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 早春的夜晚還是冷的,雖然有山洞暫避,彌漫的雨霧卻還是將衣物浸得微潮。 蘇時沒有力量護體,又陡然失去了皮毛的保護,睡到夜深下來,就越發覺得冷得沁骨。 身上未經處理的傷口發起了炎,被冷風一吹,不自覺地升起了高熱。連疼帶冷,頭也昏昏沉沉,蘇時半夜醒來隱約覺得不妙,想要動一動往里挪挪,才發現身上已經沒了半點兒的力氣。 屋漏偏風連陰雨,地上昏迷的頭狼動了動,居然緩緩爬了起來。 蘇時心中暗沉,努力撐起手臂,身體卻虛軟得不聽使喚。 頭狼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腦袋,疑惑地望著眼前傷痕累累的獸耳少年,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 此前發生的事情還都存在它的腦海里,那個控制著它的人類意識卻已經不知所蹤。 終于重新獲得了久違的陌生自由,頭狼興奮地甩了甩耳朵,幾乎忍不住立刻就要回到山林中去召喚自己的狼群,才要轉身,腳步卻又忽然遲疑。 它那時雖然只剩下一口氣,卻依然知道是眼前的少年救了自己的命?,F在對方傷痕累累,毛絨絨的獸耳和尾巴都已經耷拉下來,虛弱得一動都不能動,正是最需要幫助的時候。 已經沒有了那個人的意志,現在的頭狼是徹底自由的。夾著尾巴站在原地,在頭狼的尊嚴和毛絨絨的吸引力之間掙扎半晌,灰狼還是努力收斂了攻擊性,朝他邁步走了過去。 見到頭狼緩和的態度,蘇時才稍稍松了口氣,目光隨著它繞到自己身旁,無奈一笑,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我也沒辦法下去,你自己想辦法跑吧?!?/br> 他正發著熱,掌心的溫度比頭狼還要高出些許。溫暖的觸感覆在頭頂,叫頭狼灰色的眼睛忽然動了動,仰頭望著他,木棒似的尾巴笨拙地輕掃起來。 原來自己的力量是用在這種地方的。 心中生出隱約念頭,卻無暇細想。蘇時身上實在沒了力氣,朝它笑了笑,就又疲憊地闔了眼,手也無力地垂下去。 頭狼有些著急,來回繞了兩圈,見他似乎冷得瑟縮,忽然快步跑出洞口,悠長的狼嚎就響徹了山谷。 …… 秦永晝倏地撐直身體,雙目睜開,尋不到半點睡意,起身快步出了營帳。 夜色里,狼群安靜地疾速奔跑著,往聲音的來源處趕過去。 顧不上多做考慮,秦永晝起身就要跟上,卻被守夜的隊長快步攔?。骸斑@是無主的狼群,小心危險——” “我認得這個聲音!” 第一聲就聽出了狼嚎的來源,秦永晝顧不上多做解釋,縱身跟了上去。 狼群的速度很快,又習慣了深夜奔襲,雖然他盡力跟住,卻還是漸漸拉開了些許距離。 已經在心中牢牢記住了路線,秦永晝不顧一切地快速奔跑著,心臟砰砰地激烈跳動,胸口刺痛得幾乎炸開,卻依然不敢稍停下片刻。 不知摔了多少個跟頭,終于沿著狼群走過的路攀上了那一處崖壁,隱約已經能看到狼群聚集在了一處不大的山洞里,正此起彼伏嚎叫不停。 從小在族群中長大,秦永晝比誰都清楚,狼群只有在得到食物或是極端興奮的時候,才會有這樣興奮的嚎叫聲。 喉間彌散開血腥氣,秦永晝眼眶不覺發紅,握緊匕首撲進去,腳步卻忽然頓住。 那只頭狼正臥在山洞深處,警惕地稍稍撐起身體,灰色的眼睛威嚴地落在他的身上。 雪白獸耳的少年正裹著毛絨絨的披風昏睡,被頭狼護得嚴嚴實實,群狼擠得水泄不通,踴躍地往前擠著,也順利地擋住了洞外的冷風。 最里面的一匹狼趴在地上打著滾,剛把腦袋埋進純白的毛毛披風里蹭了個過癮,循聲倉促抬頭,訥訥朝他望過來,硬邦邦晃著的尾巴還沒來得及停下。 作者有話要說: 攻:……╭( °□°)╮ #大型聚眾吸汪現場# #被狼淹沒# 第114章 不具力量的至強者 原本以為可以趁機吸雪團子吸個夠, 沒想到叫人家主人抓了個正著。 眾狼都是記得秦永晝的身份的, 夾著尾巴訕訕退開條路, 眼巴巴看著突然出現的人類把昏睡著的雪團子整個抱住,沮喪得連耳朵都趴平了下來。 隱約察覺到身旁的變化,蘇時蹙蹙眉, 艱難地睜開眼睛, 秦永晝滿是憂慮的面龐就映入眼簾。 “我沒事……” 開口才發現聲音都已經啞得厲害, 蘇時咳了幾聲,朝他挑了挑唇角, 抬手替他把稍顯凌亂的衣物理了理。 盡力掩去眼底不安,秦永晝穩穩握住他的手,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頂。細細查看了一遍他身上的傷勢, 才把人小心地抱起來:“走, 我們回家?!?/br> 身體已經很疲憊了,似乎也不是不能就此放松一下。 蘇時被他抱起, 體位的變化叫他又生出一陣眩暈,眼前金星直冒,忍不住側過頭低咳了幾聲。 “不要緊了, 我們回去,不會叫你有事的……” 秦永晝把他護進懷里, 將皮毛化成的披風替他裹緊, 稍一遲疑, 還是朝頭狼點了點頭作為感謝。 頭狼的目光還落在他臂間的獸耳少年身上,又轉而望了望秦永晝, 冰冷的灰色瞳孔些許軟化,忽然起身朝洞口走去。 它很清楚眼前的人類少年和雪團子之間的關系,也會一直盯著那個人類,如果那個人類將來也變得像它的主人一樣,它一定不會輕饒了對方。 至于現在,還是快把雪團子送回去治傷更重要。 頭狼常年被秦元洲驅使,靈智也開啟了大半。在洞口站定,又回頭望了秦永晝一眼,朝他點了點頭。 隱約明白了頭狼的意思,秦永晝抱著懷里的少年起身,跟著朝外緩緩挪動的狼群走出去,才發現頭狼把自己帶到了一條極隱蔽卻相對平坦的小路上。 狼群引路,秦永晝不多時就又回到了山澗下。 頭狼并不打算與執法隊的強虎猛豹打交道,引著他平安落地,就長嚎一聲,引領著狼群散進黑暗。 執法隊已經在下面擔憂得不成,遠遠見到一條黑影從山上下來,連忙迎上去,才發現秦永晝居然當真把那只化成了人形的薩摩耶抱了回來。 隊長快步過去,見他懷中的少年呼吸急促臉色潮紅,知道定然是摔下來時受傷又著了涼。連忙招呼隊員把常用的退熱藥和傷藥都送過來,又特意替兩人讓出一頂單獨的帳篷,體貼地守在了外面。 秦永晝謝過眾人,把懷里的人小心放在保暖的皮褥上,又將退熱的藥擱在鍋里細細煎著,拿了傷藥正要回身,卻忽然聽見身后傳來悶響。 “凌霜!” 才一回身就發現凌霜身形不穩地往下倒,秦永晝縱身撲過去,把他攬進懷里,只覺心臟幾乎砰砰跳出胸口:“是想要什么嗎?和我說就好,先別動,你傷得很厲害……” 蘇時的目色有些發眩,被他攬在懷里,抬頭恍惚望了片刻,才抿起唇朝他安慰地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 他只是忽然醒來,發現對方不在。 已經習慣了在世界之間穿換,有時也會有些似是而非的預感。半真半假的夢境叫他心里莫名不安,一睜眼發現身旁無人,本能地想要起身尋找,卻忘了現在的身體似乎還不足以支撐這樣的動作。 這樣的夢總是會忘得很快,才清醒了短短一刻,再想要去回想究竟發生了什么,卻已經想不起任何細節。 只記得在那個夢里,對方并不在自己身旁。 “沒事了,別擔心,不會有事了……” 迎上那雙眼睛里依然存留的恍惚不安,秦永晝心口本能微縮,將他擁進懷里,輕撫著少年單薄的脊背:“我會保護你,我永遠都會保護你。凌霜,你等著我,等我滿了十八歲,我們就契約,好不好?” 聽他的語氣,簡直就像是“等滿了十八歲,我們就結婚”一樣。 蘇時不由輕笑,眼底的不安也隨著煙消云散,伏在他頸間輕輕點了點頭,就又閉上了眼睛。 一只手輕柔地將他平放下去,又將衣物解開,細致地上藥包扎。像是生怕他會疼,清洗傷口之前,還會輕輕吹上幾口氣。 傷口其實都不深,只是縱橫交錯地落了不少。秦永晝的手法原本就輕柔到了極致,微涼的氣流拂過傷口,最后一絲疼痛也被悄然帶離。 蘇時抖抖耳朵,心底的隱約寒意悄然散去。 上好了藥,秦永晝就把煎好的藥端了回來,又將他重新攬進懷里。 重新陷入半昏沉的舒適朦朧,蘇時放松地將藥一口口喝下去,思緒漫無邊際地飄飛散開,苦笑著低聲開口:“怎么辦,我忽然不打算把你讓給那只伴生獸了……” 話一出口,擁著他的手忽然緊了幾分。 秦永晝沒有開口,只是沉默著將他擁進懷里,一只手落在他頭頂,輕緩地揉著微翹的發尾。 逸散的思緒驀地回籠,蘇時晃晃腦袋輕咳一聲,輕吸口氣笑著開口:“我說笑的,你不必當真——” 話音未落,耳根的異樣觸感叫他猛地一抖,激烈的電流倏地穿透頸脊,叫蘇時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連藏在褲子里的尾巴也跟著繃得筆直。 “我都已經等了好久了,凌霜,好不容易聽見你說這句話,以后也不準反悔?!?/br> 秦永晝低聲開口,正在變聲期的嗓音少了少時的稚嫩,已經隱隱可見成人沉穩的雛形。 蘇時怔了半晌啞然失笑,抖抖耳朵,好聲好氣地連連點頭,終于再不剩半分猶疑:“好,好,絕不反悔——要是有伴生獸來找你,我就把它們都揍跑,來幾個揍幾個,行不行?” 秦永晝總算滿意,卻依然摟著他不肯放手。蘇時好脾氣地撫上他的手臂,安慰地拍了拍,忍不住悄悄晃了晃尾巴尖。 居然一言不合就咬耳朵,咬的還是最敏感的耳朵根。 自家愛人來了一次動物世界,也不知道都學了些什么回去…… * 度過了最難熬的一宿,蘇時的傷第二天就痊愈了大半,燒也跟著退了下來。 秦元洲已經因為頭狼的反噬而丟了性命,于情于理現在都該是秦永晝回去接任族長的時候??僧攬谭犼犻L隱晦地提起時,秦永晝卻依然謝絕了對方的好意,送走執法隊,就又回到村子里悄然住下。 山的那一頭消息不通,秦永晝平時也常帶著雪狼進山幾天幾夜,村民們并沒有覺出異樣。日子依然平靜地一天天過去,轉眼已經到了春暮夏初。 眼看著秦永晝離成年越來越近,蘇時終于忍不住著了急。 明明劇本里說好了會有伴生獸找來,他也做好了準備來一個揍一個來兩個打一雙,結果都已經到了現在,居然連獸毛都沒能看到。 伴生獸找來了又被自己打跑是一回事,秦永晝沒獸要是另一回事。伴生獸是實力的證明,契不契約另論,如果到十八歲也沒能遇到自己的伴生獸,就意味著劇本出了變故。 劇本一旦有變,世界線就會被打亂,秦永晝的實力說不定也會受到影響。 蘇時很急,甚至想給秦永晝相親。 不知不覺間,家附近出沒的野獸忽然就多了起來。 秦永晝起先還有些警惕,以為是族中的什么人又找了過來,后來卻發現在附近盤桓的都是無主的野獸,血統實力居然還都是一等一的。 仔細盯了幾天的梢,秦永晝終于確認,這些野獸似乎都是被自家的薩摩耶帶回來的。 聽獵戶說,春季是許多獸類抑制不住體內本能的季節。他雖然相信凌霜不至于被本能所奴役,卻無法控制別的狼或走獸不被凌霜吸引——畢竟凌霜那一身純白的皮毛實在太過顯眼,以自己的意志力尚且時時刻刻想要埋進去蹭上一通,更不要說那些正處在躁動期的猛獸了。 生怕自家的薩摩耶被外面的狼蹭禿,秦永晝越發上心,幾乎寸步不離地陪著凌霜,絲毫沒有注意那些繞著自己打轉的猛獸真正的意圖。 兩邊再一次陷入了各懷心事的默契誤會,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間,終于到了秦永晝滿十八歲前的最后一天。 就算到現在都還沒找出那只欠揍的伴生獸,十八歲的生日,也依然是要好好過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