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蓮談白著臉道:“我一嘗試入定,就有惡念纏身,難以平靜?!?/br> 曇行哀嘆,“師父,剛剛謝先生和施道長都不見了。施道長先化作白虎,撲向謝老師,他們兩個就一起不見了,也不知是脫困還是……” “這……”蓮談細思一下,判斷道,“應當是脫困了?!?/br> 其他人愁眉苦臉道:“那我們該怎么辦?待會兒旁邊的人變老虎,也扛住不躲嗎?” 要克制自己的本能,談何容易,方才就是謝老師被撲的時候,沒見他也滿頭冷汗,青筋畢露么。 蓮談正要說話,忽覺天空中有異像。 眾人一齊抬頭。 四周包括頭頂幾寸,原本都有霧氣,這時竟向旁散去,露出茫茫天空。 這幻境里的天空原本是白天,有太陽高懸,但此刻看去,西邊不知何時,竟然悄然升起了一輪明月,呈日月同輝之景! 不知何處傳來一個渺渺、熟悉的聲音:“太上迎瓊輪!” 圓月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升至中天,與烈日并肩。 眾人心中一凜! 所有道士都朝天一抱拳,“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br> 頃刻間,天地崩塌,只剩下天上那一輪明月的光環,所有人只看得到那一點光亮,眼前一白,隨即猛然間掙脫了虛幻。 …… 曇清眼中流露出一絲訝異,他在人間待了這么長時間,鮮少能見到這樣的人類。這術法無疑是謝靈涯獨創的,以一輪紙月為媒,將所有人從他的幻境中帶了出來。 雖然對謝靈涯的行事有所耳聞,但曇清的的確確是第一次目睹,讓他更加欣賞謝靈涯了,嘻嘻笑道:“謝老師真是優秀,只比我差了一點點?!?/br> 謝靈涯:“我靠,還自吹自擂,你怎么這么不要臉??!” 眾人:“……” 他們有點欲言又止,想說謝老師你不覺得對方這個態度有點兒熟悉嗎?罵起來不會覺得自己膝蓋也在疼嗎? 謝靈涯全無意識,他有些被激發起了斗志,冷冷看著曇清一抬手,四周便有熟悉的黑色升起,將這一塊區域籠罩了起來,很像是之前那個紅陽道人用的術法。 “怎么,你還怕人看到?”謝靈涯嘲弄地道。 “畢竟我的傷還沒有好,若是被其他法師看到,現在人類科技那么發達,他們在別的地方把消息報給地府可怎么辦?”曇清帶著一絲狡猾道,“我可不想再回去了?!?/br> 謝靈涯抬頭一看,這黑幕的范圍,恰好把謝父也劃分在外,他只隱隱看得謝父張著嘴在喊些什么,卻聽不到聲音。 謝靈涯只看了兩秒,就默默把目光收了回來,“再不想,你也是要回去了,那才是你該待著的地方?!?/br> “為什么你們都要這樣說呢?王羽集也是這么說的……”曇清忽然提到了謝靈涯的舅舅,原本天真的臉上帶著一絲恨意,“憑什么,天地既然生育了我,憑什么又要說我不容于天地,我只是要讓大家一起獲得永生而已啊?!?/br> 謝靈涯皺眉,幽都之子根本不懂得生命的意義,生與死在他眼里都是混淆的,因為他根本就與人類不一樣。 曇清幽幽道:“你看,最后王羽集不在人間了,可我還是回來了……” “你還敢說?”他不提還好,一提起來謝靈涯就暴躁了,要不是他,舅舅根本不會那么早死,原本還有幾十年陽壽的! 雖說舅舅現在去陰間做官員了,但是,陰陽有別,陰間生活哪里比得上陽間,現在城隍的供奉也不像古代那么多了。和他們這些親人朋友,更是就此分別。 謝靈涯一挽袖子,“少廢話那么多了,今天與你不死不休!” 曇清一笑,雙手握拳在腰旁,向外一展開,于頭頂結成外獅子印,面現怒容,一張口,隱約間好像發出了獅子的咆哮聲,又好像什么也沒有。 “嗡班匝兒薩埵吽……”曇清嘴唇微動念咒,身體慢慢發出了白色的光芒。 “金剛薩埵……”蓮談唯有苦笑。 這是密宗的法門,他可以確定,曇清接觸不過一個月,卻能做到如此地步,他修煉持劍明仙相多少年,才有了這般結果而已,曇清卻已能幻化金剛薩埵像。 金剛薩埵又叫金剛手,乃是勇猛之大士,極受密宗推崇。他還有一個名字,非佛教徒更為熟悉,那就是普賢菩薩。 曇清輕聲道:“祈汝悲眼視吾等,柔和之手賜解脫?!?/br> 他手印一動,身上白色光焰大作,激射向眾人。 謝靈涯撿起三寶劍擋去:“普在萬方,道無不應!” 與此同時,其他人也各自使出術法應對。 現代社會,修法的是少數,有所成的更是少之又少,之前曇清還策反了一部分,他這外獅子印一下來,也唯有寥寥數人的反抗有效而已。 謝靈涯的儉劍是大范圍術法,好歹為他人擋住一些攻擊,饒是如此,大多數人也倒飛出去,就連謝靈涯自己,也胸口一痛,膝下一軟險些摔倒,幸好及時用劍撐住。 “該到我了吧?”謝靈涯氣沖沖地雙手合握三寶劍,心意通融。 謝靈涯修煉的本心,他的讓劍,原是以劍度魂,但萬法相通,何況讓劍的精髓只是為天下而已,轉為除魔之劍哪有不可。 “天將救之,以慈衛之!”謝靈涯一劍刺向曇清。 曇清解開外獅子印,收回腰間,轉而向上合掌,兩根食指合豎在一起,拇指壓住中指的指甲,向下于胸口結成不懂根本印。 “吾身乃不動之菩薩,八風雖吹……”曇清眼神清澈,淡笑道,“我不動?!?/br> 天下劍挾著降魔之威,金光燦燦飛至曇清胸口,卻如碰金剛壁,劍身緊繃,發出噼啪一聲,謝靈涯往后狼狽地翻了個跟斗,一看手中,劍柄都裂開了一個口子,把他給心疼得不得了。 “媽的?!敝x靈涯低罵了一句。 卻見其他人也沒閑著,曇行同是用劍,幾步上前,朝墻上一蹬借力,刺向曇清。 曇清一伸手,兩根手指便夾住了曇行的劍,再輕輕一折,他的劍便斷了。 “師兄,我不是你的好師弟了么……我可是打算殺完謝先生和師父,第三個就殺你的?!睍仪迨剜倭肃僮?,他把曇行從地上拉起來,毫無預警地將曇行拿劍的右手折斷了。 “啊啊——”曇行仰頭慘叫一聲,整張臉都扭曲了。 曇清低頭道:“師兄,你教我練劍的時候,我一直想說,你練錯了?!?/br> 他放開曇行,將那柄斷劍拿在手中,手捏著兩端一捏,斷劍化作千百片利刃飛往眾人! 蓮談因為曇行所受的苦楚,干瘦的臉上早已滿是感同身受的痛苦,此時上前一步,合十彎腰:“萬劫千生,一切智慧普照?!?/br> 利刃像被無形的墻壁阻擋,當啷掉在地上。 曇清輕輕哼了一聲,向蓮談走去。 謝靈涯趁機從后面用腳踹他,“去你媽的!” 曇清竟真被踹了一個踉蹌,生氣地回頭。 謝靈涯趕緊往旁邊跑,一邊跑一邊掏了幾張雷符出來,“五雷降靈,鎖鬼關精!” 紫雷連動,在曇清腳下閃成一片,他哎呀一聲,跌坐在地上,翹起來的腳上流出了鮮血。謝靈涯猛然想起,再如何厲害,曇清也是幽都之氣凝結,與雷電天生相對。 謝靈涯一看有用,把剩下的雷符也全都拿了出來。 曇清盯著自己流血的光腳丫一看,又是委屈又是思索,見謝靈涯要拿雷符砸自己,狡猾地向前躥。 他動作不似人類遲鈍,極為迅速地跳到了蓮談身上,抱住蓮談的肩膀,用他的身體為自己擋住雷符,口念不動明王真言,不動明王化身為火焰,他一吹氣—— 謝靈涯手里一大疊雷符,全都無火自燃,全都報廢了,非但如此,那火焰順著謝靈涯的袖子燒到他身上來。 謝靈涯只覺手上灼痛,連退幾步,拍打火焰,那火焰卻怎么也滅不去。 施長懸握著他的手,火焰也蔓延上他的手指,他皺眉道:“浩精生法,金華照光。氤氳凝天,甘霖永降!” 火焰漸漸熄滅,但謝靈涯的手也燒得紅腫,幾乎彎不了手指。 可這種時候,彎不了手指也得畫符,謝靈涯痛得抽動兩下,心道幸好修習了雷法,同施長懸一對眼神,兩人忍痛用朱砂在掌心畫符。 蓮談見狀,反手鎖住曇清的脖子,往前一翻,與他掉轉方向,背對謝靈涯。 “一轉天地低,二轉六神藏,三轉四煞沒,四轉雷火騰,五轉霹靂發,六轉山鬼死,七轉收攝一切逆天無道,不正為禍鬼神并赴五雷之下受死!” 紫雷轟隆劈向曇清! 曇清雙手只在蓮談手腕上捏了一下,只聽骨頭開裂的聲音,再一蹬蓮談,兩人就瞬間各自飛開,避開了那道紫雷。 曇清這時才在體型上顯現出他的確不是人類,他反手攀附在墻上,關節都是反過來的,極為詭異,“對謝老師,還是要小心一些呢……” 蓮談一咬牙,雙手軟軟垂著,卻仍是合身上前,身上散著柔和的白光,束縛住曇清。 他知道在場有戰力的人沒多少,今日只能勝不能敗,別說他的手骨已經裂了,就是斷了,也要鎖住曇清。 曇清被蓮談抱住,臉上現出一絲生氣,喃喃道:“師父……” 躺在的曇行也掙扎著爬了幾步,“師父!” 情緒與曇清卻是全然不同,幾乎泣血。 “……”謝靈涯咬緊牙,忍住沒罵人,“再來?!?/br> 施長懸面色也極為陰沉,抬手在心口剜了一道,取心頭血畫符。 可是施法需要時間,謝靈涯與施長懸符未畫成,曇清已經一口將蓮談的耳朵咬了下來,一嘴血腥地道:“師父,我要生氣了?!?/br> 蓮談嘶聲痛叫,被曇清摔了出去,一臉血躺在地上。 曇清跳到了大殿的屋檐上坐著,兩條腿垂下來,血還在滴答滴答向下落。 “劈得中嗎?”曇清舔了舔唇邊的血,然后呸了出來,不是很喜歡的樣子。 謝靈涯看老和尚躺在地上,眼睛都紅了,憤怒萬分地將縮在胸口瑟瑟發抖的乖龍揪出來,拎著尾巴摔在地上,有些崩潰地大聲吼道:“你自己看著辦!不然我死前最后一頓就是蛇羹了?。?!” 乖龍掙扎著在地上爬了幾下,眼中流露出恐懼,全身緊繃。 謝靈涯死死瞪著它。 乖龍僵直著身體好半晌,將嘴巴張開了,像打嗝一般吐出一口氣,隨即就鼻涕蟲一般軟成泥了。 這一股氣,先是細細小小的,只刮起了一根草,隨著這一根草飛到半空,便漸漸變大,在空中盤旋,穿過黑幕,沖上天,無邊無形,任誰也攔不住。 然后,這一股氣在天空中嘯聚起滾滾墨云。 瞬息后,整個城市下起大雨,瞬間浸濕了所有人! 曇清抬頭一看,先是茫然,隨即現出一絲警惕。 可已經來不及了,謝靈涯沾著施長懸的心口血將掌心符畫完,朝地上一按,“雷府諸將,云集壇所,真君降現,譴去邪精!” 金光刺透黑幕,化作紫雷,順著點點雨水,襲向曇清。 曇清要避,避無可避,天地處處皆有雨。 氣入云化雨,雷借雨挾威——轟然一聲,將曇清劈得焦黑! 看不清面目的黑色身軀從屋檐上摔下來,砸在地上,濺起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