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手持二胡,將二胡拄地支撐,宋觀反手抹掉口邊溢出的血。 百獸園內的畜類因來者的氣息而受驚,紛紛嘶鳴起來。沒毛貓的“喵喵”叫聲混在其間并不明顯,而后一瞬間的威壓襲來,所有的動物叫聲都窒息了。 那是一道很年輕的聲音,脆,涼,語調不慌不忙的,又含著一股合該就是如此的輕慢意思:“我的貓,你也敢動?” 是主角攻。 宋觀挺直了背,未開口,對方突然一抬手,一道巨大的勁風襲來,宋觀避無可避,只覺得胸口以上挨了巨掌一擊,一時眼冒金星,整個人都被扇得歪倒著伏在地上,又吐出一口鮮血,然后發現自己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了。 日他媽,這主角攻下手也太狠準快了吧? 所以剛才那死貓是在跟主角攻打小報告,說了自己可能做到用語言控制人這一事,于是主角攻上來直接就把他聲音給封了? 二胡橫于地上,宋觀一只手無意識按在上頭,他又吐了一口血出來,琴弦被染紅了一段。 靴子踏步的輕微聲響從遠至近,停在了宋觀面前,宋觀看不見人樣,只能看到能量團,他抬臉,入目的能量團和別的都不同,那是碎裂的紅色,有一種即將分崩離析的搖搖欲墜感。 就在宋觀以為對方又要毆打他,并且他也的確做好了會被對方毆打的準備時,一陣來勢并不兇惡的清風拂面,于是他面上縛眼白綾一時寸寸碎裂,輕飄飄地落下,碎布翩飛在尚未散卻的掌風之中,宛如白色蝶翼的蝴蝶。 “不瞎裝什么瞎子?” 微帶冷嘲的語句。 入目,面前是位黑綾覆眼的年輕公子,黑邊白袍,衣飾花紋為墨色絲線秀成的祥云紋,因黑綾遮眼看不清面目全貌,只能看出膚色十分蒼白,雙唇很薄,嘴角弧度微微上翹,那笑容顯得又涼又薄甚至宛如輕蔑譏諷。 宋觀看著眼前景象驚呆了,因為正如眼前這位所說的那樣,他是真的不瞎! 所以原主用白布條纏著眼睛,是在練特殊功法? 胸口一悶,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大貓看到宋觀吐血,幸災樂禍地沖著宋觀“喵”了一聲。 宋觀調轉視線,順著聲音看去,果真就看到一只無毛的貓。實在丑得不行,和他之前腦中想象出來的無毛樣子是一模一樣。 而尋貓而來的年輕公子聽到貓叫聲之后,便不再管宋觀,他微微低頭,像是在看那只貓,緩緩的語調里透出一點冷意:“我都將你毛剃光了,你還能不安分地到處亂跑?” 大貓安靜了一下,隨后大聲“喵”起來,似乎是在辯解什么。 “無妨?!焙诰c覆眼的年輕公子側耳聽了一會兒,便說了這么一句,明明是很平淡的兩個字,卻莫名叫宋觀打了個寒顫,因為在這平靜的表象之下,宋觀從中聽出了一點血腥的殘忍之意。這位公子繼續說道,“既然剃了毛也不能叫你好生在屋里待著,那便打斷你的腿就是?!?/br> 大貓顫巍巍地喵著,原本那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也沒有了。公子無視大貓的討饒,他噙著一縷笑,俯身握住大貓的一直前爪。 這盲眼公子的動作一直是從容不迫不慌不忙的,此時握著貓爪,也像是尋常人家的貴公子捻著一枚棋子要下棋一般,他說:“我不喜歡聽人慘叫,你曉得的?!?/br> 說著手上用力。 只聽“咔嚓”一聲響。 虐貓畫面在眼前上演,宋觀有些怔然得沒有反應過來。 那無毛貓中了他的“言靈之術”,根本動彈不得,所以除了慘叫,旁的什么也做不得。 宋觀眼睜睜地看著年輕公子有條不紊地將無毛貓的四只爪子都折斷,百獸園門口忽起了sao動,眼見園子口火光搖曳,有人高聲道:“我聽見里頭異常響動,那小人八成是在此處!” 只見火光影像入眼,宋觀雙目一陣刺痛,仿佛被燒灼了一般,他不由用手遮住眼睛。 年輕公子注意到宋觀的動作,起身俯視宋觀,他拎著無毛貓的動作像拎著一具貓尸:“你擋眼睛做什么?” 宋觀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沒回答這個問題,就聽對方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說實話還挺溫柔的,顯得聲音主人的心情很不錯,但宋觀偏就是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放下手,發現自己只要別是去看那火光亮處,也不會覺得眼睛生疼。 年輕公子面向宋觀,似是審視,他看著看著,突然說:“你這雙眼睛挺好?!?/br> 宋觀心里浮起很不祥的預感。 只聽那年輕公子輕描淡寫地繼續道:“不若便剜了給我用罷,我正缺一雙眼睛?!?/br> 他說著,手指緩緩張開,蒼白皮膚,像夜里曇花盛放,年輕公子的手就這樣朝著宋觀的眼睛伸來。 便也就這時,昆侖派眾弟子手執明火闖入百獸園,這些弟子見園中有人影晃動,未得辨認清楚,先立刻質問道:“什么人!”直至厲呵出口,他們方才瞧仔細了,園中所立之人乃是個眼覆黑綾的年輕公子。 為首闖入的那名昆侖弟子臉色登時大變,直接跪下:“弟子捉拿鬼子宋觀,不知淮真小祖在此,多有冒犯,還請小祖恕罪!” 而那“淮真小祖”四字似有極恐怖的感染力,原本還吵鬧的人群頓時死寂了下去。 霎時間百獸園里無聲地跪了一片昆侖弟子,望去也看不清衣服顏色,黑夜里令人只覺眼前黑壓壓的一片。 這周遭發生一切,年輕公子似乎都不感興趣,他的手指尖已觸碰到宋觀的眼皮,只是猝不及防里聽到那弟子的話后,他的手勢驀然頓住。 被昆侖眾弟子稱呼為淮真小祖的年輕公子,十分突然的收回了自己要剜人眼睛的手。 他以一種格外認真的態度看著宋觀,收起了原本一切無所謂的情態—— 當然,如果他有眼睛的話,他應該是在看著宋觀的。 茫茫黑夜,沒有風。 伸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眼上覆著的黑綾,淮真小祖輕笑了一聲。 他慢慢地放下手,一字一字,溫柔平靜地清楚問那昆侖弟子道:“你剛才說——他叫,宋觀?” 第289章 第十八彈 輪回失德 聽得淮真的問話,跪伏的昆侖弟子恭敬地給出了一個明確的回復:“回小祖的話, 此子確實是叫宋觀?!?/br> 淮真聞言, 臉上笑容漸深, 最后竟是大笑起來, 道:“宋, 觀——這名字好得很!” 宋觀被笑得毛骨悚然。 這叫什么淮真小祖的, 明顯心狠手辣不是善與之輩, 原主到底和這個瘋子有何種深仇舊怨?可慘了被他撞上接手,這回看來,自己八九不離十要被人虐殺。 宋觀胸口刺痛, 掙扎著挪了一下位置, 手指碰到二胡琴身,黑燈瞎火的,也不知觸到什么機關, 琴筒之中翁鳴聲不絕,竟彈出一把金柄匕首來。 那匕首半截刀身裸露在夜色里,寒光森然, 一看就不是凡物。 宋觀略微一怔, 立刻伸手抽出匕首。只是他方才握手住, 一道勁風襲來,正中他腕間,宋觀吃痛,手上一時無力,匕首便“啷當”一聲落地。 一道陰冷的語聲在面前響起:“想死?沒那么容易?!?/br> 宋觀捧住自己受傷的手。 這個主角攻……以為他要自殺? 那還真是冤枉他了, 他沒想自殺。 故事線都沒走完,系統根本不允許人自殺的,真自殺了,回到解說空間也會被折磨。就算當前在主角攻手下討不了好,也總比到解說空間里不死不生地被系統當標本解剖要好吧?宋觀不瘋又不傻,為什么要自殺? 衣襟被對方揪住,宋觀咳了一下,他感到這叫做“淮真”的主角攻身上氣息明顯大變。若說先前還是披著一層溫文的假象,這會兒確實是表面功夫都被撕破,一如虎兕出于柙,又譬如毒蟲尾部冒尖的毒刺輕舉。 這樣毫不遮掩的惡毒陰狠氣息,將宋觀扎得心驚rou跳,他先前喉嚨處被割了一刀,此刻說不出話,于是只能沖著對方搖了搖頭。系統給他的劇情大綱里,只交代了到主角攻出現之前他該做的事,再后頭只用一句“被主角攻收拾了”概括,所以具體會發生什么,他心里也沒個底。 淮真冷笑松了手,隨后自寬大的袖子里摸出一根紅繩,直接將宋觀捆住了,道:“捆仙繩是什么,你自己心里也該有數,不用再掙扎吧?” 捆仙繩是什么宋觀不知道,但又好像有點印象,不過想來自己肯定也是掙不開,所以他不白費力氣,乖乖由著對方將自己捆上。 眼前淮真就要帶著宋觀走,地上跪著的昆侖弟子失聲叫喊道:“小祖!” 淮真抬了抬下巴,道:“人我要了?!?/br> 白衣的昆侖弟子道:“可是——” 極恐怖的殺意籠罩了整個百獸園,淮真道:“羅里吧嗦什么。誰再多管此事,我立時把人都殺了?!?/br> 那弟子頓時噤若寒蟬。 被提拎進淮真所住的屋子時,里頭燭火明燦,而宋觀眼睛受不得強光,偏淮真去勢極迅猛,讓他壓根沒有準備。冷不丁見著那晝亮的一室燭火,宋觀登時雙目一灼,條件反射性地閉目,跟著只覺面上一濕,似乎什么溫熱液體從眼眶里流出,十足的痛。 宋觀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他聲帶受損,所以發出的也是喑啞的嘶聲。 淮真動作一頓,輕嘲:“倒一時忘了你如今見不得光?!?/br> 說罷抬手。 一聲響動,燭光盡滅。 誠然,雖然根據映在眼皮上光色的變化,宋觀知道那些燭火應該是被熄滅了,可他也沒立刻睜開眼。直到他感到自己面上淌落的液體被人拿指尖撫過,宋觀終于睜眼,就看到淮真手指沾著他眼里流下的血淚,往嘴邊送。 白皙的指尖一點殷紅,然后被嘴唇包裹著含住了。 這畫面充斥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惡感,仿佛孕育著性暗示。 淮真含著手指,偏偏了頭,突然吐出手指對宋觀笑道:“你果然就適合凄慘一點的樣子?!?/br> 那口氣熟稔,仿佛認識宋觀許久。 宋觀說不得話,只覺眼前此人讓他感到——很不安。 淮真也不需宋觀回應他,他牽著被紅色捆仙繩捆住的宋觀,將人按在堂屋的椅子上,隨后折身取了膏藥回來,行動自如的一點都不像是瞎子。 他先逼著宋觀吃了一顆藥,再之后便細心地替宋觀將脖子上的傷口包扎起來。 白色的繃帶纏住宋觀受傷的脖頸,淮真擦掉宋觀面上的血淚,右手拇指按在宋觀眼下顴骨處摩挲了一陣,他輕聲道:“閑雜人不在,你我之間,總算可以聊一聊舊事?!?/br> 聊個頭啊,聲帶都被你弄殘了,話講不出,還怎么聊? 宋觀看著淮真,他對這回主角攻這一系列的行為都不理解,然而同時,他也沒興趣去了解,反正只要想辦法激怒這個人讓對方早點殺掉自己就好了吧。 這次就是最后一回的事情了。 等這次任務完成,就一切都結束。 去他媽的炮灰攻養成系統,永別了好嗎。 正這樣想著,臉忽然被捧住,淮真湊到他面前,道:“最后一回?” 宋觀:“……” 一瞬間冷汗下來。 什……么? 淮真若無其事地松開手,繼續給宋觀擦臉:“你放心,剛才給你吃的不是毒藥,只是啞藥讓你以后沒辦法說話而已,畢竟——”突然延長的轉折語聲,他伸手抬起宋觀的下巴,“青龍帝君的言靈之術,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應付的?!?/br> 宋觀:“?。?!” 宋觀微微睜大眼睛,除此之外臉上表情倒是沒有什么變動?;凑娓┥?,兩人貼得極近,鼻端氣息親密地交匯到一處。宋觀幾乎要以為對方會吻自己了,但沒有?;凑媸种赶乱?,他的手指順著宋觀的下巴劃至被繃帶包裹的咽喉處,微微停留,隨后繞了半圈,落在宋觀的后頸。 他捏了宋觀的后頸一下,手法像捏一只貓。 淮真柔聲問道:“你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