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門前，已經有值班的工作人員在等著，引著他們到了地下倉庫，刷卡按動密碼鎖，沒多久，自動門緩緩打開。

    “那件作品，就放在這里?！惫ぷ魅藛T一邊打開燈一邊道，嘴里念著編號的名字，沒多久，走到一個小箱子面前。

    他把箱子打開，小心地拆掉包裝，露出里面的青銅半身像。

    仍然是陳歆之慣用的寫意手法，但燈光下，神態依舊表達得惟妙惟肖。

    一個人手握指揮棒，側頭，似乎在沉思，臉的輪廓棱角分明，眉頭微微蹙著，粗獷的線條，似乎在醞釀著即將爆發的激情。

    和那張個人音樂會的宣傳畫神似。

    時方畢。

    夏曦的目光落在箱子的標簽上，作品的名字叫《陽光》。

    *****

    從美術館回家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睡覺的時候，他們度過了幾天來第一個沒有任何行動的夜晚。

    瞿北辰的手摟著夏曦，讓她早點睡覺，夏曦卻怎么也睡不著，身后的人在輾轉反側，她知道，他也沒睡著。

    夏曦知道這件事對瞿北辰的觸動有多大。雖然這并不足以改變他和瞿其昌的關系，但陳歆之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或許會改變。

    而她已經去世，他甚至沒有辦法問她，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辰辰，”過了很久，夏曦轉過來，看著他，“明天我錄音的時候，時方畢也會在，你……”

    “不?！宾谋背铰曇羝届o，“我不想見他?！?/br>
    夏曦知道他需要時間考慮，沉默片刻，又道，“辰辰，如果……我說如果，那件事是真的，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再跟時方畢有交集？”

    瞿北辰訝然，道，“這事跟你沒關系?！?/br>
    夏曦：“怎么會沒關系……”

    “別多想?！彼焓謸Я藫年?，“睡吧?！?/br>
    夏曦看他不想再多說，只得撫撫他的頭發。

    心中長嘆一口氣，她轉過去，繼續閉上眼睛。

    晚上的夢很混亂，夏曦一會在排練，一會又到了瞿北辰家，吃驚地發現時方畢居然也在……各種各樣的事，亂七八糟。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她覺得腦袋還亂著，幾乎起不來。

    瞿北辰照常在廚房里做早餐，夏曦看著他略顯疲憊的臉，道，“要不，你等會就在家休息吧。我自己去錄音棚，我爸媽那邊你也別過去了，他們自己也能逛?！?/br>
    “沒事?！宾谋背降?，“睡少點而已，又不是吃少了?！?/br>
    夏曦看他還有心情貧嘴，心放下了些。

    兩人在家吃了早餐，瞿北辰把夏曦送到錄音棚所在的音樂制作公司外面。

    夏曦解開安全帶，看到瞿北辰正瞥著門口，一個修長的身影正走進去。

    “今晚海哥那邊幾點吃飯？”夏曦問。

    瞿北辰收回目光，道，“六點?！?/br>
    “等會你打算和我爸媽去哪兒？”她又問。

    “夏叔叔昨天說想去看看博物館?！?/br>
    夏曦莞爾，她之前跟他們介紹瞿北辰的時候，曾經努力夸過他講解文物有多棒。

    “我盡量提早出來，到時給你電話?！毕年氐?。

    瞿北辰：“好?！?/br>
    夏曦和他吻了吻，開門下車。

    *****

    錄音棚里不止夏曦一個人，還有團里其他的樂器，合奏的部分，他們已經在團里排過幾次。

    時方畢今天穿得很隨意，牛仔褲t恤，顯得很年輕。他見到夏曦，點頭打了個招呼。夏曦也沒多說，跟其他同事一起拿出樂器，坐下，戴上耳機。

    整個上午和半個下午都在錄樂隊部分，看樣子沒有太大問題。

    中午休息的時候，她看到時方畢和錄音棚的總監在聊天。她其實很想走過去，對他說“時總監，能不能打擾您幾分鐘”，然后，問他和陳歆之的事。

    但她還是忍住了沖動。她知道，如果瞿北辰愿意，他會自己來問，對于這件事而言，他們兩個才是能把話說清楚的局內人。

    夏曦的solo安排在后面，她錄了一遍，時方畢的眉頭一直皺著，結束后，他走出來。

    “你的音色怎么回事？”他道，“干巴巴的，是機器人么？”

    夏曦知道自己雜念太多，忙打起精神，重新再來。

    一共錄了三遍，時方畢終于滿意，錄音結束。

    樂團的同事們紛紛離開，夏曦跟瞿北辰發了信息，正收拾東西打算離開，時方畢叫了她一聲，示意她過去一趟。

    夏曦只好拿著琴，跟著他走到隔壁的休息室。

    時方畢看著她進來，打開窗，點上一根煙。

    “你剛才那段錄了三遍，前面兩遍根本不像是你拉出來的?！彼f，“你知道這樣一個頂級錄音棚，每小時的收費是多少么？”

    夏曦咬咬唇，道，“對不起?！?/br>
    時方畢吸一口煙，吐出窗外，撣了撣煙灰。

    “是瞿北辰，”他淡淡道，“他跟你說了我?！?/br>
    夏曦一愣。

    不過他既然猜到了，也沒什么可說的，夏曦沒吭聲。

    “你告訴我你想成為樂團首席，一個樂團首席不會允許任何事影響到自己的專業表現?！睍r方畢繼續道，神色嚴肅，“你知道s市每天苦苦尋找機會的大提琴有多少么，這樣的失誤，你也許可以有第二次，但你不會再出現在我的用人名單上?！?/br>
    夏曦心砰砰跳著，說不上羞愧還是糾結，一言難盡。

    “對不起?！彼鸬?，“我知道了?！?/br>
    時方畢沒再說下去，又抽一口煙，把手邊的一份譜子給她。

    夏曦訝然：“這是？”

    “我另外一個項目，也是給配樂錄音。不過不急，年后吧?！彼f，“剛才說的話，我希望你記住?！?/br>
    *****

    夏曦出來的時候，時間有點遲，瞿北辰已經等在了停車場。

    “怎么那么久？”葉萍一邊和夏國維騰這地方讓她放琴，一邊道，“不是說只是錄音么？”

    “曲子大嘛?！毕年卣f著，在前排坐下。

    瞿北辰看著她系好安全帶，道，“都結束了？”

    “差不多?！毕年氐?。

    葉萍在后面道：“那你是不是明天能跟我們回家？”

    夏曦一愣，不禁汗一下。

    “我說差不多的意思是可能還有后續?！彼谏w著說，“要等電話的?！?/br>
    “那什么時候弄完??？”葉萍嘀咕，“你們團也真是的，這都年二十六了?！?/br>
    夏國維：“你這就不對了，學校里有寒假，樂團也有？那是正經事業單位?！?/br>
    “曦曦又沒正式上班……”

    夏曦和瞿北辰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都不出聲。

    “北辰，你之前說，這次回來就十天？”葉萍又問。

    瞿北辰忙道：“對?！?/br>
    葉萍：“打算哪天走？”

    瞿北辰道：“年初一吧?！?/br>
    夏國維和葉萍都詫異不已：“怎么挑那天？”

    夏曦道：“剛好那天有什么辦法，他這次回來是照顧我的，那邊項目帶隊的博士就給了他十天假?！?/br>
    葉萍：“不能再遲兩天？

    瞿北辰苦笑：“那位博士很嚴格，十天已經是最寬的期限了?！?/br>
    夏國維道：“也是，他們埃及人又不過春節。北辰這個項目機會難得，不在家過年也沒什么，能過個除夕也不錯了?！?/br>
    葉萍道：“北辰，那你是打算回去之前都待在s市？”

    瞿北辰道：“是的阿姨，我好幾年沒在家里過除夕，我奶奶希望我這次能陪陪她?！?/br>
    葉萍了然，卻道，“可曦曦要跟我們過除夕啊，總不能留在s市?！?/br>
    夏曦：“……”

    瞿北辰：“……”

    兩人正不知道怎么接話好，忽然，夏曦看到了前面出現的酒店。

    她忙岔開話題：“我好像看到海哥的車了，他是不是已經到了？”

    瞿北辰：“他早到了?！?/br>
    夏曦：“哇，海哥真周到?！?/br>
    瞿北辰：“就是?！?/br>
    *****

    吃飯的地方符合瞿北海的一貫風格，是一家著名的高級酒店。

    剛出電梯，瞿北辰就接到了瞿北海的微信：到了么？

    瞿北辰：快到了。

    瞿北海告訴了他位置，片刻，道：還有件事，我爸媽聽說跟夏曦爸媽吃飯，非要一起來，說家里沒有長輩出面接待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