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他在回來的路上查看了克雷格的履歷,才知道兩個月之前對方居然還受過傷。蟲族造成的傷勢恢復起來有長有短,嚴重的幾個月都難以痊愈,甚至可能轉成舊傷蟄伏在體內,不定時就會復發。 如果傷還沒好,克雷格原本是可以申請規避這次任務,只叫準尉帶領隊員前來的。 明明膽子小到連高級機甲都不敢碰,又受了傷,就算表現得再不堪造就,能咬牙跟隊員們一起來參加這樣危險的任務,將軍的這個小兒子也總算還有些可取之處。 中校扶著他坐下,眼底冷色稍稍緩和,沉默片刻才又緩聲開口:“下次的突圍定在了明天的23點整,你叫他們做好準備,我到時候會來接你?!?/br> 見他沒有再追問下去,反而又繞回了原劇情,蘇時才總算稍稍松了口氣,點點頭正要應下,中校的語氣卻忽然又嚴厲下來:“我見那個大個子的反應不對,你和他們說什么了嗎?” 精神力被胸口鉆來拱去的巧克力蛋攪得七零八落,蘇時握緊了拳,額間隱隱滲出些許冷汗,深吸口氣平定下心神,抬頭望著他:“沒有,他們什么都不知道?!?/br> “那就好。你要知道,你一個人的仁慈,導致的可能是整個任務的失敗——今天的蟲潮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蟲潮都被中央的爆炸吸引了過去,你們也絕不會就這樣輕易地來到這里?!?/br> 眼前的青年狀態似乎并不好,畢竟只是b級的身體素質,又帶著未愈的傷勢,這樣難度級別的任務似乎還有些太勉強他了。 中校微微頷首,稍一遲疑,還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語氣難得緩和:“休息吧,明天我來接你?!?/br> 說完,他就起身重新整理好軍裝,離開了克雷格的臥室。 聽到他的腳步聲已經消失在門外,蘇時才松了口氣,正要把懷里的迷路的巧克力蟲蛹掏出來,忽然若有所覺地抬起頭。 沒有敲門聲,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保羅正站在門外,神色復雜地望著他。 精神力還沒來得及重新散開,居然沒有及時察覺到對方的動靜。蘇時心口一跳,不動聲色地把手收了回來,又將衣襟重新掩好。 “是傷在那兒了嗎?” 保羅像是隨意地問了一句,緩步走進了他的臥室:“上次的傷還沒好全,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們?” 怪不得面前的青年臉色始終顯得蒼白,他原本還以為對方是因為被嚇得失魂落魄,或是不適應蟲族這邊惡劣的環境,卻唯獨沒想到可能是傷還沒來得及好。 “沒有的事?!?/br> 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蘇時低聲答了一句,將扣子一顆顆扣好:“我很好,醫生也說了我已經痊愈,所以才會被派來執行新任務的?!?/br> 少有見到向來靦腆局促的青年這樣強硬的時候,反倒像是被人戳破了什么秘密,難得的惱羞成怒了一樣。 保羅微微挑眉,不緊不慢開口:“那就算了。你把上衣脫一下,回來的時候時候你摔了一跤,我幫你看看是不是磕傷了——” 話音還未落,青年的身體就驀地繃緊,抿了唇抬起頭,身體向后挪開,目光警惕落在他身上:“不必了,我很好?!?/br> 且不說巧克力蛋的存在不能被別人發現,蘇時現在還拿不準自己已經被咬成了什么樣,更不可能貿然脫下衣服來叫他檢查。 迎上保羅若有所思的審視目光,蘇時的胃就又開始疼,很想把自家愛人扔進開水里煮一煮。 “好了,既然沒受傷就算了,反正也是你自己的事?!?/br> 望了他一陣,保羅搖了搖頭沒有再追問,只是淡聲開口,也在沙發里坐下:“我們不怕死,可不想被當成炮灰,稀里糊涂地犧牲掉,你能理解嗎?” 智腦的權限是開放的,他們都聽得到兩個人的對話。知道了克雷格居然是帶著傷和他們一起來執行任務的,隊員們的心里就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潛入蟲族的任務原本就是九死一生的,有許多人都會借傷病為理由推脫逃避,可克雷格卻不僅沒有這樣做,反而選擇了隱瞞傷勢,和眾人一起行動。 要獲得銀鷹勛章的辦法還有很多,不需要這樣鋌而走險。雖然他們對克雷格的出賣依然始終難以徹底釋懷,可不管怎么說,從一開始,克雷格還是想過要和他們一起執行任務的。 即使在最后的關頭,對方還是選擇了放棄他們這些部下保全自己,對于克雷格這樣生性膽怯的個性來說,能選擇帶著傷和他們一起執行任務,就還算是個不太差勁的指揮官。 他們只是運氣不夠好而已。 青年沉默著點了點頭,夜燈暗淡的光芒落在他的眼底,閃爍過一瞬微芒,就又轉瞬恢復了安靜。 “任務的事我們已經聽到了,也謝謝你沒有出賣我們?!?/br> 隱約猜到如果自己繼續這樣坐下去,對方恐怕永遠都不會解開衣物處理傷勢。保羅沒有再多開口,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隊長,如果到最后我們還是沒能僥幸活下來的話,我們會原諒你的?!?/br> 身后的呼吸聲忽然微滯,保羅沒有再去看那個青年臉上的神色,只是抬手扶上門沿,輕舒了口氣,語氣反而坦然下來。 “大概——就只是我們的運氣實在不好吧?!?/br> “保羅!” 他沒有再多留,說完就朝外走出去??死赘駞s忽然開口叫了住他,快步跟上了他的腳步:“能告訴我,你們究竟打算怎么辦嗎?” 作者有話要說: 攻:啊嗚≡w≡ #食鍋蟲# #鍋,鐵鑄,色黑,可食用# 第118章 勇敢的懦弱者 保羅回身望了他一陣, 無奈地笑了笑, 輕輕搖搖頭:“還是算了, 你以后還會有新的發展,叫你知道了不好?!?/br> 克雷格停下腳步,唇角輕輕抿起, 依然沉默地望著他。 “放心, 我們就算再想活下去, 也不可能就這樣悄悄逃跑的——總要有人去吸引火力,那個中校至少說對了這一件事。我們只是不愿意被瞞在鼓里, 什么都不知道就去送死,可該完成的任務,我們還一樣會完成?!?/br> 到了這個時候, 保羅的神色反而緩和下來, 抬起的手稍一猶豫,還是扶上青年的肩, 放緩力道輕按了兩下。 “回去吧,把傷處理一下。我們不知道你的傷還沒好,不然那時候會更小心些的?!?/br> 說完, 他就轉身離開,快步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里。 蘇時又在門口站了一陣, 等到所有屋子都安靜下來, 才回了自己的臥室, 將門反鎖,快速脫下了身上的衣物, 巧克力蛋已經孵出來一半了,小可可蟲的身體還在蛹里,卻已經鉆出來了個小小的腦袋,深咖色的短發軟趴趴落在額間,還探出來兩條細細白白的手臂。 除了實在太小,看上去和人類的小孩子并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頭上還帶著一對觸角,扒著殼在他掌心滾了兩滾才重新掌握好平衡。 蘇時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就被他一把抱住指尖,高高興興地朝面前的人類笑起來。 …… 不忍心煮。 蘇時又面無表情地戳了兩下,叫自家愛人在掌心連著摔了幾個跟頭,查看了自己被咬的地方,才把衣物重新掩上。 小可可蟲的牙很尖,幸好力氣還不大,只咬得紅腫,還沒有咬破。倒是后來又在胸口來回連啃帶咬,又多了好幾處說不清道不明的紅痕。 越發堅定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人查看自己傷勢的決心,蘇時單手扣好扣子,又看了看掌心蛻了一半殼的幼蟲。 雖然小可可蟲已經掙出來小半個身體,剩下的部分卻依然連接的十分緊密,估計一時半刻還鉆不出來。 既然鉆不出來,就是還要體溫繼續孵化的。 蘇時總不能時時刻刻地拿著他,發愁地坐了一陣,還是把小可可蟲愛人攥在手里,兌換出針線把內側的口袋任勞任怨地重新縫上。 小可可蟲閑不下來,細白的手臂扒在他手指上,小腦袋搭在掌沿,好奇地看著他穿針引線,兩只觸角東探西探張望個不停。 蘇時咬斷了線,還是沒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才把他重新放進口袋里:“不要亂咬,記住了嗎?” 小可可蟲仰頭望著他,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究竟聽沒聽懂。 黑亮的眼睛里還閃著光,清澈得叫人心軟。想到這大概就是自家愛人還沒長大的形態,蘇時還是沒能忍住勾了勾唇角,低頭親了下小不點的頭頂:“睡吧?!?/br> 只是這么大點兒的形態,估計還是來不及那么快就學會掀鍋的。 感覺到小可可蟲動了一陣就安靜下來,蘇時也極輕地舒了口氣,枕著手臂閉上眼睛。 保羅到底還是沒有告訴他計劃,他心里卻已經大致有了猜測。 之前突圍到這里的時候,那場爆炸吸引了不少的蟲族,他們才能順利脫身。隊員們大概是看上了剩下儲存的彈藥,希望能借爆炸制造的混亂來吸引蟲族,既能完成任務,也能趁機想辦法潛入其他安全點,再伺機離開。 可這樣是行不通的。 如果這種辦法真的有用,爆破突圍就不會被當成走投無路的備選方案,中校也不會急匆匆趕出去,卻依然只是一個人回來。 那些正面負責奪還的小組,現在很可能都已經徹底覆滅了。 必須做些什么才行。 蘇時閉上眼睛,側身枕在手臂上,盤算了半夜,才終于沉沉睡了過去。 * 一夜過去,卻有不少人都沒能睡著。 第二天一整天,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對那個任務避而不談,卻依然能看得出明顯的焦灼。 外面的形勢越來越嚴峻,他們已經潛入了幾天,卻從來沒見到蟲族有過這樣瘋狂的時候。幾乎每一幢民房都會被撞開搜查,蟻族遍地掃蕩,連地下室也絲毫不肯放過。 這一處安全點是人類在蟲族占領區最隱蔽也最完善的安全點,可真要按照這個勢頭搜查下去,遲早依然會被蟲族發現。 中校那一頭似乎被什么纏住了,遲遲沒有再發布新的命令。蘇時散開精神力警戒著屋子四周,確認了蟲潮已經越來越近,終于低聲開口:“我們得離開這里?!?/br> “任務不是23點嗎,隊長現在就害怕了?” 杰克正焦躁地來回踱著步,聽見他的話,忽然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搶白了一句。 克雷格目光一閃,抿緊了唇低下頭。盧克卻已經放下掩著的窗簾,快步走了回來:“克雷格說的對,蟲族很快就搜查到這里了。不論怎么樣我們都得先出去。要是在屋子里被蟲族堵個正著,更沒有活下去的希望?!?/br> 沒想到連盧克都站在那個膽小的隊長一頭,杰克瞪了眼睛才要反駁,保羅卻已經起身,走到窗口朝外望了一眼,就沉聲下了命令:“都穿上防護服,隨時待命?!?/br> 見到保羅神色嚴肅,眾人心中也越發沉下來,終于不再多話,只是將防護服穿戴整齊。 蘇時仍在凝神查探著情況,保羅猶豫片刻,還是朝他走了過去:“上面還沒有消息嗎?” “沒有,他們估計也遇到了麻煩……” 蘇時搖搖頭,還在考慮著什么時候提醒眾人不能打那些彈藥的主意,口袋里的小可可蟲卻忽然不安地動彈了一下。 散開的精神力已經敏銳地探查到了蟲族的動向,卻又不能直接開口。蘇時稍一沉吟,還是抿緊了唇起身,惴惴不安地拉住了保羅的手臂,怯聲開口:“我們還是快走吧,這里不安全了……” 保羅回過身,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年輕的少尉身上。 貿然出去同樣是危險的,干擾劑在外面就只能堅持三分鐘,一旦離開了安全點,又沒有機甲接應,他們很可能來不及重新噴灑干擾劑,就被蟲族直接撕碎吞食。 可如果不出去,一旦被蟲族堵死在里面,就更沒有活下去的機會。 抉擇是早晚要做的,眼前的青年唇色抿得微微發白,似乎被嚇得不輕,神色和語氣也是一貫的慌亂軟弱,可那雙眼睛里卻偏偏藏著不易覺察的堅決。 叫人莫名想要相信他。 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什么,保羅卻依然決定相信他一次,命令隊員們將干擾劑徹底噴灑在身上,冒險離開了安全點。 人類噴灑了干擾劑之后,蟲族暫時還不會有所察覺??扇昼姷臅r間畢竟太短,隊員們沒能走出多遠,身上的干擾劑就已經漸漸失效,如果再不盡快找到下個安全點或是機甲接應,很快就會被蟲族發現。 生死關頭,隊員們眼中難免都顯出些焦躁。幾乎忍不住就要折返回去,背后卻忽然傳來轟鳴聲,鋪天蓋地的蟲潮朝他們剛出來的屋子席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