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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春濃花嬌芙蓉帳在線閱讀 - 第47節

第47節

    顯昭帝輕挑眉梢,嘴邊的笑意越加的深了,似乎并未因他反駁了自己的話而不悅。

    “你倒是敢說?!憋@昭帝輕笑一聲。

    嚴之渙咧嘴一笑:“皇祖父可能應孫兒請求?”

    顯昭帝瞇了瞇眼睛,不答這話,反問道:“去蜀地至少三年,你能舍得下妻兒?”哪怕顯昭帝先讓嚴之渙成為他手中的利劍,卻依然不肯信他。

    嚴之渙聞言便想起了裴蓁的一句話,若顯昭帝允他前往蜀地,那她必然為質,一旦顯昭帝開口,他只需點頭應下,日后她自有法子離開京城。

    即便裴蓁如此對他說,嚴之渙亦遲疑了下來,沉默了許久,沒有回應顯昭帝的話。

    “看來是舍不得妻兒了?!憋@昭帝淡淡一笑,亦在預料之中,若他無與不舍,他更不會放心讓他前往蜀地,一個無所牽掛的人,他如何能放心重用。

    嚴之渙露出一個稍顯羞赧的笑容:“孫兒還沒見兒子出生呢!”

    顯昭帝大笑一聲,笑罵道:“大丈夫豈能兒女情長,如此怎能成就大事?!?/br>
    嚴之渙低聲嘟囔了一句:“孫兒覺得老婆孩子熱炕頭挺好的,沒想成就什么大事?!?/br>
    顯昭帝顯然把這句話聽在了耳中,眸子一瞇,罵道:“沒出息,你這樣讓朕如何用你?!?/br>
    嚴之渙抬起了頭,梗著脖子道:“那您也不能一直讓孫兒和媳婦兒子兩地分離吧!”

    “那你的意思是,你還準備帶蓁娘上任?讓她挺著肚子跟你去蜀地?”顯昭帝皺了下眉頭,到沒有因嚴之渙稍顯不敬的態度而不悅。

    嚴之渙將目光別開,垂下了頭,低聲道:“孫兒也沒這么想,她挺個肚子哪里禁得起這樣的折騰,孫兒想她產子后接她去蜀地?!?/br>
    “你可知世代鎮守蜀地的大員妻室皆留在京中,無旨不得出京?”顯昭帝沉下了臉,語氣尚算平靜。

    嚴之渙點了下頭,口中卻道:“孫兒又不是別人,您信不過外臣,難不成還信不過孫兒?!?/br>
    顯昭帝頭一次見到這樣理直氣壯又口無遮攔的人,當下一怔,隨后一掌拍在了案幾上,斥道:“放肆?!?/br>
    嚴之渙立馬跪了下來,卻沒有認錯的意思,反倒是仰著頭道:“孫兒說的是心里話,難不成您非要孫兒說假話?那不成了欺君了?!?/br>
    顯昭帝眉頭擰起又松了些,簡直有些哭笑不得,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罵道:“混帳東西,什么話都敢從你口中說出,朕看你是討打了,是不是得給你松松筋骨你才長些記性?!?/br>
    嚴之渙抬頭挎著臉道;“您別,孫兒這封了王,您后腳就給我幾板子,這讓孫兒還怎么見人?!?/br>
    “你小子還知道要臉?!憋@昭帝斂了怒色,口中罵道,卻抬手讓嚴之渙起身。

    嚴之渙咧嘴一笑,起了身道:“孫兒眼瞧著也是做父親的人了,怎么著也得給兒子做個榜樣,總不好等他大了讓他知道他老子沒事就挨他曾祖父板子不是?!?/br>
    “既如此還這般口沒遮攔,朕看你就是皮rou緊了,實該好好松松筋骨才是?!憋@昭帝笑罵一聲,倒是不曾真的惱了嚴之渙。

    秦四玖在一旁聽著,心下一笑,早些時候都說圣人疼皇太孫,依他來看,圣人顯然更縱容錦川王一些,如他這般頂嘴還能讓圣人高舉輕放,不過笑罵了事也算是難得了。

    “蜀地之行朕允你去,不過蓁娘先留在京中,等日后你在接她過去?!憋@昭帝沉聲說道,雖允了嚴之渙的請求,可一個日后卻把裴蓁無限期的留在了京中。

    嚴之渙想要再開口求顯昭帝松口,卻見顯昭帝雙目一瞇,那雙黝黑的眸子讓人辨不出喜怒,他頓時想起了裴蓁的另一句話,可讓圣人覺得你率直,卻不可讓他覺得你不馴。

    “孫兒遵旨?!眹乐疁o低下了頭,掩去眼中飛快掠過一道幽寒之光。

    嚴之渙走后,顯昭帝與秦四玖道:“大郎的性子像一匹野馬,過于桀驁了,不過這樣的性子卻也比二郎強上許多?!?/br>
    秦四玖并不意外顯昭帝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作為在顯昭帝身邊的貼身服侍的內侍,若說這世上還有可讓顯昭帝信任的人,那便唯有他一人而已。

    “錦川王性子直率,許是因為之前在民間生活過,身上倒是難得帶了幾分率性與耿直,皇太孫性子比起錦川王來說,是更為穩重一些?!鼻厮木翉牟辉陲@昭帝面前進讒言,這也是他的生存之道。

    顯昭帝微微一笑,顯然秦四玖的話頗得他心,他點了下頭,口中卻道:“這樣的人難得有一份牽掛在,若不然,朕還真不敢放心用他,至于二郎……”顯昭帝冷笑一聲:“他無一處肖似德元的地方,朕處處抬舉于他,可惜爛泥終究扶不上墻?!憋@昭帝不得不承認,他是看走了眼,竟把希望寄予這樣一個廢物,這錦繡江山若交到他的手上,早晚都得葬送了,好在,他已命人去煉制長生不老藥,這萬里河山再不會錯付于他人之手。

    秦四玖奉了一盞茶上前,他明白顯昭帝既先開了這樣的口,便是想有個人能與他說說話。

    “圣人英明,若換做奴才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只怕會將錦川王繼續留在京里呢!”

    關于揣摩帝心,再無人能出其秦四玖左右,顯昭帝接過蓋碗,呷了口茶后,順著他的話變道:“朕是想留他在京中,慢慢把他淬煉成手中的一柄利劍,可蜀地,眼下實無可放心重用之人,倒不如先放了他去,等尋到適合的人在替換他回京?!憋@昭帝打的好算盤,卻忘記了縱虎歸山,虎反傷人的典故,他以為世事盡在他掌控之中,又怎知哪怕他坐擁萬里河山,也抵不過世事無常,這世間的人事物怎可能一層不變。

    第91章

    嚴之渙前腳封王, 后腳就要被支去蜀地,在一部分人看來,這已是他失了圣心, 畢竟他是第一個遷出京都的王爺,可亦有一部分認為狗屁,這才是真正的簡在帝心, 就以三王來說,顯昭帝敢把他們放出眼皮子底下?圣人這分明是信重錦川王,才會一桿子把人支去蜀地。

    支去蜀地?不少人這才反應過來, 蜀地不是由成國公鎮守嗎?錦川王這是想虎口奪食不成?沒等人琢磨透這事的蹊蹺,已有消息傳入了京城,成國公被歹人行刺, 不幸身亡,余副總兵兄弟三人已扶棺進京了。

    這事就有些意思了,圣人剛把錦川王支去蜀地, 成國公就歿了?余副總兵還扶棺進京了?這時間差趕的也太巧了, 總不會是成國公一片忠君之心想著為錦川王倒地方,自己找人行刺自己吧!這事有意思,可在有意思,嘴上也沒有人敢意思, 不過是在心里琢磨一下罷了, 面上還得帶出幾分惋惜之色,感慨一下成國公當年的英姿,順便罵幾句那刺客, 之后去往成國公府吊唁,安慰一下昏死過去不知幾次的余老夫人。

    眼下冰寒地凍,成國公的尸首保存的尚算完好,余老夫人看了一眼又暈了過去,她這一生不知經歷過多少次哀事,死過兒子,都是庶子,無所謂,死過丈夫,拿著算盤一算,見面的次數加起來還超不過一年,死也就死了,不過一聲嘆息罷了,可眼下,死的是她的嫡長子,是她的心頭rou,這無異于在她心頭狠狠的挖走了那塊rou,讓她痛不欲生,更慘絕人寰的事還在后面,長子還是他兄弟親手了結的性命,一柄彎刀直接捅進了長子的心口,手法利落的沒讓成國公遭一點罪。

    余老夫人醒了過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強撐著身子骨命人速把成國公下葬,連停棺三日都等不及,第二件事,就是把余玄禮三兄弟叫進祠堂,三人剛進祠堂,余老夫人手中的拐棍便打了下去,余玄禮是習武之人,下意識的就抬手握住那揮來的拐杖,下一瞬又松了手,任由那拐棍直接打在他的脊背上。

    “你們都是好樣的,手刃親兄,你們也做得出來?!庇嗬戏蛉烁墒莸纳碜佣叨哙锣?,啞著嗓子喝聲罵道,這樣的事她是絕不相信老三和老五會不知情。

    余老三和余老五當然是知情者,甚至還是幫兇,就像余老夫人說的,這樣的事他們怎么能做得出來,可為了一家老小,不做也得做,總不能讓余家滿門都隨著大哥的野心而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

    “母親,您別打二哥了,這事是我做的?!庇嗬先延嘈Y護在身下,扭著脖子說道。

    余老夫人對于余老三的話置若罔聞,只冷冷的看著余玄禮,冷聲道:“老二,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那是你長兄,是打小就護著你的長兄,是你爬上樹掏鳥他也在樹下張著手臂接你的長兄,你怎么能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來?!?/br>
    余玄禮沉默不語,他也似大病了一場般,原本俊朗的面容消瘦的厲害,蒼白中透著一抹青色,嘴唇干裂,再沒有往日的氣宇軒昂。

    “母親可知我們為何要動手?”余老三高喝一聲,忍不住露出一個冷笑:“母親只知怪罪我們,怎么就不想想我們若沒有緣由豈會做出這樣的事來?!?/br>
    余老夫人生有三子,老大成國公素來穩重,老二余玄禮年輕時是個不羈的性子,沒少惹得她大動肝火,老三,脾性是三兄弟中最為溫和的,前有能支起門戶的的長兄,又有風流不羈慣會惹禍的仲兄,余老三打小就是爹不疼,娘不愛,兄不憐,在余老夫人面前更如一個透明人一般,如今乍聽他這般不馴的口吻,余老夫人不由一怔,氣的直打哆嗦,什么樣的緣由也不是他們能手刃兄長的理由。

    “你們給我跪下,面對列祖列宗,若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我便當著你們父親的面活活打死你們,也算對余家上下有個交代?!庇嗬戏蛉藚柭暫鹊?,雙目赤紅。

    余老三知他二哥和長兄感情素來融洽,事已至此,必然不肯說長兄半點不是,便張口道:“母親只知我們手刃親兄,又可知長兄已對我們存了殺意?您又可知他竟想把侄女嫁到寧川王府?他寧愿毀了余家忠烈之名,也要攀附權貴,圖謀不軌,他若不死,死的便是我們余家滿門,圣人早已不滿長兄在蜀地專橫行事,多次召他回京述職,他都尋以理由推脫,命我兄弟三人回京替他述職,他如此囂張行事,圣人怎能容他,難道母親寧愿讓長兄活著累得我余家滿門被誅嗎?”

    “一派胡言亂語,你長兄一向忠君愛國,怎會有謀逆之心,我看分明是你們心有不軌,才害死了大郎?!庇嗬戏蛉藚柭曊f道,手上的拐棍不住的敲打在地面,一行淚卻是無聲的從眼中流出。

    “母親如此說,實在冤枉了兒子們,長兄在蜀地多年,早已視蜀地為他的封地,曾當著我們兄弟的面直言野心,寧川王更以異姓王為誘蠱惑長兄?!庇嗬衔咫p目含淚,說出了實情。

    余老夫人手上的拐棍一松,哭倒在了老成國公的靈位前:“作孽,作孽??!這孽障怎就生了這樣糊涂的心思?!庇嗉倚值艿脑捰嗬戏蛉吮闶遣辉赶嘈?,也知他們不會以這種事情信口開河,甚至在他們未曾開口前,她已有預料長子之死并不光彩,若不然也不會讓他如此匆忙的下葬。

    “還請母親保重身子?!庇嘈Y上前扶起余老夫人,低聲說道。

    余老夫人反手抓緊余玄禮的手腕,雙目中透出的光似有噬人,她一字一句的問道:“大郎之死你可有私心?”她知長子過世,成國公的爵位不是落在長孫的頭上,便是次子的身上,長子糊涂,犯下這樣的大錯,死的如此不光彩,可到底也是她肚子里掉下的一塊rou,她總得為他的血脈留下一些依靠。

    可有私心?余老夫人話一出口,余玄禮心下忍不住發寒,反問道:“母親覺得我有何私心?”

    余老夫人眼底淚一串串的往下落,目光卻始終停留在余玄禮的臉上,沉聲道:“你至今不娶妻不納妾,其中緣由你我皆知,當年因你大哥一句話,斷了你的姻緣,時至今日,我且要你一句實話,你可因此事怨恨于你長兄?!?/br>
    余玄禮張了張嘴,一句不怨卻是如何也說不出口,當年種種,每每午夜夢回之時總會襲入腦海,讓他夜夜難眠,他一次次的想,若當初他不顧家族,今日又會是何種境況,是不是與阿姈琴瑟和鳴,是不是如今已兒孫滿堂,可這些設想,往往隨著天明而消散,他怎會不怨,怎會不恨,他既怨恨長兄,更怨恨自己的懦弱無能。

    “你果然是記恨了大郎?!庇嗬戏蛉怂砷_了手,眼底帶著難言的絕望。

    “母親何苦要如此逼迫二哥,事已至此,您以為這成國公的爵位還由得咱們說的算嗎?”余老三冷冷的說道,他當然不希望爵位落到侄子的頭上,都是仰人鼻息,侄子又哪比得了親兄。

    余老五同樣抱著如此想法,他是庶出,上面還有三位兄長,就是都死絕了,這爵位也不可能落在他的頭上,與其讓與他們有殺父之恨的侄子奪得爵位,倒不如便宜了自己二哥,畢竟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眼下大房一脈不知長兄的死因,卻不得不防日后,一旦大房奪爵,又知道了長兄因何而亡,他們誰也落不著好,倒不如就此絕了大房的希望,也免得留下后患。

    看著沉默的庶子,又看向冷言冷面的三子,余老夫人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次子余玄禮的身上,質問道:“你們這是連一條活路都不想給大房留了嗎?是不是得大房一脈死絕了你們才會滿意?!?/br>
    “母親何出此言?!庇嗬先櫫讼旅碱^:“母親,您可是忘記了,撐起余家門戶的不止是大哥,我和二哥還有老五哪個不曾在沙場上征戰過,誰又不是駐守蜀地多年,您便是心疼長孫,這心也不能太偏了,您以為讓敏哥兒那孩子襲爵便能服眾嗎?我們兄弟苦熬了這么多年,可不是為了給別人做嫁衣,母親莫要怨我說話難聽,我這話且放在,如敏哥兒襲爵,兒子一個不服?!?/br>
    “你個孽障,你是想活活氣死我不成?!庇嗬戏蛉撕攘R一聲,揀起地上的拐棍打向余老三。

    余老三眉頭也不皺一下的受了這一棍,待余老夫人再想打向他的時候,余玄禮手臂一擋,給攔了下來,隨后緊緊的握住那拐棍,蒼白的臉色沉了下來:“母親就是活活打死我們長兄也難以復活,老三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如今是誰襲爵已由不得咱們了,一切還得看圣人如何定奪,母親,回京之前我已與老三和老五說了,三十年間余家人不得掌兵,為了余家,這句話誰若是聽不進去,少不得兒子又要心狠手辣一回了?!闭f道此處,余玄禮自嘲一笑,知他如今在母親的心中只怕與畜生無異了。

    “你可知你在說什么?!庇嗬戏蛉死淅涞耐巫?,目光中帶了森然之色,余家本就以兵權立足,若三十年不掌兵,余家又該以何在京中站穩腳跟。

    “余家人三十年不得掌兵,這才是保全余家之道,母親,您難道還看不清楚余家現在的處境嗎?”余玄禮無一絲懼色的望著余老夫人。

    余老夫人冷冷一笑:“是為了保全余家,還是為了你的私心?余家離了蜀地,你們兄弟只能長留京中,這才是你打的主意吧!我竟從來不知,我還生出了一個癡情種子來?!?/br>
    余玄禮聽了此言,面色頓時一變,眼底流露出森冷的鋒芒:“母親何必牽連上旁人的身上,這是余家人的事,又有外人有何干系?!?/br>
    在余老夫人心中顯然已認定了次子因一個女人而存了私心,認為長子的死皆源于這個私心,此時見余玄禮面上有怒色,不由連聲諷笑,隨后語氣冷然的道:“我只問你一句,若圣人讓你襲爵,你可愿讓給敏哥兒?”不等余玄禮回話,余老夫人逼身上前,一字一頓的說道:“別忘記了,敏哥兒之父因誰而死,這是你欠敏哥兒的?!?/br>
    “您說錯了,長兄是因自己的野心而亡?!庇嘈Y斂去怒意,淡聲說道,言下之意他并不相欠長兄的嫡長子什么。

    “這么說你是不愿了?”余老夫人陡然一聲怒喝。

    “母親,難道只有大哥是您的兒子,敏哥兒是您的孫子,我們就什么也不是嗎?”余老三已然聽不下去,氣的臉皮都直哆嗦,冷笑道:“便是敏哥兒在您膝下盡孝,難不成早幾十年兒子們就不曾在您膝下承歡嗎?”

    “閉嘴?!庇嘈Y低喝一聲,單手負于身后,看著祠堂內一層層高壘的牌位,低笑出聲,滿腔悲涼,雙目倏然一睜,望著余老夫人道:“母親,我這一生除了阿姈不曾對不起任何人,我對得起這天地,不曾負過君恩,更對得起余家的列祖列宗,我活了半生,余下的日子您就讓兒子為自己活一次吧!”

    余老夫人面露絕望之色,死死的抓著余玄禮道:“你就不肯退讓一步嗎?你大哥只有這么一個嫡子,二郎,那是你大哥唯一的嫡子?!彼螄L不知自己的心是偏的,可人的心本來就是長偏了的,況且長子死于次子之手,哪怕她知道次子無錯,也終究也無法一碗水端平。

    余玄禮眼底無半分動容之色,輕緩卻堅定的把手從余老夫人的手中掙脫出來,目光落在老成國公的牌位上,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母親,是人都有私心,您有您的私人,也允許兒子存一回私心吧!”他這前半生,因家族而活,他不曾辜負了自己身為余家兒郎應擔負的責任,后半生,就讓他自私一回,痛快的為自己活一場吧!

    第92章

    成國公死的無聲無息, 葬禮也沒有按照應有的規格而舉辦,匆匆就下了葬,顯昭帝甚至不曾為其追封謚號, 這個風向已昭示了他對成國公的厭惡,在一眾官員認為余家此次將退出朝堂重心的時候,顯昭帝卻下旨令余玄禮襲爵, 并認命他為禁衛軍左統領,前者并不讓人感到多少意外,而后者, 卻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鬧不明白顯昭帝到底是否真的厭棄了余家,若說不曾, 成國公寒酸的葬禮擺在那里,可若說厭棄,對于新出爐的成國公不可謂不信重, 若不然也不會認命他為禁衛軍左統領。

    有那狹促的人頓時想到了余玄禮和裴公瑾的關系, 畢竟當年晉安郡主和余玄禮曾關系密切,如今這前情人和現任夫婿都在禁衛軍任職,雖說一個是左統領,一個是總都統, 官銜上差了半級, 可實際上手上權利卻相差不多,且如今余玄禮也是襲了爵的人,這兩人礙于公務還得常常碰面, 真不知彼此是個什么滋味。

    什么滋味,呵,打翻了醋壇子的滋味,裴公瑾當然知道晉安郡主和余玄禮曾經的關系,三人年歲相當,少年時又皆在京中長大,便是他和余玄禮來往不多,也曾在初春踏青之時見到過兩人跨馬同游,如今眼瞧著自己夫人昔日的情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礙于顏面不能冷言相對,這滋味還真是說不出的酸澀。

    余玄禮拱手一笑:“聽聞沛國公府上六郎君不日將要大婚,不知余某可有幸前去觀禮?”

    裴公瑾淡淡一笑,面上不露聲色:“成國公客氣了,您愿意參加小兒婚禮自是求之不得?!闭f話間,心里冷冷一笑,究竟是想看一眼舊情人,還是想要參加婚禮只怕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余玄禮嘴角微勾:“余某就在府中靜待請帖了?!闭f罷,一抱拳,廣袖一擺,轉身離去,姿勢端是瀟灑無比,好似當年那個鮮衣怒馬游遍京都的余二郎君又回來了一般。

    作為丈夫,裴公瑾并不是一個合格的夫婿,若不然也不會與晉安郡主鬧到如此地步,可有一點還是值得讓人稱贊,哪怕他知兩人曾經的關系,在他與晉安郡主無數次的爭吵中,也從未以此事來譏諷過晉安郡主,是以,與余玄禮這番對話,他亦不曾露出半點口風來。

    嚴之渙等著下月啟程去蜀地赴職,臨行前正好還能趕上裴六郎的婚禮,因離去往蜀地的日子越發的近了,他日日都掰著手指頭數著日子,又見裴蓁小腹已有隆起之相,不免憂心,倒有些后悔自己如此之早去往蜀地。

    裴蓁煩他日日一副癡纏之態,因有孕在身,脾氣日益漸長,稍有不順便要鬧起小性,嚴之渙見之更加放心不上,便想著等他走后請了晉安郡主過府照看一二,他本想著下朝后就去沛國公府一趟,不想竟瞧見了老丈人和新出爐的成國公敘話,兩人言談間頗為客套,一扭頭,一個面上帶著冷笑,一個等人走后往地上啐了一口,哪里還有半分適才的風度翩翩,在一扭頭,又見圍觀眾人竊竊私語,他聽了幾耳朵心里不免一驚,哪里想到晉安郡主與余玄禮還曾有舊。

    嚴之渙心里揣了心事,回府后也沒如往日那般圍著裴蓁打轉,倒惹得她頗有些驚疑,不免朝他看了好幾次,又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里又覺得稀奇,索性下顎一揚,瞇著眼,冷哼道:“你莫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不好與我開口吧!”

    嚴之渙口中喊冤,哪里是他做了虧心事,當然,若說虧心事也成,畢竟當時在蜀地是他逼得余玄禮動手弒兄,他若知自己岳母和余玄禮曾經有舊,行事必然會溫和一些。

    裴蓁斜眼睨著他,見他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不由冷笑一聲,嬌聲呵斥:“還不說?!?/br>
    嚴之渙作為炙手可熱的錦川王,除了近些時日讓人眼紅的圣眷之名在外,與之其名的還有他的懼內之名,同僚相邀,若天色漸黑,他便要提出告辭,直言道不放心家中嬌妻,沐休時有人邀他外出吃酒,他倒也赴宴,只是席間若有女娘助興,必然先行離去,用關內侯府四郎程綱的話來說,那正直妙齡的女娘在嚴之渙眼中就如同惡鬼索命一般,他拼了一條命也得打馬回府,當時就有人笑言,不是那女嬌娘是惡鬼,分明是錦川王府內有一胭脂虎才是。

    嚴之渙這般懼內,不免讓人感嘆,哪怕是龍子鳳孫娶了德宗大長公主的外孫女也是不得自由身哪!任那太華縣主國色天香也不如娶一賢妻來的自在,當然,這話說的頗酸,當時就讓人頂了回去,說的好似你想娶太華縣主就會下嫁一般。

    嚴之渙自己到是無甚所謂,大丈夫對外無懼即可,對自己媳婦那不叫怕,那叫疼愛,嚴之渙說的rou麻,裴蓁聽在心里倒覺得頗為熨帖,當天夜里用小手幫嚴之渙舒解了一番以示獎勵。

    真若問嚴之渙怕不怕裴蓁,嚴之渙拍著胸脯也得說一聲,怕,他怕她哭,怕她惱,怕她那雙流光溢彩的鳳眸中透出冷意,更怕她就此再不理睬自己,聽她嬌呵一聲,嚴之渙當即就軟了骨頭,眼里討好的笑要溢出眼底,湊到裴蓁身邊,柔聲道:“我今兒聽了一點閑言碎語,真不是我自己有事瞞著你?!?/br>
    裴蓁拿眼睨著他:“什么閑言碎語讓你這般上心?連我都瞞著?”

    嚴之渙還真不敢直言自己岳母的桃色傳聞,清咳一聲后,說道:“不過是些人亂嚼舌根罷了,不值一提,你聽了也是臟了耳朵?!?/br>
    裴蓁哼笑一聲:“你當你不說我便打聽不出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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