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她身子很疼,無處不疼,大小傷口鮮血流淌,頭上有,身上有,下肢也有。 其他人一動不動,不知還活沒活,鄭玉薇也顧不上他們,因為她已無能為力,她甚至無法站起,只能雙手巴著崎嶇的地面,費力地爬行著。 爬了一段,車子沒爆,她也再爬不動了,勉強回頭看一眼,大概距離車子十米八米吧。 鄭玉薇傷痛難忍,翻身都不能,只好原地趴著,她很想閉目歇一歇,但不敢,因為怕一閉上眼睛便無法再睜開。 塌方前后都有車子,應該有人報警了吧,但她等了很長時間,救援還是無法到來。 眼前漸漸昏暗,是天黑了嗎? 可是鄭玉薇并不餓,他們清早出發,沒吃午飯,應該沒這么快一個白天便過去吧? 她恍惚間回頭,余光卻見到身側殷紅一大片,一直蔓延到幾米之外。 這是她的血? 鄭玉薇眼前越來越昏暗,她努力瞪大眼,卻還是無法清楚視物,她突然福至心靈,這天應該還沒黑。 她最后費勁仰起頭,望了一眼頭頂塌方公路方向,救援怎么還沒有來,她快挺不住了。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這是鄭玉薇上輩子記憶中最后一幕。 她那時的眼神,大概就和這男人一模一樣吧。 她其實并不想死,她很想活。 就是這個渴求生存的濃烈眼神,深深觸動了鄭玉薇的靈魂,她突然不想讓這男人自生自滅。 讓他活下來吧。 這種變相要彌補前生的強烈沖動,讓鄭玉薇在那人的眼神下驚醒,她倏地抬腳邁進草叢,往那垂死之人身側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更新~~~ 感謝各位親親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噠一個! 還要感謝: 讀者“小滿滿”,灌溉營養液 再來一個么么噠! ps:男主不是中年人哦,他就二十出頭而已,在前文有說過,他戴人.皮.面.具了撒,親親們不要誤會哦~ 第12章 耳邊隱有嗡鳴,心臟砰砰重跳,鄭玉薇似乎能直接感受到它在劇烈震顫,但她神智卻異常清明。 亂草叢生的地方,實在難以講究儀態,鄭玉薇幾個跨步,在那人的注目中來到他的身邊。 鄭玉薇蹲下.身子,利落拾起藥瓶子,那人見她動作,身體微動了一下,似乎想動作,卻無能為力。 目光在對方仍在汩汩淌血的左腹部掃了一眼,鄭玉薇蹙眉。她曾經參加過類似的社區活動,對于包扎傷口的的常識還是有的,但這地方這般簡陋,消毒之類的步驟怕是無法進行,只能上藥后包扎一番。 至于這男人會不會傷口感染,那她就無能為力了。 這人身上雖非戎裝,而是方便行動的赭紅色布質武將袍子,但仍有好幾層,他的傷口在腹部,要鄭玉薇為其寬衣解帶治傷,那是不可能的。 她雖靈魂來自現代,裸上身的男性在泳池見過不少,心底覺這事算不得什么,但到底要入鄉隨俗,在這里,要她扒一個男人的衣衫,哪怕情況緊急,鄭玉薇亦不允許自己干出這事兒來。 鄭玉薇在男人身上梭視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他的靴子內側,那地兒露出一圓形金屬器物頂端。 結合這人身份,不難猜測出,這應該是一把短匕。 鄭玉薇伸手,將那物拔出。 打磨得極薄的寶石鑲嵌在掌長的金鞘上,鞘部纂刻著精美繁復的花紋,入手冰涼,這把短匕一看便知不是凡物,而保養極好的外表也說明主人用心愛護之意。 男子的眼簾本來微垂,似是難以支撐,但在鄭玉薇抽出短匕那刻,他猛地抬起撩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家傳短匕握在一只羊脂白玉般的小手中,春日的陽光并不猛烈,從這女孩方向他投射過來,小小少女膚白如玉,臉頰跟小手仿佛被鍍上金邊,眼睫根根可見。 這個小小少女,巴掌大的小臉上雖尤帶稚氣,但在金色的晨光輝映下,竟美麗得不似凡人。 他大概流血過多,出現幻覺了吧。 男子緩緩垂下目光,他帶傷趕路百里,一路窮寇追擊不斷,家將折損不少,余下者,皆為他阻擊敵人而去,不知能生還幾人。 他傷口連續崩裂,最后一回擺脫敵人時,血流如注,好不容易回到京郊,實在難以支撐,他心下一動,干脆往不遠處的潭拓寺而來。 他一方在潭拓寺有暗線,謹慎一些,應是無礙。 卻不想,潭拓寺近在眼前,他卻無力繼續前行,倒伏于地,本想再給傷處上些藥,竟是力有不逮。 這時,這個年紀尚幼的小少女,竟是趕上前來,方才,他分明感覺到對方防備警惕之意。 少女應近婚嫁之齡,不過男子年略長,在他眼中,她年紀尚幼。 這小少女并沒有讓男子感到惡意,而他暫時亦無力動彈,于是,抬眼看了看她,他緩緩半垂下眼簾。 鄭玉薇拔出匕首,烏黑無光澤的刃面在陽光下倍覺厚重,隱透寒芒,就算她不懂兵刃,也能輕易判斷出,這是個上等貨。 她沒多在意,反正不是自家的東西,握緊匕柄,反手而下,鄭玉薇小心割開男子腹部傷口出衣物,把他的傷口露出來。 殷紅的傷口不大,但極深,男子受傷時間應該不是方才,因為傷口有愈合過的跡象,不過顯然已經歷過不止一次崩裂。 男子大概剛經過劇烈運動,鮮血涌出速度并不慢。 鄭玉薇挑眉,難怪這男子似乎動一下都不能夠,估計是失血過多了吧。 不過,看這人臉色,倒只是略顯晦暗,卻并不見蒼白。 這個念頭在鄭玉薇腦海一閃而過,但她卻沒多加在意,反正這些與她并不相干。 她此刻只想盡人事,以安撫心中那強烈遺憾之感。 鄭玉薇凝眉略想,隨即手一翻,用短匕將男子的內袍割下一大片,然后裁出一截子,折疊成手掌大厚厚一塊。 她動作迅速,幾個呼吸間便將準備功夫辦妥,而后重新拾起藥瓶,將藥粉往那人傷口上撒上厚厚一層,隨即立刻將布塊按上去。 男子一直微垂眼眸,看著鄭玉薇動作,并無反應,但這刻,他面容陡然一僵,眉心緊緊蹙起,鬢發額際微微冒出細汗,顯然痛極。 一直半死不活、動也不動的人,跟被人突然按了開關一樣有了反應,鄭玉薇知道,這肯定是疼的。 她暗暗抹了一把汗,剛才布塊捂上去一剎那,她還能看見紅色的皮rou在劇烈收縮,顯然被藥粉刺激大發了。 這藥很厲害啊,她不會撒太多了吧。 看著這人眉心跳動,勉力忍痛的模樣,鄭玉薇覺得,這年頭的公家飯實在不容易吃。 想起已經近一個月沒見過面的父親安國公,她心下頗有些戚戚然。 這藥顯然極好,雖然刺激很大,但藥效同樣不小,鄭玉薇按壓片刻,微微撩起手一看,血跡滲透厚布,但卻不怎么繼續擴大面積。 顯而易見,血已基本止住了。 鄭玉薇松了一口氣,憑這人的頑強意志,應是死不成了吧。僅憑剛才那一個相似的眼神,她就可以判定,這人求生意志極強。 一如她上輩子無二,想到此處,鄭玉薇目光微黯,只可惜上輩子她并沒有等到救援到來,只得眼睜睜看著自己血盡而死。 幸好她并非獨女,家中尚有一兄,能夠盡孝父母膝下。 鄭玉薇憶起刻意忽略的往事,胸.腔隱隱抽痛,她微微甩頭,將這些情緒拋開,繼續手上活計。 她剛來時,已經告訴自己要好好地活下去了,多想無益,只能徒增傷悲。 鄭玉薇嘗試放開手,見血沒有再度淌出,這才松手,執起短匕,低頭將剩下的內袍裁成寬度合適的布條。 她手腳麻利,片刻便裁好,然后執起兩塊布條,小手靈活在首尾處打結,將它們連在一起。 條件簡陋,只能用這個當做繃帶了。 鄭玉薇忙碌動作間,感覺到一道目光注視著她,她分神抬頭一看,男子正定定看著自己,眸光復雜,黝黑的眼底里頭暗光浮動。 “你可要好好活著,保重身體,可不能死?!编嵱褶庇哪抗?,微微一笑說道。 可不能浪費她一番心血。 經過時間沉淀,也因心內某處遺憾被變相彌補,鄭玉薇的心平靜下來,隱隱有些釋然。 事情都已經做了,畏畏縮縮沒意思,亦不能改變什么,不若干脆落落大方說話。 這人眼神剛毅,頗有正氣,且看他面容,已是中年,家中肯定有妻室,她一個公府貴女,父親是天子近臣,亦不怕他心生貪婪,會有非分之想。 男子眸光在小少女微挑的嘴角掠過,略略打量她嬌美的面龐一番,耳邊話意,讓他心中微動。 半響,他輕輕“嗯”地答應了一聲。 他聲音虛弱,幾近于無,但鄭玉薇還是聽到了,心情倒是頗佳。這人是她救的,她現在對他倒有一種農婦家大白菜的心情,他能好好活下來,倒不費她一番掙扎后決意前來。 寬布條已經結成長長一條,鄭玉薇執起中間平整處,覆在剛才的厚布塊上,準備再動作時,她頓了頓。 男子肩背斜倚在大石頭一側,腰部懸空,倒是不妨礙她包扎,但這個動作,在現代不算什么,但在此間,卻是極為親密的。 鄭玉薇略頓片刻,想起對方看上去比自家父親年紀還大些的面容,到底還是繼續手上活計。 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這一哆嗦。 她手執布條,俯身繞過男子健腰后方,給他傷口纏了一層又一層,兩人身體雖貼近,但鄭玉薇始終小心沒有碰觸到對方。 男子身形高大,他低頭垂眸看著身前忙碌的小少女,剛才對方的猶豫他看在眼里,但她到底還是決定繼續下去。 他眸光閃了閃。 一縷暗香襲上他的鼻端,不知是少女的發香還是體香,似初冬一萼早梅,悄然綻放,暗香浮動。 香氣若有似無,纏綿而脫俗。 男子晃眼回神,他覺得自己大概失血太多,才會恍惚想起些有的沒的。 鄭玉薇手腳麻利,快速纏繞完畢,最后在布條兩端末尾打了個結,這活便已大功告成。 她站起身,垂目看了眼染血的玉白小手,回去還得把手藏在袖下吧,免得嚇壞了人。 鄭玉薇雖未能成功攔截周文倩,但不可否認,此刻成功挽救了一個與她曾經處境無二的人,讓她心情開朗起來。 她到底不是個心硬之人,哪怕全然陌生,也見不得這人活活死在面前。 男子傷口經過包扎,血已止住,他身強體健,緩了一陣,已能勉強扶著大石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