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在領回了令牌之后,顧長老帶著喬望舒回了自己的住處。一院的草五色梅挨挨擠擠地開遍,穿過八角門,再進了屋,繡緯深重,顧長老隨便指了一張椅子對喬望舒說:“坐?!?/br> “我曉得你有很多問題,可我偏不告訴你?!鳖欓L老笑得風情萬種,可這笑容落在喬小公子眼里就是怎么都有幾分惡劣,“你如今領了令牌了,入了圣教,那便生是我圣教的人,死是我圣教的鬼。我不曉得你當初是什么計劃打算,你進了我這里,就得依我的規矩。我們教主好講話,可我不是。對了,勸你一句最好別想逃走叛變什么的,方才領令牌的時候你滴了血在‘圣石’上,我們圣教在外名聲,武功不見得是最好,但用毒和用蠱卻是人人都忌憚。倘若你是跑了——” 顧長老笑得意義不明,只是伸手按著了他身后的椅背,然后低頭摸了摸喬小公子的臉頰,臉湊過去,低笑一聲:“你這顆千嬌百媚的小腦袋就不保啦?!?/br> 喬小公子一把拍開了那撫摸著自己臉的手。 顧長老收回了手,評價:“脾氣還挺大?!钡挂膊簧鷼?,只是笑,“是了,還有一件事,那么要緊的事,我可不能忘了說——我們教主啊,他以為你是姑娘,他可是真的這么以為。對于這點,我不管別的,我只知道,既然教主覺得你是姑娘,那從今以后,你也只能是姑娘了?!?/br> 喬望舒聞言隱約心中覺得不對勁,但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人不能動,對于用藥用毒的高手,你永遠也不知道這人是什么時候用的藥,也許是在進屋的時候就已經布置,又或者可能是在幾息之前。 顧長老嘆息,她摸了摸喬望舒的臉:“比起小公子,我也是更喜歡小姑娘呢。我以前就有一個女兒,小時候特別可愛,雖然長大了之后一點都不聽話,總是叫人傷心,但我想起她小的時候,仍是覺得很開心的?!?/br> 而另一邊的宋觀正去找裘長老,集英堂離得老遠,宋觀到了的時候,裘長老估計已經等了老久了了。 名叫念夏和冬茶的那位雙胞胎已經行禮退下,宋觀站在門口躊躇著不敢進去。 根據他的第六感,裘長老這估摸著又犯病了。之前長達兩年的相處時間,宋觀已經練就不用旁敲側擊地詢問旁人裘長老怎么了,就能在見到裘長老之前,判斷出裘長老是不是要揍他,簡直像裝了探測雷達一樣,非常敏銳。 很多時候宋觀都無法理解裘長老為什么要揍他,不過裘長老想要揍他的時候真是擋都擋不住。宋觀猶豫不決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最后試探地喊道:“裘長老?” 回答宋觀的是被一杯從屋內飛出來的茶杯,帶著呼嘯的風聲急速飛來。宋觀眼疾手快地一個旋身以可不思議的敏捷性和和柔軟度躲開了迎面砸來的茶杯,那茶杯高速旋轉地擦著他的鼻尖飛出去,然后“啪”地一下砸在地上居然砸出了一個小坑啊這你敢信。宋觀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心想還好還好,不然被這茶杯砸到估計他頭都沒了。 屋里傳來一聲冷冰冰的包含殺氣的“滾”。宋觀一聽,今天裘長老似乎特別憤怒?他也沒心思在心里吐槽了,聽見了那殺氣騰騰的一聲“滾”,立刻二話不說,轉身就跑就準備“滾”了。 沒錯,他就是這樣的漢子,這樣的秉性,出來混的要講信用,說他媽滾就他媽滾。宋觀轉身就準備圓潤地滾走,哪想跑了沒幾步就被人拎住了后衣領,回頭一看,臥槽,裘長老你怎么跑出來了,說好的讓我滾呢。 宋觀此刻的心情,簡直就像七龍珠前期里遇到了比克大魔王的普通炮灰戰士,其實他也很想逼格滿滿地展現一下作為魔教教主的邪魅風采,比如說此刻冷笑著斜睨著裘長老,如同睥睨天下的王在看螻蟻那樣,冷冷地說,雜碎,你敢碰本座的后衣領?但在武力值完全不如對方只能被人當沙包打的前提條件下,如果宋觀敢這么說,那他就只能被裘長老揍死了。 此時此刻,宋觀就跟只被無情冷酷的人類揪著后頸皮毛拎起來的胖倉鼠一樣,被裘長老提到了跟前。 也真是難為裘長老了,以宋觀目前的體重,尋常人別說單手把他輕輕松松跟拎倉鼠似得拎起來,就是用扛的辦法也估計也得跪得夠嗆。 正面直視裘長老的時候,宋觀心里就叫了一聲糟,裘長老這臉色真真是難得一見的差,以前他糊裘長老一臉小蔥拌豆腐的時候,裘長老臉色都還沒這么難看,上次是被打到屁股做不了板凳,難道這一次是要直接屁股開花的節奏嗎? 宋觀簡直要嚇尿,他現在這身殼子可經不起打,老怕疼了,非常非常怕好嗎。而裘長老的長相一貫是面容看著偏于寡情的,此刻生氣的模樣更是讓人覺得有幾分可怕。這模樣落在宋觀眼里根本和厲鬼催命沒什么兩樣,他感覺自己的屁股隱隱作痛,似乎馬上就能“發芽開花”了,這殼子渾身的肥rou都要害怕得顫抖起來好嗎。 也許足夠邪魅狂狷有骨氣點,就該冷笑的來一句,怎么,要打我?那你打啊,難道我還怕你么? 但是宋觀已經把邪魅狂狷伴著骨氣一起吃掉了,如果能不挨打為什么還要挑釁去找打啊,這不是想不開腦子進水么。 宋觀大喊了一聲:“裘長老!” 裘長老將他稍微拎高了一點,冷冷地將他看著。 宋觀其實還沒想好要說什么,不過眼見著裘長老的眼神,簡直往催促他趕快交代遺言的方向發展,他忙道:“你怎么又生氣了啊,生氣對身體不好的?!边@樣無意義地廢話,如果裘長老真是下了決心一定要揍他,那肯定說了跟沒說似的,搞不好還會火上澆油,宋觀在這關鍵時刻靈機一動,“對了,裘長老,我這次回來給你帶了禮物,所以裘長老你先放我下來啦,要打等一會兒再打啊?!?/br> 第92章 第八彈 主角受不在服務區 在必要時候,像“呀”,“啦”,“啊”之類的,曾經被宋觀嘲笑是只有女孩子,娘炮,還有部分小男生才會用的語氣助詞,宋觀現在是添加得自如自在毫不別扭。雖說不是刻意為之,只是潛意識里,為了避免自己被揍,而下意識根據經驗所用上的詞匯。 不過從宋觀的這一件事上,仍是可以看出兩點:一,裘長老口味偏好軟萌;二,宋觀為了不被裘長老揍,他也是蠻拼的。 裘長老雖然口味偏軟萌,不過鑒于其性格關系,他是怎么都不愿意讓人看出來的,所以宋觀用上再多的“呀啦啊”語氣助詞,哪怕宋觀說話變成“裘長老哦呀啦啦啦啦啦”這幅德行,裘長老該揍的時候依然不會手軟,頂多也就稍微下手輕一點點罷了。但是這一次情況不同,宋觀說,我有禮物要給你。 宋觀送禮物一向都是這樣送的,估計大部分人差不多也是如此,一般出去個一趟要帶禮物回來,那一定是關系最最最要好的單獨買,剩下的那一類屬于不是太熟的但是買著看看,于是一般都買一堆當地土特產,然后好隨便分分,有時候也沒想好要給誰,先買了再說,到時候見著再給。 而裘長老顯然不在第一類別的人里,宋觀在外頭早就把裘長老忘到爪哇國里去了好嗎,如今話說出口,其實的確有一堆土特產,但宋觀感覺自己要是隨便抓一個給裘長老,保不齊以后還得被揍屁股開花,于是宋觀也不知道要給裘長老去哪兒找一個禮物出來。 不過在裘長老那非常有質感的目光之下,宋觀終于想起了自己袖子里的草編小蚱蜢??墒悄侵徊菥幮◎乞煊指捎职T,非常沒有賣相拿不出手,宋觀最后斟酌了一下,還是戰戰兢兢地把那只蚱蜢掏了出來,放到了裘長老的手上,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說:“嗯,這是我在外面跟人學的草編蚱蜢,第一次折,折得不大好……” 裘長老握著那只草編的蚱蜢,有些怔,只不過臉上表情不顯。宋觀忐忑不安地看著裘長老,這只小蚱蜢說起來還是因為小蘿莉,當時街上有一個賣藝人在做草編的蚱蜢,小蘿莉當時看了一會兒就學會了,然后教宋觀,宋觀笨手笨腳地折了一個丑丑的小蚱蜢,雖然丑得挺獵奇的,不過到底是費了老大工夫才做好,就沒扔,他放進了自己袖子里,后來隔了一段時間就有些忘了,沒想到現在居然用上。 裘長老默不作聲地將那只草編的蚱蜢收起來,都已經收到懷里了,然后注意到宋觀還在一邊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似乎是在等評價,他不由得一頓,轉過身,然后就那么不動聲色地別別扭扭地評價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丑的草編蚱蜢?!?/br> 是啦是啦,這是世界上最丑的蚱蜢沒有之一,不過收了蚱蜢之后別揍我就好了。宋觀這樣在心里想著,而后裘長老果然沒揍他?!俺匀俗燔?,拿人手短”古人果然誠不欺我也,一只草編蚱蜢免一頓打,這只蚱蜢也是超值了。宋觀想著要是裘長老愿意,他給編一百只都沒問題,只要別揍他,哪怕是天天編呢。 雖說裘長老沒揍宋觀,不過一直沒有給宋觀什么好臉色,但是甩個臭臉什么的,宋觀還真的是一點都不在意。裘長老重新和宋觀說話,問的第一句是:“你出門在外,為什么都不往和教中通信?!?/br> 宋觀愣了一下,心想你也沒說一定要通信啊,而且他出門在外也不方便寫信,覷了覷裘長老的臉色,宋觀思索了一下措辭,道:“我這一次出去做任務,倘若寫信回教中,萬一被人半路劫了信件,怕是就不大好了?!?/br> 裘長老“唔”了一聲,就沒再說話,換句話說,就是冷場了。 宋觀他一貫非常見不得冷場,一般遇到這種情況,他不是有話沒話地變成話嘮帝獨自一人hold住全場,不然就是找各種借口給遁了。 雖然碰上裘長老他是挺想遁走的,但是目前情況顯然不允許,于是他開啟話嘮帝模式,開始將自己這趟出去遇到了什么事,巴拉巴拉的就是講了一長串。這一講就講到晚飯的飯點,中途把宋觀愁得來是,他自己都嫌自己煩了,講了一整個下午有沒有,講得口干舌燥,都不知道喝了幾壺水了,而且裘長老不是應該很忙嗎,這樣荒廢掉一個下午當真沒有問題?并且每次宋觀講累了停下來歇的時間久一點,裘長老就會跟他說“你怎么不繼續說了”,“繼續講啊”。 宋觀簡直想罵娘,繼續你妹啊,尼瑪你講一個下午試試,當觀哥是人形收音機啊,開著還就不許停了。他簡直懷疑裘長老是在變相體罰他。好不容易挨到飯點了,宋觀高興得就差立刻腳底抹油逃走,心里都已經計劃好去找小蘿莉吃飯了,順便和小蘿莉聊聊她第一天在圣教感覺怎么樣,哪里想到呢,他和裘長老一起往外走的時候,裘長老居然跟他說:“今天晚膳,你就跟我一起用?!彼斡^聞言一個趔趄。 裘長老側目:“怎么了?” “沒,就是……坐久了腿有點麻?!彼斡^這樣說。 裘長老點點頭:“那你以后站著?!?/br> 宋觀:“……” 重點不是這個,宋觀想著小蘿莉不知道現在怎么了,掙扎了一下,還是決定和裘長老說:“裘長老啊……我今天晚上,和姚meimei說好了一起吃的?!?/br> “姚meimei?”裘長老停下腳步,目光看過來,然后露出了一種“裘長老標示性的笑”,是一種浮于表面的笑,看不大出什么意義,生氣的時候也是這樣笑,不高興的時候也是這樣笑,嘲笑的時候也是這樣笑,蔑視的時候也是這樣笑……但不管怎么樣,有一點相通,那就是這個笑容一般都是負面情緒通用的笑容。裘長老此時這樣笑了笑,倒像是已經知道了這個所謂的姚meimei指的誰,卻依舊問,“那是誰?” 宋觀頓了頓,說:“我在外面認的meimei,和她結拜了,我說好要照顧她的……” 裘長老轉過頭,繼續往前走:“這次就算了,下次不要帶那種不三不四的人回來?!?/br> 宋觀:“……”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那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好嗎! 這個晚上宋觀被裘長老強行留下吃飯,晚飯是眼熟異常的,讓他曾經一度很痛恨,現在依然很痛恨的小蔥拌豆腐。宋觀在過去的人生體驗里,從來都是瘦子,從來不怕吃胖,這一周目終于體會到了一只喝水都能長胖的吃貨胖子的悲哀。 裘長老非常嚴厲地訓斥宋觀:“你看看你,這一趟出去背著我都吃了多少東西,都胖成什么樣子了?還能看嗎?!?/br> 宋觀心里想著,這殼子又不是我的,過個幾年遲早得死翹翹。唉,也沒多久能活了,他才沒興趣減肥,其實當一只胖得不能看的能自由自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胖子,他是很愿意的啊。 奈何裘長老在此,愣是逼著他吃完了小蔥拌豆腐還絕不給加餐,吃完了還把他往禁閉室里一關,宋觀驚呆了,一萬頭草泥馬瘋狂跑過吶喊著經典瓊瑤臺詞,我做錯了什么啊你要這樣對我,他撲到門上狂敲:“裘長老你開門??!你放我出去!”臥槽你敢關我,那你敢放我出去嗎,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 “別敲了,里面待著?!备糁簧乳T,裘長老的慢悠悠的語調句子飄了進來,顯得不那么真實,“我曉得你同其他人關系好,出了這門,你就能問廚房要到吃的?!濒瞄L老停了一下,說,“所以你今天晚上就在里面待著,別想著出來了?!?/br> 這一廂是如此情況,那一廂喬小公子那里,顧長老將人弄得不能動彈了,然后抱起來就那么往床上一擺。 喬小公子之前一直強自裝作鎮定,概因從小的教導,越是慌張時越不能露怯,你得端得四平八穩八風不動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形于色,這樣別人就以為你還有底牌,才不敢輕舉妄動。 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你永遠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么結果,事情發生的中途,一切都有可能,而你所要做的,就是冷靜地抓住對方的破綻,將那個可能變成既定事實。 所以喬小公子之前一直裝得特別淡定,然而此刻這樣不上不下的發展終于叫他心里的不安急速發酵,不管怎么說,他其實也就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子。喬小公子看著顧長老,室內紅燭燃著,光陰交織里,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地問著:“你做什么?” 顧長老笑起來,手里的玉笛抽開來便是一把短刀,她坐到床榻邊上,彎下身子,一把刀貼上喬小公子的臉,眼中笑意似真似假:“我其實很好奇教主為什么把你帶回來,也許是因為這張臉?你這張臉啊,的確是長得好看,不過呢,若我將你這俏臉蛋劃成馬蜂窩,你說教主他還喜不喜丑八怪?” 刀子來回撫著,顧長老仔細觀察著喬小公子的神情變化,笑著:“倒是忘了,雖然你生得像個女孩子,但其實還是個男孩子,容貌什么的,想來你是不怎么在意的?!钡朵h冷冷,一路貼著衣料向下,最后停在鼠蹊部,顧長老就像是自言自語的那樣,“要不還是把底下多余的那塊rou給切了,也好靈根清凈,教主說你是女孩子嘛,女孩子當然是不能長那種腌臜東西的?!碧啃σ庥乜粗鴨绦」?,“你覺得呢?姚小姑娘?” 喬望舒動不了,他也說不出什么特別具有攻擊性的話,于是半天也就說了一句:“你……你要不要臉?!?/br> 顧長老聞言就笑了:“我一個老太婆,年紀大了臉皮自然也就厚了,你說我要不要臉?”眼見著喬小公子,在她面前終于端不下去那副冷淡平靜的模樣,顧長老收了刀,“沒事別弄得和你那姓喬的爹一個德性,看了就叫人討厭。小孩子年紀輕輕的,當然還是活潑點比較可愛么?!?/br> 她俯身將喬望舒的右手握住了,紅色的指甲按在了那小手的腕間,用力磕了下去,血珠立刻冒了出來,喬小公子身子顫抖了一下,臉色大變,然而這轉瞬的功夫,已有一條rou眼可見的金線一般的活物沒入了那一點傷口之中,有什么沿著血脈游走,隱約可見白皙的皮膚之下那一點微微鼓起,已從手腕的位置靈活地沿著手臂向上爬走。 顧長老柔聲笑道,“別怕啊,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東西,只是一點可以調理你身體的小玩意兒,讓你以后別長得太男人了,要不然日后你長得五大三粗,偏偏當初進門的時候還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我可怎么跟教主交代呢?!?/br> 指甲磕出的那一道傷痕在沒入了金線蠱蟲的時候就已經迅速愈合,顧長老拿袖子擦了擦喬小公子額頭上的冷汗,道:“可憐見的,現在疼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吧。估計這些天都得這么疼著。按理說其實也不用這么麻煩的,我是格外開恩才免了你挨刀子的疼,但若你是熬不過這幾日的疼痛就這么死了,我也是沒有辦法。這些日子啊,你得好好受著你知道么。你需得知道另一件事,我同你爹結仇頗深,不過我沒將他剁了,是因為我答應過一個人不動他,但身為他兒子的你可不在協議范圍內??赡悻F在進了圣教,你啊——” 顧長老拖長了尾音,一側紅燭燃燒滴落了蠟油宛若眼淚,燈火之下,她的笑意像足了一半真心一半假意:“你好自為知吧?!?/br> 第93章 第八彈 主角受不在服務區 關了一個晚上,宋觀第二天從禁閉室里出來的時候,整個人走路都是飄著的。此后裘長老將他看得頗緊,大到日常行程,小到用餐菜式,更讓人郁卒的是,裘長老說,教主你也大了,該自己處理事項了,然后打著“學習”的大旗,美名其曰熟悉教中各堂的業務運作,就只差沒把宋觀拴在自己的褲腰帶上隨身帶著了。 宋觀再次得空找出了一段相對比較完整的時間,能去看小蘿莉的時候,已是七天以后的事情,他跑去問了小蘿莉在哪里,對方告之說是在顧長老哪兒。 顧長老住的地方簡直偏僻得沒邊兒了,宋觀為了之后能及時得趕回來見裘長老,甚至都用上了輕功。但是他并沒有見到小蘿莉,因為據顧長老說,小蘿莉身子不好所以最近她在給小蘿莉調養身子,宋觀來的時候,姚小姑娘就正在泡藥浴。對此宋觀很是憂愁,問顧長老姚小姑娘是怎么了。顧長老掩唇笑道:“教主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啊,總歸是女人家的事情,你懂的?!?/br> 宋觀有些囧,忽然想起來這么件事,于是道:“對了,姚meimei得過傷寒,就是那個時候把嗓子燒壞了,顧長老你覺得這能治好么?” 顧長老聞言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簡直樂不可支,她心里想,傻教主,人家哪里是傷寒燒壞了嗓子,人家那是變聲期啊。暗地里快笑破肚子,不過明面上還是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兒,應道:“這是自然的,教主不必擔心?!?/br> 此后宋觀一直忙得近乎焦頭爛額,裘長老委實太鬼畜,宋觀覺得好累再也不會愛了,他當年高考的時候,似乎都沒這么拼過。也是他太忙了,一時間都沒怎么顧得上那被他帶回教中的“姚小姑娘”。一直到這一年過去迎來次年的歲首,宋觀終于是在除夕那一日偷得了半日閑。眾人都聚在了圣教大門前,準備著守歲的事情,宋觀挑著沒人的道路想著一個人散散心,最近真是累成狗。然后他走著走著,經過一道回廊時,就瞧見了一旁載滿了梅樹的院子當中,似乎是站著一個人。 宋觀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原是想當做沒有看見就走掉的,結果近了一看,那梅花樹下看花的可不就是小蘿莉么。宋觀眼睛一亮,立刻很高興地停下來打招呼:“月予meimei?!?/br> 這一聲驚了枝頭堆雪,有細雪簌簌從枝頭落下,前幾日里這天剛落了雪,暮寒庭院,枝頭紅梅壓輕瘦。樹底下那個小姑娘聞言回過頭,眉眼清麗的映著一側梅花,竟是顯得格外得好看,倒是一枝春雪冷梅花?!八鼻埔娝斡^的時候神情有些怔忪,片刻,轉過身來,隔著回廊之上低低的欄桿和這一丈的距離,姚小姑娘朝宋觀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說的是:“教主?!?/br> “什么教主啊?!毙∨肿由硎殖C健地翻過欄桿,拉住她,“你之前都認我做哥哥了,你怎么叫我教主?是不是我之前沒來找你,你生氣了?我前段時間太忙,沒來找你,你別生氣。其實之前有一次找你,不過顧長老說你在泡藥浴……”姚小姑娘在聽到“藥浴”這兩個字的時候,整張小臉都白了下去,不過宋觀沒有注意這個細節,他只是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另一件事,“誒,你嗓子好啦?” “小蘿莉”垂眸“嗯”了一聲。 宋觀真心誠意地稱贊說:“你聲音真好聽?!?/br> 這一句夸獎讓“小蘿莉”不明顯地身體僵硬了一下。 怎么能不好聽呢,這一連幾個月用藥汁灌泡出來的聲音。 雪中枝上梅初綻,殷紅得似胭脂點點,宋觀在梅樹之下拉著“小蘿莉”嘮嗑,那聊天的內容自是包羅萬象,比如早上吃了什么,最近做了什么,有沒有培養出什么新的興趣愛好,圣教伙食怎么樣,對圣教感覺又是如何,適不適應這邊的新生活,有沒有遇到什么煩惱的事,然后他又表示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可以跟他說,能幫忙做到的事他肯定會幫忙做的,而他又是教主,能做到的事情又是比較多……嘰嘰咕咕地說了許久,宋觀說得很開心,開心之余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從見面開始就一直被他忽視了的問題,那就是——為毛小蘿莉沒去圣教大門前? 是啊,按說這個時間點大家都該往那邊去了才是,也就他一個偷偷摸摸溜了出來。宋觀心里“咯噔”了一聲,第一反應是不是有人欺負小蘿莉。宋觀神經粗歸粗,然他對著女孩子的時候,這粗得能吊死大象的神經,也是會自動縮減得細上幾分的。 然后他才又想起,小蘿莉一直在顧長老那邊,顧長老是教中相當特別的存在,有點類似于平日里不與眾人怎么活動的隱藏boss人物,跟著這樣的顧長老,應該也不會有什么人能將小蘿莉欺負了去。 宋觀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小蘿莉的神情,小心斟酌著讓自己說話不至于傷了小蘿莉纖細的少女心,又能恰當地邀請到小姑娘參與到守歲這個活動中。對,像這種互動活動能增進大家的團結意識,能讓不熟悉的人瞬間熟悉起來,真是不容錯過的好活動。宋觀說:“今天除夕,大家都準備去大門那兒守歲,月予meimei你跟我一起去么?” “小蘿莉”搖頭拒絕了:“不了,我還是……” 宋觀拉住“她”的手:“去吧,大家人都很好的。你要是因為不熟悉他們而覺得害怕的話,那就拉著我的手好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br> “小蘿莉”還沒有說出好,或是不好,宋觀就拉著她走了。喬望舒十二歲那年將過了迎來新一年的除夕這日,庭院深深的寂靜空曠里,小胖子踩著積雪拉著他的手向前走,天上突然毫無征兆地落了雪,宋觀驚訝:“下雪了?” 喬望舒落在小胖子身后一步,他以前在喬家的時候,沒什么人敢隨便拉他或是對著他一個不停地說話,因為他輩分太高,可年紀比自己的侄子都要小,然這輩分擺在那里,喬家向來講求輩分尊卑,所以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造次,小胖子拉著他的手很溫暖,這是大孩子的手,比他的手要大上一圈,可以將他的整個握在掌心里。 冬日的天色總是黑得很早,前頭還天光明亮,他們走至半路之時,這天色就暗了下來,宋觀停了去一側殿堂里取了盞宮燈回來,蓮花模樣的琉璃宮燈暈染出層層疊疊的燈光,一重復又一重,天色徹底黑下來的時候,喬望舒將小胖子的手握得緊了一點,而路上,腳下的積雪被人踩著發出細微的輕響,有點類似于老舊的木板,又不盡相同,路上這個小胖子一直在跟他說:“meimei你手好涼,我覺得你可以多喝點姜湯?!?/br> 兩人來到圣教大門前時,大門那兒已經開始熱熱鬧鬧地表演起了節目,宋觀隨便撿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同“小蘿莉”一塊兒坐下,隔著人群和喧鬧鼓聲樂聲爆竹聲,老大遠的距離之外,裘長老一眼就看到小胖子教主還有教主邊上的小姑娘。 下屬還在匯報著事項,裘長老看似還聽著其實已經走神,然后他回過神來對于聽漏了的那一段又讓人重新匯報了一邊。待重新戰戰兢兢匯報完了的下屬告退之后,裘長老才后知后覺地勃然大怒起來。那種生氣的情緒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簡直就像是辛辛苦苦把兒子拉扯大的單親mama,結果在一日勞累工作之后回到家里,卻看到自己不爭氣的兒子一點都不體諒mama的苦心,竟然和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不三不四的狐貍精,在家中勾勾搭搭說說笑笑! 裘長老很生氣,他之前就看著宋觀偷偷溜出去,但覺得有影衛跟著便沒擔心,卻沒想到原來偷偷溜出去是去小姑娘玩去了,裘長老簡直想就這樣沖過去把宋觀抽一頓,但考慮到這樣的影響不好,迎新的氣氛都要被他弄沒了,而且要真的這么干了,教中老一輩的人不知道事后會怎樣圍著他碎碎念,遂忍下,決定秋后算賬。 結果沒想到還沒等他去教訓人,宋觀已經中途趴在一旁長板凳上睡死過去,最后末了這守歲完了,還得靠他把人抱回去。 懷里的小胖子教主睡得死沉死沉的,裘長老把人抱起來了,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姑娘”,他一般越是不高興的時候面上反而是笑,尤其是在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