾迪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出西奧羅德的影子，若不是他早就知道西奧羅德是什么樣的人，恐怕他還會誤以為艾迪的小人物心態，就是他的本色出演。

    當然，僅僅是一個小自信的話，還是遠遠不夠的。

    劇情很快推進到牌局階段，只見艾迪坐在原地，突然不知從哪拿出了一根牙簽，叼在了嘴里。見其他人莫名其妙地望過來，艾迪只是裂開嘴輕輕一笑，對眾人說：“有女士在場，吸煙有點不太合適，你們認為呢？”

    立刻，其中一個手里拿著香煙道具的演員表情有些尷尬和微妙了，他看了看身為荷官的女士，又看了看叼著牙簽就像叼著煙的艾迪，默默將香煙按在桌子上，掐了煙。

    “cut！很好！塔雅，我喜歡你剛才的表情，再來一遍，我還要拍幾條細節?！崩锲鎿]了揮手，示意攝影師移動鏡頭。

    在牌局一開始，為了將陷阱做大，艾迪一直處于不斷贏錢的狀態。這是牌局里常見的下套手段，先讓對方不斷贏錢放松警惕，在金錢的驅使下他會誤以為自己今天非常好運，出手越來越大方，一步一步走入莊家設置的陷阱里，緊接著在一次allin上，讓對方輸得血本無歸。

    這場牌局本身就是覬覦艾迪父親酒吧的哈利做起來的，他們在牌局里出千作弊，為的當然是讓艾迪輸得連內褲都不剩，最終乖乖將酒吧交出來。所以在一開始，為了讓這個玩牌的天才放松警惕，他們必須讓他贏。

    但艾迪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接下來會遇到什么。

    “e on，伙計們，你們真的決定不跟？”艾迪靠在椅背上，嘴里嚼了嚼那根牙簽，言語里帶著一絲挑釁。然而相比起他的語氣，他的眼神很冷靜，在燈光直射的條件下，呈現出一種銳利的藍，他正在觀察所有人的反應，同時，他的大腦正在計算此刻自己贏下這一局的概率。

    他的左手隨意搭在臺面上，一枚紅色的籌碼，在他纖細修長的手指尖不斷跳躍，從小拇指翻滾到食指，又從食指上突然消失，被大拇指悄悄地撥到另一邊，小拇指輕輕一勾，又輕巧躍上手背。

    西奧羅德加了一個玩籌碼的小動作，也許這是他認為的艾迪打牌時的習慣動作，又或者是轉移對手注意力的小花招——畢竟他玩得非常好看。

    不出意外的，這一局他又贏了。

    直到最后一局。

    這一次，他的牌一點也不好。但是艾迪知道自己不能將緊張等負面情緒擺在臉上，然而他看了一圈，發現其他人的神情似乎都比自己輕松一點，這給了他很大壓力。而這種壓力也體現在他的動作上——一直流暢地翻滾在他手指尖的籌碼突然間出現了卡頓的現象。

    在籌碼將要掉落在桌面的一剎那，艾迪十分迅速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扣住它，然后隨意地拿著籌碼敲了敲桌面，試圖掩飾自己因為心慌出現的失誤。他可以退出這一局，他贏的已經夠多了，但是他又覺得還不夠——他起碼還能虛張聲勢，只要他看上去足夠自然，虛張聲勢可以讓謹慎的人主動退出，特別是在他們輸了牌的情況下。

    于是，艾迪開始加價，有人退出了，他心底總算松了口氣。

    但放貸人哈利的人，卻一直緊咬不放，他甚至提出了如果艾迪錢不夠，他還能借錢的提議。

    艾迪停止了用籌碼若有若無敲擊桌面的動作，他微瞇起那雙漂亮的藍綠色眼，靜靜盯著對方。沒有了籌碼的聲音，也沒有說話聲，片場里寂靜一片，漸漸地，艾迪又開始用手指無聲翻滾起籌碼，并且速度越來越快。

    這種仿佛時間停滯的安靜和亮眼的紅色籌碼高速的翻滾，一靜一動一快一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股詭異的，不知何時形成的氣場，開始自艾迪彌漫整個牌局。他在掙扎，這是很明顯的，他皺起的眉頭和牽強的笑容證明了這一點。他不知道對方哪來的自信，甚至有些有恃無恐，他不敢肯定這是對方的虛張聲勢，然而他也不能否定，如果他錯了，他將血本無歸，連累自己的朋友和父親。

    不跟，他之前壓出去的一切都會消失，跟，如果他輸了，他將會欠哈利五十萬，但如果他贏了……

    艾迪擺弄著紅色籌碼的手突然停頓，他拿下嘴里的牙簽，迅速將籌碼扔出去。

    在對方揭曉自己底牌的一剎那，艾迪捏在手里的牙簽，被他折成兩半——對方的牌很爛，非常爛，一般情況下，拿到這種爛牌的人是不會跟進的，但那爛牌，依舊比自己爛到家的牌大。

    對方就像是知道自己的爛牌一定比他的好……他被下套了！

    艾迪的臉上頓時毫無血色。

    一旁的里奇立刻讓燈光師對著西奧羅德的臉打上強光。正常人的雙眼如果突然遇上強光，會條件反射地閉起眼或皺起眉，里奇之前向西奧羅德強調的便是這一點，他需要西奧羅德保持原來的表情，不能皺眉，更不能閉眼。

    當時西奧羅德很輕松地點頭應了，輕松到甚至沒將這事放在心里。那時，里奇心底還有點擔心，因為他明白本能反應可沒有那么好控制。

    然而此刻，西奧羅德竟然做到了！

    在讓他臉上的毛孔都一覽無遺的強光下，艾迪就像是一直沉浸在打擊中無法自拔一般，目光呆滯，不敢置信，絕望，猶如落入谷中的遇難者，剛剛順著藤蔓爬上懸崖，眼看著只差一步，就能重見天日，卻不想下一秒，藤蔓應聲崩斷，遇難者猝不及防地摔入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那一剎那，天昏地暗。

    “漂亮！”喊了停之后，里奇直接扔下鏡頭，沖到西奧羅德面前，抱著還沒有從艾迪的心境中回過神的西奧羅德的腦袋，不由分說地猛地將他往下一拉，親上他的眼睛，“你的眼睛真是太漂亮了，我恨不得將一個攝像機綁在你的身上，對著你這張臉猛拍……等等，為什么不？為什么不！派克，我需要一個dv！我需要一個dv！”

    “……導演，我現在上哪跟你找一個dv？”里奇的片場助理無奈地看著自家導演。

    “我不管，我不聽任何理由，你必須給我找到一個dv，或者任何便攜式攝像機，這是命令！”里奇怒吼一聲。

    “……蓋?！蔽鲓W羅德低聲叫了一聲。

    而里奇轉眼間好得不能再好的態度簡直讓助理一掌拍向額頭無奈搖起頭——“什么問題，西奧？你說吧，我聽著?！?/br>
    “我只是覺得，你的臉一片空白?！蔽鲓W羅德說著，揉了揉自己被強光照著有些干澀的眼。

    “哦，抱歉，抱歉，我保證等一會兒剛才那一個鏡頭不會再拍多少條，你先去休息一下，等我找到了dv再叫你?！崩锲媾牧伺奈鲓W羅德的后背，示意他去一旁的演員椅休息一下。

    西奧羅德點了點頭，走向自己的椅子，接過一旁工作人員遞過來的紅茶，看著里面的液體，胃里卻升起一股古怪的作嘔感。

    在高壓環境下，當一個人處于極度緊張和驚慌的狀態之中無法自拔，他可能會出現生理性嘔吐的現象，這是一種身體的自我保護意識。西奧羅德當然知道這一點，而且，見鬼，他感覺自己現在也快要吐了。匆忙之下，他將那香氣四溢的紅茶放到一邊，掩飾性地捧起劇本，強裝自然地坐在原地。

    之后，派克很有效率地找到了一個dv，里奇立刻找了個桿子綁在dv上，然后再將桿子綁在西奧羅德的身上，讓剛才的鏡頭再來一遍。

    一直強壓嘔吐感的西奧羅德幾乎不用入戲，就找到了那種緊張到難受的感覺，以至于到后來拍攝巴里在街角威脅艾迪還錢的鏡頭時，不需要任何道具，西奧羅德自然而然地“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那是真的吐，胃里猶如翻江倒海。

    那一刻，西奧羅德認為，自己也許該吃兩片藥了。

    第62章 西奧的表演方式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西奧羅德嚇了一跳, 包括和西奧羅德演對手戲的巴里的飾演者，林尼邁克可林都愣在了原地, 好半天才回過神走上前拍了拍正在干嘔的西奧羅德的后背, 詢問了一句：“孩子，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