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陳知縣等人并不相信侯府姑娘會殘忍殺害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也許是因為鐘浠寧言語溝通不便，亦或者是因為經過這么久千篇一律的問詢，他們已經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反正鐘浠寧去了之后沒多久就又出來了。

    昨夜還是風雨飄搖，今夜確實月明星稀，星空正好，只是人卻沒有了賞景的興致了。

    鐘浠寧等小寶出來之后主仆二人便往住處而去。一路上并不算寂靜，因為連夜的問詢，不時有人急匆匆忐忑忑而來，又有人急匆匆一身輕松的而去。

    急匆匆的去是因為大人等著問詢，急匆匆而走是因為黑暗讓人恐懼，盡管今夜的靈禪寺注定是無眠的，是不時人來人往的。

    神樹壇位于靈禪寺的西邊，與西邊廂房不過一個花園數個小道的間隔。

    鐘浠寧帶著小寶回到西邊廂房時頓了一下，轉身從岔路口往神樹壇而去。

    盡管那女尸現在肯定不會在那里了，盡管那里肯定已經被人為的痕跡破壞掉了，但不去查看一番，鐘浠寧總有些不放心。

    幸而兩處距離不遠，幾步路就到了，又幸而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刻意的避開了那里，并不會引起人不必要的懷疑。

    “姑娘，咱們不回去嗎？”小寶看著鐘浠寧走了另外一條道，有些疑惑。

    鐘浠寧緩緩地搖了搖頭，似乎是怕小寶害怕，還特意牽了她的手。

    其實小寶已經猜到她要去哪兒了，不是沒有疑惑，但是姑娘這么做總是有她的道理的，她只需要堅定地跟著姑娘就好了，其它的不需要知道。

    不過當鐘浠寧牽著她的手的時候，小寶還是有些驚訝的，自從回了侯府之后，她們就再也沒有像之前那樣親昵的相處了，畢竟侯府是一個講規矩的地方，主子要有主子的儀態做派，丫鬟也應該有丫鬟的自知之明。

    算起來，小寶雖然年紀小，經歷卻是相當豐富的了，心理承受能力肯定是比那個嚇病了的小和尚要強得多的。而且白日里因為鐘浠寧的緣故，根本就沒有看見那女尸的模樣。

    所謂不知者無畏，因為沒有親眼見到過，所以也不存在心存畏懼，對于女尸的恐懼也不會在心里暗暗滋生。

    所以這會子陪著鐘浠寧往神樹壇走，她也沒有什么害怕的，不過姑娘的手細膩而又溫熱，直熨帖到心里去了，讓孤苦伶仃在這世上沒有親人的她覺得十分的溫暖與依賴。

    如果可以的話，她倒是希望天天都陪著姑娘走這一遭。

    相較于別處的燈火通明，與西廂房一個花園之隔的神樹壇那里卻是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

    隨著一步步的走近，空氣之中的血腥之氣也越來越清晰了。女尸被埋在土里，鮮血浸染了泥土，血腥味久久不散，但畢竟也暴露了一天了，并不似上午那般濃烈，若不細細分辨，一個神經大條的人可能并不會注意到氣味的異常。

    因為昨夜的風雨，地上的泥土濕噠噠的，留下了許多雜亂不一的腳印，原本孤單冰涼躺在這里的女尸早已不見了蹤跡，只徒留下些許躺過的印子。

    無辜的神樹依舊枝繁葉茂，只是離開了土壤，蕭瑟地橫倒在一旁無人問津。

    誰又能想到它就是曾經傳奇不斷，受萬人景仰的神樹老菩提呢？

    鐘浠寧蹲在壇邊，凝望著女尸曾經躺過的壇里，其實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見，只是呆呆地凝望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寶看著她，有些不解，“姑娘，需要燈籠嗎？”

    她們出來的時候是提了一盞燈籠的，只是燈籠是由小寶提著的，這會子小寶站在鐘浠寧身后，自然是照不到里面的狀況的。

    鐘浠寧轉過身來，準備接過小寶手里的燈籠，不知何處就傳來一個清冷的男聲，在這原本就有些陰冷的地方，驚的人的心也跟著涼了下去。

    “何人在此？”

    若是一般人恐怕會扔了燈籠早跑了，但鐘浠寧不是一般人，既然敢來這里，便沒有什么可怕的了。

    她順著聲音望過去，不遠處的黑暗里站著一個人，看不清模樣，只有一個輪廓。

    鐘浠寧沒有回話，因為她根本說不了話，小寶被突如其來的聲音給驚到了，一時之間也沒有回復。

    那高挺的輪廓沒有等來回復，一步步地走了過來。

    雖然不知道他是誰，為什么也會在這個令人遐想的時間跑到這無人問津的地方，并且連照明的工具也沒有帶，但鐘浠寧并沒有慌，只是靜靜地等著那人的靠近。

    及至跟前，才發現又是那個陰魂不散隨處可見的程文遠，那個在回興都的路上被長喜公主糾纏了一路的程哥哥，那個已經被自己認定并非路人甲乙丙的配角。

    這種場合該說些什么？

    接二連三的碰見，是不是應該熟人見面，熱情地來一句——哈嘍，好巧哦~

    天吶，這種好巧有多遠滾多遠好嗎！

    最煩的就是應付了好嗎！

    最開始看見兩個可疑的人蹲在那樣一個尋常人避之不及的地方，程文遠是懷疑的，懷疑是否是兇犯回現場回味或是處理些什么。

    但是在一步步靠近之后，看清人影是誰之后，那點懷疑就煙消云散了。

    其實女人也有可能殺女人的不是嗎？

    但是潛意識里他還是否認了這種想法。

    雖然她有在軍營里大肆殺掠的“前科”，也完全有作案的能力，但是他還是覺得這個女人應該不會做出虐殺弱女這樣惡劣的事情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鐘浠寧是因為說不了話，程文遠則是思緒飄遠了，還沒有收回來。

    鐘浠寧無奈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竟然透過昏暗的燈光發現他臉紅了…

    這下子不僅無奈還有些無語了。

    這個時代是有毛病嗎？難道見個女人都要臉紅的嗎？

    那這臉皮得有多薄才能做到??！

    反正這么高難度的戲她是演不出來的。

    其實事實并不想鐘浠寧臆想的那樣，程文遠確實臉紅了，但卻不是因為見到女人而臉紅，而是飄遠的思緒突然之間就飄到昨日白天用劍挑開簾子之后見到她擼起袖子，小寶給她包扎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