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童護花使者
七八月份的行川市,最是酷熱難耐。人們一方面都巴不得待在空調屋里夏眠,另一方面又蓄滿了激情想要盡情揮灑個痛快。 于是幾番計較,尤其是青壯年們,便成了晝伏夜出的蝙蝠,拍拍翅膀,大晚上的,各個地方亂飛。 袁方止和高中同學聚會,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和曾經的年級“四大金剛”聚會。 “四大金剛”真的只是字面上的含義,全年級三百多號人,就袁方止和同班的歐陽楠再加一班的楊浩、七班的侯悅身高超過一米九。 羅易說:“你的眼睛是會變色的?!?/br> 或者,他皺了皺眉,嘴角上挑,用一種玩世不恭又略帶點兒考究的眼神看著她:“該怎么說呢,是不是這樣說更準確些——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斗牛士!” “哦?這樣??!”于兮放下酒杯,可有可無地說道:“我要把它當成是對我的贊美嗎?” 聽到這話,羅易的眉頭又是一皺,“你這家伙,真是個魔鬼!” 于兮并不在意,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抱歉,我該走了。有事沒空再找你玩兒?!?/br> 。那是一樣看著,兩只閃著精光的眼睛沒有剛睡醒時的朦朧,完全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蕭陽俯下頭瞟了瞟她,順手將煙屁股扔到地上,米湘很默契的用拖鞋底踩了踩。 “去哪兒?”蕭陽一動沒動的“不知道?!彼D了一下,“反正出去唄!這幾天有點郁悶?!彼呋刈约捍采祥_始換衣服。 “你哪天不郁悶了?”蕭陽龜爬似的翻下床倒了杯水喝。 “我去洗臉刷牙,等我噢!”米湘就這樣哼著歌進了洗手間。 要說起這逛大街,不知怎么的,就是覺得無聊,但有時候,我們做事好像并不一定需要一個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能一個場所,換一種心情,我指的是離開那種庸懶的情調,也許就不一樣了。特別是在太陽暴曬的廣場上,有誰會為了高雅端莊而穿上紫紅的禮服?去過剛果的草原嗎?住過土著居民的窩棚嗎?悶燥的空氣容不下多余的遮掩,虛偽的爛漫也毫無價值。所以,為了逃避烈焰下的赤裸,我們寧愿選擇昏晃中的搖曳。醉生夢死,有了暫時的犒勞。 那是兩個月以前事,很久未見的一位學長突然跑來找我。因為是老鄉,在學校他尤其照顧我,算是感激吧,他要我陪他走走,我也沒說什么就答應了。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在街上走了很久,他都一聲不吭。 他頓了頓,沒有開腔,只是搖了搖頭。 “學長,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在街上走了很久,他都一聲不吭。 他頓了頓,沒有開腔,只是搖了搖頭。 我也不好說什么,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心事,苦惱或者悲憤要么欣喜,不一定非要讓人明白,單單需要有個伴兒陪陪自己。這就好像說,看吧,我不是一個人。我不是一個沒事在街上瞎晃的瘋子。 學長是我們系上學生會干部,平時除了上課,系上工作也多,所以我們很少見面。聽說他有一個交往很久的女友,有多久,我沒問,他也沒提。他是一個很健談的人,跟他在一起總會感到不用開腔的愜意。這不是說我不愛說話,只是,說話很累。盡管大米無時無刻不在抱怨。 可是,學長,他了。 我很享受這份舒適。 不過,那天,他卻很沉默。這不得不讓人感覺出一絲異樣。 但是,他似乎并不打算說,不然,我們也不會這樣莫名其妙的一路走來。已經八點多了,從下午出來吃飯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快三個鐘頭,我不知道這苦難還會持續多久,對,這對于我來說的確是苦難。試想一下,有哪個人沒事干會這樣走下去?他要是愿意說點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我還不至于這么疲憊。 “是不是累了?”謝天謝地,他終于肯正視我了,“很抱歉,讓你陪著我瞎走一通,走,我請你喝咖啡?!彼吹浇纸怯幸粋€咖啡屋,便向我指了指。 “沒什么的?!蔽沂媪丝跉?,干脆的說道:“你終于肯說話了。心情不好嗎?”我也不等他回答,“既然這樣,不如喝酒去吧?!逼鋵嵤俏蚁牒染贫?,他的煩悶也感染了我,不找個發泄的方法,會內傷。 “你?”他詫異地看著我,可能覺得才大一的我不像會喝酒的人?!拔摇恪@怎么好?” 他一臉的震驚。 那我該怎么辦?告訴他我早在十歲的時候就好奇地偷喝了家里的藏酒?還是說我有天賦異稟的好酒量?應該沒這個必要吧,干嘛解釋,想喝就喝吧,凡事都需要個理由實在太累了。 “就算陪我喝好嗎?剛才我陪你散步,”如果那可以稱為散步的話?!艾F在你陪我喝酒,好嗎?” “這,當然,我沒意見,其實我也很想喝酒?!彼€是用那種奇怪的眼光看我,“只是我不知道你也可以……我的意思是,你……” “好了,別想那么多了,走吧!”我推了推他,“你經常去哪兒喝?介紹一個!” 銀灰色的主調,也許為的就是讓彼此疏離起來,可與之相配的昏黃燈光卻惟獨沒有將吧臺算計在內。這個狹長的地帶有著絕妙的魅惑之力。 暗紅的臺面,暗紅的酒柜,還有暗紅的情調,庸懶或者激越或者沉悶或者癲狂,在這小小的幾坪米天地,有了最直接的展現。我的雕像,他是庸懶的,在他向我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我就有這種深刻的體悟,但是這還不夠,盡管是庸懶的,卻并不表示他的工作做的不好,相反,很多人來這里,據說是因為他的酒調得很出色。 “來杯威士忌加冰,”學長轉向我,“你呢?喝點什么?” 說實話,以前喝酒只在家里,要么有重大節日或者被特許的情況下才可以,要么就作個梁上君子過足冒險的癮。酒吧這種地方是從不曾來過的。這不是說我就是個什么乖乖女,也不是說我人格分裂,表里不一,高中升學壓力,周圍同學志趣高遠,無不對我形成了莫大影響,再加上萬能的金錢,那時沒有我支配的權利,所以,任性妄為的欲念可以說到了現在才總算能得到滿足。那么我又有什么好顧慮的呢? “我不知道,不如跟你一樣吧!”我沒主意。 “那可不行,那酒太烈了,”學長對我仍很懷疑,“給她來杯軟飲吧?!?/br> 他抬頭看了看我,不知為什么,總覺得他的嘴角似乎往上揚了揚,可是燈光昏暗,這不得不讓我懷疑自己的眼睛,再者,我們素不相識,他有何嘲弄我的理由? “藍色沙漠,”片刻,一杯深藍色的液體擺在了我的面前,“很適合你?!?/br> “噢,是嗎?”我挑釁般的盯著他,“謝謝!” 他不為所動,禮貌性的點下頭才走開。 有半晌我僅是瞪著那杯幽藍的液體發呆,就像冰冷的海底,寂靜而又枯燥,沒有活命的沖動。很單純的不變的亙古?!矣憛掃@樣!我的確知道調酒師善于創新,不過,這種騙小孩子的東西我一點喜歡不起來。 “怎么,不喝嗎?” 學長從他自己的煩心事中清醒過來了,他可能認為我還是退卻了,“要是不想喝就不要勉強?!?/br> “不!我可沒說不喝,”說著我就灌了一大口到嘴里?!班?,咳咳……” “怎么了?看你……”這叫什么來著?不可以貌取人,現在是不可以貌取酒了。那看似溫柔無比的液體竟會有這么強的勁道,我該謝謝他這么陷害我嗎?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我極力推脫責任罷了,既然當時他并沒有明確的答應我學長的要求,也并沒有接受我的選擇。如此這般猜想,“亞熱帶”生意這么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怎么這么不小心,慢點喝,即使度數再低那也是酒,可不能當可樂喝?!睂W長一邊拍著我的后背,一邊遞來紙巾讓我擦掉那些濺出來的酒。 呵,多可愛的學長??!我也不想壞了氛圍,便順著他說道: “呵呵,不好意思,我喝的太急了。不過真的很像可樂耶,”我朝他笑笑,“真的,真的挺好喝?!?/br> 不經意地望了望那邊,他依舊從容而庸懶地應付著其他人,談笑間似乎又有那似笑非笑的嘴角。這一次我仍然不能確定我所看見的,原因很簡單,燈光不會比先前更亮些。 端起酒杯,小啜一口,幽藍的汁液緩緩滑入胸腔,我知道,當時,那感覺真的妙極了。 “喂,喂……我說梅子,我剛才說的行不行?”大米永遠是個精力旺盛的人,才吃了飯就開始消耗熱量了,難怪再吃都不長rou,“走嘛!” “老兄,你要搞清楚,”我把表支到她面前,“現在是北京時間中午12點整,我們才把早飯和午飯一起解決了,你說這個時候有可能看到他嗎?” “那,那晚點去不就行了?”她還是不服氣。 “那么我又要提醒你了,今晚有例行班會?!蔽也患辈痪彽卣f道。 “??!shit!” 我無意聽她牢sao,向著公車站走去。 “喂,這就回去啦?那你什么時候帶我去?哎,現在回去干什么?下午又沒有課?” “會周公?!?/br> “切,你這只睡蟲!噢,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br> 我答應她什么了?坐在公車上我很想問她,可是,算了,假如真有什么她也不會忘了提醒我。 秋天是一個讓人歡喜的季節,因為農民伯伯們全年的辛酸就指望在這時候見到成果;秋天也是個讓人倍感落寞的時節,因為落葉翻飛,不僅預示著井枯月掩,還有瑟瑟的清冷,遍野寂然。而我,這樣一個渺小的存在,是該歡喜還是該落寞?可能都沒必要吧。古人不也說年少不識愁滋味?一旦有了愁緒,也不過是兒女情長,少女情懷,真正意義上的愁,也許。我們還沒體會吧。 那么我們何不認真對待自己再簡單不過的愁?——畢竟過了這般歲月就再也嘗不到這番滋味了。 “太好了,梅子,你終于答應了,下課我就去告訴社長?!?/br> 剛進校,各個社團就面向新生招募新兵。因為平時喜歡寫點什么,所以就參加了話劇社。不知怎么搞的,居然被社長相中,為下個月話劇演出寫個悲劇劇本。有好幾次我都對著鏡子發呆,難道我長得很悲???這么多人為何單挑我?說起來,我和社長除了每周例行開會碰個面,也沒其它交集,他就這么信任我?也許只能用中彩票來解釋了。 其實剛開始我還是很猶豫的,不知道能不能勝任,那畢竟要面對全院師生審視的目光,心臟不好可能會衰竭的。但是,就在剛才,被階梯教室窗戶上恍恍惚惚的陽光照得有些蠢蠢欲動了,看了看窗外靜靜飄落的梧桐葉,我難以克制那發自內心的欲望,戳了戳王嬡媛的后背,告訴她我的決定。 “好,不過我有個條件,”我看著她的后腦勺低聲說道,“題材我得自己選?!?/br> “這是當然!社長肯定也沒意見?!?/br>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既然決定了的事,那就開始干吧??戳丝粗v臺上正在聲情并茂演講的思修老師,我突然來了靈感,微微揚了下嘴角,開始在筆記本上唰刷地寫了起來。 “詹子梅,詹子梅同學?!蓖蝗?,一個很不受歡迎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我真想朝天翻個白眼。無奈,時不待我,我只好老老實實地站了起來。 我很想問問他,這位看起來又和藹又可親的思想品德修養老師——我,做錯什么了嗎? “詹子梅同學,發表一下你的觀點可以嗎?” 看著他那一開一合的雙唇,我半天沒明白怎么回事。于是,我用一雙茫然的眼睛逡巡著教科書。 就在這令人萬分尷尬的時刻,一張紙條出現在了我的桌上——你對現代文明有什么看法? 哦?這問題可大了。 “老師,可不可以縮小一下范圍?” “你可以就你認為的任何一個方面做點說明?!笨纯?,思修老師已經很開通了。 要知道,這思修課雖是門公共課,地位卻也很重要,假如期末掛了,評優,選干,獎學金等等,就和你絕緣了。雖然我沒什么雄心壯志,但起碼,顏面還是要顧的。所以,沒辦法,我只好做困獸斗了。 “我認為現代文明,尤其所謂的西方現代文明其實是一種野蠻文明?!蔽姨ь^看了下講臺,得到說下去的暗示后繼續道: “只要是學過語文的都知道,野蠻和文明是一組相對的詞語。既然野蠻就不可能文明,而文明了就不可能干出野蠻的事,但相信大家一定會認同,就是在當代社會,我們自詡如何文明的情況下,野蠻的行徑層出不窮,而這也不需要點名了。所以,我想,我們何不少說點什么是文明,多做一點如何文明?……” 就兩三分鐘的發言,我卻覺得像過了一個世紀之久。我很不喜歡這種唱單口相聲的感覺,幸好,思修老師沒有邪惡的本性,是我小看了他,他很大度地讓我坐下,然后非常敬業地作了總結下課走人。 “梅子,你膽子也忒大了吧!”一下課大米就從后邊跑了過來,她倒勤快,老早就跑來占了個好位子,我這后來的只好接受黑板的照耀了。我不免有些生氣, “還說呢,也不給我占個位子?!?/br> “冤枉啦,大人!我來得也不早啊,就剩那么一個,我怎么和你分?”她拉起我就往外走,還不時陪笑道: “怎么,生氣了?呵呵,生氣就意味著在乎我了!天啦,我終于在你心中挖到了一個位置,好令人感動!” 我服了她了!我說一句,她可以接上十句,上天若不讓她當演說家,那可真會鬧民怨。 “周末玩的好嗎?”為了阻止她的喋喋不休,我只好又開了口。 “叫你跟我一起回去,你又不去,看吧現在又羨慕我了吧!” “切!” “哎,你這樣是不是會得罪思修???” “別提了,剛才費了我好多腦細胞。不要再折磨我了?!蔽矣檬治孀《?,其實荼毒我的應該是她。 “喂,你往哪兒走?” “回寢室?!?/br> “你不上課了?” “選修?!?/br> 其實,我是想回寢室繼續編劇。我不太習慣嘈雜的地方。安靜的環境有助于思考,往往越是沒有人煙的地方我越覺得愜意。這是不是有點自閉?呵,還沒那么嚴重吧,至少,我還有看交友聊天的沖動。只是找個時間,地方讓自己什么都不做,也不想,那感覺也還是很不錯就是。 我緩慢地爬上了三樓,正準備開門,聽到吵鬧聲時卻止步了??磥?,寢室是不能進了。我轉身朝外面走去,邊走邊想著哪兒比較安靜。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后山公園。 其實,那只是一座小山包而已,恰好依傍了學校,恰好是個可以情誼綿綿的地方,所以,它成了我們學校學生名副其實的后山公園,而且,其歷史也相當悠久了。 這是我第二次來。前次作為一個新生觀光的景點,被大概掃了一下,除了滿山的樹,沒什么特別印象。這次來,雖然還是只看到滿山的樹,但卻覺得比先前凋零了許多??赡苁羌竟澋木壒拾?。沒有看到楓葉,也沒有秋實。僅僅散落的柏樹和低叢,若在陰沉的天氣很有一種恐怖的感覺。不知道那些人為什么喜歡到這里來談情說愛。幸虧今天陽關普照,不然,我可沒膽走進去。 找了個可以坐下來的地方,我開始進入冥思狀態。 達佛涅不需要愛情,所以她寧愿作月桂,舍掉自由,這讓我想到了: “生命曾可貴, 愛情價更高。 若為自由故, 二者皆可拋?!?/br> 這是何其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