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他決定早一點完成。 這時候中午的困乏已經過去,又是精神抖擻,答題作文、抄寫,都能一氣呵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鄉試第一場的試煉,他今日感覺比鄉試的時候輕松許多,當然也可能是因為身體見長,越發可以跟上成熟的思路導致的。 燒完一根蠟燭的時候,他就將卷子謄抄完畢。 錯字、避諱問題,他從來不用擔心,一直給自己灌輸那種古代文字獄可以殺人的理念,他已經如同呼吸一樣會主動避諱那些帝王不想讓百姓用的字。 這是自己洗腦的結果。 他覺得自己第一篇文章寫的不如第三篇好,感覺第三篇文章寫出了自己有史以來的最高水平。 只可惜,閱卷重第一篇,可惜。 他心有不甘,恨恨地把所有文章都裝進卷袋里,若是第三篇做首的話,依據他對楊琦的分析,絕對可以取一個高高的名次,第一篇他不敢保證。 萬一不中……這個萬一給林重陽嚇了一跳,參加科舉以來,他一直都算順利,所以內心里也沒有自己不中的想法,總覺得只要不犯傻,取三百個人,自己是十五個解元中的一個,總有機會被選上吧,無非就是名次好壞而已。 解元要是不中,那不是成了天底下的大笑話了? 可萬一真的不中呢?史上也不是所有解元都能中進士,不是沒有特例的。 他搖搖頭,把這怪異的想法趕走,想著等考完試,知道成績以后,自己要去拜訪唐煜的。 那是自己的鄉試座師。 把第二根蠟燭也燒完,林重陽就起身交卷。 這時候不少人都開始交卷了,能夠來參加會試的,都是全國范圍內選拔的精英人士,可以說是尖子生里的尖子生,自然都不會差。 林重陽那個自己必中的想法又略微有點按下去,不知道是不是被林家祖上的事兒以及大家都不中進士的“傳統”潛意識給影響了,自己竟然患得患失起來。 雖然他沒有刻意去想“不能讓太奶奶和大爺爺失望,不能讓林家堡失望。太奶奶年紀大了不知道還能活幾年,有生之年一定要讓她看到自己中進士”這些諸如此類的,可實際心里一直都記著的。 潛移默化的,他和林家其他的子弟沒什么不同了,雖然嘴上不說一定要給家族爭光,可他每走一步,考慮的也都是林家堡,是大爺爺太奶奶,是自己的爹娘…… 一定會中的吧! 他握了握拳頭,然后拎著考籃,抱著考卷袋,澆了一點水進風爐里,就把風爐和炭之類的留在這里,只把碗筷鍋拿回去。 幸虧考完一場讓回去,如果九天關在這里,是要凍死的。 交卷的流程和鄉試一樣,受卷官、彌封官、謄錄官…… 此時天已經黑了,貢院重新掛起了燈籠,雖然考試的時候覺得輕松,可往外走的時候,還是深一腳淺一腳的,感覺有點飄。 可不要摔倒出丑! 他正這樣想著,就有人“啪嘰”摔在他腳下,嚇得他差點跳起來。 他趕緊蹲下去詢問:“兄臺、兄臺?” 那人沒回應,他只好將那人翻過來,靠,居然是呂明憲! 他一時間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若是別人,他想也不想就直接給弄醒。 可呂明憲……通過陸延等人的打探,這人自尊心特強,又清高得很,要是醒來看到自己,只怕不但不感激反而會嫉恨自己看到他出丑吧? 這么一猶豫他就想還是走開,反正這里有那么多人呢,呂明憲也就是累暈過去,沒事兒的,這事兒他有經驗。 就在他剛要走的時候,這時候呂明憲自己醒了,睜眼恰好看到林重陽一臉的糾結,他急忙爬起來,也不管自己頭暈眼花,看也不看林重陽深一腳淺一腳地就逃了。 林重陽:……完了完了,這梁子是結下了。 他嘆了口氣,恰好陸延幾個也交卷出來,看到他這樣子,關切道:“怎么啦?” 林重陽搖頭,“沒什么,不小心看到呂解元摔了一跤?!?/br> 陸延笑道:“這有什么好嘆氣的?” 藍琇比較懂這種心理,拍拍陸延的肩膀,“咱們回去說吧?!彼麄兒茏匀坏鼐吞媪种仃柫嗫蓟@。 林重陽忙道:“不重,我自己拎?!?/br> 走到龍門的時候,沈君瀾帶了兩人正巡綽過來,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陸延和藍琇等人對錦衣衛也沒太大好感,兩撥人就不認識一樣錯身而過。 第150章 伊人 第二場與鄉試一樣, 論一篇, 詔、誥、表任選一片, 判五道。 這個有沈之儀以及諸位官場的親朋幫襯,自然更輕松, 尤其還能拿到楊琦的一些文章, 各種文體都有。 論就是一種說理文,著名的《過秦論》, 只是二三場沒有第一場那么受重視, 甚至可能考官們都不去閱卷, 所以考生很少人會認真學習這個, 無用社的學生除外,林重陽已經逐步引導他們以學習為樂, 在做官之前, 學習為業,那就學得精通一些,廣度深度都進一層才好。 表的話有《出師表》, 誥就更多了,判就是對案例的判詞。 眾人已經十分熟悉,現在甚至也不需要了解楊琦的風格,只需要根據大明律以及現行的一些來寫就好。 第二場沒有人再夾代, 搜檢就輕松得很,不過轅門官已經換了,轅門的搜檢士兵也都換過,龍門依舊。 第二場沈君瀾只是掃了一眼, 都沒有搜就他們過去。 林重陽則把自己的貂絨背心藏得牢牢的,絕對不能再露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學問更進一層,他感覺第二場沒有太大的難度,也可能因為如今重首場,心理自然而然的輕視也不一定,就好像現代的必修課和選修課一樣,地位云泥之別。第二場注意一些格式、避諱以及制式,基本就沒問題,不要出大錯被貼出去就好。 第三場依然是策,比鄉試還少了兩道,只有三道。 其實在林重陽看來,這第三場的考試反而應該放在最重要的地位才好,因為這場的策問,類似于君臣對,有問有答,是具有現實意義的,以后面君少不得有諸如此類的很多。 林重陽雖然覺得輕松,卻也不會大意,抱著一種終于可以親身體驗一把的研究心態來寫這些題目,到時候好好地記錄下來,也許可以給后世子孫留下非常詳實的記錄,讓他們知道這時候的科舉考試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當然前提是沒有什么文化浩劫。 十五第三場考完,眾人就輕松了很多,反正伸頭一刀伸頭一刀,開弓沒有回頭箭,等成績就是了。 出場的時候,他看到有人圍著呂明憲問考的如何。 有人恭維他,“洪章兄是定然高中的,只要不出意外,肯定在前四的?!?/br> 雖然要恭維,卻也說不出保準會元郎這樣的話來。 呂明憲態度冷淡,余光瞥見林重陽幾個過來,那林解元朝著他看過來,他立刻就道:“走了?!?/br> 陸延和藍琇看了呂明憲一眼,對林重陽道:“看來真是結梁子了?!?/br> 一般來說沒必要這樣冷淡,都是同科,以后就是同年,關系比較親近互相也該幫助,這樣冷淡的可少見。 林重陽不以為意,“咱們還是回去吧?!?/br> “不去拜訪唐宗師嗎?”陸延記得林重陽之前和他念叨這個事兒。 藍琇卻對逛街比較感興趣,一直念念不忘廟市燈市的繁華,“今兒十五,城隍廟那里有廟市,咱們不去逛嗎?” 林重陽搖搖頭,“剛考完試還未出成績,拜訪宗師不妥,會被人覺得有目的。宗師都不去拜訪,急著去逛廟市,難免被人以為不穩重,不如我們還是回去偷著玩,等出了成績以后再去拜訪宗師、逛廟市如何?” 兩人笑道:“大善!回去打馬吊!” 這時候有人聽見了插話道:“打馬吊帶我一個唄?!?/br> 他們看過去,見是一個二十來歲的考生,中等個子,皮膚白皙,典型的江南書生。 那人拱手,笑瞇瞇的很是和善,“在下陶元杰,字萬俊?!?/br> 林重陽嘴角抽了一下,陸延是個好交友的見是一個和氣的同年自然愿意結交,當時就同意。 眾人見了禮,一起出門,在龍門外會合。 陶元杰見他們居然那么多人一起,羨慕道:“你們同年真多?!?/br> “怎的你沒和同鄉一起來?”陸延看他,這么和和氣氣的一個書生,大家都喜歡才對。 陶元杰有點尷尬,笑了笑,“我請大家去狀元樓喝茶吧,我們在那里玩怎么樣?” 陸延表示要家去玩才爽,不能太高調。 陶元杰有些不解,“咱們也不是沒錢,為什么還要家去擠呢?狀元樓又氣派又舒服,還有漂亮姑娘彈琴唱曲兒?!?/br> 藍琇道:“低調,低調?!?/br> 那邊孫機拉著林重陽的手,小聲道:“重陽,你們怎么和這個暴發戶走一起了?” “有問題嗎?”林重陽回頭瞥了一眼陶元杰,他和陸延幾個相談甚歡,雖然有點故意找話題,但是沒有大毛病。 孫機低聲告訴他,陶元杰家里原本是商戶出身的好像是跑海外還是哪里的,本來根本沒機會科舉,是花大價錢走很多門路,后來他jiejie給高官做妾才走通的路子把他們家就轉成農戶,他就能參加科舉。 不過他一點都不知道低調,動不動就喜歡拿錢說事,搞得自己同鄉都覺得他一身銅臭味不喜歡和他打交道。 林重陽尋思應該是身份地位導致有點自卑,然后喜歡拿錢買受尊重的感覺,這也沒毛病,有了朋友和關注會有所改變的。 再說陸延喜歡交朋友,自己也不干涉。 他笑道:“無妨的,他們約一起家去打馬吊?!?/br> 一聽說打馬吊,孫機也來了精神,一行人歡歡喜喜地坐車回去。 陶元杰就跟著他們去了喜鵲街,聽林重陽說想買宅子,他笑道:“這個我倒是有門路,認識幾個京城買賣房屋的牙經紀,可以介紹林解元認識?!?/br> 林重陽笑道:“若是這樣那可多謝,我們也不求便宜,只求能買到合心意的價格公道就好,地段嘛,第一首選貢院這里的明時坊,要是沒有那就大時雍坊,實在不行阜財坊我們也喜歡的?!?/br> 京城這邊的地理位置他已經了解得差不多,讀書就在明時坊,離著貢院近,以后也可以租出去或者給自家上京考試的弟子住。 大時雍坊則是上衙方便。 阜財坊在大時雍坊的西邊,其實上衙不方便,不過那里是西市繁華地,租出去也是好的。 陶元杰聞言一拍胸脯,“林解元放心,抱在我身上,肯定給你打聽一座來?!闭f完他就對自己小廝道:“你去告訴七叔公,我同學想買座宅子,最好三進,最差也要兩進,以后肯定是官老爺,逾制點沒什么?!钡綍r候就不逾了。 同學的關系比同年還要親近一些。 林重陽沒想到他這般雷厲風行,原本就是先說一下,讓他給留意,沒想到人家直接就給安排了。 他又忙道謝。 陶元杰笑道:“林解元你客氣什么啊,是你自己花錢買,又不是我給你買?!?/br> 咳咳。 那邊孫機已經張羅上,“說好了啊,只有一副牌,抽簽抽不到的排隊,連輸三把就換人?!?/br> 陶元杰看一屋子人呢,就一桌多不開森啊,“又不是沒有馬吊,干嘛就一桌啊,我讓人去拿,咱們多開兩桌,我再讓人送兩桌酒席……”