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個字都問不出。

    她沖不破自己心里罩起的那層薄膜。

    身后室友沖了杯奶茶，一邊拿小勺攪拌一邊溜達過來，然后沒骨頭似的整個人都倚今笙身上?？纯措娔X，又瞅瞅今笙發呆的臉，捅捅她肩膀，問：“你小竹馬??？”

    今笙回神，瞧了自己室友一眼：“對.....你別靠這么近，身上像火爐一樣，離遠點離遠點?！?/br>
    “嘖，嫌棄我，”檸檬一邊嘟囔一邊往旁邊蹭了蹭：“他干嘛？問你讀博的事？”

    “嗯?！庇沂治兆∈髽?，移上去按住小紅叉把頁面關掉了。

    “......誒你關掉干嘛，聽聽他怎么說唄，這方面他肯定比我們懂得多啊?！?/br>
    檸檬會這么說，自然是因為有些人數不勝數的累累前科狂刷出來的存在感。

    她是大學就和今笙一個寢室的，當初大學畢業前今笙也是在讀研還是工作兩者間糾結了好久，一直下不了決心，愁的不行。那個人就像在今笙身邊安了個腦子一樣，明明也沒人跟他講這件事，突然一份數據分析報告就發來了，今笙沒看，她好奇翻了翻，里面各種利弊分析，明里暗里，條理清晰的讓人咂舌，直擊痛點，還附帶規規整整的條形圖。

    再后來，有一次今笙電腦壞了，大晚上的突然開不了機，她急著第二天交報告，又沒法出去修，只好試著發朋友圈問了句誰知道咋辦。其實大家都沒報啥希望，畢竟又不是計算機系的，說要不再想想其他辦法，別明天交不了報告被扣分。唯獨今笙，特別冷靜的說了句“不用，等等吧?！?/br>
    結果發出去大概五分鐘不到，今笙電話就響了，接起來，那個人在電話那頭一句一句給她講處理方法，今笙就安安靜靜的一步一步照著做。

    檸檬到現在都記得當時今笙當時的表情——就是毫無表情，平靜的好像早就預測到這樣的結果，好像......明明就知道他會看到，知道他看到之后一定會想方設法。

    那兩年笙笙很不好過，家里出事，一直依賴的人又突然離開，她控住不住自己去怨他?？烧娉鍪碌臅r候，又忍不住下意識去找那個人。

    不過......檸檬撇了眼今笙安靜的側臉，心里默默嘆了口氣，有點酸澀。

    這兩年笙笙安靜多了，也獨立多了。就好像有什么終于被時光壓下，不得不屈服。

    變得有點像......席易生式的冷靜。

    她正默默感慨，冷靜的人卻突然一合電腦，看著她，笑了笑，大眼睛亮起來：“我想好了?！?/br>
    檸檬：“......??？”

    ————

    今笙的回答其實在張老師的意料之中，哪怕不是她所期望的。

    張老師沒好氣的撇她一眼：“早想好了吧？”

    今笙不好意思的笑笑，解釋說：“也沒有......就前幾天吧?！?/br>
    “前幾天......那想好工作方向了沒？想走哪個口？”

    今笙這次倒是想也沒想，直接回答：“時政前線?！?/br>
    張老師一愣：“時政......你個小姑娘怎么想走這個？”

    “......就是想?！?/br>
    皺皺眉，張老師不贊同的搖頭：“太危險了，小姑娘盡量別搞這個，我手里有個主持的招聘名額，正好要人，你想不想......”

    今笙：“老師，我知道主持人更適合女孩子，但我不想做主持人......我想走時政口?！?/br>
    她語氣很肯定，堅決到不容置疑。

    張老師頓了頓，最后還是想再勸說一句：“你這樣會讓家里人擔心的?！?/br>
    尤其是......當初把你托付給我的人。

    今笙笑笑，眸子是一貫的安靜，帶著鎮定人心的力量：“我母親會支持我的?！?/br>
    良久，張老師長嘆口氣，搖搖頭說：“行，總之路都是你自己走的，選了這條路，以后可不許后悔?！闭f著低頭在桌子上翻了翻，拿出張深紅色的紙：“正好我這里還有個咱市電視臺的招聘單，是招時政前線記者的，你看看，想去不想？”

    今笙接過她遞來的招聘單，看了眼，瞇著眼睛笑了笑，瞳孔里有亮閃閃的光。夏日明燦燦的陽光里，少女輕輕揚了揚自己的小下巴，意氣風發，說：“不后悔......不會后悔?！?/br>
    “......嗯?！睆埨蠋煹皖^，掏出根筆不知在寫什么，裝沒看見她那得意的小模樣。

    少女也不管眼前人刻意做出的冷漠狀態，笑嘻嘻道：“那老師我就先走啦，回去好準備簡歷?！?/br>
    “嘖......走吧走吧，看著鬧心?！鄙焓众s人。

    今笙又道了謝，這才拎著手里的單子往外走——小姑娘走得很平穩，可后面的人不知道怎么，就仿佛看見了剛認識這孩子時她總一跳一跳的影子。

    ......

    少女前腳剛邁出辦公室的大門，后腳里面坐著的人手機就響了起來。受人所托的老師看了眼來電顯示，心里直發笑，暗嘆這電話打得可真是準時。

    手指一劃，接起：“喂？”

    對面依舊是冷冷清清的嗓音，卻難得帶了絲恭敬：“老師?！?/br>
    “有事？怎么，畢業季了，席大才子也想找我選工作方向？”

    “老師，”對面依舊冷靜，細聽還帶了點兒無奈：“這么多年，你還是喜歡開這種玩笑?！?/br>
    張老師往后一仰，隨手拿起身邊的水壺，一邊給窗臺上的花澆水，一邊調戲自己的得意門生：“人老心不老嘛......說吧，到底什么事??？”

    她說得理直氣壯，可席易生才不信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何而來。

    ......真是多年如一日。

    只不過，為了那個人，他一點也不介意不恥下問幾次。挑挑眉，直接開口切入主題：“學生打電話來，是想問老師，今笙的工作方向選的怎么樣了？”

    “嗯？你怎么知道她沒想讀博？”

    席易生笑笑，也不解釋，隨口道：“猜的?！?/br>
    “哦，猜中了?！?/br>
    “那工作方向......”

    “時政口?！?/br>
    席易生愣了愣，緩了幾秒，像是求證一般又問了次：“......什么？”

    “你沒聽錯，時政口?！?/br>
    在確定對面人沒開玩笑后，男人握著手機的修長手指不自覺緊了緊，眉頭蹩起，又緩緩松開，那邊張老師還在說話：“這個方向對女孩子來說太危險了，洪災地震雪災什么的，動不動就往第一線沖，再嚴重點，說不準就被分戰場上去了......易生啊，你記得勸勸她，就說......”

    “老師，”席易生開口打斷她，揉了揉眉心，道：“她想去，就讓她去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放存稿箱前網突然崩了！沒時間開坑感言！下一章再嘮?。。?！

    ☆、第二章

    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

    張老師覺得自己那顆自夸不老的心臟瞬間就蒼老了三歲，接著像是沒聽清似的，下意識“啊”了一聲，用以表示不可置信——然后清晰的聽見手機那頭的少年輕輕笑了聲，說：“抱歉啊，老師，讓您cao心了，但是她想要的，我不想阻止?！?/br>
    “......”

    又是良久的沉默，雙方仿若一場對峙，悄無聲息。最后，還是張老師長嘆了一聲：“你們啊，你們這兩個孩子啊......”

    席易生站在窗前，望著落地窗外璀璨奢華的夜景，心里酸酸甜甜亂成一片，眼前全是那個人的臉，嘴里卻輕輕跟電話那邊多年的恩師道謝：“謝謝您啊，老師?！?/br>
    我知道您心中所想，因為那也是我擔心的事情，可我不能成為她人生路上的絆腳石。

    再難再苦都好，總歸，還有我在她身后。大不了也就是，拼了這條命去。

    ......

    今笙拿著招聘單回到寢室，打開電腦，在瀏覽器里輸入本市名字外加電視臺三個字。

    大量的信息瞬間彈了出來，藍白藍白被劃成一道道，間雜著幾個紅字標出的招聘信息。今笙點開其中最大的一個求職網站——其實這個網站她打開過很多次，反復看反復確認招聘要求，等著可以向它投出簡歷的這一天。

    迅速找到簡歷要求，下載，仔仔細細填完后，深呼口氣，按了發送。

    期待這么久的事情終于開始走上正軌，今笙心砰砰亂跳了好一陣，覺得特別興奮。等安靜下來，又覺得有點空——這么大的事情，沒人分享，自己高興一陣也就淡了。

    人是群居動物，從人類誕生的那一刻起，這便是早已定好的生存方式。

    正窩在椅子上放空，電腦“叮咚”一聲跳出提示，來郵件了。

    少女一只手圈著腿，另一只手去拿鼠標，左右滑兩下點開電子郵件，有一封未讀。

    發件人：席易生。

    手頓了頓，點開。

    里面內容很簡單，只有一句話：

    【貓貓，我下周回國?！?/br>
    ......

    他要回來了？

    今笙猛地一下坐直，眼睛下意識盯著電腦屏幕上簡簡單單的那句話——心突然跳得很快，有種強烈的情緒從心底蒸騰起來，逐漸蔓延整個心臟，攻城略地?？墒菦]等她去細看，便被什么強勢壓下，緩緩的，將整個心臟都抹平。

    今笙唯一感覺到的，那一刻心底最深最強烈的感情——居然是害怕。

    怕空歡喜，怕物是人非......怕來的人，不是那個人。

    怕我再一次折了自己的翅膀，你卻還是不能帶我飛翔。

    眼睛垂了垂，看著自己握住鼠標的手指已經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幾分鐘后，少女逐漸冷靜下來，抿抿唇，點開回信，依舊是簡短的回復。

    【好?！?/br>
    ......歡迎回國，席易生。

    無論如何。

    ————

    晚上今笙出去吃飯的時候接到了自家母上大人的電話，一貫噓寒問暖之后，母上大人終于開啟了主題。

    “易生下禮拜回國，你知道這事嗎？”

    今笙：“......剛知道?！?/br>
    母上大人繼續深入中心：“行，知道就行，我怕你不知道呢。易生mama今天下午來找我，說到時候咱一起接機去......這孩子這么久都沒回國，人家之前又那么照顧你，要不去......”

    今笙扶額，忍不住打斷：“我知道知道，但是我最近手頭事有點多，時間不一定倒得開......我盡量倒開，倒開就去，啊，您別cao心了?！?/br>
    她媽聽她松口，樂呵呵的應了聲，說：“行，那到時候咱兩家人一起吃頓飯?！?/br>
    “......好?！?/br>
    今笙掛掉手機，還在想：兩家人、一起、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