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昏迷多時,衛五一睜眼便被面前的火光給晃了一下,待他適應了那昏黃火焰的時候,才發覺自己身上蓋著江俊的外袍,而江俊則委屈兮兮地眨巴著眼、蹲在他的身前。 江俊的臉被篝火啞黃的焰芒鍍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更襯得他眉峰俊逸、眼眶深邃,高挺鼻梁投射的陰影里,那雙漂亮的薄唇緊緊地抿了抿。 他似乎很委屈,可衛五不明白他為什么委屈。 江俊扁了扁嘴:“你咬我……” 衛五一愣,江俊卻把被咬傷的手指遞到了他眼前,氣哼哼地指責他是個白眼狼,好心好意照顧他,還要被咬。 被……咬? 衛五不知想到了什么,忍笑不矣。若非江俊惱恨地瞪著他,他肯定還會繼續、甚至笑出聲來。 咬這個字還真是博大精深。 “嘖”了一聲,衛五動動讓自己靠得舒服些,才朝江俊眨眨眼:“江公子可真是小氣吶,你在千崇閣暈倒昏迷的時候,一樣喝不下藥去。我可是事事親力親為、親自將姜湯給你喂了的?!?/br> ▼_▼哦,原來就是你小子逼我喝那難喝的姜湯哦。 江俊沒有理會衛五的揶揄,而是直接將酒囊塞進他懷里:“……醒了你就自己喝,日落了,我已經找了些枯樹枝和藤蔓擋住了入口,也抹去了我們的足跡,想必他們找不到這里?!?/br> 衛五點點頭,拿起酒囊,卻只是看著江俊,小口小口地喝。 被衛五盯得不自在,江俊才又悶悶地補了一句:“我在千崇閣昏倒,是你們閣中人故意胡鬧搞的惡作劇,你因此照顧我,難道我還要感謝你?謝謝你們——拿我的性命開玩笑么?” 衛五這會兒反而不笑了,偏著頭想了想,才鄭重其事地說道:“也是,那江公子現在不計前嫌對我如此照顧,我可得好好感謝你才是?!?/br> “怎么感謝?” “以身相許如何?”衛五眼中閃過狡黠:“不如,江公子你今日就娶了我去吧?” “=口=?!……”江俊干笑一聲,心道此人要么是燒傻了,要么就是真悶sao——以前的沉默高冷都是裝的,認真他就輸了。 “你我都是男子,怎么娶?”江俊斜睨著衛五。 衛五面無表情:“智‘娶’?!?/br> 智??? ……智……娶???! (╯‵*′)╯︵┻━┻衛五你行你厲害,你真是很棒棒的哦! 被衛五這句“智娶”給氣笑了,江俊唇角一掀喉頭卻又起腥甜,他連忙站來背對衛五掩飾,可心上像是被一只石磙碾磨,忍不得便扶著墻悶咳起來。 衛五一愣,一抬頭就看見了江俊腳下濺落的一串血珠,他立刻躥起來攀住江俊的肩:“你的舊傷!” 然而江俊只來得及自嘲一聲,就兩眼一黑,整個人跌入衛五的懷里。 這時衛五才發現這人渾身都在冒虛汗,遠看沒什么,可一靠近就感覺到江俊的呼吸急促而絮亂,手腳不僅冰涼還在微微地顫抖。 “江???”衛五慌忙渡了內息過去,才發現江俊心脈處氣血郁結、經絡堵塞,情況十分兇險。 想起那場發生在青宮的嘩|變…… 想起那場嘩|變中替廢太子凌威擋下致命一擊的江俊…… 衛五的眼眸沉了沉,二話不說用自己至純的內勁幫江俊調理那些淤血沉疴,一點點疏通著郁結的血氣和經絡。 哪怕他清楚——此舉對他的消耗也大,若不小心,必將步入走火入魔的險境。 隨著霸道又不失溫柔的內力疏通開郁結的血氣,江俊一直慘白的臉色漸漸緩和,甚至砸了砸嘴、露出了一個愜意的笑容來,下意識地就窩進了衛五的懷里,甚至還親昵地蹭了蹭。 而衛五卻在他無意識的動作下僵了僵,眸色一暗真氣岔經,嘔出一口血也昏了過去。 洞外的祭龍山依舊靜謐,無聲的明月灑落銀光萬頃,月下涼風習習,成群的螢火蟲迎風而舞,在接天的林海綠浪中,騰起白亮的漣漪。 山道上,有個戴黑紗斗笠的藍衫女子、騎著一匹通體純白的駿馬在正朝千崇閣的方向疾行。 她蒙著面紗,只露出一雙細長漂亮的眼睛,如夜色中的懸月,帶著朦朧的美,卻高貴寒涼、不可輕易接近。 白馬帶著她在林中穿梭,疾如閃電旋風,很快便來到了千崇閣的門口。 星河夜幕,千崇閣的大門完美地隱沒在了夜色中。門口,只燃了兩盞光焰極輕的石廊燈,燈旁立著兩個守衛,他們看見白馬和那藍衫女子,面上立刻露出了敬畏和喜色: “二當家?!?/br> “二當家您回來了?!?/br> 女子點點頭,利落地翻身下馬。 她是千崇閣的二當家柳心蓮,人稱“柳二”,這幾日一直在外辦事兒。取下斗笠面紗,柳心蓮如瀑的長發極自然地垂落,松挽的發髻中,插著一支銀蓮步搖。 月色下,銀色的蓮花閃著瑩瑩藍光,如同山風中恣意搖曳的蓼藍。 柳心蓮生得極美,一雙薄眉細眼又生得極凌冽。美則美矣,卻帶著一股寒。遠山黛染在她的眉上,不僅沒有秀美之意,反而徒增肅殺,如同酷厲的秋風。 聽聞吳廉泉邀了江俊入千崇閣,柳心蓮便將事情丟給手下,匆匆趕了回來。 先前在京城報國寺中,衛五就是為了這個江俊強行改變了歸途,之后又為了這個江俊,同他們兄弟幾人,起了數次沖突。 柳心蓮面露不愉,眼底閃過一絲寒氣兒,正準備開口,卻聽見側邊跨院處傳來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千崇閣素來安靜,又是漏夜中,當即叫這位冰美人蹙起了眉頭。 “何事喧鬧?” “……回、回二當家的話,是五爺的疾風,”有人答了,“落日時跑回來便一直不怎么安分,也不愿回馬廄去,已經撅翻了四五個馬夫了?!?/br> 柳心蓮皺眉:“那老五人呢?” “五爺今日一直沒回來,怕是不準備在閣中留宿?!?/br> 這個回答模棱兩可,柳心蓮回頭,冷冷地掃了一眼那人,嚇得對方立刻低下頭去大氣也不敢出。 “我過去看看?!?/br> 柳心蓮丟下這句話后就直接施展輕功來到了側邊跨院,遠遠她就看見四五個馬夫滿頭大汗地圍著疾風,而疾風也一改往日的高傲,不惜弄得渾身狼狽,也決不順服。 駿馬嘶鳴一聲,眼看就要掙脫韁繩飛起馬蹄傷人,柳心蓮挑眉,輕喝一聲“疾風!”便飛身過去拽住了疾風的韁繩,拉著它在院中跑了一圈,才叫這馬兒不再那么狂躁。 然而柳心蓮才放下韁繩,從疾風身上下來后,疾風又焦急起來,蹭過去咬住柳心蓮的衣衫,更在地上焦躁地滑動馬蹄。 “疾風?” 疾風又拖著柳心蓮往門口走了兩步。 “二當家,您、您沒傷著您吧,這、這畜生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一回來就這樣,見著人就咬,也不回馬廄,也就您——它沒把您摔下來……”馬夫氣喘吁吁地解釋。 柳心蓮皺眉打量了疾風半晌,突然臉色就變了:“老五怕是出事了?!?/br> ——疾風很少做出這種奇怪的舉動,而且柳心蓮看清了疾風馬鞍子上有暗紅色的血。 “你們帶上幾個人,立刻跟我走!”柳心蓮一躍上了疾風,俯下身子去拍了拍疾風的脖子,“好疾風,帶我們去救你的主人——” 這次,果然按照柳心蓮所料,疾風安靜了下來,穩穩地帶著他們在祭龍山之中疾馳。 很快,這匹護主的馬兒就帶著柳心蓮等千崇閣的人找到了衛五和江俊藏身的山洞,路上看見的那些戎狄尸體更叫柳心蓮一顆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可當柳心蓮帶領千崇閣眾人移開山洞門口的那些樹枝和干草,看清了山洞里頭情境的時候,她的臉可謂是瞬間就垮了下來,像是驟然凝結了千重冰霜的湖面。 祭龍山地處北地,又是附近平原中唯一的高地,到了夜里山中狂風大作,就算是夏日里,也能冷得令人渾身顫栗。 然而站在洞口的柳心蓮,身上散發著一種可怖的氣息,甚至比山中的夜風更冷、更寒。 被她周身的恐怖寒氣嚇退,千崇閣眾人大氣兒也不敢出,更不敢好奇山洞里到底有什么—— 月色下,柳心蓮一雙眼閃著陰森寒芒,看著在山洞尚未熄滅的篝火旁相擁而臥的兩人,臉上露出了一個冰冷而諷刺的笑容: “我道為何武功大成后還能受傷,原是為了這個禍害——” 作者有話要說: 江?。耗阄叶际悄腥?,我怎么娶你? 衛五:智娶。 江?。骸?/br> 衛五:在下姓威,名虎山,這位少俠我掐指一算,你命里注定缺我。 江?。耗阋?! 衛五:寶貝兒我的**你可還滿意?微笑.jpg 江?。簅vo?? 感謝以下大寶貝兒們: 第24章 將軍威武024 江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救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千崇閣之中的。 只知道他一覺醒來,映入眼簾的就是千崇閣青色的帷幔、身上蓋著的就是白樓里的緞面錦被。更有碗苦辣的姜湯, 放在離榻邊不遠的小案上。 房間里靜悄悄的, 陽光從開著的窗戶射進來, 在木質的地板上形成了一個亮亮的小方塊。懸浮在空氣中的微粒像是一只只透明的小水母, 在這亮塊里起伏不停。 衛五不在,千崇閣的其他人也不在。 四周很安靜, 安靜得有些不真實。 若非那碗姜湯一如既往苦得倒胃, 江俊只怕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正在此刻, 房門被從外頭推開,一身鵝黃長衫的張千機端著一小盤蜜餞走了進來。于是, 江俊那被姜湯苦得齜牙咧嘴的模樣,便毫無保留地落入了張千機的眼中。 “噗——”張千機忍不住要笑。 被個十四五歲的孩子笑話,江俊尷尬地舔了舔嘴, 卻還是巴巴地看著那盤蜜餞:姜湯真不好喝。 張千機雖同他弟弟李無章生得一模一樣,可氣質還是要穩重些, 只笑了一聲便換上溫和的笑容, 將蜜餞輕輕放到江俊的手邊,才道:“您沒事兒就好?!?/br> 江俊沒接茬, 狐疑地看了張千機一眼。 之前整他的是李無章, 可眼前這位黃衫的小公子同樣不是什么善茬。溫和帶笑的面容上, 那雙淺色的眼睛里,同樣沒有一點兒笑意。 千崇閣的人怎么一個個都對他這么厭棄?! 江俊自問從他穿書起,甚至推及那位原主, 可從沒做過對不起千崇閣的事兒,也不知他們到底是為什么就給他判了“死刑”。 張千機精通扶乩占卜,七行俱下、錦心繡腸,見江俊沒回答,只一望便知他心思。張千機又將蜜餞的小碟子往江俊身邊送了送、不動聲色地起了另一個話題: “您不用擔心,五爺也沒事兒。這蜜餞還是他特意交代我給你送來的,他知道江公子你吃不得這些苦辣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