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衛圻聞言愕然,隨即疑惑道:“可如果有管理者。那為什么不在我們剛來的時候就切斷通道?這地下城這么大,隨便關閉一個通道,我們都很難走到這里來啊?!?/br> 塞恩少將的視線掃過洞xue周圍:“所以,除非那個管理者也是剛剛才發現了我們?!?/br> 衛圻立刻明白過來:“那個管理者在這里?” 這一次,不等塞恩少將答話,對面坍塌的灰土中,一個被金屬包裹的巨大球體就冒了出來。它似乎是原本就嵌在巖石之中,然后因為坍塌從巖石之中裸露出來的。 隨著那東西的出現,洞xue的坍塌就逐漸停止了,只還有一些松動的土塊時不時掉落下來。 金屬球體一大半露了出來,然后它的外殼開始轉動,然后一層一層折疊收起,露出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 玻璃罩子很厚,但是非常清晰。 雖然隔著兩百米的距離,但衛圻還是一眼看清了那里面的東西。衛圻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叫出了聲:“盧謙和?” 沒錯,里面的人正是盧謙和。 不過他已經面目全非。 盧謙和的身體像是捏出的泥偶,他的背上有一個巨大的鐵板,上面插滿了電纜和神經帶;他的頭上也戴著一個古怪的頭罩,數十根吸管粗細的東西插在頭罩上,應該是精神力裝置。 盧謙和那張溫文爾雅的臉,此時變得浮腫如豬頭,皮膚上還有不少淤青、紫紅的斑痕,像個立體調色盤。 衛圻看清那些電纜、線路的連接處后,明白了盧謙和的情況。 盧謙和是管理者,也是中控臺——他和機器被融合在了一起,被剝奪了自我意識,成為了一個思維承載體。 這種控制方式衛圻曾經聽說過,思維擴散、或者叫思維分裂:以一個精神力強大的人作為中樞,將他的思維放大、復刻到其他接收體身上,從而達到分身的效果??梢孕纬山y一的行為模式,或擴大感知,或為“一人軍隊”。 這個方法的靈感,據說是來自蟲族的從屬習性。但因為作為中樞的人,大腦會受到無法挽回的創傷,所以這個控制方式的爭議一直很大,衛圻并沒有聽說它投入使用的消息。 但顯然,赫拉家并不在意這些。 至于盧謙和為什么會有這個下場?衛圻想,十之八九是因為之前治療“失敗”的緣故。 衛圻厭惡盧謙和,毋庸置疑。但是衛圻看到盧謙和的這個慘狀,卻也并不覺得痛快。這個地下城,從頭到尾,都充斥著一種瘋狂的思想——把人不當人。衛圻實在無法從這樣的惡趣味中,抽取報復的快感。 相反的,衛圻的心情現在糟透了。 衛圻看向塞恩少將,問道:“我們現在要怎么辦?” 塞恩少將的眸色很沉,他看了遠處的盧謙和一眼,又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然后塞恩少將打開衛圻和自己的終端,開啟了錄像模式。他說道:“我們需要證據。我去叫醒他?!?/br> 衛圻看著因坍塌而出現的直徑兩百米的空洞,皺眉道:“怎么過去?” 塞恩少將指了指遠處還沒完全斷開的回廊:“走那里?!?/br> 衛圻看了眼那回廊,至少有二十米的斷裂。斷裂處沒有任何的殘余結構支撐,要過去也不容易。 塞恩少將:“你待在……” “我跟你一起?!毙l圻打斷塞恩少將的話。 衛圻從背包里拿出繩子,然后把背包帶子在身上纏緊了一些,看向塞恩少將:“要叫醒他,我比你更合適?!?/br> 塞恩少將看了衛圻一眼,然后他一手按住衛圻的后腦,在衛圻的發頂用力親了一下:“好?!?/br> 兩人從通道中走出來,小心地沿著回廊朝前走去。到了斷裂處,塞恩少將把繩索一頭系在墻壁的一截斷裂鋼筋上,固定住。然后他把繩索的另一頭拿在手上,打算自己先過去搭上繩梯。 塞恩少將目測了一下回廊斷裂的長度,然后他退后了幾步,身體周圍凝聚起了薄薄的一層水霧。接著,塞恩少將猛地加速沖出。 塞恩少將貼著洞壁飛奔,手掌飛快在洞壁上拍著。他的手掌拍過的地方,水汽凝結成冰,形成了一塊塊巴掌大的厚冰踏板——冰塊凝結的位置,都是殘留在洞壁上的鋼筋柱子,非常穩固。 轉眼之間,塞恩少將已經穩穩落在回廊另一頭。 塞恩少將把繩索在那頭綁好,衛圻便攀這繩索,踩著厚冰的踏板往對面移動。 衛圻移動的時候,塞恩少將的雙手一直無意識地伸出,好像在護著衛圻一樣——雖然衛圻有前世的訓練基礎,但他現在的身體太弱,力氣也不足。 等衛圻安全抵達,兩人都松了一口氣。塞恩少將擁抱了衛圻一下,然后兩人就朝著盧謙和的中控臺走去。 這一截回廊都是完好的,由于中控臺原本是嵌在洞壁中的,回廊剛好在它跟前,倒省了衛圻他們設法靠近的功夫。 到了跟前,衛圻越發覺得里邊的盧謙和慘不忍睹。他雙目呆滯,瞳孔渙散,如果不是呼吸尚在,簡直像個死人。 衛圻看了塞恩少將一眼。塞恩少將抽出靴刀,附著上一層精神力,延出掌長的刃尖。 塞恩少將對衛圻點點頭。衛圻便深呼吸一口氣,上前一步,伸手按在了玻璃罩上。 衛圻的精神觸絲伸出,兩只胖耳朵沿著衛圻的手臂,直接穿透玻璃罩,伸到了盧謙和的跟前。它們先是繞著盧謙和的腦袋轉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胖耳朵的尖端分化出了細小的一根,沿著盧謙和頭罩上的的一根細管,侵入了盧謙和的大腦。 那個頭罩本就是用來強制打開精神壁壘的,所以衛圻侵入得輕而易舉。并且因為盧謙和現在被控制的狀態,衛圻讀取他的記憶也是手到擒來。 五分鐘后,衛圻找到了他需要的信息。同時衛圻愕然于盧謙和竟然知道這么多東西——也難怪他會落得這個下場。 和赫拉家相關的記憶,從三十年前就開始了——盧謙和并不是他看上去的那么年輕,他已經快六十歲了——他的記憶里,有黑月事件的信息,也有塞恩家的藥的信息,還有這個地下城的事情,以及老麥克的一些“生意”。 衛圻越看越心驚,就在他要進一步讀取的時候,那意識亂流卻倏然反抗起來,以一種自毀式的行為反撲衛圻。 衛圻不敢停留,盧謙和可以不要命,但他卻惜命。 衛圻離開了盧謙和的意識云,收回精神觸絲之后,他看到了玻璃罩里的盧謙和,正轉頭看著他——身邊的塞恩少將。 衛圻:“……” 盧謙和看來已經完全清醒,但是額角暴跳的青筋顯示他現在并不好受——他在跟那些機器爭奪這個意識云的主控權。 盧謙和的眼中是狂熱的迷戀,他的嘴巴翕合,從玻璃罩里傳出沙啞的古怪聲音:“我知道你會來的,你是我創造的塞恩啊,我是你的創世主,你是——” “砰!”衛圻一拳砸在玻璃罩上,打斷了盧謙和的瘋言瘋語。 衛圻冷漠地看著盧謙和,眼中滿是鄙夷和嫌惡:“你現在就像是臭水溝里泡脹的老鼠,從你嘴里叫出他的名字,都是在辱沒他?!?/br> 塞恩少將的眉頭微動,面上依舊冷若冰霜。 盧謙和現在的精神狀態本就不穩,此時聽了衛圻的話,簡直要瘋了:“是你,你裝的,你害了我!” 衛圻:“是啊?!?/br> 塞恩少將:“……” 盧謙和嘶吼一聲,他目眥欲裂,想要撲過來。奈何他的身體被鐵板固定,根本無法動彈。 衛圻冷漠地看著他:“我看到了你的記憶,我知道了黑月事件的真相,告訴——” “哈哈哈!”盧謙和突然狂笑起來,但他的身體受到限制,笑容像是在抽搐,“塞恩,你看到了吧,看到你的母親了吧!哈哈哈哈?!?/br> 塞恩少將的瞳孔猛縮,靴刀猛地刺向那玻璃罩。精神力凝成的刀刃沒過玻璃罩,在盧謙和的額頭上留下了一道血口。 鮮血淌過盧謙和的眼角。盧謙和表情怔忪,一臉絕望又凄慘的模樣看著塞恩少將。好像塞恩少將對他動手這件事,比他受傷更讓他無法接受。 衛圻:“……” 盧謙和悲痛絕望之后,突然又“吭哧”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在狂笑一陣之后,盧謙和轉頭看向塞恩少將,他的眼神中滿是惡毒。 衛圻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就聽盧謙和用一種蠱惑的聲音說道:“塞恩,你知道嗎?其實你的父親也還——” “砰!” 盧謙和的話音未落,衛圻一掌擊在玻璃罩上,精神觸絲瞬間刺出,以雷霆之勢將盧謙和的意識云瞬間摧毀。 盧謙和像是離了水的魚一樣抽搐了幾下,然后他的呼吸停止,腦袋往旁邊一歪,耷拉了下去。不過因為背上有鐵板撐著,他才沒有倒下去。 衛圻轉頭直視著塞恩少將,一字一句道:“他說謊。我看到了他的記憶,他在說謊?!?/br> 盧謙和沒有說完的話,衛圻跟塞恩少將都心知肚明。 塞恩少將松開了靴刀,并沒有去看衛圻——他該相信盧謙和的話嗎?在看到他的母親的慘狀后,他該相信的不是嗎? “少將!”衛圻一把抓住了塞恩少將的胳膊。 塞恩少將回頭,看著衛圻的眼睛。衛圻的眼神堅定,手緊緊握著塞恩少將的手臂沒有松開。 幾秒后,塞恩少將露出了一個淺笑:“我信你?!?/br> 衛圻的眼睛微微張大,那一瞬,他竟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嗯。信我?!毙l圻說著,伸手抱住了塞恩少將,親昵地用額頭蹭著塞恩少將的臉頰。 就在這時。 失去了“大腦”的中控臺倏然震動了一下,然后連接著盧謙和身體的電纜、神經帶,統統自動拔除。它們像是一條條失去生命的蛇,和盧謙和千瘡百孔的尸體,一起軟到在了中控臺的地上。 而它們空出的中控臺的空間,被一個從中控臺地面升起的玻璃球占據了。 那是一個只有排球大小的玻璃球,一根細細的金屬桿支撐著它;玻璃球中,一截樹枝狀的黑色東西正在發著微光;微光如塵落下,沿著金屬桿上繁復的機械電路流淌。 衛圻瞪大了眼睛,突然明白過來:“能源閥?!” 可是,有這樣的能源閥嗎?能源閥不都是能源晶礦的提取液嗎? “自毀裝置啟動——進入三分鐘倒計時——請相關人員盡快撤離——” 衛圻正疑惑,就聽地下城里突然響起了機械的電子聲音。那聲音重復一遍之后,就開始以秒倒計時了。 衛圻當下心里一涼——他們現在身處地下城的中心地帶,要在三分鐘之內撤離,可以說是不可能。 不過還不等衛圻心生絕望,他就看到商羊從虛空一躍而出。皮球羊直接扎進了中控臺,穩穩落在哪個玻璃球上。 衛圻一愣:“你干嘛?” 商羊幽幽看了衛圻一眼,然后它低頭穿過玻璃球,一口叼住了玻璃球里的樹枝狀東西,“咕咚”一聲,吞下去了。 同時,只聽“咔”的一聲。地下城的能源瞬間被切斷,頭頂的虛擬陽光也消失不見,響徹地下城的機械的電子音不再尖銳,宣布“自毀模式解除”。 整個地下里,只留下了應急的冷光燈散發著瑩瑩的光芒。 衛圻跟塞恩少將站在那里,兩臉懵逼。 吃了?商羊剛才把那東西吃了?精神體還能吃表世界里的東西? 那一瞬,衛圻的腦袋里閃過千百個念頭,然后最終匯成了一句話。 衛圻抓狂:“這見啥吃啥的臭毛病跟誰學的你!快吐出來,吃壞肚子怎么辦!你吃壞了肚子我可是會壞腦子的!” 塞恩少將:“……” 商羊沒答話,這次卻是又幽幽地看了塞恩少將一眼。 塞恩少將只覺得商羊那一眼非常復雜,卻品不出是個什么意思,只隱隱有點兒不妙的感覺。 然后下一秒,塞恩少將就看到皮球羊從玻璃球上一下彈起,彈性很好地蹦過玻璃罩,一頭扎在衛圻的懷里消失不見。 在商羊撲到衛圻懷里的瞬間,衛圻臉上的怒容定格、歸于平靜,接著他雙眼一閉,像是突然被切斷電源的機器人娃娃,筆直地朝著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