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沒說你什么?！蹦w不滿地念叨著，咬了一口手里的薯片，看著那邊被眾人圍住的宋若詞，問他：“該交代的都說給她聽了？”

    “說了?！标P憶北也朝宋若詞那邊看一眼。

    “可是心里還是擔心的對吧？”莫羨斜了他一眼。

    關憶北摸摸鼻子，“嗯”了聲。他從不跟她撒謊，尤其在感情這種事上，他說：“無國界醫生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會面臨很多問題，大部分是難以預料的，工作壓力也很大，她從未有過獨立行醫的經驗，需要注意的問題太多?！?/br>
    莫羨只默默吃著薯片，不吭聲。關憶北有些無措，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有點兒六神無主。

    宋若詞的問題存在他們二人之間多年了，之前她就在意得很，如今剛跟她有些起色，卻又碰上了這檔子事。

    他覺得難辦。

    廣播開始提示宋若詞地航班開始登機，莫羨看到徐婉在朝他們這邊用力揮著胳膊，便站起來說：“一起過去吧?！?/br>
    關憶北便也站起來，刻意牽住了她的手。

    眾人逐一跟宋若詞擁抱告別，莫羨走過去站住了，待宋若詞朝自己過來，就伸出手，對她說：“祝你平安，一切順利?！?/br>
    宋若詞揚起唇角跟她握手，說：“謝謝?！?/br>
    接著宋若詞轉向關憶北，眼里似有千言萬語。關憶北抬手一揮，笑著說：“一路平安?！?/br>
    宋若詞很想跟關憶北擁抱告別，可見他連握手都刻意回避了，心里有些落寞，艱難地笑笑，朝關憶北點點頭，轉過身去，拿起行李朝安檢走去。

    宋若詞進了安檢之后，眾人陸續散了。盛鴻年湊過來問關憶北：“需要我送你們回去嗎？”

    關憶北微微一笑，說：“不勞費心?！?/br>
    盛鴻年拍拍關憶北的肩，低聲囑咐：“別太勞累?！苯又阕吡?。

    見人都走凈了，關憶北立刻拉著莫羨：“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她一個女孩子去執行任務，不放心。你別誤會……”

    “我很佩服她?！蹦w打斷他說。

    關憶北一愣，問：“什么？”

    “如果我是她，我也會做一樣的選擇?！蹦w說。

    “那不可能，我也不會同意?！标P憶北說。

    莫羨擰眉，反問：“為什么？”

    “外面的環境，惡劣得超乎你的想象?！标P憶北含笑說，“恐怕你連一小時都待不下去?！?/br>
    “你這么認為？”

    “你會這么說，是因為你不了解外面的情況。你單只想想，在非洲，零上40度的天氣，沒有空調，到處都是蚊子跟不認識的蟲子，你最怕蟲子的不是嗎？你能待多久？”

    莫羨正視關憶北，停了一會兒，問：“你覺得宋若詞會待多久？”

    “我不知道她會堅持多久?！标P憶北淡淡說，“無國界組織每年新招募的人占總人數的40%，最終能留下的不到一半。能選擇參加組織，便已經是很難得的行為。所以離開也沒什么好丟臉的，人一直在做選擇。無國界組織允許任何人自由離開，提供機票路費。畢竟，這件事不是誰都能承受得起，需要給人放棄的權利?！?/br>
    “你這樣說，我會覺得你看不起我?！蹦w不滿道。

    “我并沒有看不起你。我只是不想你去受苦?！标P憶北笑，揉揉她的頭發，說，“你不應該出現在那里，對你來說，那些都太過殘酷了?！?/br>
    莫羨并沒有跟關憶北爭論。她的默然讓關憶北以為她不過是說了句玩笑話?？伤搅四咸K丹之后不久，便得知莫羨被列入南蘇丹難民營行動的財務統籌人員名單。

    ☆、第72章 072

    莫羨接到關憶北打來的衛星電話的時候, 她正在家里收拾行李。

    她穿著前面有大口袋的寬松衛衣, 頭上扎了個丸子頭，把手機放在口袋里，耳朵上掛著藍牙耳機，盤腿坐在床上在一堆衣服里面挑挑揀揀著, 問關憶北：“干嘛？”

    關憶北劈頭責問：“為什么不告訴我??？”

    他指她參加無國界的事情，口氣難得沖得很，一股nongnong的火|藥味兒。

    莫羨把幾件bra扔到行李箱里, 輕飄飄地說：“跟你學的唄?！?/br>
    關憶北頓時被堵得說不出話。

    莫羨問：“朱巴現在的氣溫多少度了？”

    電話里只聽到關憶北的喘氣聲, 莫羨撇嘴, 說：“喂，我問你是想知道應該帶什么衣服！”

    關憶北悶聲回答：“23度到39度?！?/br>
    莫羨“哦”了聲，自言自語道：“溫度不算高嘛，那我只帶一件長袖就好?！?/br>
    “現在是雨季?！标P憶北說。

    “是嗎？”莫羨歪歪頭，看了眼旅行箱，說, “那我多帶一件雨衣吧?！庇謫査骸靶枰獛в晷瑔?？”

    關憶北又不說話了。

    莫羨則兀自絮絮叨叨地跟他說：“你不是說那里蚊蟲多嗎？我帶了蚊帳跟蚊香還有驅蚊貼，風油精也買了一些。還買了一打毛巾。洗漱只帶必須品, 據說中途要轉機最后還要轉車, 拿太多怕成了負擔。筆記本跟相機我必須帶著。哦, 對了，我不知道那邊的飲食怎樣，怕吃不慣，所以帶了兩瓶老干媽。你想要嗎？想要的話我再多帶幾瓶?！?/br>
    關憶北依然沉默著。

    莫羨也不說什么了, 手底下麻利地疊著衣服。她早猜到他知道這個消息后的反應，所以才一直不肯讓他知道。她本來想到南蘇丹后給他一個措手不及，可他既然提前知道了，那就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大概過去了兩三分鐘，關憶北還是不肯說話，莫羨把衣服往腿上一擱，提醒他：“衛星電話的資費很貴吧？”

    耳機里傳來關憶北一聲長嘆，說：“莫羨，不要來?！?/br>
    “為什么？”莫羨反問，往后一靠，依到床頭。

    “這里很苦?！标P憶北說。

    “這理由不夠充分?！蹦w說。

    “我不想你來?！标P憶北低聲說。

    “哦……你不想我……這個理由倒是可以拿出說一說?！蹦w故意曲解。

    “小羨，別鬧，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标P憶北無奈地說。事實上他想她想得渾身疼。

    莫羨輕輕地笑，接著一本正經地問他：“關憶北，從認識到現在，我決定要做的事情，你哪一件阻止成功過？”

    關憶北又不說話了。

    莫羨仰起頭，看著墻上掛著的自己的照片，是大學時候照的。那時候的自己年少不懂愁滋味，不知道天高地厚，敢愛敢恨，刀山火海都敢沖進去幾個來回。直到跟他認識，跟他結婚，跟他離婚，她越來越迷失。

    據說，愛上一個人，便同時有了盔甲跟軟肋。她卻丟掉了盔甲，抱著不堪一擊的心臟東躲西藏渾渾噩噩自怨自艾得一塌糊涂。

    自從決定要去南蘇丹，她像是重新活了過來。她莫羨就應該像個戰士，她需要站在他身邊，而不是躲在他背后。遇到韓略的時候，她自信能跟他并肩而立?？稍谒凶钪匾暤年P憶北面前，她差點矮到塵埃。

    這個困局，她必須自己去破。

    “憶北，我想復婚?！彼p聲說。

    耳機里傳來他的抽氣聲。

    “可是，我害怕?！蹦w訥訥地說，手下揪住了衛衣的大口袋，第一次跟他剖白心跡，盡管有點兒艱難，可還是堅持全說出來，“你總是跟我說復婚，我總是拒絕。我試過放棄，可我做不到。其實我一直希望你能夠比我先放棄，可你偏抓得比我還要緊?！?/br>
    “不管我怎么說怎么做，其實內心里我一直想跟你在一起?？墒?，我怕復婚后又是一個循環，最后我們還是要分開。我承受不了同樣的事件再來一次?！?/br>
    “我說過，你介意，我就放棄?！标P憶北柔聲說，“你沒必要為我犧牲這么多?！?/br>
    莫羨輕輕嘆一口氣，說：“可我不想你放棄。我知道你在做對的事，我不能自私地把你困住?！?/br>
    “無關自私與否，也無關被困，我心甘情愿?！标P憶北認真地說。

    “那也不行?！蹦w正色道，“去南蘇丹這件事是我考慮清楚才做的，我得知道你們在做什么，你們的工作環境跟生活環境，還有那里的人們是什么樣子。我要知道一切，而不是通過媒體或者你的口述，我想體會你這樣做的意義。只有我都知道了，我才能接受。否則，我永遠無法說服自己?！?/br>
    “你這又何必呢？”關憶北無奈。

    “誰讓我愛上的人心那么大，放我一個還不夠，偏要放下整個世界？”莫羨調侃。

    “你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自私?！标P憶北低聲說。

    “那你到底想不想復婚？”莫羨單刀直入地問。

    那邊關憶北又沉默了一刻。她覺得緊張，很怕他會說出放棄的話。她都想好了假如他敢說個“不”字，她立刻掛了電話把機票改了飛過去找他。

    可關憶北終于說：“老干媽，幫我帶兩瓶?！?/br>
    莫羨笑起來，捏著衣服的手也松開了，重新坐直了身子，興致勃勃地問他：“好啊。你還有什么想要的？”

    “你平安過來就夠了?！标P憶北說，

    “那……醫院的情況怎么樣？”莫羨問。

    “正在重建中。我們有三名醫生三名護士，還有項目總監，后勤的水利工程師跟建筑工程師。我們雇傭當地人做事?，F在我們已經有了兩個簡易病房，可以住得下二十個病人。手術室也收拾出來一間，昨天做了到這里的第一例手術，是個胃部長了腫瘤的病人?，F在后勤人員正在修理廁所跟焚化爐，一切都在步入正軌?！标P憶北說。

    “聽起來還不錯的樣子。病人多嗎？”莫羨用手托著臉問。

    “比較多。這邊衛生條件不好，流行病跟燒燙傷的情況多些，大部分人都營養不良，現在物資正在往這邊運，我們還只能接收嚴重營養不良的成年人，跟大部分的兒童。等物資到了，就可以展開救援?！?/br>
    “聽起來充滿了希望?！蹦w笑。

    “我們存在的意義，就是把希望帶給這些以為自己被世間遺忘的人?！标P憶北也輕聲笑。

    “我也是你的希望嗎？”莫羨調皮地問。

    “我的希望是你留在國內?！标P憶北說。

    “抱歉讓你失望了?！蹦w說。

    關憶北嘆了口氣，問：“你要來的事跟你爸媽說了嗎？”

    “說了，他們同意了?！蹦w咬咬唇，應該說爸媽的還好，反倒是莫歡反應比較大。莫歡極力反對讓莫羨覺得詫異，只是關憶北既然沒問，她便沒說。

    “幾時出發？”

    “一周后?！?/br>
    “那還好，你來的時候宿舍應該已經建好了?！标P憶北松了口氣，“現在這邊是雨季，幾乎天天都下雨，又濕又熱，住帳篷你估計受不了?！?/br>
    “你們住帳篷？”莫羨問。關憶北說，“原來的醫院被炸了，后勤工程師們正在重建，先修的是病房跟手術室，員工宿舍需要往后排。不過住帳篷也已經比難民們住得條件好很多了。他們大部分人只能睡在樹下?！?/br>
    他描繪得這么具體讓莫羨有些心虛了，關憶北了然地笑：“我說過這邊條件不好，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br>
    “有什么好怕的？當野營就行了?！彼煊?，剛說完聽到耳機里嘈雜起來，有個人用嘰里呱啦的語言在喊什么，她也聽不懂，接著聽關憶北也用同樣的語言回應了幾句，接著跟她說：“有個病人送來了，是一個從樹上摔下來的病人，我得去看一下?！?/br>
    “你去吧?！蹦w說。

    掛了電話，莫羨對著床上的旅行箱發了會呆，就接著收拾東西，心里盤算著要做的事情。她去南蘇丹的事情不想大肆宣揚。親戚太多，不想搞得沸沸揚揚的，她只想悄悄地走，所以送行宴什么的一概不辦。她只希望用這幾天時間安撫好莫歡。

    公司那邊，本來計劃再留一個月時間，這樣只怕得提前十天離職了。不過公司指定了小趙接替她的崗位，她跟小趙的交接很順暢，她可以走得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