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也許我本來就是一棵樹呢。春天埋下去一個我,等到秋天,就能結出好多個我……” 懷里的身體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很快就力不從心地靠回他臂彎,趴在他的頸間,笨拙地嘗試著思路獨特的安慰。 想想對方描述的畫面,袁錚忍不住勾起嘴角,帶著淚笑起來,在他額間落了個吻:“結出來之后呢?我給好多個你煮面吃?” …… 蘇時自己都撐不下去,一頭撞進他懷里,吸了吸鼻子:“說真的,下次我們換個暗號吧,我覺得你煮的方便面也是不錯的?!?/br> 雖然聽不大懂他的話,卻至少知道是自己的廚藝在接受稱贊。袁錚淺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叫人靠在自己的臂間,沉默著細致描摹過他的眉眼。 “別難過了,我化身草木陪著你?!?/br> 迎上那雙眼睛里幾乎要把他徹底鐫刻下來的專注視線,蘇時握住他的手,認真地微仰起頭:“你想我了,就去給自己煮點菜吃?!?/br> 袁錚剛要開口,就被他補上的一句給噎了回去,張口結舌半晌,終于忍不住失笑著xiele氣,無可奈何地低頭抵在他頸間。 他的短發有些硬,蘇時趴在他懷里,被戳得微癢,忍不住抬手按了兩把,看起來幾乎像是拍了拍對方的腦袋。 環住自己的手臂力道驀地縮緊,頸間無聲蔓開一片溫熱。 蘇時的目光暗下來,慢慢反手回抱住面前的身體。 他努力想要替對方揮散陰霾,卻終歸驅散不了每次離別時的黯然。 “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蘇時深吸口氣,閉上眼睛,語氣終于認真下來:“不要告訴任何人,可以嗎?” 忽然意識到對方在做什么,袁錚收緊手臂,嗓音發?。骸盀槭裁??” “我不需要他們接納我,我救的是這個世界,不是世界里的那些人。就讓他們當我是地獄之子,即使我已經不存在,我也很樂意能叫他們心里依然殘留著陰影和恐懼?!?/br> 蘇時伏在他懷里,聲音漸漸低下去:“巡邏隊的大家,還有無限城的人,我也不希望他們知道我已經離開了……” “好?!?/br> 袁錚柔聲開口,重新直起身,托起他的臉龐,輕輕印下一吻,眼中忽然顯出些溫柔的笑意。 “還好——我恰好和你想的一樣?!?/br> 他從口袋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然后將蘇時穩穩當當抱起來,扶著窗沿一躍而出。 忽然急速下降的位置變化叫蘇時微驚,從昏昏欲睡中掙脫,攥住對方的衣物:“你要做什么?” 袁錚依然穩穩攬著他,低下頭深深一吻,s級的精神力驟然鋪開,幾個縱躍就離開了b基地,在嗜血森林的中央落下來。 那里已經被種下了一顆弱小的幼苗。 淡青色的瑩瑩光芒籠罩著每一顆細芽,柔嫩的葉片無聲舒展,卻因為末日的陽光昏暗,光線幾乎透不過嗜血森林,生長得極為緩慢。 袁錚抱著他向前走了幾步,在那顆幼苗旁坐下,抬手輕柔地撫了兩下。 葉片像是覺得癢了,忍不住向一旁避開,卻又不舍得他掌心的溫度,小心翼翼地主動湊上去碰了碰。 迎上蘇時的目光,袁錚淺笑著握住他的手,晶核離體,燦爛的光明忽然鋪灑開。 幼苗像是忽然尋到了力量的來源,迫不及待地汲取著珍貴的光照,迅速抽芽生長,轉眼就已經抽出青翠的葉片。 “你化身草木,我來做你的光明?!?/br> 力量毫無保留地盡數釋放,火系的力量被盡數剝離,代表光明的純粹晶核融入幼苗的淡青色光芒里。 袁錚的身形忽然微震。 生死之際,像是有什么禁錮被忽然打開。 真切的記憶潮水般涌上來,袁錚的臉色有些蒼白,垂下目光,迎上那雙純黑的瞳仁,眼里終于顯出釋然的水色。 “找到你了,跟我回去,好嗎?” 蘇時怔了怔,抬頭望向他。 那雙眼睛里的神采仿佛徹底與記憶中重疊,他的呼吸忽然隱隱急促,視線雖然不可抑制地迅速黯淡下去,暖意卻忽然止不住地涌上來。 “可真巧,來拯救個世界,居然也能叫你找到?!?/br> 他的意識模糊下來,強烈的倦意徹底籠罩了整個身體,閉上眼睛靠進熟悉的溫暖懷抱,終于放松地陷入靜謐的黑暗。 袁錚穩穩攬著他,指尖輕撫過沉睡著的精致臉龐,燦金色的火焰忽然灼起。 抱著懷里安安穩穩熟睡著的人,他大步朝火焰里走進去,身形悄然消失。 “是很巧,來找個人,居然也能拯救世界……” 太陽重新升起,袁錚和穆拾同時消失在了這個世界,只留下了一封信和一株生機勃勃的幼苗。 信里只說兩人去尋找終結末世的希望,歸期不定,特意囑咐一切都不必解釋,將后續的事宜也一應安排得妥當。 隊員們沒有深想,只是多少抱怨隊長和小木頭走得太過干脆,只有副隊怔忡許久,忽然獨自離開基地,去了一趟嗜血森林。 一年后,喪尸漸漸消失,變異的植物逐漸沉寂。人們忽然驚喜地發現,土地變得重新可以勉強栽種植物,陽光也重新有了溫度。 五年過去,基地的藩籬已經被徹底打破,人類齊心協力在復活的世界上筑建起新的家園。 二十年,天空已經重新變得蔚藍,流水也歸于清澈??諝馇逍旅鲀?,社會已經漸漸完善,新的法規被重新制定健全。最新出生的一代人,甚至已經徹底遠離了那一段令人絕望的末世記憶。 一切都像是從沒發生過,嗜血森林已經變回了普通的樹林。在樹林的中心生長著一顆郁郁蔥蔥的青翠植物,沒人說得出它的種類名稱,但只要懷著善意靠近,就會感受到沁人心脾的凈化能量。 一身將軍服飾的中年人回到樹下,佇立良久,終于釋然輕笑,抬手一禮。 * 蘇時重新睜開眼睛,身上的隱痛似乎依然留存在靈魂里,叫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系統的后門開得有點太過明目張膽,居然都沒通過主世界,就叫追過來的主角把他直接打包帶回了上個世界,害得他到現在走路都還有些不利索。 主角的代碼庫畢竟還沒強化到能徹底脫離世界的程度,這一次靠著生死間的力量波動把源代碼送過來,已經引起了主神的察覺。 下個世界就算能再見面,對方的記憶也一定會被徹底封印,甚至不一定就還能繼續搶到主角的身份。 剛聽到主神懲罰的時候,蘇時一時沒能收得住油然而生的喜悅之情,于是腰就又多疼了兩個小時。 “宿主宿主宿主宿主!” 蘇時揉著后腰,才挪到沙發上坐下,顯示屏就忽然全面亮起,傳來了驚喜到卡機的機械音。 “怎么樣,黑暗神打錢了嗎?” 知道系統在高興什么,蘇時揉了揉被吵得發漲的額角,也忍不住期待起了自己這一次的任務所得。 屏幕上已經模擬出了爆炸的特效,3d投影啪一聲開啟,以蘇時為中心,忽然就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逼真的鈔票雨。 前幾個世界熬下來,窮瘋了的顯然不止自己一個。 蘇時啞然失笑,放任系統失控地漫天撒錢,自己調出主面板,查看著本次的任務所得。 “宿主成功背負‘極惡之名’,并拯救所在世界,圓滿完成該世界任務,評等s級。恭喜宿主獲得【真的嚇哭了工作人員】成就,當前世界共計獲得十萬五千經驗點,扣除欠系統四千七百九十七經驗點——” “好了,剩下的也給你吧,就當成利息了?!?/br> 手頭終于闊綽,蘇時也大方了不少。笑著打斷了系統的機械音,調出自己的面板,心情愉悅地翻起了本次任務的獎勵。 雖然在主角團面前從來沒順利沾上鍋,但在主角的配合下,直到最后,末世里的大多數人都還當他是極惡盜賊的。 這還是他第一次沒有被各種意外的方式在全人類面前洗白,雖然末世的人口已經大幅下降,收獲卻依然十分豐厚。加上整個任務都完成得十分圓滿,即使最后和主角坦誠相見,也還是獲得了s級的評等。 這個世界的能力大多都是異能,即使選擇了學習,用處也極為有限。蘇時反復扒拉幾次,忽然發現黑暗博士的角色居然也在列表里,好奇地點開,目光忽然落在一項【來來你來打我呀】的能力上。 “這是專門給要飾演反派的工作人員,比如黑暗神他們用來拉仇恨的。屬于主動技能,每次開啟之后效果都會持續24小時,在這24小時里,能迅速把身旁的人的仇恨拉到自己身上?!?/br> 沒想到他會翻到這樣靠下的頁面,系統連忙補上解釋,機械音依然情緒高漲,顯然沒有從一夜暴富的狂喜中恢復過來:“宿主想要這個嗎!” “就要這個了?!?/br> 居然還有這種能力,簡直就是替自己量身打造的。 想起剛進入世界就被主角強行組隊的經歷,蘇時就不由心有余悸,毫不猶豫點了上去,又特意買了一倉庫的止痛劑,才總算覺得稍稍安心。 “宿主,其實這次的開局還是有些驚險的。黑暗神說他以后再也不跟咱們搭伙了,咱們還是得總結經驗,不能光靠他幫忙才行?!?/br> 終于從狂喜中恢復,系統就又兢兢業業地在屏幕上顯示出了密密麻麻的背鍋秘籍:“這是我和其他系統的宿主要來的,您要學習一下嗎?” “兇惡的眼神、陰冷的氣息是必要的。要掙脫自己的固有形象,迅速架構起足夠冷酷的內核,從心底里把自己當做一個反派?!?/br> 蘇時點點頭,托著下頜念了一遍,忍不住抬頭:“我不夠兇惡嗎?” 系統訥訥不應聲,蘇時沉默片刻,還是妥協地點點頭,繼續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見他虛心接受了意見,系統也放下心,繼續殷勤地出主意:“臉是世界自動合成的,一般改不了,但只要眼神到位,一定沒問題的!” 已經接連幾個世界,只要和自己扯上關系的角色,好感度似乎確實都居高不下。 蘇時也多少有所察覺,只是他當初走高玩的路線都走得是溫潤甩鍋流,即使要做出兇神惡煞的架勢,也始終不得要領。翻了翻系統商城,恰好找到一項【演技爆棚】的可升級技能,略一沉吟,就買下來直接選擇了裝備。 多留無益,蘇時休整停當,就選擇了開啟下個世界。 身形驟然落空,再睜開眼,四周的景致忽然變得古色古香。 他正坐在一把竹椅上,面前是一張攤開的白紙,傳令的太監掐著嗓子,聲音尖細淡漠:“皇上有令:陸相要是有什么解釋的,就寫在這張紙上吧,等到朝廷正事處理停當,自會抽時間看的……” 又回到了熟悉的抉擇上。 手里被粗魯地塞過毛筆,蘇時神色不動,忽然感覺到了仿佛宿命的隱約緊張。 按照經驗,如果他直接認罪,就會被認為是有意隱藏著什么苦衷??扇绻_口辯解,對方很可能會真的就等著自己解釋。 不能進不能退,蘇時容色微凜,忽然震袖起身,將手中毛筆和那張宣紙一起拂落在地,冷笑一聲:“我何必解釋?” 他的面容原本清朗俊秀,即使只是端坐不語,也會平白顯出幾分溫潤舒朗??裳巯履抗鈪s忽然凜冽如霜雪,冷冷望著眼前來傳令的幾個太監,狠辣氣息自眼底蔓開,殺意幾如實質。 太監被他懾得心驚rou跳,再不敢多話,摸起掉在地上的宣紙,頭也不回地踉蹌出門。 還沒趕回御書房,卻正趕上攝政王宋戎迎面走過來,兩人交錯,那張宣紙已經被對方拿在手中。 上面一字未著,只有毛筆被一并拂開時的落下的刺眼墨跡。 “王爺,這是皇上叫問陸相的——” 太監慌忙開口,宋戎的面色卻已經微沉下來,漆黑深徹的眼底顯出隱隱寒色:“皇上不過叫你們前去問話,誰準你們折辱于他的?” 墨跡散亂,顯然是將紙筆一并摔在地上,才會留下的痕跡。 太監神色微變,連忙要解釋,宋戎已經淡聲吩咐:“這般狐假虎威、有所依仗就作威作福,不必留在皇上身邊伺候,帶下去吧?!?/br> 太監還不及開口,兩側的御林軍已經上來,將他不由分說拖下去。不過片刻,遠處已傳來隱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