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哈——情|趣?”剛才那個上來敬衛五酒的豪放漢子膽子大,一點兒都沒有注意到空氣中壓抑,他一笑上來:“四個字兒,總不至于是——‘我心悅你吧’???哈哈哈哈——” “寶貝兒你還是太矜持了,”江俊眨眨眼睛,頗為無辜地一慫肩,道:“我說的是——我要睡你?!?/br> …… “呯呯呯呯——”地幾聲,好幾個酒碗、酒杯碎裂在地,整個亂哄哄的大軍突然安靜下來,一幫臉色酡紅的漢子目瞪口呆,看著江俊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們若是懷疑,可以問他,”江俊似笑非笑地看了西沉一眼,然后把衛五推了出來,“衛大俠說話一言九鼎,想必能夠給你們一個想要的答案?!?/br> 說完,他輕哼了一聲、抱著團子扭頭就走,根本不理會那幫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人,讓他們獨自在風中凌亂去吧—— 一直到江俊回了他的帳篷,帳篷的簾子落下來后,眾人才恍惚回神。 江俊那句“我想睡你”在他們中炸開了鍋,像一個驚雷劈在頭頂,又好像是煙霞烈火,絢爛地將整個黑夜照成了白晝。 一群人面面相覷,一個個眼睛瞪大如銅鈴,根本緩不過勁兒。 老半天后,才有個小兵悄悄看衛五一眼,小聲道:“可是……衛大俠和江公子他們都是男人啊——男人要怎么睡……唔嗯嗚嗚???”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人捂著嘴拖走了,這時候還不會看氣氛,那就是找死。 很顯然,江俊剛才的一席話,雖是笑著說的,可還是讓很多人渾身上下陡然生了寒意,更是一個激靈醒了酒,眼下恨不得腳底長出風火輪來、立刻離開這尷尬之地。 旁人可以跑,西沉卻不行。 事是他挑的,后果也只能由他承擔。而且,衛五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面色不善地看著他,這讓西沉更是后脊梁發寒,大夏天的出了一身冷汗。 “那個……”西沉顫顫巍巍地開了口,下意識往旁邊一縮,道:“衛大俠,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我要是知道……” 衛五面無表情,卻沒有放他走的意思。 而江俊帳篷的簾子這時候又掀起來了,語氣上帶了一絲兒不耐煩:“衛五,你還愣在那兒做什么——?快些!” 這話本來西沉沒想多,可是一抬頭看見江俊倚在門口那種慵懶的風流情態,立刻就想到了他剛才那句“我要睡你”——一些旖旎的情緒立刻浸滿了他的腦海。 于是西沉的臉更紅了,而衛五周身的寒氣也更重了。 “那、那衛大俠,我、我就先走了,”西沉頂著一張紅得發紫的面孔,準備開溜:“就不打擾您同江公子的好事兒了——” “等等——!”江俊卻從后叫住了西沉,“西將軍也一并來吧?” 西沉:“……” 也是到了江俊帳中,西沉才知道原來剛才的一切都是江俊故意耍著他們玩的,根本沒有什么“龍陽之好”、“斷袖之癖”,也沒有他想到的“三人行”…… 江俊同衛五只是有個約定罷了,剛才是看他們太過執拗又不講禮數,江俊才出此奇招來“教訓”他們的。 西沉:qvq 明白了一切后,西沉下意識地往衛五的旁邊挪了挪,他覺得這個看上去有點病弱、笑起來溫文爾雅的江俊——有點可怕。 “剛才在外面沒有說,是因為這事兒不能叫太多的人知道,”江俊看了看四周才開口:“而且,西將軍,你不是朝中人,你不知道那三十萬的成興軍對舒將軍意味著什么?!?/br> 西沉一愣,聽見“不是朝中人”一句,眼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 不過江俊根本沒有注意,他只是要衛五把舒永忠的信箋拿出來給西沉看,在西沉看信的時候,他繼續說: “雖然舒將軍仁義,愿將虎符借給我們,但私自調兵是死罪,還會牽連家人——這虎符給了我們,我卻不能直接用。西將軍,你明白么?” 此刻西沉已看完了信,舒永忠的信上確實和江俊說的是同一個意思。成興軍這一次外出拉練到達的地方是墨城,雖然就在闊野東北五六里的地方,但終究不是闊野。 若是直接用了虎符調動成興軍前來與戎狄大軍開戰,必然要給舒永忠加上一個“私自調兵”的罪名,但若不用,闊野之圍難解。 舒永忠的信上,“善慎用之”四個字,便是要他們謹慎、小心。 雖然舒家在錦朝也是八大家族之一,而且是除了龔家以外最大的家族,在朝中能頂半邊天??蔂恳话l動全身,舒永忠好心,可他們也不能濫用別人的好心。 剛才得知有援軍到來的心情瞬間低落下來,西沉覺得自己好像是餓了十天八天的人,終于看見了一大堆的美酒佳肴、好酒好菜,可卻一口都吃不上,只能眼巴巴看著。 “西將軍也不必絕望,”江俊又笑,“聊勝于無,何況這成興軍屯兵墨城,自然還有妙用,我邀請您同衛大俠進來,便是有計策要和你們商量?!?/br> “江公子……”西沉吞了吞唾沫,他小心翼翼地問:“您不會當真要我們……這么兩萬人就去和戎狄的四十二萬人硬拼吧?” “不是四十二萬人,”江俊搖搖頭,“而是——二十一萬人?!?/br> “此話怎講?”一直沉默的衛五開口問,他看見了江俊眼里亮晶晶的光芒,這種光芒他常見過,找李吟商破羅飛、童興案的時候他見過,之后救唐浩廣的時候他也見過。 江俊自信的時候眼睛就是這樣的,而且臉上多半還會掛著一抹淡笑。 “二十一萬人還是往多處去算的,”江俊笑著從身邊摸出了一本歷書來,“這是張三臨行前塞進我兜里的,我翻了翻算出來一件有趣的事兒?!?/br> “什么?” “三天后,”江俊修長的手指在那書頁上點了點:“三天后會有一場黑沙暴來臨,而且直接要從闊野城上空過,你們說——算不算是有趣。還真是應了那句古話:多行不義必自斃,戎狄這次虧了,作孽自有天收,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br> “黑沙暴?!”西沉一躍跳了起來,呼吸都因為震驚和緊張、興奮而急促起來:“江、江公子,你、你沒有算錯吧?!” 江俊笑著搖搖頭,其實他根本沒有算,不過正好昨天看見了天空的魚鱗云,想起了在原書上一則關于黑沙暴的記載,雖然不是直接描述的闊野之戰。 但原書上那場黑沙暴發生的地方正好在闊野城西十里,行東十天有余,前后一想,便知道闊野城這里三天后會有一場大的沙暴,而且停留兩日而絕,斷不會吹至墨城以西。 黑沙暴對中原人來說十分恐怖,可是對闊野等北地的城池來說,不過尋常天氣。 闊野城小,可其中的構建同北地羽城一致,都是厚厚的墻壁、深挖在地下的地窖,儲存有水和食物,斷不會因為一場黑沙暴就被掩埋了去。 但是,曝露在外頭的戎狄大軍,一場黑沙暴能夠要了他們的命。 這是天大的好消息、這是天大的喜訊! “這!這真是天助我大軍!”西沉激動起來,眼眶中都蓄滿了淚水,“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若是黑沙暴來了,那幫戎狄!哈!他們一個都休想活下來!” “將軍也莫要高興得太早了,”江俊又道:“雖然有天象相助,可他們的人數到底多倍于我們,若是黑沙暴之后還有十數萬人,我們也不好應付。重要的是——城內,倒不知西將軍可有辦法把一兩則消息傳遞進城中?” 西沉一愣,忽然想起城中似乎并不知曉黑沙暴的消息,但轉念一想,紅羽也是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主兒,應該不至于看不到黑沙暴的來臨。 “江公子你要傳遞什么消息?一場黑沙暴,紅羽在這里待了三年,應該能夠料到?!?/br> 這句話沒有回答江俊的問題,他看了西沉半晌,終于搖搖頭嘆氣道:“那看來就是沒有了——想來也是,若是城內城外有辦法溝通,西將軍你也不至于要逃出來求救……” “你想傳遞什么訊息?”衛五問。 “一個假消息,”江俊此刻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他翹起嘴角道:“或許應該說,是一個半真半假的消息——城內的人就算知道有黑沙暴也不敢貿然出來,但——若是他們知道外頭不僅有成興軍,還有吳川城的援軍呢?” “吳川?”那里是瑯琊寨義軍主力所在的地方,西沉眼睛一亮:“難道——?吳川大軍已經突圍成功了?十二翟王的圍困解了?!” 江俊搖搖頭,這小子還真是天真,和他認真自己能先被氣死。 “都說是半真半假的消息,”衛五替江俊解釋:“成興軍確實在外,那么吳川那邊——必然只是為了振奮士氣而傳遞的假信息?!?/br> “可是——”西沉瞪大眼睛,還是不明白江俊此舉為何。 鼓舞士氣有千百種方法,闊野城內的百姓已經被圍困了多日,雖然外面的大軍進不來,但是戎狄積威仍在,江俊之計,要的是城內百姓奮勇殺敵——哀兵必勝,他們恨極了外頭的戎狄。 至于吳川和成興軍,對戎狄只有威懾作用且作用不大,倒不如用來給城中的人增加士氣。士氣盛則圍困解,這個道理很淺顯,但是眼下唯一的困境就是如何將這個消息傳進城去。 衛五想了想:“不如我夜里悄悄潛入……” “不行,”江俊立刻阻止,“你們昨夜偷襲已經引起了戎狄的警覺,而且你殺入了中軍大帳之中,戎狄今日肯定是百倍的防衛,你去了也不能全身而退?!?/br> 衛五沒再說話,江俊說的是。 一時間帳篷里面安靜下來,三人都在沉思計策。江俊的眼光一動,忽然看見了衛五送他的弓箭上,他想到了什么,于是開口問西沉: “西將軍,你這小隊之中可有善于騎射之人?” 見西沉有些迷糊的點頭之后,江俊又問:“有幾人?” “幾人……河西老鬼,李家莊的老四……”西沉點了點人,“大約有那么十來個吧……” “夠了!”江俊笑起來,又看向衛五:“衛大俠,若我沒有記錯的話,千崇閣里頭有一架機弩,閣中定然有會cao縱機弩之人,不知這些人現在是否在軍中?” “你——要奪機弩?”衛五立刻明白了江俊的意思,他點點頭:“千崇閣只要能上戰場的人,都學過機弩的,你想要幾人便有幾人?!?/br> “那不用多,就五六個人即可?!苯∠肓讼?,起身來到桌邊用鎮紙壓了一張紙,然后研磨、沾濕毛筆飛速地寫下了一行字。 衛五和西沉對視一眼,也起身到了桌邊,卻看見江俊一行十六個狂勁的草字: 吳川大捷,成興軍助,沙暴過后,里應外合。 “這……”西沉想說吳川大捷和成興軍助可是根本沒有的事兒,但是又想到兵法上說的“兵不厭詐”、“反間計”等等折來,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么。 衛五卻等著江俊繼續,消息是有了,可是消息怎么傳遞進去,才是關鍵。 “西將軍你待會兒出去,便將那十幾個善于騎射的人找來,衛五,你則將那幾個懂得機弩的人找來,我將詳細的事情告知他們。哦,對了!”江俊看了看桌上的字,“再找十幾個識字兒的來,幫我謄抄這句話?!?/br> 西沉點點頭,卻又忍不住問了一句:“江公子,你這是要做什么???” 江俊笑笑,還沒有解釋,衛五就在旁開口道:“你是準備將訊息捆在箭簇上,然后趁亂射入城中是不是?cao控機弩,也是為了趁亂在上頭綁上這些信息?” “是啊,”江俊眼光慢慢地順著那行字看下去,眼眸溫柔,嘴角的笑意卻好像是看見了獵物的狼:“你說——戎狄會不會喜歡我給他們的這份大禮?” 衛五笑了笑,正所謂“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 “十里一走馬,五里一揚鞭”——這才是江俊,那個披旌旗、長|槍立馬可拼殺入陣的少年將軍。 反而是西沉大驚小怪,他愣愣地看了江俊一眼,有些疑惑:“……什么?!江公子你竟然也要去?” “怎么?我去不得么?”江俊抬眼看他。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江公子,戰場生死險局,你……運籌帷幄之中便能決勝千里之外,又何必,要去戰場上殺敵?” 在西沉的眼里,面前的江俊是同他們的軍師紅羽同樣的身份。 但江俊卻搖搖頭道:“這樣雖好,不用去外頭——風吹日曬,血雨腥風,可我更喜歡沙場,而我——原本就來自那里?!?/br> 若非青宮嘩變,如今,他還在那里。 江俊不知道原主究竟是怎么從那場絕殺之中活過來的,只知道他傷了心,無論是不能再武還是胸口處的舊傷,只知道若非他穿了過來,那么原主肯定是要不明不白死去的。 既然活下去了,江俊便要重返沙場。 江家的男兒應戰死沙場,而非纏綿病榻。他自沙場來,自然要回到疆場上去。 衛五沒說話,可是卻沖江俊點了點頭,就往外頭去給江俊找人、準備他所需要的東西——箭簇、毛筆和紙張,都不可或缺。 “可、可是江公子,”西沉還是不放心,“此戰危險,到時候可真的沒人能夠保護你——” 江俊輕哼一聲,笑了:“西將軍,我也是男人,用不著?!?/br> “我用不著人護著,”江俊走了幾步又回身沖西沉重復了一遍:“到時候各憑本事,我帶人往城中傳遞訊息,西將軍你——可要保證奮勇殺敵,叫那些戎狄大軍,狼狽逃竄——直入墨城!” “墨城?” 西沉一愣,忽然明白了江俊的意思,他一愣,繼而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的妙計!虎符江俊不用,成興軍也不用動,但是一大幫敵軍逃竄過來,成興軍哪有坐以待斃的道理! 最后殲敵多少,都是給舒永忠算去的功績,戎狄此役,他們還真是——! 從江俊帳中出來的時候,西沉已經開始摩拳擦掌,他有些等不及了,等不及三日后黑沙暴過后與戎狄一戰,等不得、去拼殺救出自己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