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凌一
她脫下身上的衣服,赤身走進洗手間,剛才干架弄得一身汗,她得再洗洗。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旁響起: “鈴,為什么?” 凌三眼光如炬,迅速向四周掃去。 白晃晃的燈光下,是海藍色的墻壁與地磚,洗漱臺、馬捅、浴缸,不到八平米的洗手間,除了她,再無半個人影。 那個聲音,凌三走到洗漱臺望著鏡中的臉,垂眸沉思: 難道靈魂伴侶真有這么強的作用,能讓兩個相隔萬里的人心存感應? 她之所以未向凌坦白此事和體內突然多出來的念力,很大程度上是出于自保。 頭皮下的定位芯片是自她外出執行第一個任務時,就被植入進去的,這次行川之行,凌一為她作了催眠,她不知道自己取出芯片的行為倒底是自己的自主行為,還是凌一故意為之,若是凌一做的手腳,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而凌,又是否知道? 她和凌一的關系,可遠沒有他與凌那樣密切。 總之,她現在、似乎、真的脫離了凌對她的掌控? 不,也許是她想偏了? 就算凌到現在還不知道,凌空作為殺手數據的管理者,遲早會將她沒有芯片的事向凌匯報,到那時,是不是意味著頭皮又會被劃上一刀? 很顯然,這件事與凌,絕對扯不上關系! 凌一是閑得蛋疼嗎? 凌三不由皺眉沉思。 哎,算了!她打開浴缸里的水,抬腿踩了進去。 等明天,去探探凌一的口風吧。 說真的,未曾經歷過脫管,不會明白自由有多么難能可貴。 凌三不再胡亂琢磨了,身體往下躺去,讓熱水襲卷她的全身。 ............ 第二日,當凌三起床時,后背猙獰的傷口不見了,光滑細膩的肌膚堪比養尊處優,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大小姐。 她先是沿著海岸線跑了兩公里,再回來洗漱、吃飯。 看了看時間,剛好八點,她開著一輛吉普車,來到了主島北端的新手訓練基地。 凌一這個人,凌三握方向盤的手不由緊了緊。其實內心,她是不想見他的。 這個男人,太危險。 區別于凌二的傲慢、凌三的冷漠、凌四的陰邪、凌五的裝純,凌一總是喜歡笑臉迎人。 他的笑,有時人畜無害,令人如沐春風,有時又如一道無底深淵,讓你品味到刺骨的寒意。 此時,他穿著迷彩服正坐在高臺的條凳上,翹著二郎腿一臉愜意地欣賞著底下兩兩一組互毆的小伙伴們。 凌三踩上臺階走到他的旁邊坐了下來。 “回來啦!” “嗯?!?/br> 凌一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凌三,問:“這么早跑來找我,有事?” 凌三不看凌一那張長得陰柔至極的妖孽臉,答非所問道:“今天是最終選拔?” 下面的人已打紅了眼,各自拿出看家本領欲置對手于死地。 這樣的場面看過太多,倆人均已麻木。 “是??!”凌一拖長了聲音,懶洋洋地說道。 凌一年齡三十歲上下,柳葉眉、勾魂眼,鼻若懸膽、唇紅如血,精雕細琢的五官在這島上是出了名的,男女老少通殺,且如此顏色并未因時間的流逝而出現一絲歲月的痕跡,用“妖孽”形容,完全沒有問題。 但是,也不能被他柔弱瀲滟的樣子所蒙蔽。 凌一,單是這個“一”,就告訴了眾人,他擁有了多么令人膽寒的強悍能力! 凌一的故事,凌三知道的并不多。但有一點她很清楚,從她進入凌部后,便聽說了他于談笑間輕輕松松取人性命的傳說。區別于喜怒無常的凌,擁有強大催眠術和格斗術的他是整個索科島最令人忌憚的存在。 沒人知道他的喜惡,也不清楚他的來歷,他和凌,一樣神秘。 凌一很少出任務,他的重心,按凌的安排,主要是放在培養新人方面。 凌三便是他眾多學員中的一員。按照以前的說法,她該喚凌一一聲“師傅”。 不過,她可從未如此叫過。 凌一對她有些特別。 凌三并不是個自我感覺爆棚的人,所以,凌一對她的特別,是她通過理智分析,小心論證,得出的結論。 此如,初見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她,凌一露出了她僅見過一次的,呆滯; 比如,在訓練過程中,他偶爾會將目光鎖定在她身上,那目光她以前不懂,但后來懂了; 比如,她在打敗了一個又一個對手后,他所流露出的似欣賞、似期待的表情。 她曾經也幻想過,這會不會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喜歡,或者,至少是身體上的感興趣。 可直到她終于殺出一條通向主樓的血路,見到凌部的最高統治者后,她才意識到,自己多半是被當作了替代品而已。 “怎么,問不出口?”凌一抓住凌三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正對自己,耳語般地說:“怕我拒絕你,嗯?” 一個“嗯”字,低沉而又輕佻,凌三用力想擺脫鉗制,無奈越反抗越受制。 凌一簡簡單單一個側轉,便將她牢牢地壓在了扶欄和堅硬的胸膛之間。 凌三內心一緊,暗自呼了口氣,干脆放棄抵抗,軟下身子,伸出雙手環住男人肌rou緊實的窄腰。 “那你會拒絕我嗎?”凌三將頭靠在男人的肩膀上,聞到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兒,輕聲問道。 凌一彎起嘴角笑了笑,異常自然地退到了一邊,不見一絲暖昧地問道:“說吧,想問什么?” 凌三壓下內心深處淡淡的悵然,道: “能教我催眠術嗎?”, “不能?!本芙^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態度干脆得完全不留情面。 凌三有些氣餒,拐彎抹角也不是她的風格,于是她直接問道:“芯片怎么回事?” 話已問出口,她也甩掉扭捏,直直地看著男人,希望得到真實的答案。 “這就對了嘛,”凌一把上她的肩膀,一起望著下面已死去大半的屠戮場。 “你不高興嗎,凌三?” “原來真是你干的?!绷枞丝逃行┠钠诖?,問:“主人的意思?” 凌一轉過頭,含著意味不明的笑“嗯”了一聲。 凌三的心頓時沉了沉,接著問:“為什么?” 她并不認為這是凌想要放棄她的意思。 “我哪兒知道!也許有更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吧?!闭f著,他從褲包里拿出一支雪茄點上。 “凌三,無論生死,你都是凌的人。不要存不該有的心思,知道嗎?” 凌三知道這是他在鱉告自己。 她有一絲被洞察到隱秘的難堪。 不過,作為凌最忠實的部下,凌三也明白,他還不至于將這件事捅到凌那兒去,因為,他一直都在替凌好好地看著他們這群殺人工具。 “還要為我重新植入芯片嗎?”凌三恢復了平靜,緩聲問道。 “不知道,等通知吧?!?/br> 凌三點點頭,看了眼下面在一堆尸體中纏斗的血人,對凌一道:“我走了?!?/br> “好啊?!绷枰粨]揮手。 凌三不再多看他一眼,轉身下了樓梯,走出基地,發動車子箭一般地沖向前去。 ............ 索科島的夏季雖然也是烈日當空,但因為地廣人稀,無甚遮擋,時不時的來一陣海風,倒也沒有內陸那么躁熱。 凌三開著車子來到了東部海角。 這里礁石成群,海歐經常會飛來這里覓食。 而距此最近的崗哨又在八百米外,平時更少有人到這兒來瞎晃。 她從車上跳下來,脫掉衣褲縱身一跳,如矯健的游魚,開始在連片的礁石群中穿梭起來。 這片海礁是她兩年前無意發現的,外圍大礁形成一個百余平米的圓形,將一片靜謐巧妙地圈了起來,而中間的海水在嵌滿貝殼的礁石映襯下,尤如一面巨大的鏡子光滑而璀璨。 沒事的時候,她會一個人跑到這里來消磨時間。 找找美麗的貝殼、抓抓誤入圈地的游魚,于生活枯燥的凌三而言,算得上是不錯的娛樂項目。 凌三是潛水閉氣高手,曾創下潛入海下50米,閉氣十分鐘的記錄,整個索科島,到目前為止,還沒人能超越她。 她喜歡那一片看似寂靜無聲,實則熱鬧非凡的世界。 她此刻就憋著一口氣,趴在水下一處火紅的珊瑚礁上,五彩斑斕的??~因為她的到來先是一轟而散,待發現并無危險后又慢慢游了回來,或停在她的鼻尖上,或穿過她的腰隙腿縫,儼然一副找到新玩具的樣子。 凌三則閉上雙眼,靜靜感受著這群游魚的親近。 “鈴!鈴!” 突然,又是一陣熟悉的呢喃在耳邊響起。 凌三受驚,一時不慎吸進了兩口海水,她趕忙從水里鉆出來,猛烈地咳了兩聲。 然后,明知道是幻聽,她還是將凌亂的發絲拂向腦后,朝四周看了看。 礁石、海鷗以及浪花拍打礁石濺起的水沫,除了這些,什么也沒有。 她失了游泳的興致,游回岸上,一頭栽倒在干燥的沙灘上,曬起了日光浴。 凌三的皮膚很白,在陽光的照射下透露出熒熒的光亮,屬于那種再怎么曬也曬不黑的類型,而這與她身份嚴重不符的膚色曾令她受到島上不少女人的嫉妒。 她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似乎又長長了些,能搭在肩膀上了,那道位于頭頂下方的疤痕似手也消失不見了。 真是煩躁,她需要靜下心來。 她閉上眼睛決定進入冥想內觀。 不知道那些念力怎么樣了。 最開始,她其實并不能在內觀中運用到視覺,僅憑觸覺去感知念力的形態和力量??勺詮纳洗侮幉铌栧e將沐內的屏障撕裂后,她竟發現自己的五感在內觀中全部得到了釋放。 所以現在,她不僅能非??焖俚剡M入內觀,還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繁復的骨骼、血液和內臟中找到隱藏其間的外來念力。 奇怪!凌三發現位于胸腔內,原本緊緊凝聚成一團的念力竟有些松動膨脹起來。 區別于沐里面純白色的氣化念力,她在自己體內看到的,是略微有點兒殷紅色的團狀氣體。 她不知道這是否與其來路不正有關,且這股念力居然在她體內開始膨脹了! 這到底是為什么? 她記得在方園池塘邊,她曾試圖去觸碰它、催動它,但卻以失敗告終。 這一次,她集中精力更加仔細地觀察起了這團氣體。 五感得到了有意識的增強,尤其視覺,似乎收到了指示般,迅速拓展延伸,將她散化成比氣體更小的粒子,直直沖進了那團殷紅的念力之中。 凌三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只見數以千萬的無臉人偶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間相互撕咬、殘殺。 勝出的一方會張開血盆大口生吞了另一方,吞吐過程中會有鮮紅的血液從嘴角溢出,不過很快便如同遭遇了高溫,瞬間蒸發,消彌于無形。 接著,剛剛享受了盛宴的人偶又會找尋下一個目標,繼續著撕咬、殘殺和吃與被吃的血腥過程。 凌三被有意識地隔絕在了這場殺戮之外。她很好奇最終勝出的人偶會怎樣,便耐著性子一直關注著局勢。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勝出的人偶在吃下一個又一個手下敗將后,它的身體也隨之逐漸膨脹起來,當到了一個臨界點時,它便“呯”地一聲突然爆炸。 爆炸產生出來了大量白色氣體,這氣體會迅速沖向四周,與包裹這方天地的氣體融為一體,而爆炸余下的鮮血又會瞬間蒸發,不留絲毫痕跡。 在這個過程中,空間中其它人偶不受丁點兒影響,仍舊繼續著走向自我毀滅的過程。 所以,凌三終于意識到了,這便是方崇義體內及盤龍黑燭里,那些被硬生生剝奪的念力,逐漸被凈化、被融合的過程! 這樣的凈化與融合,以前在方崇義體內和盤蛇黑燭里,應該是一直都在進行著。而現在,它們統統被灌注到自己體內,最初停滯了,如今便又開始了吧。 凌三有些疑慮: 沐凈化念力也是如此嗎?盤蛇黑燭奪人念力是與這種念力凈化的方式有關?如此下去,對她到底會有什么影響?是好……還是壞? 袁方止……知道嗎? 突然,就在這一念剛閃過腦海之際,凌三的面前頓時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嗯? 凌三皺眉,盯著那團逐漸凝實的人影不語。 “鈴!”來人身高一米九,一身黑色風衣,外配一頂同色鴨舌帽。 這不是袁方止又是誰? “你怎么出現在我的內觀里?”凌三掩住驚訝,故作鎮定地問道。 “你想我,我就會出現?!痹街谷∠馒喩嗝?,朝凌三甜甜一笑。 凌三一陣哆嗦,斬釘截鐵道:“沒有!” 袁方止一把抱住凌三,不理會她的別扭與抗拒,親親她的臉頰,又緊了緊自己的懷抱,滿眼委屈和討好地盯著凌三道: “找了你好久,怎么現在才回應我??!你拿走權杖也不跟我說一聲,雖說權杖很重要,但你也很重要!兩樣我都不想失去!玩兒夠了沒有?沒玩兒夠就繼續玩兒……我” 凌三突然睜開雙眼,從內觀中狼狽地逃了出來。 她呼出一大口氣,努力讓自己呯呯直跳的心臟平靜下來。 混蛋! 他要言辭狠厲地大罵她一頓,或者拳腳相向逼她歸還權杖,她自問自己還是能夠沉著應對。 要死??!干嘛用那種眼神看著她!害她犯了逃跑——這種低級、低能、貽笑大方的錯誤! 她抓起一旁的衣服快速套在身上,然后火燒屁股似地跳上車,踩下油門,嗖地一下跑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