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舒之道謝一聲，喝一口，露出贊許的神色。

    “這間房子不錯，”她四下里看了看，道，“難怪你奶奶總念著要回來?！?/br>
    瞿北辰沒有接話，在她對面坐下來，“您想說什么，還是先說了吧?！?/br>
    陳舒之也不多廢話，看著他，“你一定是覺得，當年是因為我，你爸爸和mama才離婚的?！?/br>
    瞿北辰淡淡道：“我沒這么想?！?/br>
    “但你肯定覺得這跟我有關系，你一直不愿意見我?！标愂嬷?。

    瞿北辰沒說話。

    “不是那樣的北辰，我回來，并不是為了拆散他們?！标愂嬷f著，慘然一笑，“而且你不明白，原本應該和你爸在一起的，是我啊?！?/br>
    瞿北辰看著她，目光定了定。

    陳舒之抿一口咖啡，似在回憶，緩緩道，“那年，我上大一，你mama讀大三。你知道，她在雕塑方面很有天賦，也就是在那年，她年紀輕輕拿了大獎，全家人都很為她驕傲，你外公還決定出錢給她辦個人作品展。那陣子，我們全家都因為這事忙忙碌碌的。你mama不喜歡那些規規矩矩的展館，有一天，她跟我說，她看中了一個舊廠房，但她要準備作品抽不出空，問我有沒有空去幫她去談談租借的事。我不像你mama和舅舅那樣，跟隨家里學了藝術，我讀的是是金融，當年挺時髦。你mama把這事交給我，也算跟我的專業有關系，我其實挺愿意，到處打聽，最后找到了主人，也就是你爸爸?！?/br>
    瞿北辰沒答話。

    “你爸爸……”陳舒之自顧地說下去，停頓了一下，臉上的神色變得溫柔，“那時候真的很迷人，帥氣，聰明，成熟，在我們那個年紀很難得一見。我從認識他第一天就喜歡他，我們談合作，談租金，花了兩三天，把事情談了下來。然后，你mama跟他見面，簽了合同?！?/br>
    “北辰，小姨的性格你了解的，雖然死心眼，但從來不是一個外向的人。我喜歡你爸爸這件事，只對你mama說過。她那時聽了，只很不以為然地笑笑，說你怎么會喜歡一個大學都沒讀完的人?！标愂嬷畤@口氣，“你mama很漂亮，從小到大，追她的人從來沒少過。她也很驕傲，圍繞在她身邊的人都是很優秀的，我相信她覺得你爸爸不怎么樣是真心的。展覽結束以后，我知道以后再也不會有借口聯系你爸爸，終于鼓起勇氣跟他表白。但你爸爸拒絕了我，他說，他已經和你mama在一起了?！?/br>
    “我聽著他說這話，又驚訝又憤怒，簡直感到世界都變了?！标愂嬷猿耙恍?，低低道，“我回家質問你mama為什么這么做，她仍然是那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說她和你爸爸互相喜歡，感情不能勉強。也就是那時候起，我和你mama變得不再要好。后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你mama畢業之后，就跟你爸爸結了婚。他們辦婚禮的時候，我沒有去，后來我大學畢業，就直接申請了國外的研究生，出國去了?！?/br>
    “我在國外讀書工作，也交過好幾任男朋友，但每次臨到討論結婚的事，都無疾而終。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還是忘不了你爸爸。你爸爸mama后來關系不好的事，我是從家里知道的，但我一直沒有回來。我雖然耿耿于懷，但不會做那樣的事。直到有一次，我所在的公司剛好要跟一家華資公司談合作，我是公司代表，而對方正好是你爸爸。那次合作十分成功，沒多久，你爸爸告訴我，他的公司正需要人手，問我愿不愿意回去幫忙?！?/br>
    “那陣子，你外婆的身體不太好，也一直動員我回去。我思考再三，還是接受了你爸爸的邀請?！彼粗谋背?，“我和你爸爸，并不是你和許多人以為的那樣。我們在公司里一直保持著距離，只有工作上的關系。直到你mama去世以后，你爸爸精神很消沉，你又不愿意回家，我才慢慢開始照顧他。你爸爸大概也跟你說過，我們不打算結婚。北辰，小姨不想讓你再回憶那些痛苦的東西，但這就是事實。我無數次想給你發信息或者寫郵件，把這些事都告訴你，但我還是忍住了。因為我覺得，一定要當面跟你說你才會相信我?！?/br>
    瞿北辰聽她說完，神色不為所動，“您好像在把矛盾歸咎給我mama?！?/br>
    “我沒有那個意思?！标愂嬷?，“但你如果覺得，你mama在這整件事上沒有任何責任，那也是不公平的。你知道你mama的性格，張揚，任性，有興趣了想怎么來就怎么來。她跟你爸爸其實并不適合，在發現彼此的差距之后，她想的并不是磨合，而是要求你爸爸遵從她?！?/br>
    她說著，無奈一笑，“當然，你爸爸也一樣，這是他們互相吸引的一點，也是他們最矛盾的一點。就像你mama當年搶先得到了你爸爸一樣，她察覺到了跟你爸爸的感情空虛，就往別處去找彌補?！?/br>
    瞿北辰眉頭皺起。

    “您什么意思？”他說。

    “你不明白？”陳舒之注視著他，“那你知道billy么？”

    瞿北辰聽著，目光定住。

    *****

    下午的排練內容不多，夏曦上場的曲目也少，她瞅準機會，跟主管請假早退，順利獲批。

    五點半，瞿北辰準時開車來到，夏曦上車，一路往機場而去。

    “你今天一天都在寫論文？”路上，夏曦問瞿北辰。

    “也干了些別的?！宾谋背降?。

    “干了什么？”

    “空巢主夫該干的事唄，收拾收拾衣服，做做飯?！?/br>
    夏曦笑起來：“你還做了飯？”

    “那當然 ，不然你爸媽等會兒吃什么?！?/br>
    夏曦訝然：“你說的是晚餐？今晚帶他們回家吃飯？”

    “是啊?！宾谋背秸f著，不高興地瞥她，“你覺得我做的菜拿不出手？”

    “不是?！毕年孛Φ?，“我以為我們要出去吃?！?/br>
    “出去吃有什么意思?！宾谋背降?，“你爸媽來s市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帶到家里他們更安心?！?/br>
    夏曦看著瞿北辰，心中一暖。

    她一直擔心著他會心情消沉，沒想到他心里還記掛著自己的事。

    “辰辰?！边^了會，她道。

    “嗯？”

    她目光溫柔：“我真想親親你?！?/br>
    瞿北辰眉梢動了動。

    “好啊，那我找個地方停車?！彼f著，就要踩剎車。

    “停什么，這是高架橋?！毕年孛Φ?，啼笑皆非。

    瞿北辰唇角彎了彎，繼續開車。

    莫名的，夏曦覺得，他的樣子不太對勁，笑起來總像不到眼底，目光游移。

    “辰辰，”她問，“你今天過得開心么？”

    話說出來，她覺得自己有些傻，明明昨晚過得那么糟心，還問他開不開心……

    “開心啊，挺開心的?！宾谋背降?。

    夏曦看著他的表情：“嗯，那就好?！闭f著，伸手摸摸他的短發。

    *****

    路上有些堵，但瞿北辰預留的時間足夠。到達機場之后，瞿北辰找地方停好車，離到達時間還有十分鐘。

    兩人在到達大廳等著，飛機有些晚點，遲了半個小時之后，葉萍的手機才開機。

    夏曦跟她說好了見面的地方，又等他們拿了行李，好一會，終于看到葉萍和夏國維走了出來。

    “爸！媽！”夏曦朝他們招招手，快步走過去，但沒走兩步，突然看到了走在他們身后的顧人。

    夏曦愣了愣。

    “等久了吧？”葉萍一邊走過來一邊道，“現在這飛機也真是，動不動誤點?！?/br>
    “媽……”夏曦打著招呼，眼睛卻看著她身后。

    顧弢微微笑了笑：“曦曦?！?/br>
    夏國維已經一眼瞥見了跟在她后面的瞿北辰：“曦曦，這是？”

    夏曦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顧著吃驚，忘了介紹。

    “爸，媽?！彼B忙把瞿北辰拉著，對他們道，“這就是瞿北辰，我男朋友?！?/br>
    葉萍看著他，表情驚訝。片刻，和夏國維一起露出笑容。

    夏國維：“哦，你就是小瞿？”

    “叔叔好，阿姨好?！宾谋背侥樕系男θ荻苏Y貌，一邊接過夏國維手里的箱子一邊問，“路上辛苦了?！?/br>
    “不辛苦不辛苦?！比~萍說著，看夏曦一眼，“曦曦這孩子真是，也不告訴我們你來了?！?/br>
    “想讓你們驚喜一下么……”夏曦尷尬道，說著，仍然瞟著顧弢，“你也來了？”

    “我來辦事，正好遇到叔叔阿姨?！鳖檹|道。

    葉萍看看他們，立刻對瞿北辰道，“哦，小瞿，這是我好朋友的兒子，也是曦曦的朋友，顧弢?！闭f完，又對顧弢道，“小弢啊，這是曦曦男朋友，瞿北辰?！?/br>
    夏曦心里一陣暴汗。

    瞿北辰看著顧弢，卻神色不變，微笑，“你好?！?/br>
    顧弢也微微頷首：“你好?！?/br>
    他們倆在夏曦面前握了一下手，夏曦看著腳尖，不敢抬眼。

    瞿北辰看看手表，道，“叔叔阿姨，時間不早了，車在停車場，我們先出去吧?！?/br>
    夏國維和葉萍答應著，幾個人一起往前走。

    沒走幾步，隊伍漸漸分排，夏國維和瞿北辰走一起，寒暄著；顧弢落后一步；夏曦挽著葉萍胳膊，走在最后。

    “這個小瞿看著是挺不錯啊，又帥嘴又甜的，身高也不輸小弢?！比~萍一邊走一邊說，眼睛發亮。

    夏曦沒工夫聽她說這個，埋怨道，“你們怎么能跟顧弢一起來呢？我也尷尬他也尷尬?！?/br>
    “我哪兒知道小瞿會來接我們啊，你又沒說?！比~萍瞪她一眼，有些懊悔，“他前天上咱們家來，剛好說到今天來s市的事，他說他正好也來辦事，還能開車接我們一起去機場，就跟我們買了同一班飛機?！?/br>
    夏曦：“那回去呢？”

    葉萍：“也是一樣時間啊?！?/br>
    夏曦無語至極，好想抱著頭在角落蹲一會。她盯著瞿北辰的背影，只能祈禱他沒放心上。

    幸好，顧弢事先約了來接的車，沒多久，跟他們告別。

    “小弢啊，真是辛苦你了?！比~萍道，“你得會兒要去哪邊??？”

    “我約了客戶見面呢?！鳖檹|道，“阿姨你們慢走，落腳了給我發個信息?！?/br>
    說罷，他的目光落在夏曦身上。

    夏曦看著他，露出個難看的笑容。

    顧弢神色平靜，又和夏國維葉萍寒暄兩句，分頭離開。

    夏曦瞅著顧弢離去的背影，心里松口氣?；仡^，忽然瞥見瞿北辰的目光，她忙神色一整。

    幾個人下到停車場，沒多久，找到了車。

    瞿北辰按開車鎖，葉萍看到車尾的標志，有些吃驚。

    “你不是說小瞿學考古的么？”她小聲問夏曦，“這車他自己買的？”

    夏曦哂然，道，“不是，他們家的?！?/br>
    葉萍點頭，若有所思。

    兩人帶出來的箱子就一個，瞿北辰放到后箱里，又給夏國維和葉萍拉開車門，兩人微笑著道謝，坐進去。

    夏曦坐到副駕上，一邊系安全帶一邊瞅著瞿北辰坐進來，側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瞿北辰把車子發動起來，緩緩開出，沒多久，出了機場。

    夏國維和葉萍前兩年也來過s市，一路上看著車窗外的夜景，跟瞿北辰聊著哪里是哪里。

    “小瞿，曦曦說，你們家也在s市？”葉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