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嫌惡的眼神
鐘浠寧無視了小和尚撕心裂肺的慘叫,自顧自地又要往前走。 不是她沒有同情心,只是有些時候與其畏首畏尾的什么都做不成,還不如破釜沉舟的試上一試。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沒有那么容易就崩潰了。 他現在這副模樣明顯是心魔纏身,若是不進行心理疏導,早晚都得出問題。 既然他不配合溫和的疏導,那就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鐘姑娘,算了吧?!背涛倪h拽了一下鐘浠寧的袖子,有些不忍地拉住了她。 “那你有還有其他的辦法嗎?”鐘浠寧偏頭凝視著他,質問道。 程文遠拉著她袖子的手一點一點的松開了,搖了搖頭。 是啊,若是還有其他辦法的話,誰又愿意這樣去折磨一個孩子呢? “婆婆mama瞻前顧后的什么事也成不了?!辩婁粚幨栈亓酥惫垂吹啬?,眼眸垂了垂,“你放心,我有分寸,不破不立,刺激未必就是壞事?!?/br> “走開!走開!我讓你走開聽到沒有?” “別纏著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嗚嗚嗚…” 小和尚將臉埋在兩膝之間,嗚嗚噎噎地抽泣起來。 鐘浠寧走到他面前,彎了彎腰,伸手輕輕地拍著他的背,極盡溫柔的安撫。 小和尚突然猛地抬起頭,原本呆滯空洞的眸子里布滿了血絲,就像是嗜血的魔鬼一般,推了始料未及猝不及防的鐘浠寧一個趔趄。 一時沒有找準重心,一路后退險些跌倒,幸而程文遠在后面扶了一把。 “謝謝?!辩婁粚幓剡^神來,有些尷尬地道了一聲謝。 而那突然魔怔的小和尚卻飛速地跑了出去,就好像后面有什么東西在緊緊地追著他一樣。 鐘浠寧穩了穩身子,抬腳才跑了沒幾步,就見那原本發瘋了似的小和尚耷拉著腦袋,一點一點地退了回來,又蹲回了原本的角落。 依舊抱著自己的雙腿,將臉埋在兩膝之間,仿佛這樣就能隔絕一切他所恐懼的東西一樣。 鐘浠寧有些好奇,一個明明已經情緒爆發失了心智的人是如何在這樣短的時間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深深凝視了妄想隔絕一切的小和尚,又往門口看去。 隨著輕輕地腳步聲一步一步地傳來,一個身著大紅鑲金絲線袈裟略黑的老和尚走了進來。 這個和尚她是有印象的,當時在神樹壇邊看熱鬧的時候就見過一面。 據說是從天竺而來的法師,現任靈禪寺住持,頗有些德高望重。 不得不說,這個老和尚身上確實有一股子讓人靜心凝神的力量。 不管是當時在神樹壇的時候還是在現在這個原本有些躁動的屋子里的時候。 他的到來就像是一股清涼的流水,洗去了她們身上的焦躁。 “程施主,”老和尚走進來,雙手合十對著程文遠喊了一聲,又轉向鐘浠寧,停頓了片刻,又轉了回去…… 這就有點尷尬了有木有! 直接忽視了都好說,明明都特意轉過來看了一眼,竟然什么都沒說又轉了回去!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這么大呢???! 鐘浠寧心里略有些不忿,然后就將這股子不忿全發泄到了程文遠身上。 就在老和尚與他寒暄的片刻,她已經把他問候了不下數十遍。 程文遠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一臉不善恨不得將他盯出個窟窿的鐘浠寧的,有些無奈。 他這完全是人在寺里坐,禍從天上來??! 他能怎么辦? 他也很無奈呀! “剛剛慧明沒有傷到兩位吧?”住持萬空法師面露憂色地問道。 程文遠搖了搖頭,又看向鐘浠寧,“剛剛你距離他最近,可有事?” “不過推了一下,沒那么嬌氣?!?/br> “他剛剛果真又情緒失控了?”萬空法師問道。 鐘浠寧點了點頭,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沒什么好隱瞞的。 “可知所為何事?”萬空緊接著又問了一句,隨后又補充道:“慧明他雖然自從醒來之后精神就不大好,時瘋時靜的,但都只是折騰自己而已。 不知剛剛是發生了什么竟然惹得他推了施主瘋跑出門?” 鐘浠寧想了想,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他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還是少點人知道比較好,便只含糊回了一句, “也沒做什么,他似乎很怕人靠近,我看他哭的傷心本想安撫一下的,沒想到一時沒注意,反而把他刺激得更厲害了?!?/br> “原來如此,可惜了施主的一片好心?!比f空法師有些悲憫惋惜地回道。 “不知法師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令發狂了的慧明小師傅變得這樣溫順?” 萬空法師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鐘浠寧會突然問這樣一個問題。 “也沒什么,可能是因為我是住持吧?!?/br> 這倒也是,以萬空住持在靈禪寺里的地位,對于小和尚而言應該是神一樣的存在,說不定還是他崇拜的偶像。 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但是對于精神上的領導者,他是不可能沒有一點反應的。 萬空法師走到小和尚面前,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小腦袋,“慧明啊,不要怕,我們都會在你身邊的?!?/br> 慧明依舊沒有抬頭,卻也沒有之前鐘浠寧拍他時的過激反映。 鐘浠寧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這究竟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秘密埋藏在心里久了會給人造成莫大的壓力,尤其是想要訴說卻不能訴說的時候。 “慧明啊,我給你的伽楠佩珠怎么沒帶著?” 鐘浠寧在聽到佩珠之后本能地也跟著看了他的手腕一眼,卻見他手腕上已經套著一串沉香佩珠了。 跟她當時在神樹壇里找到的那一串一模一樣,是靈禪寺里的和尚們的標配。 只是已經有一串了,為何還要帶一串呢? 這有些說不通??! 雖然疑惑,但鐘浠寧沒有那個權利去問這件事情,只能壓下心中的疑惑。 萬空法師將不大的禪房掃視了一遍,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發現了那一串已經蒙了塵的貴重伽楠佩珠。 他眉頭蹙了蹙,似乎有些心疼,彎腰拾起了那串伽楠佩珠,放在手心里吹了吹,又抽出一方雪白的帕子,輕輕地擦拭著。 可以看得出,他很是寶貝這串伽楠佩珠。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忍痛割愛呢? 難不成這世上還真有那種己所欲而欲人的大圣人? 鐘浠寧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思想境界超脫凡俗的人,她是無法理解這種高尚的行為的。 她要喜歡的東西,別說是讓給別人了,能不去搶就算是仁至義盡的了。 人活一世何其短暫,若不瀟灑恣意一點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委屈自己這種事情還是看看圣母在腦子里想想算了。 真要做的話,她只能夠很坦然地承認自己不是一個標準的好人。 萬空法師將手心里的伽楠佩珠仔仔細細地擦了又擦,待到一塵不染的時候露出了童稚般的笑來。 “來,慧明,師傅給你戴上?!比f空蹲在慧明面前,將他原本緊緊環抱著的左手給一點一點地牽了出來,再小心翼翼地將伽楠佩珠纏繞在了他的手腕上。 鐘浠寧盯著他們,她清楚地看見了萬空眼里流露出來的不舍。 這老和尚難道是有自虐傾向? 還是說這也是修行的一種? 鐘浠寧不明白。 “萬空法師,慧明小師傅手上不是正戴著一串嗎?怎么還要在戴一串?”鐘浠寧裝出一副不經意的好奇,將早就想問的問題在最恰當最合適的時候問了出來。 “這串伽楠佩珠是我背井離鄉來中原時我師傅送的。它陪伴著我走了這么多年,它總能讓心旌動搖的我平靜下來。 現在正是慧明心魔難除的時候,我覺得他比我更加需要這伽楠佩珠。 愿我佛能夠庇佑他平安地渡過此劫?!?/br> e…好吧,這個解釋簡直太完美了,大師不愧是大師,思想境界之高令我等汗顏(“▔?▔) “大師仁德,只是不會覺得可惜嗎?畢竟這是您師傅送給你留作他想慰藉的物什……”雖然這話說的很小家子氣,但卻是她的真實寫照。 萬空法師笑了笑,“我心里有一串佩珠,別人拿不走?!?/br> 呃…大師說話都特么跟參禪似的么? 能不能不要這么文青??! “不知二位前來所為何事?慧明現在神志不清,恐怕對你們并不能有所幫助,若是可以的話,不妨說與和尚我聽聽,也許就結了惑也未可知?!?/br> 萬空法師說的誠懇,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鐘浠寧從來都不是那種會把別人的好心當做驢肝肺的那種不良人,便隨口胡編了一個問題拋了出來。 “常聽人言生死關頭走過一遭的人會見到一些常人見不到的東西。我和程兄弟有些好奇,不知這個世界上到底有鬼沒有,所以特來詢問慧明小師傅的?!?/br> 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有鬼嗎?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不著調的嗎? 一天到晚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鐘浠寧見證了萬空法師由溫和到震驚到錯愕到無奈的全過程,有些不解。 她問的問題很難嗎? 認為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各人看法而已,多大點兒事兒??! 總不可能真的有人會較真到拉一個鬼出來,說:“看見沒有,真的有鬼的!” “呃…小施主這個問題老衲沒有辦法解答。我沒有見過,但也并不能就此說沒有。 神也好,鬼也罷,信則有,不信則無,不過是約束人自身的一種信念而已?!?/br> 就知道是這樣,跟和尚聊天就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特么的動不動就能給你聊到人生哲理上去。 “大師說的是,小可明白了?!彪m然心里腹誹不已,面子上還是得過得去的。 好歹人家也是眾星捧月的得道高僧,能浪費修行時間來跟你瞎嗶嗶就算不錯了。 若還不知好歹地落別人面子,這就有些不會做人了。 很顯然,鐘浠寧還是想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會做人的人。 “慧明大病初愈,我們還是給他一點自我調節的時間吧?!比f空法師提議道。 這就要走了? 正事兒還沒辦呢! 怎么能就這么走了呢? 不甘心??! “大師說的是,我們這就走吧。大師您請?!?/br> 萬空點了點頭,飄飄然地往外走了,程文遠緊隨其后,鐘浠寧落在了最后。 在出門之前,她最后又回頭看了小和尚一眼,卻見他正默默地將才戴上的伽楠手串解了下來。 不經意間一抬頭,與鐘浠寧對視了一眼,又將原本準備扔開的手串緊緊地拽進了手心。 鐘浠寧明顯得從他匆匆一瞥中看見了嫌惡。 萬空法師視若珍寶的東西,小和尚為什么會流露出那樣一種情緒? 不喜歡? 鐘浠寧雖然不知道伽楠佩珠究竟有多貴重,但是單單從佩珠的成色以及萬空的珍惜便能推測出其價值不菲。 既然如此,他為什么還不喜歡? 不要說什么喜歡與否與絕對價值無關,這特么就是一碗能毒死人的毒雞湯。 不存在的! 若真有,那只能說是還不夠貴重。 難道剛剛那一眼不是因為佩珠,而是因為她? 他所厭惡的是她? 可是她也沒做什么人神共憤令人發指的事情??! 那究竟是因為什么呢? 鐘浠寧從來不是一個會半途而廢的人,在想要知道的事情沒有知道之前,她是不可能真的離開的。 陪著萬空法師走到岔路口,她又拉著程文遠走了一小段,隨后便又折了回去。 小和尚心里肯定是藏著事兒的,這一點在剛才短暫的相處之中她便肯定了。 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她對那掩藏在心底不為人知的秘密是勢在必得的,就算是撬也要把他的嘴給撬開! 程文遠亦不是一個傻子,鐘浠寧能夠想到的他自然也是想到的,所以二人很快便達成一致折了回去。 一進院子,鐘浠寧就發現小和尚所在的那件禪房的門沒有闔好。 這有些奇怪,剛剛最后出來的是她,關門的也是她,而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記得自己是把門給關好了的。 那么,這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