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緒注意到她用了“出色”這個詞。這是什么意思呢？

    “請問……他經常來府上打擾嗎？”

    “是呀。兩三天來一回。不過今天沒有安排?！?/br>
    “這么……”

    “星野先生沒和您詳細解釋過嗎？他在我家做什么？”

    真緒搖搖頭?！八痪涠紱]提過?！?/br>
    “哦?！迸说吐曊f著，想了一會兒，又對真緒微笑道，“如果方便的話，要不要進來喝杯茶？我想告訴你，星野先生在做些什么?！?/br>
    “可以嗎？可是他說，那是絕密的?！?/br>
    “絕密呀……的確，這些內容，并不是對誰都能說的。不過對您沒關系?！迸舜蜷_門，道了聲“請進”。

    “打擾了?！闭婢w說著，走進院內。

    “還沒有問您的名字呢？”女人一邊關門一邊說。

    “啊……我叫川島。川島真緒?！?/br>
    “真緒小姐。真是個好名字。不知漢字怎么寫？”

    “真實的真，思緒的緒?！彼卮?。女人又贊了一遍：“好名字”。

    “請問……您是播磨社長的夫人嗎？”真緒也大膽地問道。

    “對?！迸它c點頭。然后說自己叫薰子。

    “夫人的名字也很好聽呢?！?/br>
    “謝謝?！鄙玳L夫人在石板步道上走著。真緒對她的背影說了聲：“那個……”夫人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我說從他那兒聽說了這里，那是假話。其實，是對他在做什么不放心，就跟蹤了他。所以，我來過這兒的事情，不想讓他知道。若是您不想這么麻煩，就請直說吧，那我就馬上回去。只是，這件事，還請不要告訴他?！闭婢w站在原地，說。

    夫人完全沒有露出為難的表情，聽完之后，便笑瞇瞇地說：

    “我知道啦。那么，就對星野先生保密吧。倒也不麻煩。這種事經常有的?！闭f完，轉身繼續向玄關走去。

    夫人打開門，沖真緒揚揚下巴，催她過來?！按驍_您了?！闭婢w說著，邁過門檻。

    玄關廳很寬敞。旁邊有一道樓梯，因為是通頂設計，天花板很高?？諝庵酗h著淡淡的香料味兒。大概是芳香精油吧。

    近旁的一扇門開了。一個上幼兒園年紀的男孩走了出來。他的眼睛又大又圓，令人印象深刻。男孩應該是以為母親回來了才出來的，看見一個陌生女人在，似乎有點害怕。

    “mama回來啦。你乖不乖呀？”

    男孩子的表情很僵硬，警惕地看著真緒。真緒向他說了聲“你好”，他沒有回答。

    接著，房間里又走出一個人。這回是個小個子白發老太太。她也注意到了真緒，露出迷惑的表情。

    真緒低下頭。

    “有客人來?！狈蛉苏f，“以后再解釋吧，mama，你可以把生人帶去客廳嗎？”

    “啊，好，好?！边@位似乎是夫人的母親的老太太握住男孩的手，“好了，生生，和外婆一塊兒去客廳玩游戲好不好？”

    “我想搭積木?！?/br>
    “積木呀。嗯，好的，好的?！?/br>
    老太太牽著男孩，消失在走廊盡頭。

    “請進?！狈蛉苏f。

    “打擾了?！闭婢w脫鞋進屋，但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只好站在原地。

    夫人走到剛才男孩子出來的那扇門旁邊。

    “星野先生總是在這個房間。這里可以說是他的工作室?！?/br>
    真緒咽了口唾沫。果然如此。那天晚上亮燈的窗戶，應該就是這個房間吧。當時他就在這里。

    “川島小姐，”夫人凝視著真緒，“在這個房間里，我想讓您見一個人?？梢詥?？”

    夫人目光中的嚴肅讓真緒有些畏縮，心中忐忑?？墒乱阎链?，又不能逃走，只能點頭應承。

    “那么，請?！狈蛉送崎_了門。

    真緒猶猶豫豫地走了過去。芳香精油的氣味似乎就是從這里飄出來的。

    這是一間寬敞的西式房間。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窗邊一只巨大的泰迪熊。接著是窗前一張小床，罩著花床罩。

    隨后，她注意到房間里有一把粉色的椅子。這把椅子委實不小，為什么沒有立刻看到呢？

    椅子上坐著一個小女孩。似乎是小學低年級學生。齊劉海，看上去特別可愛。她閉著眼睛在睡覺，長長的睫毛格外醒目。

    “這是我女兒?！狈蛉苏f?！罢堅僮呓稽c兒?！?/br>
    真緒緩緩靠近。她很快發現，原本以為是椅子的東西，其實是一種可以放平的特殊輪椅。女孩的鼻子里還插著透明的管子，真緒知道那是營養管。

    “因為溺水，我女兒已經沉睡一年多了。他們告訴我，她或許再也不會醒過來了?！?/br>
    真緒驚訝地回頭看著夫人：“她，難道是……”后半截話又吞進了肚子里。

    夫人帶著微笑點點頭。

    “說是植物人，也許比較容易理解吧?？墒轻t生說，她很可能連植物人都不是?！?/br>
    真緒腦海中浮現出“腦死亡”這個詞來，但她仍然沒有說出口。她把目光轉向輪椅上的女孩?！皼]想到狀態這么好……”

    這不是恭維話?？茨樕?，看皮膚，女孩都和健康的孩子沒有兩樣。從她身穿的衣服也可以看出，她的體格也很健壯。

    “多虧了各方努力，奇跡，以及最重要的，多虧了這孩子的生命力，才能夠保持如今的狀態。其中，星野先生的幫助也是不可或缺的?！?/br>
    “他做了什么？”

    夫人有點迷惑，想了一會兒，才低聲說了聲“這樣啊”。

    “或許我最好還是演示給您看一看。川島小姐，不好意思，請您在外面等一會兒好嗎？”

    “啊，要出去嗎？”

    “是的。一會兒就好?！?/br>
    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真緒還是照做了。她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很快就聽到了“請進”的招呼聲。

    她再次走進屋內。夫人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上擺著一堆復雜的儀器。剛才它們都被布苫著。

    真緒的視線移到輪椅上的少女身上。乍一看沒什么變化，但還是有點不同的。她的背上安了些類似線圈的東西，與桌上的儀器相連。

    少女閉著眼睛，面向真緒，雙手擱在扶手上。

    “我讓她向您打個招呼吧?！狈蛉伺隽伺鰞x器上的某個地方。

    下一個瞬間，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少女放在扶手上的右手緩緩抬起，又回到原來的位置。真緒拼命忍住才沒有發出尖叫。

    “雖然星野先生說這很危險，他不在的時候不要使用儀器，不過僅僅這樣的話應該沒關系?！狈蛉颂ь^看著真緒，“您果然很震驚啊?！?/br>
    真緒捂著胸口，調整呼吸?！斑@是怎么回事？”

    “就像您所看到的。我女兒的胳膊動了。利用星野先生開發的最新技術。托星野先生的福，我女兒的許多肌rou都能活動了，恢復了健康?，F在骨密度已經達到正常值了?！狈蛉俗院赖卣f，接著又道，“星野先生是我們的恩人。對我女兒來說，他就是神，是第二個父親?！?/br>
    真緒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呆呆地望著雙目緊閉的少女。

    夫人站起身來?！氨?，明明是請您進屋喝茶的，卻什么都沒端出來?！闭f著，就走出了房間。

    真緒依然沒有動，腦子里一片混亂。

    植物人，不，腦死亡，這樣的人能動嗎？夫人用的是“動”這個詞，還說這是星野的工作。每隔兩三天，他就會到這個房間來一次，活動少女的身體。

    作為神，作為第二個父親——

    這究竟是怎么辦到的？她想著，又向前走了一步。

    就在這時，少女的右手又像剛才一樣抬了起來，旋即放下。

    真緒身上一個激靈，低低地尖叫一聲。

    她轉身奔出房間，來到脫鞋處，把腳塞進運動鞋，就沖出了玄關。向大門沖刺的時候，她想起了戀人的面容。

    祐也君，那就是你想守護的世界嗎？那個世界的未來，會是怎樣？

    4

    “是反射現象吧?！毙且罢f。

    薰子正在脫下瑞穗的白色運動服，換上花格睡衣，聽了這話，停下來回頭道：“反射？有這種現象嗎？”

    “雖然還解釋不清楚，”星野端起桌上的茶杯，“磁力刺激會讓神經產生微小的電流，運動神經會在短時間內活性化。所以，也許一點點刺激就會引起反射，重復同樣的動作。這就是反射現象?！?/br>
    “無法預防嗎？”

    “不，可以，只要修正一下程序就行了。不過，出現反射現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嗎？”

    “那倒沒有。只是覺得不可思議罷了?！?/br>
    星野微微一笑。

    “明明沒有cao作儀器，瑞穗小姐卻突然重復起同樣的動作來，可能會讓人嚇一跳吧?！?/br>
    “是有點兒。我瞬間還以為瑞穗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活動了呢?？赊D念一想，這不可能……”薰子讓瑞穗在床上躺好之后，回到桌旁。

    “要是我早點告訴您有這種可能性就好了。怎么樣？修正程序并不難?！?/br>
    薰子搖搖頭。

    “沒必要。我不會再隨便碰儀器了?！?/br>
    “嗯，那最好了。那么，拜托了?！毙且安[起眼睛，啜著紅茶。

    薰子也把手伸向茶杯。這套哥本哈根皇家茶具，還是跟和昌結婚的時候，朋友送的。以前總是放在櫥柜里當擺設，現在倒用得頻繁起來。

    “不過，”星野開口道，“那是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您為什么一個人cao作儀器呢？我應該告訴過您，如果我不在的時候讓瑞穗進行訓練，是很危險的?！?/br>
    “對不起?！鞭棺拥皖^道，“陪著瑞穗的時候，忽然心血來潮……我想，如果只是抬手放手什么的應該沒問題吧。我不會再這么做了?！?/br>
    星野點點頭。

    “等我把數據收集齊，把程序寫完之后，夫人您就可以自己cao作了。在那之前，還請您再忍一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