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其實私底下和死去的老國王一直都不清不楚著的吧? 他心情極端惡劣地想著。 那青澀又高傲的少年畫像,明明衣冠楚楚,卻莫名透出一點勾引人意味的酸甜氣息。還能是怎么回事?所畫即所見,一切都是作畫之人眼中的景象,老國王對這人抱著什么心思還不是一清二楚的么。更別提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公稱謂,從前沒有大公這個說法,老國王為了這個人特意設立出的一個全新的貴族階級,甚至分給了這個人極大的軍權,特設“黑羽軍”。這事前無古人,恐怕也將是后無來者。先前他一直想不太明白,少年國王對這人的鮮明敵意是為什么,現在似乎明白了一點。 或許是恨這個人奪走了父親的愛。 胡鬧的少年白癡統治者,總要弄出一堆爛攤子讓老人給收拾,而這個脾氣差得不行的老者,居然也能擺出個類似于無怨的姿態來,隨便王座上那位的任意折騰,然后跟在后頭給人擦屁股收拾爛攤子。老者最討厭的就是平民,偏偏少年國王要唱反調,上位之后,提拔重用的都是平民出身的大臣,對革命軍保持著放任態度也是,可這個人居然也不置一詞,全都忍下來了。 這個人在國王床上什么樣子? 突然想起那個酒鬼挑釁侮辱的言辭,將此人和妓女對比。溫特在這人腰上掐出青青紫紫的指印,心里頭莫名憤恨起來。他貼在這個人背后,從后頭吻住這個人的耳朵,沿著耳廓下舔,含住耳垂的邊沿,舌尖觸到了紅色耳墜的銀質外邊紋飾,溫特惡狠狠地重重一口咬下去,口中霎時嘗到了一點血腥味。這個人在國王床上張開腿的樣子,應該就跟世界上最yin蕩的蕩婦妓女沒什么區別。 想到這里,心中那股憤恨的感覺簡直膨脹到了極致,連他自己都有點莫名了,手上移,從這人的腰到脖子,然后他用了最大的力氣扼下去。 突然的一聲破碎哭音。 溫特一下子如同被毒蛇咬了似的松開手。 他閉上眼,粗暴地壓在這個人身上,進出的動作是接近于泄憤一般的毫不留情,然后猝然里他將此人就著兩人相連的姿勢翻過來。并不算意外,他看到的是這個人臉上的血淚。一只被他刺瞎了的眼睛閉著,面上是蜿蜒的血跡,另一只完好的紫灰色眼睛正向他望過來,神色難辨,只淌下來的是淚。 心臟仿佛被燒灼。 他抓住這個人的肩膀,低下頭去,嘴唇有些顫抖地吻住那道血痕。 舌尖嘗到一點血的味道,也嘗到眼淚的味道。溫特慌忙掙扎著從夢里驚醒,是他自己不想再將這個夢做下去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去會在夢里夢見什么。 明明一心想著要折磨這個人,想要報復這個人,想要踩碎這個人的驕傲,想把這個人毀掉。無數次,無數次。這個人慣常喜歡的擅作主張,一向高高在上的行事姿態,永遠不可一世的對人態度,還有那莫名其妙的變態施虐嗜好,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無比痛恨。 然而,可笑的是,當這個人真的哭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居然根本見不得這個人低頭——盡管所有一切只是發生在夢里,甚至這個人的哭,都只是他臆想出來的一場夢而已。 太荒唐了。 宋觀壓根不知道主角受溫特心里現在想的都是些什么,也不知道對方近來的幾個晚上,做了和自己相關的,多少個暴虐又旖旎的春夢。他只是發現馬車上的幾個靠枕,在路途中被換成了新的,品質遠比溫特最初收購來的要品質好上許多。他不知道,最開始的時候,溫特故意收購了幾個別人家用來踮腳的酸臭靠墊,和其他的混在一起,就盼著他能選中,這是溫特鬧著的不為人知的整蠱游戲。 抵達“特拉維夫”這座城市時,是正午。 宋觀下了馬車走在街上。這座他曾經生活的“利貝爾之城”,他印象里的景象,和現在親眼所見的完全不一樣,據說這座城市一度半毀于戰火,后來重建,所以如今的城市,就和以前的全然不相像了。 而要查到“蒙巴頓”這個人并不是算很難,但人已死了很多年了,葬于西郊最大的一個光明教的墓園里。宋觀沉著臉,帶人去了那處墓園的教堂。天空之中有大朵的白云,將太陽遮擋,所以穿透厚重云層的陽光,呈柱狀傾瀉,竟是rou眼可見的一束束光柱。 這景象有一種虛幻的夢幻感,仿佛天路垂落人間,世間一切的得或者失,喜或者悲,所有的一切都盡將被凈化超度。 墓園寧靜,青草依依,花樹繁盛,偶有幾聲鳥鳴,宋觀花了一些時間才親自找到“蒙巴頓”的墓碑。除了名字之外,這墓碑上面沒有墓志銘,也沒有出生的年月日,只有一個去世的時間,字跡刻印得很深。 溫特立于一旁,打量著宋觀的表情,半晌,出聲問:“大人,這位是?” 宋觀微微一抬下巴,慢條斯理地摘了手上的手套:“仇人?!庇盅a充,“一個不是很重要的仇人?!闭f完這句話時,他一腳踩在了墓碑的碑面上,這個動作驚得其他五位“黑羽軍”都愣怔了一下。宋觀腳掌在那個墓碑的名字上碾了一碾,聲音很冷,但很輕,像是怕打擾其他安眠于此的死人,又或者其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他剛好沒有力氣所以聲音很輕而已,他說,“給我把這墓給掘了?!?/br> 第267章 第十六彈 貴族 那是百年前的死人, 到底哪來的深仇大恨, 以至于到要掘人墓的地步? 溫特搬了椅子, 讓宋觀坐于一旁看著“黑羽軍”挖出深埋地底的那具棺材。 他不明白老人想要做什么,只憑借自己所掌握的情報, 他找不出蒙巴頓和老人之間的任何聯系,所以他完全想不明白。 正午之后過一點的時日,大約是一天里最熱的時候了。棺蓋被掀開,充足的日光之下,棺材內沉睡了近百年光陰的死人重見天日。因為經過特殊的魔法加持,所以尸體仍舊栩栩如生地保持著生前的模樣,仿佛還活著, 只是閉目小憩了一會兒, 下一秒就醒轉過來。 溫特仔仔細細的, 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那具尸體,從頭到尾, 然后心中也承認, 這個過世百年的人, 的確相貌不俗。 看不出年紀的男性尸首,面容還是年輕的, 只有頭發全然蒼白——溫特看著就聯想到大公本人身上了。不是因為相貌,只是因為大公使用完大型魔法之后會變年輕,如此境況下,年輕的大公發色,也同樣是白色的。那種蒼白的感覺就像此人。而他知道, 真正年少時候的大公頭發并非白色,他見過畫像,是一種淺淡的鉑金色。 所以兩者之間是有什么聯系嗎? 他轉頭去看老人,帶一點探究的意思,卻見原本死死盯著棺內尸首的老者忽然深吸一口氣調開了臉,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收緊握了一下,跟著沒一會兒又慢慢松開了。 他看見老人抬起了手,是對他說的:“把鞭子給我?!?/br> 鞭子。 近些時間里連日夢中的紛亂景象,因老人口中的“鞭子”二字被驀然勾起。一時間溫特臉色微紅,好在此時也無人注意他,他定了定神,回告說鞭子在馬車上,便折返回馬車那兒取了鞭子遞交到老人手里。 眼見接過鞭子的老人,殺氣騰騰地執著鞭子走向棺材,溫特皺了一下眉。在他的印象之中,老人一直以來的情緒都是展露不多的,通常不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就是偶爾帶著一點譏笑意味的鄙夷。他是第一次看到老人如此這般的情緒外露的樣子,仿佛枯枝一下燃著了火。他不明白了,這具尸體到底有何能耐緣故,竟然能讓人有如此反應?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加讓他吃驚。 老人臉色陰沉如水地揮著鞭子抽向那具尸體時,溫特有被那殺意給煞到,他心中一震,沖口而出的一句:“大人?!?/br> 對方似全然未曾聽見。 溫特看著老人舉起鞭子,一鞭接著一鞭,直至最后把那尸體的頭顱都抽斷了下來,他心里頭冒出一點形容不上是什么具體模樣的感受。待到老人終于停手,將手里的鞭子隨手扔擲在棺材里,溫特仍怔忪地盯著那根明顯是被遺棄的鞭子出神。耳邊傳來對方的命令句。言語間還有些急喘,呼吸顯然沒平復下來,宋觀說:“全燒了,處理干凈?!?/br> 這是要…… 飛灰不留……嗎? 明明大白日,竟覺有些冷,是心底發寒,卻莫名還帶一點詭異的戰栗興奮。 溫特微微低頭,收斂了一切情緒,單膝跪下,反正也沒說就一定是“黑羽軍”的差事,他自主請命,聲音很鎮定:“是,大人?!?/br> 年長的貴族對之后的處理沒有多加指示,只在“黑羽軍”的陪同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墓地,似乎在這個地方多一秒都不想留。 溫特注視著對方離開,直至那身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里,然后他轉過身看向敞開的木棺。已成七零八落模樣的尸體橫躺其間,衣飾簡潔,并無多少陪葬品,只腳底踩著一個卷軸。 老人面對這具尸體時太失冷靜,壓根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溫特彎腰將那卷軸取出,展開之后他看到是一張附于卷軸之上的油畫,圖畫色調十分沉郁濃艷,幾乎生出邪惡的意味來,那上頭畫的是一個臉上五官缺失的人,呈現出被禁錮的姿態坐在椅子上,空白的面上,約摸是人臉眼睛下方一點的位置,有一道紅痕。 不明其意的畫。 溫特將油畫從卷軸上撕扯下來,并不珍惜地將其隨手折疊成巴掌大的四方形,揣入懷中。漫不經心里,他丟了一個魔法火焰在棺材內的尸首上。 與此同時,在火焰徹底燃燒之前,溫特俯身將被對方隨意一擲的鞭子撿起。 金色花紋的白色皮質鞭子,他打量著,掐著鞭尾,手指慢慢撫過鞭身,先前那種難言的情緒又冒上來了。而此時細細琢磨分辨,竟像是嫉妒混雜著不甘——不甘得顯然帶出幾分怨意。 這鞭子,明明就應該是他的。 一直就是專屬于他的不是嗎? 那人用鞭子,至少用這根鞭子的時候,打也應該是只打他一個人。 棺材里這個死人,算什么? 古早的尸體被燒得吱吱作響,溫特根本沒有心思再多看,只將手中的鞭子也一并丟進火里。最后燒得焦尸一具,他覷了一眼,伸腳踩上去。 骨頭很脆,一踩就全碎裂開來了,沾得他鞋面上好多碎骨粉末。 去見大公之前,溫特換了一身衣服。 宋觀坐直了身子:“都燒掉了?” 溫特回答:“都燒了?!?/br> 半晌,宋觀說了一句:“行?!?/br> 此回他們一行人并未在“特拉維夫”這座城市多做逗留,甚至都沒有過夜,而是連夜趕路,目標直指此次行程的最終目的地,一座被革命軍占領了的城池。據說城主一家的腦袋都被砍了下來掛在城墻上,場面十分血腥。革命軍如此舉動,與其說是威懾,倒不如說更多的是為了擺出挑釁當局掌權者的姿態。 這一場血腥革命爆發最開始,眾人所打的旗號名義,是所謂的去解放被關押在監獄里的平民。 誠然,自古以來,法律條文對平民要比對貴族嚴苛得多,所以監獄里關押的向來都是沒身份的小市民,沒聽說過有哪個貴族會被關在監獄里的,除非因謀反被國王直接收押。 要解放監獄,當然,很合理。但,這整件事的可笑之處在于,那位在革命中死去的倒霉城主,一直以來都是位很溫和寬厚且正聽的人,至少在他的管轄時間范圍內,沒出什么死人的冤案,且監獄長期都是空的,無人關在里頭。 世事大概一直都是這樣。魚兒要揀新鮮的吃,柿子要挑軟的捏。你看,最兇惡的大公領地管轄內就沒人敢生事。 此城被革命軍占領之后就一直難以收復,原因是守城的有一個非常難搞的石頭人傀儡。這具傀儡冒出來得悄無聲息,從未在市面上流出過,沒任何記錄,只看模樣是有點陳舊了,也不知是過去哪個煉金大師做出來的,虧得革命軍有本事撈出這么個難弄的玩意兒,給王軍添了許多麻煩,都幾個月了,還是沒將此城攻下。 不過原主壓根沒把這傀儡放在眼里,覺得不值一提。而宋觀對這一切都興致缺缺,他是順應大綱的意思,出來走個過場,再找一找原主那神龍見尾不見首的孫子,以便順利完成自己應該完成的劇情。 守在城外的王軍首領接見宋觀,并匯報了近日戰況。宋觀一手支著下頷,半閉著眼聽著,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樣。正是這時,外頭有巨大的轟響突然鬧出不小動靜,簡直似要天崩地裂了一般。 宋觀睜開眼,王軍將領額頭冒著冷汗回說:“是革命軍的傀儡?!?/br> 聞言,宋觀“嗯”了一聲,他的這一聲應得有點長,那位王軍首領額頭冷汗冒得越發驚人了,偶爾幾顆汗滴交匯在一起,便從臉頰上滑落下來,像是一道道淚。 隨手撿過桌上的紙筆,宋觀道:“剛才說到什么地方了?繼續?!?/br> 站在宋觀身后的溫特,看著宋觀提筆在紙上龍飛鳳舞地記著東西。那字跡他認不出寫的是什么,或許是暗語。他再看了一會兒,實在看不明白,就不去多想了。只是到后來,他懷疑大公根本就沒有認真聽人說話,因為老人所寫的紙張邊沿處,漸漸出現一些簡筆的小動物,全是身子滾圓滾圓的那種。 圓圓的動物形象,令他忽然想起曾經作為“盲流”生存的日子。 那時他遇到一個老奶奶,老奶奶教他認字畫畫。他將畫完的畫交給老奶奶,老奶奶看了,良久,嘆出一口氣:“小家伙戾氣好重哦?!?/br> 他不明白。 老奶奶笑了一下:“沒什么?!鄙焓置哪X袋,“你畫畫的線條這樣尖銳,不害怕嗎?我以為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家伙,都喜歡畫圓圓的東西?!?/br> 他抬臉,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為什么要怕?” 老奶奶說:“不怕被扎傷嗎?” 所以筆觸圓潤的老人,是像那些年幼不知事的小孩兒一樣,看到尖銳一點的線條都怕被刺傷嗎? 宋觀走著神在紙上亂畫著,回過神時,已經不知不覺地添了一連串的小動物在上頭。他有點煩悶地丟開筆,王軍的將領被這動靜嚇得打了一個哆嗦。宋觀道:“明日早上攻城?!?/br> 就這么定了,反正原主帶來的“黑羽軍”也不是吃素的。 夜里洗漱,因為條件所限,所以沒得洗澡,只能拿濕布擦身而已。原本是個小兵侍候他的,宋觀本來也打算胡亂地擦一擦就好睡了,沒想到中途主角受過來接手了這個差事。宋觀看著主角受,也不等他開口詢問,對方先解釋道:“大人,我怕他們照顧不周全,所以就來了?!?/br> 宋觀算是被人伺候慣了,沒覺得如何,不過他對伺候的人選還真的是沒要求的,但既然主角受想要來那就來吧,反正他也不怕對方搗鬼,總不可能現在這位小革命軍就要動手殺他。哪怕溫特真有這個心呢,那成功率恐怕都到不了兩成吧。 轉了身由著對方拿著沾濕了的絹布擦拭他的后背。 微涼的觸感仔細地擦過肩背,一路向下,最終滑入股溝,宋觀沒有阻止,因為覺得沒什么,可那隔著絹布的手指認真地替人清理擦洗的時候,他分明感到對方的手指,有那么一點點,盡管只是一點點,但的確就這么按著,指尖微微打了個轉的,進入了他身后那個很私密的地方。 宋觀一下子打了個顫。 第268章 第十六單 貴族 但對方的手指很快挪開, 似乎也就只是方才擦得比較細致而已。 宋觀身子繃緊了一下之后便放松了, 主要是想起自己如今是個糟老頭, 而且還是個貪圖對方美色的糟老頭, 人家主角受不逃已是迫于革命使命了, 還哪有其他可能。至于剛才那一下,大概也只是對方強忍著不適裝貼心,結果緊張過度所以失手了吧。 越想越是如此,宋觀十分淡定地讓人繼續擦下去。 他身后的溫特已經換上了另一塊干凈的絹巾, 以半蹲下的姿勢擦起了他的腿腳。 那手法很細致, 太輕柔了, 仿佛小心翼翼地在擦什么文物一樣,宋觀一時覺得古怪,這古怪又說不上緣由, 總歸是教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