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
這個念頭只是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陸濯的神色卻忽然奇異了一瞬,輕輕打了個哆嗦。 當初做薩摩耶的時候,兩個人也能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心念共通。蘇時并不意外,所有所覺地抬眉望向他,眼里閃過無聲促狹。 陸濯輕咳一聲,堅決地回抱住他:“我們已經比當初有把握得多,可以試試看……一旦局面失控,我們就立刻把鍋掀出去,必須保證你的安全,可以嗎?” 他說到后面,神色溫和依舊,語氣卻又顯出揮之不去的沉澀。蘇時心頭發酸,握著他的手點了點頭:“放心,背鍋我向來沒什么信心,掀鍋總還是有的?!?/br> 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爭取一次,心中到底也有所不甘??伤麄儍扇爽F在連生死都已綁在了一起,無論如何,他也會把活著出去放在比任何事都重要的位置上。 地上巡邏隊已經散去,蘇時松了口氣,拉著他起身準備先潛入下去再說,手上力道卻忽然微微收緊,將他拉回懷抱。 “無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br> 陸濯擁著他,像是忽然下定了什么決心,溫熱的唇貼著他的耳畔,氣流既輕且緩,語氣卻極堅決:“無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會陪著你。要么一起出去,要么一起留在這,一直都陪著你?!?/br> 明明學了那么多戳心撩人的好聽話,這時候卻像是全都忘光了一樣,就只知道重復著這幾句,就像是被自己下達了什么永遠不能違背的命令。 陪著他,護著他,用命護著他。 蘇時心口guntang,眼眶不覺酸澀,用力回握住那只手:“只會一起出去的?!?/br> 輕柔的吻落下去,星點光芒也重新在漆黑瞳底點亮。蘇時拉著他滑下房頂,重新潛入營房間,繞開巡邏隊部署的防線,往核心基地的中心部分潛入進去。 在十五天之后,往現實世界的通道將會被開啟。那道門在西北基地的邊緣,離他們這里有幾千英里的路程,他們需要順利地存活下來這十五天,還需要趕到相應的位置,才能算成是完全通過考核。 這樣的任務看似簡單,卻不是所有能力都被封印的條件下能夠完成的。被考核者至少要收集到足夠的能量,將自身所積攢的技能解封,才能擁有順利完成任務的底氣。 在這種高級科技世界內,能量大都由晶石來提供,居民區雖然防備相對較弱,卻不會有這樣珍貴的能源供體,他們陰差陽錯闖進了核心區域的軍營,倒是有了趁機收集能量的機會。 潛入中心的軍部大樓,溫度終于變得溫暖適宜起來。 蘇時把身上披著的同款素版黑色外套還給自家愛人,又囑咐系統看好鈴鐺,身形輕盈隱沒入監控死角,精神力悄然釋放,軍部中的構造一覽無余地印在腦海里。 這個世界確實不止他們一組在進行最終考核,大批涌入的入侵者已經引起了軍部的提防,連巡邏都密不透風,要想潛入進去,只怕確實有些困難。 蘇時并不打算冒進,記住了幾個存放晶石的地點,正準備示意陸濯退出,軍部內卻忽然響起尖銳警報聲,幾道門同時封鎖,竟也將他們的退路徹底堵死。 陸濯心頭一緊,本能抬手護他,卻被蘇時按住,牢牢壓在陰影里:“不是我?!?/br> 他對精神力的cao控有把握,絕不會引起報警器的反應,只可能是還有其他入侵者暴露了行蹤,引起了軍部的高度警戒。 屏息等了片刻,頭頂果然傳來了激烈的交火聲。腳步聲飛快跑動,顯然正在繼續加緊搜尋,他們所在的地方也已不盡然安全。 蘇時心下微沉,順手把系統拉出來塞進一臺電腦,叫它破壞了一路的監控,拖著陸濯往另一側的防火梯跑了過去。 科技時代人們更多依賴電動傳輸,防火梯幾乎只是擺設,一推門就傳來陳年累月的灰塵氣息。 兩人皆被嗆得咳了幾聲,一路向上跑去,又折了幾次路線,才終于同追捕的巡邏人員擦肩而過,眼睜睜看著幾道人影被追得奪路奔逃了出去。 被考核者的生命力很頑強,又依然保留著從系統商店購買商品和藥劑的權利,只要沒有遇到足以摧毀精神力的困境,這樣的熱武器就算叫他們受了傷,也不會太過影響生存進度。 蘇時沒有過多關注那些身影,精神力探查到幾路巡邏人員朝這邊搜尋過來,立即與陸濯拐進了最高一層的樓梯間內,打算找個通風口想辦法潛出去。 快步繞過樓梯,蘇時正要開口,樓梯間的門卻忽然被人輕輕推開。 先前的注意力都放在下方,竟沒留意到上面也有人來。 蘇時心下一沉,摸上腰間,正準備實在不行就直接動手,那人卻將樓梯間的門推得更加開了些,朝他們招了招手,側身讓出了一條通路。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有驚疑。眼看身后巡邏隊越來越近,蘇時橫了橫心,拉著陸濯快速上了樓梯。 來人側身將他們讓進門,隨口打發了巡邏隊,又將他們一路領進了一間辦公室內。 近在咫尺的危機忽然消弭,那人反手合上門,朝蘇時伸出手,臉上露出溫和笑意。 “是蘇時先生嗎?很榮幸見到你,我是戴納?!?/br> 作者有話要說: 蘇時:先裝u盤里,攢幾年錢,換個小一點啪起來屁股不那么疼的身體……(vwv」∠)_ 攻:??? #別說了我們去冒險# #冒險是愛!# 第140章 最終考核 已經十分模糊的記憶, 忽然再度自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蘇時握上對方伸出的手, 抬頭望過去, 目光微亮:“是你?” “是我,你們可以盡管放心,這里很安全?!?/br> 戴納含笑應了一句, 微俯了身將兩人讓到沙發前坐下, 又將一杯熱可可遞給他:“聽說你常喝這個, 我沖得不如努亞好,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br> “多謝?!?/br> 蘇時抬頭笑了笑, 接過杯子抿了一口,捧在手中慢慢焐著。 微燙的溫度透過杯壁,熨帖地落在掌心, 仿佛有某種令人感慨的溫度也悄然浸潤過胸口, 穩妥地落在心底某處。 “該是我謝你?!?/br> 戴納溫聲開口,將另一杯咖啡遞給陸濯, 朝他禮貌地微微頷首:“這位是陸先生嗎?” 陸濯朝他點了點頭,接過咖啡道了謝,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同第一個世界的愛人幾乎同樣面貌的人身上。 雖然相貌是一樣的, 可面前的元帥卻顯然要更沉肅些,即使只是平和地說著話, 也透出久居高位的威嚴。 他的年齡看起來依然停留在中年, 那雙眼睛卻已經很滄桑, 眉心習慣性地蹙著,已經落下深刻的紋路。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不茍言笑, 只有在望向蘇時的時候,那些刀刻斧劈的堅毅紋路中,還會短暫的露出些許溫和的跡象。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視,戴納歉意一笑,微俯了身緩聲開口:“很抱歉,請原諒我的失禮,陸先生。我只是——” 話音忽然停頓,戴納單手撐住桌案,回身望向蘇時。 他的身形本能地重新筆挺起來,微蹙著的眉峰漸漸舒展開,沁過透著悵然的淡淡笑意。 “只是看到你們的時候,就會忍不住覺得——像是圓滿了一個很久遠的夢想……” 他沒有再說下去,喉結動了動,慢慢繞回桌前坐下,低頭望向自己的指尖。那些手指因為常年握槍,已經落下不容忽視的槍繭,食指習慣性地微微彎曲著。 是只能用來握槍的姿勢。 戴納坐在桌前,靜默了半晌,才終于輕笑起來。 他這樣笑著的時候,居然也叫身上那些被鮮血洗出的凌厲肅殺被沖淡了不少,隱約顯出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來。 “我從沒想過,原來我的一生,也能以‘英雄’的名字來作為終結?!?/br> 身體被覆上國旗,光明正大地回到自己所守護的陣營中,以英雄的名字下葬——那是他多少年來深藏心底的,只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設想,卻根本不敢在清醒時稍有奢望的美夢。 戴納的眼眶隱隱泛紅,嘴角卻愈發顯出恍惚笑意:“我該謝謝你。我看到你的結局,就像是我自己的一樣。我甚至連那樣的夢都沒做過……” 他也曾經有過意氣飛揚的少年時代,有著少年該有的一切夢想,在那個時候,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走上這樣一條道路。 永遠生活在黑暗中,被他所庇護著的同胞痛罵,被當成背叛者鄙夷唾棄。將一腔熱血灌注進去,迎來的卻只有無邊無際的寒冷,于是將只好將那些夢想狠狠砸碎了,合著冰冷的淚水和血水吞下去。 只剩下仿佛沒有盡頭的偽裝和忍耐,只剩下有時甚至不知自己是誰的絕望彷徨,只剩下步履維艱、如履薄冰。 最后什么都沒有剩下。 蘇時沉默,捧著馬克杯的手緩緩收緊。 膝上忽然落下些許溫暖的分量,下意識抬起頭,陸濯漆黑深徹的瞳底閃爍著安靜的關切。 “是我承了你的情?!?/br> 將熱可可交在一只手里,蘇時輕覆上那只按在自己膝上的手,朝他搖了搖頭,望著面前的元帥緩聲道:“那是我的第一個任務世界,為了幫助宿主完成任務,我看過你的錄像。其實按照規定,我是應該完全按照你的路走下去的……” 那是第一個新手世界,是為了叫他適應背鍋的節奏,作為培訓生成的副本世界。戴納也是唯一的一個并非自主消散,也不是由他來中途接管的宿主。 對方是真的獨自走完了這一生,最后背著叛徒的名聲,獨自在黎明之前的黑暗里倒下去。 他原本也該這樣走完這一生的。結果有些人才一來,一切就忽然都出了意想不到的變故,往另外一個不受控的方向直奔了過去。 他那時候一心完成任務,又窮得一貧如洗,只覺得每天見到維諾都更頭疼一點,卻沒想到戴納竟反而是羨慕著他的。 “我該感謝你,也該感謝陸先生。少了你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都無法叫一切走向最后的那個結局?!?/br> 望見兩人不起眼的小動作,戴納臉上竟然顯出些堪稱柔和的會心笑意,溫聲補了一句,頓了片刻才又若有所感地輕嘆一聲:“維諾。我該是對他有些印象的……” 他記得他們原本是軍校的同學,記得對方是起義軍的首領,也記得那個人的真實身份其實是皇族的殿下??蛇@些對他來說,都只是冰冷的資料而已。 當初的他根本沒有余力去祈望一份屬于自己的溫情,更遑論更進一步的某些緊密而堅實的聯系。 “在看到你的表現之前,我根本沒想過,原來還有那么多即使不必開口,也能解釋苦衷的辦法?!?/br> 將目光落在蘇時身上,戴納朝他溫和地笑了笑,忽然緩聲道:“你說——要是我也學著你那么做,他會不會也猜到我的苦衷,然后或許也能成為朋友,也能同我坐下好好說說話?” …… 被他提起了自己當初不堪回首的往事,蘇時就又立時生出nongnong心痛,深吸口氣才要開口,陸濯卻已先于他應聲:“會的?!?/br> 蘇時一怔,下意識抬頭望向他。 陸濯覆在他膝上的手一翻,就將那只手穩穩落在掌心,無聲攥實了,繼續說下去。 “我雖然能將自己的數據導入已有角色,卻沒辦法將那些角色的三觀性格進行徹底扭轉,只能進行周圍編碼的修飾。所以只要是被我挑中的角色,都是只要有一點可信的地方,就原本就有可能接受一切真相的?!?/br> “所以——我其實也曾經是有機會被原諒的,對嗎?” 戴納輕聲問了一句,眼里忽然亮起極明亮的光芒來,慣常威嚴沉肅的面孔透出分明的抒懷笑意。 “所以并不是誰都不信我,只是我太謹慎了,從來都沒有去試探過。我要是也像你那樣,偷偷耍些小花招,犯上幾個無傷大雅的錯誤,說不定原本也是能有不少朋友的……” 他的神采忽然像個少年人那樣飛揚起來,哪怕只是想象著這樣的可能,竟然都令他顯出從未有過的欣慰和暢懷。 “一定會的?!?/br> 望著他臉上忽然多出的神采,蘇時心口微燙,眼里浸過暖色,起身溫聲開口:“我走的原本就是你的路,戴納元帥,你所看到的結局,就是事情本來該有的樣子?!?/br> 戴納呼吸微滯,胸口起伏一陣,終于還是上前一步,給了他個有力的擁抱。 * 有了元帥的庇護,兩人不僅在辦公室中安穩地恢復了體力,甚至還享用了一頓簡單卻美味的晚餐。 直到深夜,戴納才找出兩套軍裝叫蘇時和陸濯換上,親自駕駛巡邏艇將兩人送出了軍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