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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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挽容倒不再說什么了,這詩是不錯,與他的相比,一個清奇,一個艷絕,只看評判者偏好。 為他抱不平的男子雖然遮面,但只聽聲音他卻也知道這是哪個。在場不乏貴家,也有識得岑季白的,識得岑季白了,那蒙面的男子便不用猜也曉得是未來王后了。待要向他二人行禮,卻被岑季白止住。但既然夏王與林津在此,怎么評判,也就看他二人的意思。 林津回頭看了岑季白一眼,看岑季白點頭,便將那詩卷擱在案頭。與眾先生道:“倒也是各有千秋,不如并列?” 岑季白點頭的動作一滯,心道,林津是故意的。 這些先生們大多倒不識林津,只是能讓許挽容忌憚的年輕公子,陵陽城實在找不到幾個。既然許挽容沒有意見,那就并列吧。 那衣著素樸的小公子卻不依不饒起來,道:“若我也要這一盆鳳羽蘭呢?” “他先選了,自然予他?!绷纸蚝敛幌嘧?。岑季白的意思,是要取面前這小子為冠客的,林津弄出個并列來,就是看他二人方才含笑對視,覺得太刺眼。所以不愿給他獨占。他竟還要林府的鳳羽蘭?林津怎會給他。 小公子輕“哼”了一聲,道:“不平!” 岑季白心里想著,其實指他一盆名貴好賣的罷了,何必要什么鳳羽蘭。這人幾斤幾兩他是知道的,哪兒會什么詩文,也不知是哪里尋來詩賦蒙人,該是要換盆名花賣點銀子的。只是三哥不喜歡這年輕小公子也就算了,何必弄個并列,兩下里相爭,如何是好? 他沉吟片刻,出聲道:“君子不奪人所愛?!?/br> 意指那小公子有意刁難了。 小公子笑了笑,望向許挽容,“許君子,不要奪我所愛呀!” 許挽容見有林津與岑季白回護,這一肚子火氣就往那小公子撒了,反諷道:“你那寒霜雨降,怕養不好鳳羽蘭這等精貴的,那路邊長的金燈無義花倒好,養死了也是黃泉路上開,合得很?!?/br> 誰不知道傳說里金燈是開在地府與惡鬼照路的,小公子叫他罵了一回,并不著惱,反而嘴碎道:“你竟然不曉得,雨后鮮花,更為嬌艷了?!?/br> 在場諸人,有那不明白的,只當這話說得在理,不過鳳羽蘭當真嬌貴,是經不得風雨的;有那明白一二的,于此情此景下,卻也只當作不明白了。 許挽容冷著一張臉,也不知是明了還是不明,只抱了鳳羽蘭,向岑季白與林津行了一禮,離了花會。 那小公子生性灑脫,隨手抱了盆雨過天青菊,便走到岑季白跟前來,自報了家門?!霸谙骂仧o,字無忌?!北闶轻景浊笆里w羽軍中另一個小將軍,顏無了。 “陵陽多權貴,小公子還是忌一忌的好?!绷纸虮е鴦?,站得筆直筆直,如一株挺拔的小白楊似的,堅定地隔開了岑季白與顏無對視。 “敢問公子是哪一家權貴?”顏無毫不示弱。 林津冷冷吐出兩個字來,“林津?!?/br> 這身份是夠駭人了,誰知那小公子聽了他的話,卻歡喜得驚呼了一聲,扯住林津袖子道:“你就是林津?林府三公子北境前將軍長平侯夏國王后林津林夢舟?” 林津都不知道自己有那般長一串稱呼,一時啞然,顏無又道:“就是那個十五歲時創下連云關大捷,三年間營建朔州數城大小二十余戰從無敗績北狄人人敬畏的鬼面將軍?就是那個……那個獨占后宮善妒狠辣一見著漂亮男女都要送上刀劍劃了人臉的……”說到這里,顏無即刻退后兩步,兩手各自護了一半臉面,神色憂慮起來。 岑季白輕笑出聲,林津回頭瞪他,但隔著面紗,這瞪人的威勢可是不顯。 “我家公子心善得很?!毙〉度滩蛔楣愚q白,只是愛喝些飛醋罷。 顏無放下手來,慶幸道:“我就說嘛,將軍的劍是殺敵的,怎么會劃臉呢……” 林津心道,此刻倒是想劃了…… 岑季白不想聽他再說些臉啊鬼面之話,便帶林津上了馬車,只臨行前讓阿金問那顏無可愿同行。 顏無對林津是欽佩至極的,又怎會有不愿,當下便蹭上了馬車,與駕車的小刀阿金攀談著,一路往林府去了。 岑季白亦請了李牧過府,也就是讓他看看,這顏無是否可用,用在哪里。 到了林府,顏無倒是斂容肅色,向著岑季白恭敬跪下,行了大禮。既然同林津在一起,除了當今夏王,也不作他想。 岑季白讓他起身,賜下座來。 林津見著顏無有些不喜,但這人又是敬畏又是仰慕地說了許多,他反而不好表露了,只往岑季白胳膊上一下一下輕擰。再后來也不擰他了,只抱著他一只胳膊靜坐,猶如抱劍在懷一般,靜靜地宣示著岑季白是獨獨為他所有,不容旁人覬覦的主權??吹昧址蛉瞬蛔〉負u頭,不住地嘆息。 岑季白并不多話,只聽宋曉熹與顏無往來應答。 “年年花會,都是那么些熟面,詩賦也多秾麗琦艷,今年倒格外清奇了?!彼螘造溆芍再澦?。又道:“顏公子是哪里人氏?從前竟未聽聞夏國有公子這般人物?!?/br> 顏無聽他夸贊,是很高興的,向著宋曉熹眨了眨眼,戲道:“你猜?”他樣貌當真算不得太出眾,只是這樣頑氣地笑笑,格外靈動灑脫,竟有些勾人了。又道:“可惜我這樣好的,竟還沒訂個親事,可惜可惜?!?/br> 哪個問你親事……在場的人都是不自覺轉了臉去,不愿再看他。 “你是合州人氏吧?”李牧進了花廳,笑道。 “咦,你怎么曉得?”顏無驚訝了。 “你這官話說得不錯,卻還是有些合州口音,”林渡緊隨李牧入了花廳,亦是笑道:“子謙耳聰得很?!?/br> 對于林渡這無時無刻,逮著機會就要夸一夸李牧的毛病,眾人也都是習慣了。連李牧自身亦是無奈,只能聽之任之。 林津是教林夫人頭疼,林渡則是格外地叫林夫人頭疼了。但難得李牧到林府來一回,林夫人格外禮遇,態度是客氣又親近。管家特意上前問過,看李牧可有什么想吃的菜,好吩咐膳房做下。 林夫人又道:“怎不見小念兒?常帶她往府上走動才是,曉得你忙,遠疾是個不管事的,還是伯母多替你看顧著孩子……” 岑季白古怪地看了一眼林夫人,與林津小聲嘀咕:“你母親這是怎么了……有事要尋李牧做?” 有什么事尋他不就好了,他可是夏王呢!怎么李牧的待遇比他還好些……不平。 林津小聲回他,“母親是怕子謙不要二哥,他到人府上住下,要是子謙還不要他,林府沒臉……母親盼著子謙盡快上門提親?!?/br> “……他們可是沒那心力籌辦婚事?”岑季白略想了想,還真是這么回事,李牧整日繁忙,連帶著林渡也是事多。于是摸了摸鼻子,小聲道:“我是不是,太苛待臣工了?” “他有閑暇折騰蘭房,沒時間辦婚事?”林津壞笑道:“肯定是子謙不要他?!?/br> “三哥……”岑季白也覺好笑了。 “到時候他來求你賜婚,把蘭房要過來?!绷纸蛩妓?,很是長遠。 “我將原來那店里膳夫尋到宮里好么,總惦記這個……”岑季白決定叫吳卓去尋人。 “……傻子,”林津白了他一眼,“一萬兩呢!” “你……”岑季白愣了一會兒,再想想措辭,道:“你這身份……” “誰曉得那是我的?”林津在他掌心撓了撓,小聲道:“九十九兩銀子一副小畫,定是在蒙人!” 岑季白湊在林津耳邊,亦是小聲細語:“唔,我明白了,三哥并不是想看那小畫,三哥只是擔心那黑心的林掌柜漫天要價,坑騙了人。所以要看一看,驗一驗,試一試……” “哪個要試的?”林津面色紅熱,慌忙瞪了他一眼,斥道:“滿腦子不正經!” 這一聲“不正經”出口,還“滿腦子”,岑季白愣住,在場眾人,更是愣住了。 林津后知后覺,才曉得是一時情急,不如先前低聲,他縮了縮脖子,迅即將臉埋到了岑季白懷里。 岑季白一手在林津背上輕拍,一手取了茶杯,認真喝茶,嚴肅喝茶,正經喝茶……誰說他不正經。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有話說:感覺這章寫完,下限無限掉落,嚶嚶嚶…… 第96章 秋蟹 李牧接過宋曉熹重任,便與顏無攀談起來,而顏無這無時無刻不在放光的眼睛,也就瞄到了李牧身上。 說來湊巧,他這次本就是來投軍,聞聽隨樂園花會,才特意到陵陽城耽擱兩天。 “原來公子是愛花之人?!毖劭粗@色胚與李牧相談甚歡,還有可能混到飛羽軍里,以后與李牧接觸就更多了,林渡心下不悅,接口道:“軍中可不是嬌養名花的所在,小公子莫要將投軍一事設想過于輕易了?!?/br> 顏無苦惱道:“唉,所以我想了又想,還是忍痛割愛,將這一盆名貴花卉轉售于人,但不知沽價幾何……” “林二公子,你買花嗎?我記得,這雨過天青菊前朝時曾作價百金,我么,也不要百金,十金就成?!鳖仧o那雙星星眼在林渡與李牧之間來回轉了轉,一邊點頭一邊道:“名花贈君子,此花與府君大人氣質合宜……” 他本沒有幾分文采,抄了家中一首酸詩到這花會上,原本想的就是贏一盆名貴花卉,再轉手售賣了,尋幾兩銀錢。陵□□價奇高,顏無其實沒有盤纏了。 “你也說是前朝的價了?!笨此屡劬闶桥f得發白,玲瓏如李牧,也便猜著幾分顏無用意。既然是岑季白留意的人,不管顏無說了什么,李牧是真有心接濟他一些,只是十兩金堪稱天價。 “啊……”顏無眨了眨眼,又道:“花會上展的,總不能太次吧?” “前朝價高,是以花匠悉心育了無數,而今哪家府上沒幾大叢長著……你這眼光,也是差得很了?!绷侄深┝怂谎?,又望著李牧,含情似水道:“子謙清貴如蘭,謙雅如竹,溫良如玉,又豈是這等烏青青的丑物可及……” 顏無扁著嘴巴,小聲道:“果然,我還是應該要那盆什么蘭的?!?/br> “我這里有十兩現銀,與你買了吧?”宋曉熹看得不忍,又道:“公子才高,如蒙不棄,可往我家族學中謀事,若是投軍……飛羽軍待遇極好,但那考核……” 顏無看著文弱,去軍中怕是不太合適的。 “有多好?”顏無又高興起來。 宋曉熹看他一心向往軍中,也就不再多言了,只拿出十兩銀予他,換了雨過天青。 李牧便與顏無說起飛羽軍的事。 這時候廳中擺了晚膳,林渡是怎么看顏無便怎么不樂意的,正要上前將李牧搶回來,卻見著顏無與李牧應著話,滿臉紅撲撲,那腦袋卻是一點一點,就給撲到案上去了。 李牧看了看顏無摔到地上那只空杯,心道:原來竟是個一杯倒…… 岑季白也不管眾人如何,只一心哄著林津用些吃食,因是林津埋了臉在他懷里,還不曾用過。但林津總是不肯,鬧到后來,林津低聲嗔他:“你還嫌我不夠沉是不是?” 岑季白輕笑著在林津腰間揉了揉,“哪里就沉了?” “呸,都快變成月亮了?!绷纸蛞幌氲侥切﹤€肥胖的鴿子,渾圓的月亮,便不大樂意。 “那也是新月?!贬景酌嫔蠂烂C認真正經,說得多可信似的。 其實林津總還是要有自保之力好,他并沒想過要將自家三哥養成一只飛不動的胖鴿子,起初也只是想將那些種種新鮮美食都給林津嘗一嘗,多試一試,一不小心,就給多試出些名為柔軟的東西。但既然是他養的,再沉再重他都要滿滿抱住,何況,也并沒長得太多…… 林津正要與他理論理論新月與上弦月與滿月的重大差異,卻見管家來請,說是林夫人讓林津去后頭敘話。 林津苦著臉,拽著岑季白胳膊不肯撒手。 “去吧,我等著?!贬景滓膊粫缘昧址蛉耸遣皇怯忠廴?,卻實在沒有不讓人母子敘話的道理。大不了他試著搶一搶,若是搶不回來……那就等夜里了,偷回宮里! 林津只好戀戀不舍地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又不斷回頭看過來,要岑季白一定等著他。 林夫人與林津相繼離席,顏無便被管家找地方安置,等到明日,自有李牧的人帶他往駐地去。此人詩賦或許出色,但為將從軍,就不知如何了,李牧有些拿不準他。 “姑且讓他一試?!绷纸虿辉?,岑季白又恢復了從容的君王模樣。其實顏無文采是半分沒有,只詭計層出不窮。 他心里雖然信重,面上卻也不顯。好似并不在意,又似乎是因為頗有信心,所以才不在意了。 李牧鬧不懂他的意思,試試便試一試吧。 “世家之外,廣有人才,卻無納賢門路?!贬景紫氲匠镘娎镞@些局面,輕嘆一聲,道:“便是國試推行,這些人也無有入試資格……”因世家貴族不會輕易舉薦寒門士子。 “便是寒門,也須得是士子。但世間多寒門,又出了幾個士子來……”李牧亦是一嘆。 “初何哥哥為何不學初代夏王開辦官學,不拘寒門貴門,學子一視同仁?待得學業屆滿,經學試合格,再入國試,如何?”宋曉熹忽然道。這倒也不是他想出來的主意,是他小叔的意思。 岑季白自然知道的,宋之遙與他提過這一點。哪怕從軍費中扣一部分餉銀出來,他也想辦出官學來。但問題是,誰人主持這件事? 官學的先生,以后得是多少朝中臣子敬仰?得是多盛的權勢?宋之遙知道宋曉熹沒有野心,也不想從仕,他那無能的哥哥宋之遠早晚也會被岑季白撤下,而南軍中實則已是徐家掌控了。故此,他要岑季白給宋家一條路走。宋曉熹的祖父與宋府出面興建官學,他在幕后相幫,這件事是可做成的。再要宋曉熹接手,日后宋家必是另一番盛極的景象。 宋曉熹只是提出小叔的意思,卻全沒有想過他要來做事,沒有想過宋家如何?!白娓竿∈宓囊馑?,是宋家可捐出一半家財,營建學府。宋氏族學中先生,亦可并入官學中?!?/br> “老丞相有心?!崩钅僚e杯相敬,實則蓋過不提。宋曉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亦是舉杯,替祖父承了這一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