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為何要讓三皇子來扣押自己?還是他自己主動請示的? 幕雪逝還在想著,就聽到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 “將幕雪逝押至刑審室?!?/br> 五天沒有聽到三皇子的聲音,這會兒聽了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幕雪逝大腦一片空白,不知何時已被人帶上手鏈和腳鏈,眼瞧著兩個官兵就要過來架住自己,幕雪逝忽然一陣煩悶。 “我自己會走?!?/br> 不曾屬于過幕雪逝的鎮定如今全部寫在了臉上,他臨走前還回頭看了看蘇入翰的房間,見到沒人出來,便扭頭朝前走去。 一個不經意的動作,讓三皇子的臉色瞬間難看到極點,他想起幕雪逝昨晚的那句話,手中握著的韁繩斷裂開來。 幕雪逝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后面就是三皇子,昨天還無比迫切地想要見到他,今天卻連回頭勇氣都沒有。 從沒覺得三皇子如此陌生,陌生到自己看他一眼就會發現那種遙不可及的距離。不要說曾經,就是如今,幕雪逝不過是一個府上的公子,和三皇子這種千金之軀相差甚遠。想到自己曾經的那張面孔,幕雪逝的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一路努力讓自己步履穩健,看著不是很窩囊。幕雪逝幾夜沒有睡好,昨天根本沒有合眼,再加上早上抬了那么多桶水,這會兒走到半個時辰,幕雪逝便體力有些透支,一陣一陣頭暈目眩。 忽然一個踉蹌,幕雪逝的磕絆讓后面的隊伍停頓了,三皇子的心猛地被牽扯了一下。幕雪逝旁邊的官兵手中的刀柄已經抬了起來,但是掃到三皇子的眼神之后立刻惶恐般地放下了。 刑審室并沒有幕雪逝所想象的晦暗冰冷,這里照樣裝飾華美,皇上坐在中間的龍椅上,滿臉的威嚴,看得幕雪逝有一種悲壯的感覺。 “草民幕雪逝叩見皇上?!蹦谎┦徘裙蛄讼氯?,一臉的平靜。 皇上神情微微詫異,前些時日他聽說幕雪逝將沁怡別院攪得雞犬不寧。這會兒怎么看,也不覺得他像是不穩重之人,而且傳言中幕雪逝的膽小,愚鈍,淘氣統統看不出來。 “幕太師為官清廉,淡泊名利,與朕私交甚好。如今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去了,怎叫朕不痛心。若是別人,朕斷不會插手,可就是幕太師,唉……” 聽到皇上的哀嘆,幕雪逝表情一愣,他沒想到皇上會先發一段感嘆。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萬一說錯話就慘了,幕雪逝咬住嘴唇,強迫自己不要接話茬。 “劉大人,為何不見寰?” “稟皇上,二皇子說他有要事纏身,無法前來聽審……” “呵……要事纏身?……”皇上冷笑一聲,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一旁的劉大人稟告完之后趕忙退下了,如今大堂之上,只有幕雪逝一人跪在那里。 三皇子站在皇上身邊,陰冷的表情里看不出一絲悸動?;噬显谌首觼淼教蒙现畷r就別有用意地看了三皇子一眼,深邃的眸子里散發出不可抗逆的威嚴。 “幕雪逝,太師死后不久,府上的人曾指正你是殺人兇人。三皇子也親自審理過這個案子,當時你已經簽字畫押了,為何如今又說自己是被冤枉的?!?/br> “不知道?!蹦谎┦藕芨纱嗟卮鸬?。 大堂之上人人臉色凝重,互相交換眼神,都對跪著的幕雪逝剛才不敬的話語流露出一絲擔憂。幕雪逝卻理所當然地抬頭看著皇上,沒有一點兒惶恐之意,仿佛那話根本不是自己說的一樣。 皇上擰了擰眉,語氣中滲透出一絲危險之意。 “你的意思,你根本沒有冤屈,來到這里也只是為了愚弄朕的?” 幕雪逝面對皇上的質問,不緊不慢地答道:“不,草民有冤,希望皇上替草民伸冤?!?/br> 皇上微惱,“那剛才為何說自己不知?” 幕雪逝抬頭看了看皇上,嘆了口氣,“皇上有所不知,草民在服刑期間身患重病,失去了記憶。對以前的一切都一無所知,自然不知道自己為何簽字畫押?!?/br> 這樣一來,皇上即便有什么不滿,也無從發xiele。一下子安靜下來的刑審室有一種隱隱的壓迫感,站在堂上的人都感覺到皇上的情緒開始波動,而站在一旁的三皇子,無疑和皇上在心里打著冷戰。 只有幕雪逝一人最為坦白,若放在平時,他見到皇上,一定會大呼小叫,然后頂禮膜拜,像是追星一樣地激動不已,然而今天他儼然沒有那個興趣,對自己的危險處境也是毫不在意,即使今天就這樣死在這里,幕雪逝反倒覺得是一種解脫。 “來人,將案發當日,所有在場之人押到堂上?!?/br> 皇上一聲令下,李公公立刻在外面傳旨。不一會兒,從大堂門口走過來四個人,都是幕雪逝熟悉的面孔:太師夫人,王管家,夫人身邊的丫鬟,還有一個是被拖上來的,面孔蒼老丑陋,身形殘疾,但是能從他的著裝上看出,這個人是武偲。 幕雪逝在見到武偲那一刻,募地一驚,立刻將眼神投向三皇子。三皇子也望向幕雪逝,眼神里面沒有絲毫的心虛或是愧疚,仿佛就是為了告訴幕雪逝,武偲就是被他折磨得如此凄慘。 幕雪逝心中一痛,心里萬分難受,到最后還是沒能避免傷害到無辜的人,如若不是武偲幫忙,讓他見到了漓淺,幕雪逝恐怕到現在跪在堂上,還是只有死路一條。 “王中備,你身為太師府的管家,對太師府的所有情況應該最為了解。那么朕要你現在將太師被殺害當晚的所有經過詳細地說出來?!?/br> 王管家佝僂的身子微微顫抖,見到所有的目光投投向他這里,便清了清嗓子,無比謹慎地說道:“三月初八酉時,我家老爺被張大人邀請赴宴,跟著我家老爺一起去的有府上的兩名侍衛。大約酉時將過,我家老爺就乘轎返回了太師府,滿臉的醉意,我見到我家老爺的尸體之時,已經有兩個人在屋子里,那是大約是子時?!?/br> 張大人是一品官員,這會兒皇帝親自審案定會在一旁側聽。見王管家提到自己,張大人趕忙上前一步,等皇上的詢問。 皇上的目光果然先轉向張大人,問道:“張大人,當天你為何要幕太師赴宴?而幕太師來之前和走之后,有沒有什么異樣?” 張大人躬身答道:“臣邀請幕太師赴宴是為了慶賀平舉縣糧食大產,前段時間平舉縣干旱成災,皇上派老臣去賑災救濟,拜神求雨,幕太師一直在身旁協助老臣。當時赴宴的人還有李大人,魏大人,布行鄒老板,這些人都可以作證,幕太師當日的確沒有什么異常情況?!?/br> 皇上點點頭,又朝大堂四周掃了一圈,最終將目光定在王管家身上。 “當時跟隨幕太師去赴宴的兩名侍衛,現在身在何處?” 王管家趕忙接道:“那兩名侍衛先扔在太師府當差,他們雖然一直跟隨幕太師出行,卻從未近身過?!?/br> 幕雪逝聽到皇上在上面問審,仿佛沒有自己的事情一樣。為了克制自己不去注意三皇子,幕雪逝便開始四處張望。他側頭看了看太師夫人,她的肚子已經隆起很高,不知跪在這里會不會動了胎氣。這個國家的制度真是一點兒都不體恤老百姓,已經是身懷六甲的孕婦了,為何還不給上個座。 幕雪逝暗暗猜測著太師夫人生育的時間,思忖自己是否還能看到這個所謂的弟弟。 第145章 “王管家,你說你子時進了屋子,那是屋子里有兩個人,分別是誰?” “我家少爺幕雪逝和武偲?!?/br> 幕雪逝聽到王管家提到自己的名字,趕忙直起身來,將注意力轉回到案子上。 皇上微斂雙目,用復雜的眼神看了看武偲,說道,“武偲,你當日去幕太師的屋子里為了何事?” 武偲抖了抖嘴唇,憔悴不堪的臉上看不清一點兒表情。為了說話方便,他甚至費力地朝前爬了爬。幕雪逝瞧見他那已經算得上破爛不堪的身體,瞬間明白了那天漓淺拿藥為的是何人,也明白了為何漓淺總是欲言又止。 幕雪逝趕緊低下頭,再也不敢看武偲一眼,看到武偲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罪惡一般。 “老爺回來直奔了夫人的屋子,我后來知道,便心中嫉恨,去找老爺。等我到了老爺的房間,老爺已經被……咳咳……” 說完,武偲使勁咽了一下唾沫,整個人像是沒有骨頭一樣,勉強用兩只手撐著地面?!澳悄闳ダ蠣數奈葑?,除了看到老爺的尸體,還看到了什么?” “還看到了……”武偲猶豫了一陣,看向三皇子那張陰騖的面孔,又看向皇上,最終說道“看到幕雪逝正將燃油不停的朝老爺身上倒,老爺已然燒的奄奄一息?!?/br> 幕雪逝猛地一驚,心情一激動就站起來朝武偲道:“你胡說八道!” 皇上頓時臉色一黑,大聲道:“放肆!” 幕雪逝依舊不怕死的回道:“他之前并不是這樣對我說的?!蹦谎┦排み^頭看著武偲,滿臉地氣憤之意?!拔抑牢覍Σ蛔∧?,可你也不能這樣報復我!” 武偲瞥了幕雪逝一眼,冷笑兩聲說道:“你怎么對不住我了?” 幕雪逝語言哽塞,倔強的眼神始終盯著武偲,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他忽然有種痛心疾首的感覺,前一秒他還為武偲愧疚著,擔憂著,下一秒鐘就被武偲倒打一耙。 幕雪逝感覺自己的膝蓋內側被人猛地踹了一腳,迫使他不得不重新跪到地上。 “大堂之上,放肆狂言,各自掌嘴二十?!迸赃叺睦罟庩柟謿獾哪畹?。 此話一出,兩側立刻走出來兩個身材不高的奴才,分別站在幕雪逝和武偲的一側。幕雪逝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巴掌就掃上了幕雪逝的左臉,頃刻間火辣辣的,燒得他一站迷糊。 這一巴掌打完,停頓了好一陣,才迎來下一巴掌。幕雪逝在空隙之時終于看到了三皇子表情的變換,從冷漠到陰狠,幕雪逝笑了一聲,接著下一巴掌來得更為猛烈,幕雪逝卻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看著昔日粉撲撲的小臉變得通紅,三皇子心中的恨意已經膨脹到極限。若不是要以大局為重,三皇子早就沖上前去撕碎了那兩個奴才。 一巴掌臉這一巴掌,幕雪逝連聲都不吭,就這樣咬著嘴唇看著三皇子。三皇子覺得自己的心是被一根一根的利劍穿過,臉上卻佯裝的波瀾不驚。 武偲被打完已經全然沒有任何力氣了,癱倒在幕雪逝的旁邊,幕雪逝一側頭,還是將武偲扶了起來。 武偲打掉幕雪逝的手,一臉的厭惡神情。幕雪逝看到武偲的反應,紅腫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上面濕漉漉的,紅了一片。 “武偲,朕問你,你說親眼目睹幕雪逝加害于幕太師,是否有證據?!?/br> 武偲看了看幕雪逝,有氣無力地說道:“當然有證據?!?/br> 說著,武偲便請示將證物拿上來。等到一個包裹被打開,幕雪逝頃刻間就傻眼了,這個包裹里面放的,就是三皇子房間保留的幕雪逝當日所穿的衣服。 怎么會在武偲那里? 是三皇子伙同武偲要置自己于死地么? 幕雪逝一想到這個,感覺自己連呼出的氣體都是悲涼的。他愣愣的看著那身衣服,唯獨少了自己動過的那一雙鞋,若是鞋丟了,恐怕自己有九個腦袋也說不清道不明。 旁邊的婦人一直悶不吭聲,臉色蒼白,若不是有丫鬟攙扶,早已經昏倒在地上。 “皇上您看……”武偲抖著手拿起身旁的衣服,扯到袖口處,用手指著說道:“左邊的袖口本來是深藍色的,可是一旦潑上水,就會立刻開始泛白。我們都知道,只有九原碳料才會遇水變色。而且九原碳料正常情況下無色無味,一旦被人涂抹在身上,立刻導致昏迷,即使燃燒完了,也不會留任何痕跡。最關鍵的一點,在那么短的時間內,能將人的尸骨燒的如此粉碎的,只能是九原碳料?!?/br> 這話一說完,不僅在場的大臣都開始思索,連跪著的其余三個人都面露詫異,不得不承認武偲講得案發當天的整個經過,很多疑團也就此解開了。 不料幕雪逝呵呵一笑,玩笑似地反問道:“那為什么不可以說這些碳料是你近日才放上去的呢?!?/br> 武偲仿佛早就預料到幕雪逝會這么說,虛弱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他朝四周望了望,信心滿滿的說道:“當今朝廷上,還有誰不知九原碳料的本事。這種碳料燃燒后不留下絲毫的痕跡,只有過了一個多月,碳料遇水才會起反應。這種方式經常用于宮廷暗殺,若當時無人查處,日后便不再追究了?!?/br> 聽到暗殺二字,眾大臣臉上皆露出不安之色。的確,九原碳料經常用于處理尸體,尤其是主子凌辱過的下人,妃子間的明爭暗斗。這已經成了人人心知肚明,但可意會不可言傳之事。 武偲說得筋疲力盡,幕雪逝卻完全不搭理他那一套,仍然自顧自的說道:“這個碳料不是在我爹死之后,你們為了嫁禍于我,故意放上的呢?” 武偲嗤笑不已,萬般諷刺的說道:“幕家大少爺,你沒長耳朵么?只有燃燒過的九原碳料才會和水起反應,你衣服上沾的,是你作案時不小心沾上的?!?/br> “那為什么不能說是你當時為了嫁禍于我,刻意燒了之后沾上的呢?” 武偲已經被幕雪逝的胡攪蠻纏弄的氣喘吁吁,他深吸了一口氣,朝幕雪逝惡狠狠地說道:“你這是在強詞奪理?!?/br> “是你沒理,不是我強理?!?/br> 幕雪逝的連續幾個為什么也攪得在場所有的人開始糊涂,只有三皇子明白幕雪逝的怪異思維?;噬系哪樕下冻鰪碗s的神情,他本以為幕雪逝是很容易就會被對付的,然而現在看來,似乎這個一來就處變不驚的幕雪逝并不是他近日所聽說的那樣。 幕雪逝也早已被自己攪糊涂了,連自己說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臉上帶著輕松的神情,不過是完全沒有被自己報什么希望,剛才看到的那一身衣服,已經將他徹底打擊到谷底了。 皇上接過李公公遞過來的茶水,緩緩地喝了一口,平息了心中暗壓住的火。 “幕雪逝,你說武偲所列的證據皆是有所破綻的,朕倒想看看你用什么證據為自己申辯?” 皇上一說這話,幕雪逝也去懷里掏出自己的小瓶子,無奈衣服穿得不規矩,幕雪逝扯來扯去,將胸口露出一大片,才將那小瓶子拿了出來。 幕雪逝半塊胸口都如此袒露著,衣服的邊角將左邊的紅纓襯托的半隱半露,雪白的肌膚像是能掐出水來。柔美的鎖骨曲線,細長的脖頸。 這一個偶然,讓在場所有的人全部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的將暮光會聚在幕雪逝的胸口。連皇上都不禁側目,登基以來,皇上納了無數妃子,卻從來沒有一個人的皮膚可以好到這般。 都說幕太師的兒子丑陋無比,可單看他的身體,不得不說是個絕色。面孔雖然已經算得上上等,可是和身子比起來,霎時顯得遜色很多。不少大臣將幕雪逝的身體配上了三皇子的面貌,光是一想就覺得身下燥熱。 皇上清了清嗓子,這下朝上所有的人才趕忙回過神來,將注意力放在幕雪逝手中的小瓶子上。 “這個小瓶子里面存放的,是我從幕雪逝……不……我當時穿過的鞋子上面取下的泥土。這件衣服和鞋是案發當天我穿的,鞋上所沾的泥土里面有芝洛花的花粉,而在場的哪一個人又不知道芝洛花開花在三月初八的戌時。而經過仵作查驗,我爹被燒之時正好在戌時。一個人同一時間不可能出現在兩個地方,所以剛才武偲所提供的證據是偽造的?!?/br> 幕雪逝的話才說完,就有專門的藥劑師上來仔細查看,并確認幕雪逝小瓶子里面存放的泥土里面的確含有芝洛花的花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