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宮徵羽沒有門路,如果有門路,當初也不至于因為一場似是而非的抄襲事件,就落到黯然退出音樂圈的地步。 那雙眼睛里始終堅持著的某種東西終于被打破,光芒漸漸冷暗下去,卻還是強迫著自己抬起手,接過了那張支票。 滿意于他的識時務,何東微微頷首,上了車揚長而去。 后視鏡里的青年依然站在原地,拿著那張支票出神。何東點燃支煙,深深吸了一口,朝窗外隨手彈出去。 一個普通的音樂人而已,連明星都算不上,實在犯不著當回事的。 * 冬天的天色暗得尤其早,等蘇時回了家,天已經徹底黑了。 帶了一天的助聽器,耳廓已經被硌得生疼。蘇時把助聽器摘下來收好,拖著疲憊的身體洗漱妥當,終于在沙發上歇了下來。 守到八點,天娛的官方果然在微博上發布了聲明,宣稱《穿過風》詞曲全部是由何元緯原創,也同時授意流出了當時的采訪視頻。 蘇時已經編輯好了承認和道歉的轉發內容,握著手機翻了翻,卻忽然生出了些許遲疑。 下面的回復太整齊了。 清一色都是在指責自己的無恥抄襲,居然一條替自己說話的都沒有,反而顯得尤其欲蓋彌彰,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在控評。 上次在娛樂圈里繞了一圈,就被網友們堪稱恐怖的智慧光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蘇時蹙了蹙眉,忍不住對天娛簡單粗暴的輿論手段生出了隱約擔憂。 這一次連任務都有先接鍋后甩鍋的傾向,他當然不會客氣,可也不代表他才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晚上,就打算把沒捂熱的鍋直接扔出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評論依然立場鮮明。 已經臨近八點半,他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顯然是天娛方面已經等不及了,才會特意打電話來催促。 還要救那個孩子的命,先把錢拿到更重要。 懷揣著對天娛高層挑事水準的強烈擔憂,蘇時cao心地嘆了口氣,還是點開了草稿箱確認發送,按滅屏幕隨手扔在枕邊,裹著被子躺了下去。 天娛的總部辦公室里,燈還依然亮著。 何東的臉色慘白,握著剛被掛斷的電話,目光死死盯在后臺的消息提示上:“陳總,他已經轉發了……” 每一條替宮徵羽鳴不平的回復,都會在發出的一刻被秒刪,后臺的回復分明已經炸了鍋,卻誰都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們原本想給宮徵羽打電話,叫他先不要急著轉發,等弄清楚狀況再說。卻沒想到電話才響了兩聲,另一頭居然就已經干脆利落地轉發了出去。 后臺依然在涌入著大量的新評論提醒,一轉眼就把宮徵羽的轉發刷了過去。 【等等?沒人發現評論風向太一邊倒了嗎?!】點開,空白。 【喲,替原作者說話就刪評論?天娛不愧家大業大,佩服佩服?!奎c開,空白。 【厲害厲害,我也來試一次!《祈禱》才是真原創!《穿過風》就是個大抄子!】點開,空白。 【站—原—作—者—不—信—還—刪】點開,空白。 …… 【真是夠了,到底是誰在控評?!】 點開,依然是空白。 何東的手抖得厲害,小心翼翼地望向天娛的老總陳封。 陳封目色愈深,來回走了幾步,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 “簡直是胡鬧!還不趕快刪了微博,立刻去給我弄清楚——到底是誰在控評!” 作者有話要說: 【手動加粗】由于作者的法律常識有限,本文在訴訟、庭審情節出現了許多錯漏倏忽的內容,請大家當作平行世界閱讀,不要受到本文內容誤導,三千鞠躬致歉。 【關于失聰患者說話時音量的一點說明】失聰的患者大部分確實會本能提高音量,但同樣有些患者由于自身性格、遭遇等原因,說話的聲音反而會很低,甚至近于氣音,在完全失聰或近完全失聰、性格內向的少年人群和經常因為聲音過大而被訓斥的兒童中常見。 —————— #宿主我幫你按住主角辣!# o(≧▽≦)o #還幫你拉仇恨辣!# (/≧▽≦)/ #還幫你控…評… |wq`) 第60章 沉默的原創者 直到深夜, 天娛也依然沒能找出背后控評的究竟是誰。 眼看著網友們的反應越來越激烈, 給宮徵羽的電話又依然沒人接聽。天娛只能緊急刪除了聲明微博, 重新表示一切情況都將在明天庭審時具體說明,才總算將局面強行穩定了下來。 蘇時第二天早上醒來,手機上已經攢了幾十個未接來電。 那份聲明雖然沒說什么軟話, 卻也已經符合了天娛的要求, 評都控到了那種地步, 也不知道急著找自己還有什么用。 習慣了耳邊安靜的狀態,反而覺得清凈不少。蘇時起身要去洗漱, 目光落在表上,腳步忽然一頓。 早上八點五十,抱鍋的24小時眼看就要過去了。 心里莫名生出些不祥的預感, 蘇時利落地洗漱回來, 掐著時間拿起手機,才翻了幾頁的微博, 神色就不由微僵。 天娛刪了微博,只有自己那一條道歉聲明孤零零掛著,一邊倒的局面果然一瞬翻盤, 下面的評論已經吵得不可開交。 雖然站兩方的聲音依然都還在,卻明顯比預料中的情形要對他有利得多, #天娛颶風控評#的話題, 也一夜之間登上了熱搜。 好不容易抱穩了二十四小時的鍋, 眼看就要只剩下個鍋沿了。 “……反噬,一定是反噬!” 機械音嗡地響起, 無視了宿主人設,口不擇言慌忙解釋:“是這樣的!比較強效的開大技能,用完之后都是有一定反噬的!” 格外安靜的世界忽然響起刺耳的電流聲,蘇時忍不住蹙了蹙眉,抬手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耳朵。 檢測到宿主情緒的不祥波動,系統越發戰戰兢兢,小心補充:“這次的任務本身存在一定難度,主系統已經強制派出場外援助了,宿主不用擔心!” “還有場外援助?” 不相信自己會有這種好運氣,蘇時微訝挑眉,不及再細問,手機已經拼命震了起來。 依然是那個眼熟了幾十次的號碼,蘇時無奈,戴上助聽器接通,何東的聲音就從聽筒里急促地傳了出來。 “宮徵羽?情況麻煩了,快來法庭,再給你加二十萬——” “原本不是這樣商量的?!?/br> 雖然不意外對方的選擇,蘇時還是微蹙了眉,低聲打斷他,語氣隱約抵觸:“五十萬足夠醫藥費了,我不需要更多錢?!?/br> “你要是快點過來,心里清楚自己該說什么,再加二十萬也不是大事——不然的話,之前的尾款你也別想拿到!” 電話里的聲音再聽不出之前的胸有成竹,隱約顯出些威脅,顯然已經受到了十足的壓力。 已經沒了特效加持,蘇時一點都不想再去一次法庭,聽到意料之中的威脅,卻還是沉默下來。 定金只有十萬,沈飛沒有醫保,這些錢要救命都不夠。 只要這筆錢還在對方手里捏著,他就依然要受制于天娛,無論對方說什么,都只能咬牙照辦。 電話對面的青年陷入沉默,知道自己再次拿捏住了對方的死xue,何東重新得意起來,語意稍緩:“這就對了,好好跟我們合作,各取所需,你應當知道該怎么做……” “知道了,我這就去?!?/br> 蘇時沉聲應下,掛斷電話,穿好衣服匆匆出門。 那個男孩還躺在醫院里,還想活下去,他必須拿到這一筆錢。 即使冒著勝訴的風險,也只能去這一趟。 * 這一次的庭審允許媒體旁聽,蘇時被帶進被告席時,各家的記者已經擠滿了旁聽席。 一眼掃過去,證人席上多出了幾位在音樂圈頗有名望的老教授,原告律師也特意換了新的,看來昨晚的控評事件確實給天娛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心里大致有了數,蘇時才要收回視線,余光掃過旁聽席上的面孔,心口忽然一跳。 梁軒逸居然也來了。 主神的禁令還在,對方就算膽子再大,大概也不會才安分一個世界,就又瞄上了主角的位置。 視線掠過那雙眼熟的黑眸,蘇時心里依然莫名沒底,迅速低下頭斂起目光,重新轉回身站好。 兩人按理不該在這么早就遇到,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統所謂的反噬之一,凡是被強行壓制了二十四小時的效果,都會出現激烈的反彈。 過猶不及,這些特效聽起來不錯,歸根結底還是靠不住的。 木錘敲響,推遲了二十四小時的庭審終于開始了。 天娛新律師的準備極為充分,從何元瑋的創作靈感到思路,整首歌的編寫、調試和修改,都提供了十分詳盡的證據。連那幾個老教授也出言作證,說是幫助何元瑋改歌的時間,猶在宮徵羽發歌之前。 媒體的鏡頭忠實地記錄下庭審的現場,法官威嚴頷首,示意被告及辯護律師可以開始自辯。 被告律師翻了翻材料,向庭上搖了搖頭。 宮徵羽愕然,目光難以置信地投向他,被告律師卻依然氣定神閑,合上本夾:“對方的舉證已經十分詳盡,我的委托人不能提供與創作思路更有效相關的證據,沒有異議?!?/br> 被鏡頭對準,青年越發顯得局促,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揉緊衣角,指尖已經抿得發白。 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憤怒,他的臉頰隱隱泛紅,深吸口氣,終于第一次在鏡頭下抬起頭,一字一頓:“我不需要創作思路,我——” “如果是抄襲的作品,當然不需要什么創作思路?!?/br>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被對方律師不以為然地打斷,青年的話被徑直堵了回去,清秀的臉頰忽然漲得通紅。 法官木槌敲下,語氣微沉:“原告方注意,現在是被告及辯護律師陳詞階段?!?/br> “請法官原諒,我無意打擾庭審進度?!?/br> 天娛的律師依然從容不迫,目光落在被告席,語意尖銳:“只是據我所知,被告已經公開承認了事實,并且已經作出了道歉,難道現在是又要反悔嗎?” 青年呼吸一滯,迎上何東不無威脅的目光,怔忡半晌,終于沉默著緩緩低下頭。 見被告方已經不再進行自辯,法官正要開口,證人席上卻忽然傳來微沉的蒼老嗓音:“夠了?!?/br> 聲音不高,卻極渾厚,整個法庭忽然靜了一瞬,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向了證人席中間坐著的那位老者。 老者已經白發蒼蒼,卻仍顯矍鑠,目光依然明亮銳利,身上雖然只穿著樸素的中山裝,卻依然透著叫人望而生畏的威嚴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