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洶涌滂沱
齊光循著那些字跡跑去,跑出了一條街道又一條街道,才在拐彎處看見了直接坐在地上的木里。 她似是因為腿太疼走不了了,才暫時停了下來,因為透過燈光他能看清她的雙手在撫摸她打了石膏的腿。 齊光只是看著都替她疼,她卻突然自殘般抬起拳頭就要朝那腿打去,齊光一個箭步過去把她直接抱了起來,木里本能反應想對齊光出手,但看到齊光那張臉時,手上的動作在他臉頰處戛然而止。 兩人相視的那幾秒,齊光的心像被下進了無數只毒蝎子,咬得他搖搖欲墜。 那如白雪般毫無血色的臉,倒成八字的眉毛和那想讓他幫她吻熱的唇,都是齊光見過的她最脆弱的模樣。 可他沒想到那還不是她最脆弱的一面,相視了沒幾秒,木里的眼里就冒出了眼淚,然后很快流了下來,洶涌滂沱。 “我找不到丁宇了,你能不能幫我找他?” 不等他安慰,往常咄咄逼人的木里那一刻卻幾近哀求的朝他開了口。 也不等他回答,她的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頭重重栽到了他的肩膀上,聲音又凄涼又心灰意冷:“他快死了,或許已經死了?!?/br> “好?!?/br> 齊光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又嫉妒,又羨慕,也同情,也擔憂…… 他更不知,自己的心明明是想把她送回醫院里,讓院長再幫她檢查檢查腿,因為他怕在他還沒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是無數次自殘般對自己的腿下了狠手??墒亲焐蠀s忍不住道了一聲“好”,然后消失在了夜幕中。 抱著木里到達清姐那的時候,方哥也還沒走,除了陳阿生早已睡下,所有人都圍在丁宇的床邊,像是剛討論過什么的樣子。 丁宇緊閉著雙眼還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人們看著他把木里抱過來都很詫異,但木里被放下那一刻就撲到丁宇身邊的時候,人們也都了然了這定是木里的要求。 齊光不想看木里如何擔心丁宇,問了問清姐丁宇的情況,然后給水嵐去了個電話。 說他已經找到了木里,丁宇也沒生命危險,讓她在木里待過的病房等他,他馬上就去把她接過來。 —————— 而那個時候,在潁河的一個庫房里,微姐正被她的老板訓斥甚至扇著耳光。 “連人你也看不好,我還能吩咐你做什么?” “對不起對不起老板,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把李方隱抓過來?!?/br> “你以為我的目標是李方隱嗎?” “我知道,我知道是蘇峰,今天會失手,沒準就是因為對手是蘇峰啊?!?/br> 往日魅惑妖艷風華絕倫的女人,此刻光鮮殆盡滿臉橫紋,若被酒館里去喝酒的男人看見,恐怕無一人還能認出,這就是那個讓他們想無度垂憐的女人。 那看起來像八0歲的女人臉上掛著幾滴虛偽的眼淚,半跪在地上,見蘇峰的名字讓老板的怒氣頓了下來,趕緊又說道:“您還記得演唱會剛開始那會兒李方隱沒來,是有人定住時間把李方隱送回來的嗎?當時齊光在現場,能救他的人也就只有張生了,可若是張生他不可能不露面,所以把李方隱弄回來的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蘇峰?!?/br> 結果老板對她的怒氣好似并未好轉,俯下身握住了她的下巴,聲音依舊冰冷兇惡。 “你以為你老板我沒這點智商?!?/br> “有,有,是我大言不慚了。您…您能不能先把手放下來,我的臉……” “就你這張老婆臉你以為我想摸,下次再敢壞了我的事,我要了你的命?!?/br> 每次見面都戴著一張純黑色面具的男人,放開她下巴的那一刻,卻又狠狠給了她的臉一巴掌。 微姐摸著自己那張跟百褶裙般的臉,眼淚瘋狂而下,她撲到老板腳下,抓住他的褲腿,卸下在所有的高傲,撕扯著嗓子哀求道:“我下次一定會注意的,一定會的,求求你救救我的臉吧,求求你……” “你不是說在暮都也抓住了可疑的人,那人呢,我放你在外邊,是讓你背著我過快活日子呢嗎?不把安可喬給我找回來,你別想你的臉能回到1八歲?!?/br> 那老板怒氣騰騰地說完,沒再給微姐任何挽救的機會,把她踢到一邊就消失了。 微姐在地上趴著哭了好久,才握緊拳頭站起了身,那時她的臉猙獰地像活了千百年的女鬼。 —————— 齊光把水嵐接到清姐那后,木里跟水嵐抱著哭了好久,快明的時候,倆姑娘才趴在丁宇旁邊睡著了。 雖然木里她們的心情齊光能理解,他也知道自己不該吃一個傷勢慘重的人的醋,可是那一刻他是真羨慕丁宇。 他猶記得剛找到木里時,木里那讓人心生憐憫的模樣,她第一次乞求他,就是因為這個男人。 丁宇在她心里的地位,他怕是一輩子都趕不上吧。 “若丁宇死了,她也不活了?!?,齊光現在看到她,腦海里總是不自覺地飄出這句話,她們的感情讓他羨慕的想哭,也心痛的沒有出路。 因為清姐那地方太小,而那天來了有史以來最多的人,為了能讓那倆姑娘睡舒坦,醒著的人都建議把她們弄到舒適的大床上去睡覺。 齊光本是想讓方哥把木里帶回家,畢竟念念姐也是醫生,若木里醒了喊腿疼,還能幫忙看看。 可張生怎么會看不出來齊光的愧疚和擔心,他心里肯定早瘋了吧,卻逞強著在他們面前表現沒事一般。 “你去我家兩秒不就到了,用得著一晚上不讓自己安心?!?/br> 張生說著抱起水嵐回了家,齊光只好把木里抱回了家。 而李方隱自從聽了印子講述的木里她們救他的過程,說什么也不回家,一定要等到丁宇醒過來。 印子本就話少,能給他們講講丁宇跟木里怎么受傷的過程就不錯了,人們再怎么勸他跟齊光或者阿生回去睡一覺,他就是搖頭不肯走。 5月6日,星期日,下午三點,木里終于醒了。 想翻個身,發現腿疼得動不了時,才想起昨晚發生的那些事。 剛想起丁宇還在昏迷中,想去看看他時,耳邊卻傳來:“主人,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這熟悉的聲音,這是…… 木里扭頭看見床頭柜上的叮叮時,又迅速掃過四周,才發現她竟然又,又來到了齊光家里。 昨天她明明讓齊光把她送到了丁宇待的地方,怎么就又來到齊光家了呢? “幾點了?” 木里拿過叮叮問了一句,叮?;亍?5:03”。 15點,木里起初聽到時腦海里想著的是早上5點,還覺得不算晚,可是下一秒就喊了一聲:“什么?你說幾點?” 叮叮又說了了一遍:“15:04,也就是下午三點零四分?!?/br> 下午三點,下午,居然都到了下午。 木里猛地想要下床,可是由于在床上躺了太久,渾身酸麻,腿又受著傷,所以下床時一個不注意就摔倒在了地上。 她的受傷的腿頓然間像是骨折了一般,疼得她緊咬著嘴唇,眼睛里卻還是不爭氣地涌出了淚花。 她三番五次嘗試都沒能爬起來,反而再一次沒站穩摔下去時,門突然被推開,跑進來了一個人。 那人二話不說把她抱到床上,看了看她受傷的腿和腳,才急切地開了口:“想要什么,我去給你拿,還是想上廁所?” “我…我是想去找丁宇,他醒了嗎?” 被齊光抱起來那一刻,木里想起了昨晚被他抱著的場景,真是有些無地自容,居然在他面前那樣狼狽過。 更讓她不堪的是,過了一夜,她的腿絲毫沒有好轉,反而又讓她摔得更嚴重了,所以她所想早早看到丁宇,依舊要乞求他。 齊光聽到她的話,緊張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可嘴上還是忍不住不讓她擔心,說了句:“嗯,早上的時候清姐來過電話了,說他已經醒了?!?/br>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br> 木里慣性地喊了一句,喊完就有些后悔,這樣跟他說話,他不會不幫她吧? 以她現在的戰斗力,可真是連個小混混都惹不起,別說他這種高級魔頭了。 木里小心瞥了他一眼,他臉色確實有些不好看,木里心里咯噔一聲,有種不好的預感,可誰知他跟她說話的語氣依舊溫柔。 “你早上5點多才睡下,我想讓你多睡會兒就沒叫醒你?!?/br> “喔,那你現在能不能送我過去?” “不能?!?/br> 不能,要不要這么干脆,她自認為她已經表現夠好了,她幾乎從來沒這么好脾氣過,更沒對誰這么低三下氣過,他居然這么毫不留情的拒絕她。 木里溫順的模樣一下子消失無蹤,朝他大喊道:“為什么?我明明昨晚已經待在那里了,誰讓你擅作主張把我弄回家里,這是你自己惹得禍,你不能不負責?!?/br> 額,不負責,這三個字怎么突然感覺怪怪的,怎么有種她被他吃光抹凈要逼著他負責一般。 誰知他下一秒就說出“我負責”。 木里的臉咻的一陣紅,過了好幾秒,才逞強說道:“那…那你還不趕緊把我送過去?!?/br> “我會把你送過去,不過去之前先帶你去趟醫院,你這腿需要再檢查一下?!?/br> “那不是有清姐?” “你以為清姐是機器啊,沒日沒夜的盯著丁宇,早累壞了?!?/br> “那就不用麻煩了,我這腿沒事,一點都不疼,我自己能感覺得到?!?/br> “沒事,從床上摔下來能起不來?” “那是睡太久腿麻了,現在已經沒事了,你看……” 木里又要從床上下來,可是齊光沒給她機會,在她彎身時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你……” “你若再給自己加重傷情,丁宇那里我就不送你去了?!?/br> 第三次了,這樣被同一個男人抱著,還是被唯一一個吻過她的男人抱著,本該生氣的吧,本該對他動手的吧,畢竟這是曾經讓她恨之入骨的人那,可是那時為什么會……生不起任何氣來。 她居然乖乖地被他抱去了醫院,讓院長又幫忙替她處理了一次傷口。 昨天陷于半昏迷,醫生說過什么她都不知道,今天清醒的看見自己的腿傷時,才知道竟然那么觸目驚心。 醫生說,一年后能正常走路就不錯了。 像她這種成天想跑想飛的人,一年不能正常走路于她而言就像是下地獄,簡直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 所以從醫院出來后,心情就一直低迷著,什么話也不想說。 齊光看出她心情不好,所以沒有草草的一出病房就把她帶去清姐那里,而是背著她走了一段路。 也不知道走了幾個路口,背上的人突然說:“我腿傷這么嚴重的事能不能替我隱瞞,我不想讓她們替丁宇擔心著,還要為我擔心?!?/br> “好?!?/br> “謝謝?!?/br> 謝謝,這兩個字他如何承擔的起,她和齊光受傷可都是因為方哥啊,她還對他說謝謝。 齊光驀地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 等了有一會兒,見齊光還停留在原地,木里以為他看見了什么,還四處瞅了瞅,可是并未發現有什么奇怪的事物,或著盯著他們看得人,只好說出疑問。 好幾秒又過去,背著她的人才回了句:“你不怨我們嗎?” “什么?” 木里是真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突然有些悲傷地說出這么一句話來。 “你和丁宇受這么嚴重的傷,甚至差點付出生命,可都是因為你的歌神大大啊?!?/br> “喔?!?/br> “喔?” “怎么?歌神大大難道因為自責說要獎勵我們嗎,唉,昨天的演唱會一點都沒看上,好歹我們也是千里迢迢趕過來的。若是他能為我們……” 木里還沒說完,齊光就大吼了一聲她的名字。 那讓木里頓然間安靜一會兒,才正經說道:“就算他不是李方隱,看到有人遭遇綁架,我們也不會置之不理的。難道你不是嗎?” 難道你不是嗎?現在這個社會還真沒幾個人會為了個陌生人那么拼命。 “你說過你不是李方隱的粉絲,那這么些年你不錯過他的每一場演唱會,是因為想找到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