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范氏家在城南頭, 是一座二進院的小宅子,一兒一女正在院子外與人做耍, 見母親被一頂小轎抬了回來, 身邊還跟著四名高高壯壯,腰掛長刀, 與父親穿戴一般的男子, 先是一呆,緊接著撒歡一樣撞進范氏的懷中。 范氏站穩了身子, 回身一福,臉上帶著歉意的笑,口中道:“勞煩幾位大人相送了?!?/br> 其中一侍衛擺了擺手:“夫人既有到家,我等就回去復命了?!闭f罷, 一拱手, 又讓小廝抬了轎子折回原路。 范氏把一雙兒女攏在懷中, 問道:“你爹可回來了?” 小兒子笑嘻嘻的道:“回來了,回來了, 爹剛剛還念叨著娘呢!” 范氏攜了兒女進院,低聲囑咐了幾句, 隨后進了屋, 她剛剛已在別院用過晚膳,見丈夫招呼她, 便搖了搖頭,坐到了他身邊,捏了一塊白糖糕吃著。 “錦川王妃來了, 你可聽說了?” 秦忠嘴里嚼著大餅,頭也沒抬的說道:“你讓狗子去遞話,那小子嚷著滿軍營都知曉了?!?/br> “那你咋還這樣沒心沒肺?!狈妒蠚獾臄Q了他一把。 秦忠抬頭,把最后一口餅子咽了下去,說道:“王妃來了和咱們也不相干,咱們管那么多干啥,不過我瞧著王爺挺高興的?!?/br> 范氏嘆了一聲:“我怎么嫁了你這么個二貨,你說王爺讓我幫著打理別院,如今王妃來了,自然是用不著我了,那明兒個我還去不去別院?” “為啥不去?”秦忠一臉不解,他是個直爽性子,笑道:“王爺吩咐的事咱們直管聽令就是了,王妃來了你更該過去瞧瞧能不能有用得上你的地方,要是沒有,你再回來被,先聽聽王妃怎么說?!闭f完,他看范氏一臉的愁容,問道:“剛剛王妃說你了?” 范氏連連搖頭,眼底帶了笑:“哪能,王妃別提多客氣了,還留了我在那用晚飯呢!” “王妃啥也沒說,明個兒一早你還照舊過去,我聽說王妃是騎馬來的,身邊也沒帶什么人,你正好還能服侍一下?!鼻刂艺f道,又拿餅子蘸了菜湯吃了起來。 范氏琢磨了一下這話,也覺得有些道理,又見秦忠吃的香,勾得她饞蟲都出來了,索性也不合計那么多了,又捏了塊白糖糕來吃。 孫員留了一半的侍衛在別院,守在范氏幫著收拾出來的正房院內,另一半則讓他安排去了驛站,那四個送范氏回家的侍衛一回來,他便把人叫了來,一問,才知那范氏早就嫁了人,不是錦川王在蜀地納的私寵,頓時放下了心來。 裴蓁倒不知孫員還有這樣心細的一面,把他叫進來,知范氏已到了家,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指著下首的寬倚,說道:“孫大人坐下說話?!?/br> 孫員連聲道“不敢”,身姿筆挺的站在那里,說道:“王妃有話直接交代便是?!?/br> 裴蓁笑了一聲:“孫大人還是坐下說吧!你是外祖母信重的人,我自也是倚重大人,若你一直與我這般客氣說話,反倒是讓我疑心可是我有哪處待大人不周了?!?/br> 孫員猶豫了一下,坐在了裴蓁所指的那把椅子上,剛一落座,便聽裴蓁開口道:“孫大人不必讓這么多人都守在別院,大家伙趕了這么久的路,風餐露宿的,都該好好休息休息了?!?/br> “王妃不必擔心,臣已把人分作兩批,分別去休息,您這里還是得留了人守衛才能讓臣放心?!睂O員恭聲回道,他對裴蓁多少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他不曾想到裴蓁這樣嬌生慣養的女娘竟能與他們一起趕了這么久的路也不曾見過一聲苦。 裴蓁知他一板一眼的性子,便不再與他分辨,只說起另一樁事:“不知孫大人派回京城的人可有了回信?” “還不曾,不過想來也該到了京里,王妃還請放心,這件事絕不會出了意外?!睂O員沉聲說道。 裴蓁點了下頭,笑道:“孫大人差遣的人我再放心不過了,其實我尚有另一件事要與你說,等李復將軍到了,不知孫大人是準備與他一道回京,還是想留在蜀地?” 孫員抱拳道:“臣受殿下之命,讓臣護您周全,自是要留在蜀地?!?/br> 裴蓁微微一笑:“我這里倒用不到這么多人護著,我為孫大人另派一件差事,你帶了人去軍營,隨護在王爺身邊,不可讓他有性命之憂?!?/br> 孫員注意到裴蓁言語間頗為客氣,可卻用了一個“派”字,知這是命令,而不是商量。 “王爺身邊自有護衛,未必能用得著臣?!睂O員沒有直言,其意卻很明顯,他畢竟是德宗大長公主身邊的人,嚴之渙未必肯留了他在身邊。 裴蓁眼底笑意一閃,與聰明人說話就是讓人打從心底舒坦。 “我會與王爺說的?!迸彷栉⑽⒁恍?,意有所指的說道:“王爺的安全我就交到你的手中了,只要王爺無憂,日后孫大人自是有錦繡前程?!?/br> 孫員卻是抱拳道:“王妃放心,臣拼死也會護王爺無憂?!?/br> 裴蓁嘴角勾了勾,端起蓋碗,呷了一口茶,秀眉微微一蹙,隨后便把蓋碗放在了小幾上,口中道:“有孫大人這句話,我就再放心不過了,眼下夜已深了,孫大人也早些去休息吧!” 孫員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身邊少了熟悉的人服侍,裴蓁也有幾分不習慣,身下躺的,身上鋪的都不是她常用的錦衾,這一覺睡的便不夠踏實,迷迷糊糊間,她覺得一塊石頭壓在胸口上,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掙扎的一番,總算舒出了一口氣來,卻驚覺不對,雙目猛的一睜,眼底尚帶朦朧之色,借著月光瞧見一高壯之人站在床頭,下一瞬便要驚叫出聲,那人似乎也知自己嚇到了佳人,忙出了聲:“嬌嬌,是我?!?/br> 裴蓁頓時又驚又怒,等桌上的油燈被點亮,她忍不住踩著繡鞋上前被捶了嚴之渙一頓,口中罵道:“做賊一樣,你是小人不成,讓你嚇我?!?/br> 嚴之渙“哈哈”大笑,一個打橫便把裴蓁抱了起來,口中溫聲道:“是我不對,原想明個兒一早回來的,不過知你來了便等不及想見你一面,可是真嚇到了?” “你說呢!”裴蓁沒好氣的說道,抬頭一瞧,才注意到嚴之渙亦是一臉憔悴之色,滿臉的胡茬,與那話本子里描述的野人無異,忍不住就笑了起來,揪了一把他的胡子,道:“這才多久沒見,怎么瞧著就像變了個人一般,走出去說你是我二叔都是有人信的?!?/br> 嚴之渙被裴蓁打趣了一頓,低笑出聲,一口啃在她細嫩的脖頸上,吐著灼熱的氣,嘀咕道:“可想死我了?!?/br> 裴蓁躺在榻上,把腳丫一縮,推了他一般,道:“如今蜀地究竟是如何情況?你且與我說句實話,若不然我這可高懸著放不下來?!?/br> 嚴之渙已連著兩個夜里不曾闔過眼,如今一躺在香軟的榻上睡意頓時襲來,只是眼下他時間不多,能抽空回來這一趟已是不易,哪里又敢瞇上一覺,只揀了緊要的話說與裴蓁聽。 裴蓁越聽臉色越沉,待嚴之渙把話說完,抬起一條腿便蹬向他,口中罵道:“你個殺天刀的,既無大事,你信里還說那樣嚴重做甚?!?/br> 嚴之渙把那腿抱在懷里,嘿嘿一笑:“我是怕信讓別人先瞧了,到時候可不就穿幫了?!?/br> 裴蓁冷笑一聲:“再過些日子李復可就要到了,到時候我看你怎么辦?”裴蓁越想越氣,如何也想不到嚴之渙膽子竟這樣大,回紇來襲不假,不過戰事卻不像他信中所說那樣嚴峻,反倒是這廝,借此大肆招兵買馬,占了好大的便宜。 嚴之渙拉著裴蓁那條腿把人拽進了懷里,低聲道:“其實信里說的也不全然是假,若不然我也不會讓你回京,回紇雖不足為懼,可要把戰事拖長也不是一件易事?!闭f道這,嚴之渙冷笑一聲:“至于李復,他既來了便留在蜀地就是了,等咱們回京的時候再帶了他回去?!?/br> 裴蓁仰頭看著嚴之渙,說道:“宗哥兒還在京中,你勿要任意妄為?!彼劬λ浪赖亩⒅鴩乐疁o,不想錯過他臉上神情分毫變化。 嚴之渙進屋后不曾提及宗哥兒,極力避開這個孩子,他自是知道宗哥兒留在京中所代表的身份,對于他來說,這個孩子是他所期待的嫡長子,可比起裴蓁,嫡長子的分量在他的心里就變得不是那么重了,可也不代表他會狠心舍棄,只是讓自己兒子為質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又怕他提及后裴蓁心中難受,是以他才閉口不談,只是眼下裴蓁提起,他也不會避諱這個問題。 眉宇之間染上幾許肅穆之色,嚴之渙沉聲道:“你且安心,宗哥兒是我的兒子,我怎會不顧他的安全魯莽行事?!闭f完,嚴之渙又嘀咕了幾句:“這名字起的不好,等日后我給他換個名?!彼膬鹤?,哪里用得著別人起什么名。 裴蓁忍不住譏諷他一句:“你又讀過多少書,又能起什么好名字了?!?/br> 嚴之渙嘿嘿一笑:“那將來你重新給他起個名?!?/br> 裴蓁不理他這話,與他說起了孫員的事,嚴之渙聽后眉頭一皺,不贊同的說道:“還是讓他留在你身邊的好,要不然我也得留了人在府里護你周全?!?/br> “我這哪里用得著那么多人,再者,一群人出出進進的反倒是惹眼?!迸彷杼吡颂吣_,從嚴之渙懷中爬了起來,轉身與他面對面而坐,說道:“和回紇一戰你雖有意拖長,可也仔細別讓人鉆了空子,到時候可就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了?!?/br> 嚴之渙不以為然,目光落在裴蓁裸露著的雙足上,青白色的紗裙間那雙瑩白軟嫩的裸足若隱若現,讓他有些移不開目光,忍不住伸手一握,在掌中把玩著。 “這事我心里自然有數,你只管放心就是了?!眹乐疁o握在裴蓁腳腕上的手緊了緊,看向裴蓁的目光中帶了一抹憐惜之色:“王氏這筆帳等我回京后便會與她清算,絕不會讓你這番委屈白受?!碧峒疤渝缃襁B一聲面上應有的尊稱都沒有了,咬牙切齒間只余恨意,他萬萬想不到她竟敢讓人放火燒府,險些讓他失了妻兒,這筆賬,非千刀萬剮不能消他心頭之恨。 裴蓁倒不意外他知道這件事,不用想也知是呂威遞了消息與他。 “自是要與她清算?!迸彷枥湫σ宦暎骸拔乙拿??!?/br> “這個是自然的?!眹乐疁o點了下頭,露出一個森然的笑意:“她是自尋死路?!闭f罷,心里不免后怕,不禁想著當初若他留在京中,他的嬌嬌自不用受這番驚嚇。 “當夜你怕是嚇壞了吧!”嚴之渙溫聲問道。 裴蓁嘴角微翹:“有外祖母和母親在,我倒是不曾驚慌,只恨還要留她性命一時?!?/br> “早晚都會了結她的命的?!眹乐疁o冷聲說道,王氏嫡母的身份對于他來說終是阻礙,更不提她竟喪心病狂到讓他妻兒葬身火海,這等深仇大恨豈能留她狗命。 手底下的肌膚細膩嬌嫩,嚴之渙說話間也不免分了心,頓時有些心猿意馬,只是他已兩夜未曾闔眼,身體跟不上心中所想,那孽根只微微抬了頭,他也知眼下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嘆息一聲,便不舍放開那精巧的裸足,長臂一伸,把人帶著臥倒在榻上,摟著裴蓁纖細的腰肢說著話。 “我盤算著盡量把與回紇一戰拖到明年九月,戰事后總要收拾殘局……到時,正好可避開明年年節回京赴職……”嚴之渙說道此處頓了一下,支起身子看著裴蓁,似有些遲疑的說道:“明年年底若有機會,便讓外祖母和母親帶了宗哥兒來蜀地吧!” 裴蓁知他野心甚大,且聽此言便知他心中已有成算,若是顯昭帝無恙,這兩三年見他都不會再回京都,除非……裴蓁仰頭看向了嚴之渙那雙夜色中依舊難掩鋒芒的眸子,想到了當日她與姜mama的說的那番話。 “大郎,再回京都之時我要明鳳門為我母子大開?!?/br> 第109章 與回紇一戰,如嚴之渙所愿, 一直拖到了來年九月, 這一年別院的秋菊開的極盡妍麗之姿,整個別院都彌漫著一股冷香, 似乎預示著蜀地大軍亦會如這冷香一般不日直沖京都。 裴蓁素來不愛菊之清麗傲然, 她喜的是繁花似錦的國色,這一日, 卻極罕見的讓紅橋剪了幾支秋菊插在美人瓶中,她臥在貴妃榻上, 目光落在那清艷的花上, 眼底含著淺淡的笑意。 “王妃, 京都來人了?!奔t橋從外院歸來,輕聲說道。 裴蓁微闔上了眼,神色波瀾不驚, 只微微抬了下手,紅橋會意, 便轉身出去相請,待腳步聲再次響起的時候, 裴蓁陡然睜眼, 看向來人,既驚且喜:“溫mama,怎么是你?” 溫mama一臉激動的上前見了禮,嘴唇上下闔動:“縣主?!奔又?,溫mama喊出了裴蓁未嫁之前的稱呼。 裴蓁臉上的喜色尚不及收回, 目光猝然一變,染上了冷意,凝眸看著激動的眼含淚光的溫mama,沉聲問道:“母親怎么會讓mama來蜀地?可是京中出了事?” 溫mama聞言卻警惕的看了一下四周,面有遲疑之色,裴蓁手一揮,屏退了下人,讓紅橋守在了門外,說道:“mama盡可放心說話了?!?/br> “一個月前圣人突然下令讓三王進宮中侍疾,便連德宗大長公主都帶了小世子長住興慶宮,并且京都突然戒備森嚴,便是尋常百姓都不得出城,皇后娘娘想來在宮中的處境也是有變,極難的情況下才遞了一句話出來,讓郡主無論如何都要派人親自來蜀地一趟,把京中的境況告知與您,郡主實在不放心讓別人前來,而且以京都現如今的狀況,侍衛與年輕婦人都極難離京,最后還是托了余大人的關系,才讓老奴順利離京,又繞路去了洛邑,尋了公主府的侍衛送老奴到蜀地?!睖豰ama一番話便已道出了京都的詭異之處。 裴蓁聞言臉色大變,急聲問道:“姨母就不曾遞了別的話出來?” 溫mama搖了搖頭,低聲道:“就那一句話,郡主說宮里必然是禁嚴了,若不然皇后娘娘不會只遞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出來?!?/br> 裴蓁深深的閉了閉眼,掩去眼底的驚疑之色,廣袖下的一雙手已不自覺的握緊,嬌嫩的嗓音中帶了難以察覺的顫音:“姨母既沒有帶了別的話出來,想來她和外祖母還有宗哥兒都無恙?!边@話,也不知是說與溫mama聽,還是說給她自己聽的,說完這句話,裴蓁美眸一睜,平靜無波的目光取代了之前的惶然之色 “沛國公府可還如常?父親可有什么變化?” 溫mama沒有急著回話,仔細的回想了一下近兩個月來府里的狀況,剛想搖頭,卻突然抬起了臉,說道:“府里倒別的任何變化,反倒是國公爺進來早出晚歸,甚至有過連續幾日都不曾回府的時候,只是身上沾了香氣,許是…許是…”溫mama反復了兩次,也不好說沛國公許是養了外室。 裴蓁沉吟了許久,眸光一斂,搖頭道:“不會,父親雖有外室,也有糊涂之時,卻不會連續幾日都不著家,他尚且還算知曉分寸,也要臉面,這樣出閣的事情他絕不會做?!?/br> “郡主的意思是,讓您千萬不可貿然回京,不能讓德宗大長公主的一番心血白費,真若是出了事,德宗大長公主這一脈好歹…還能…”溫mama似不忍心說出下面的話拉。 裴蓁卻知她下言為何,若京都真出了事,她在,外祖母這一脈便不會斷了,這也是當初外祖母執意送她離京的原因之一。 “宮里可有急召太醫?”裴蓁打斷溫mama的話,冷聲問道。 溫mama能被晉安郡主派來,自也有她的過人之處,斂去心中悲色,隨即神色一正,回道:“老奴離開時還不曾,不過六月時圣人曾連斬四名太醫?!?/br> “六月連斬四人?!迸彷璧吐曕Z,這代表了什么?屬否是圣人服用丹藥過多而導致身體出現了狀況,而太醫束手無策這才讓他動了殺意。 “姨母遞了母親的話是什么?mama一字不落的重復一遍給我聽?!迸彷杩粗鴾豰ama,這點事情并不夠讓她理清事情的真相。 “皇后娘娘說京中的花開的比往年的都艷,圣人早先賜給小世子的小馬被帶回了宮里?!睖豰ama仔細的把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一字一頓的說與裴蓁知曉。 前面的話,裴蓁自然明白,這是暗指京中有變,可后面的的話……無緣無故怎會提到一匹不起眼的畜生。 裴蓁揉著額間,沒有緊鎖,她總覺得這話有分外詭異,那樣艱難的處境下,姨母絕不會帶出一句無用的話,可為何會提及那匹馬……馬,裴蓁眼底閃過一抹異色,明白了這話里的意思,若圣人身子骨真出了狀況,怎么可能還會閑心讓人把馬送進宮里。 “宗哥兒可是喜歡圣人賜的那匹小馬?”裴蓁急聲問道。 溫mama點了點頭:“小世子極是喜歡,德宗大長公主常讓侍衛帶了他在馬上遛上一圈,每次小世子都笑的手舞足蹈的?!?/br> 裴蓁明白了過來,那馬是圣人用來哄宗哥兒,他既有閑情逸致哄一孩子,必然是身體無恙,六月連斬那四名太醫只怕是做給三王看的,上個月召了三王進宮侍疾只怕也是有意為之,只是不知意在三王還是蜀地。 “mama先下去歇息吧!這事我心中已有數了?!迸彷栎p聲說道,緊繃的神經一松,身子軟軟的靠在了榻上。 溫mama極善察言觀色,見裴蓁面色恢復常態,知她必然有了萬全之策,這高懸的心終于落了地。 溫mama走后,裴蓁讓人去請了嚴之渙來,他此時尚在軍營中,回紇一戰后正是他春風得意之時,眼角眉梢都透著意氣風發,那雙狹長的鳳目中迸發著一種奇異的光亮,光彩耀目,更透著一種俾睨天下之勢的傲氣。 “怎么這個時候叫我回來了?”嚴之渙走到榻邊,俯身把裴蓁圈在懷中,低下了頭。 裴蓁被他圈在懷中,仰頭看著這個被她納入眼底,意氣風發的男人,他早已不是在京都時那個尚且隱隱的長樂郡王了,他已是錦川王,手握十萬雄兵,揮手之間便可讓一座城池輕易毀滅,而她的親人卻留在京中的為質,她的兒子還不曾看過他的父親一眼,不知他的父親如今是何等的志驕意滿,何等的意氣煥發。 “怎么了?”嚴之渙見裴蓁盯著自己,帶著異樣的目光,不覺挑眉,含笑道:“可是在府里待的悶了?也是,這一仗打了一年之久,你素來又不是個能安靜下來的性子,可見是悶壞了,等忙完這陣子我便帶你出去好好玩玩?!闭f著,含有歉意的嘆了一聲:“這一年來我是有些顧及不上你,嬌嬌可是生我的氣了?” 耳邊傳來的嚴之渙的溫言軟語,帶著笑意,含著小心翼翼的情緒,語氣帶著誘哄,一直都是這樣,他待自己一直是這般小心翼翼,似愛重非常,她不曾被人愛過,不知何為愛,卻知他極盡所能的寵著她,作為女人,她在蜀地是備受人艷羨的,似乎有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夫君,而他卻只鐘情于她一人,便是成全了一個女人最高的榮耀,可她的榮耀從不是來自于一個男人,而是她的外祖母,她奢華的生活,她下生時所受到的殊榮,都來源來一人,她的外祖母,德宗大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